《江湖策·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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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策·双剑-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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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裁决不敢轻举妄动——他刚刚因为“搭档内部意见不统一”吃过一次苦头。

  元亮伸手去拧镜明的胳膊,嘴里嘟囔着各种奇怪的音抗议着。

  镜明抚了抚他的背脊,对裁决微微一笑,坚定地点头道:“是的,我们愿意奉陪。”

  “萧先生?”

  裁决征询地望向一边面色黑沉的元亮。

  “什么?”

  元亮没好气。

  “您的意见?”

  “您没听到镜明的话?”

  “啊?”裁决茫然。

  “我们,搭档。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元亮回答,咬牙切齿地。

  于是双方换了剑,重新站回场上。

  然后场外观众欣赏到了一个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下半场。

  不仅因为镜明和元亮形如一人的默契、出神入化的防守和充满想象力的进攻;而且因为站在他们对面的两人——尤其是楚云——一次又一次地绝处逢生,在死棋的缝隙里抓到反守为攻的机会,伤痕累累却未曾后退一步,连每次出招前的姿态,都一样傲然挺拔……

  直到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

  槐枫扛着楚云下场的时候,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镜明赶了上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槐枫的肩膀。

  第52章

  楚云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漫天星斗。

  他睁开眼睛,就发现面前有张好大脸,定睛一看:浓眉,大眼,大鼻孔,不是槐枫还能是哪个?正想轻笑一声,叹一句“傻孩子,又睁着眼睡了。”——笑没出口,发觉呼吸都是疼痛,只得作罢。

  “嗯嗯嗯嗯?”不知是什么惊扰了槐枫,他忽然坐直了,“我没睡,我没睡着……”说着口水从嘴边漏了下来,紧忙抓袖子一擦,“我没睡!”

  “好啦,”楚云忍着疼笑道,“知道你没睡了。”

  “啊子桓你醒了!”槐枫欣喜地握住楚云的手,“有没有哪里痛?”

  手指节上有瘀伤,这一碰楚云脸都疼青了,苦笑道:“你该问我有哪里不疼。”

  “呃……”槐枫见碰疼了楚云,赶忙收回手,“刚刚汪二先生来过了……”见楚云眼儿眯着,不知他听进去没有,便停下来。

  “嗯,怎么?”

  楚云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一块切薄了的冷肉,连眼也不睁,虚虚地吱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上了药,留了内服的药;嗯,另外,说是这两天实在没空,膏药留在派里的大夫那里,已经交待了用法;他把我狠狠骂了一顿,骂的什么我没记但是很凶,”槐枫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的字迹不好看但看的出是用心写的,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整张,对着一条一条念下来,“妖化的药改成即时的了,吃这种,”床头柜上放着三四个瓶子,槐枫指着其中一个红色的说,“就会妖化,然后吃这种,”趴进了瞧瞧,指着粉红色的一个说,“就可以变回来……汪二先生说,这样就可以方便一点,不用一过酉时就冲回房间,在午休的时候也可以利用起来,还有……”

  槐枫偷瞄楚云一眼。楚云歪头趴着,恹恹的,也不知是听进去没有。

  “那个……”槐枫把记录的纸翻过来,“对了,他说你很怕疼来着,特地留了很多止痛药……”

  “止痛药!”楚云骤然撑起身,又龇牙咧嘴地跌平下去,“在……哪里……”

  “汪二先生交待你醒来的时候,先给你吃妖化药的。”槐枫仔细瞧了瞧笔记,把红色瓶子递过去。

  “不要。”楚云的拒绝虚弱但坚决。

  “呃,”槐枫没想到楚云会拒绝,张了张嘴抓抓脑袋,“哎,汪二先生说要吃的啊,而且吃了不用吃止痛药的,变羊就不疼了……”

  “不要。”

  “不吃不行的啊,没有体力的话就……”槐枫本来就不擅言辞,这下更语无伦次了。

  “反正后面没安排。”

  “这……”槐枫急得在原地一圈一圈地转,“哎这什么行呢,你这样……”

  说着一不小心碰到了楚云的背,楚云“嘶——”地冷抽一声:“疼!别碰我!”

  槐枫下的“蹭”一下退后五六米缩进自己的床角:“不碰不碰不碰,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啥,你要实在不乐意,就……就吃止痛药吧。”

  “拿来。”

  槐枫跳下床,把止痛药递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楚云手上的伤。

  楚云接过来握着,却并不打开。

  “子桓?——拧不开?我来拧吧?”槐枫伸手过去。

  “不用,我就抓着,有个心理安慰,”楚云似乎缓过来一点,脸上略有了血色,“疼得狠了我自会吃。”

  槐枫显然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在原地蹭了两步皱起眉:“哎……不能这样啊,你怎么就不吃药呢?”

  “我要记得。”

  “唉?”

  “失败的味道,”楚云一手捏着药瓶,一手攥着被单,指节都绷得苍白,“我要记得。”

  “那也不用自虐啊……”

  “疼痛能让记忆清晰——趁着伤还是新的,”楚云咬着牙关,声音虚弱,眼神却清晰明净,“想想哪里漏招了,为什么伤了,下次不要伤在同一招下。”

  槐枫无话可回,想了想,在隔壁床上坐下来,托着下巴。

  “你在这呆戳着做什么?”静默了一会,楚云忽然开腔,“你看你又穿着外衣坐在床上了,说了多少次了,怎么都不会改的——你这衣服是场上穿的那套吧,你居然……嘶,”忽然抽了口气,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毫不屈服地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地说下去,“……到现在也不换!……也就是说你一场打下来,澡也没洗,场后即时治疗也没去?”

  槐枫知道他对“说话”有着深重的怨念,只要想说的话,无论怎样打断、阻止、拒绝聆听,他也总有办法给打包塞进听觉系统,因而并没有阻止他,只是愣愣地望着他的后背:因为消瘦而过分突出,显得有些锐利的肩胛骨,上面布满了各种颜色、深深浅浅的伤痕,在呼吸的作用下,微微的起伏,看起来,竟像是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问你话哪!”

  楚云的音调忽然抬高了。

  槐枫这才回过神来:“啊?什么?”

  “你……”楚云待要长篇大论,却又没有气力,憋了三秒叹了口气,“是不是没洗澡,没去场后即时治疗?”

  “啊,嗯。”

  “去洗,然后去治疗。”短促的,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槐枫静了片刻,才低低支吾了一声:“……不要。”

  “哈?!”声音拔高的跨度太大以至于走了调——这三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槐枫的恭谨驯服言听计从,而今忽然从槐枫嘴里听到一个“不”字,难免……

  “师兄不是也没有……”

  那个“不”字把槐枫身上的勇气储备消耗了个八九成,接下来的话简直只能算是破碎的嘟囔了。

  “我也没什么?”声音虽小,楚云却没有放过,反问了一句忽然撑起身来,“不会吧?你们让我没洗澡就躺床上了?!——啊!”动作过后是剧烈的疼痛,刹那间一张脸由红转白,由白入青效果傲视川剧。

  槐枫忙跳过去七手八脚把他摁回床上:“不是那个呃……汪二先生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帮你擦好了他才上药的……”急促地辩解。

  “嗷——!”大概是碰到了楚云肩上的伤,只听他哀号一声大发雷霆,“痛死了啊!不是说了别碰我么!——还有不要穿脏衣服爬我的床!”

  第53章

  “啊!”槐枫惊觉又失手了,“嗖”地缩回床上,“我我我……”

  “去洗,去治疗,不要让我说第三次。”楚云索性把脑袋换了个方向,不看槐枫。

  “可是……”

  “没有可是。”

  “师兄你不也疼着么?”

  “哈?”于是才转过去不到五秒钟的头颅又转了回来,“什么啊?”

  “师、师兄你也忍着疼啊……,”语句结巴,语音飘忽,“那什么……双剑啊,要有难同当,怎么能……”

  “你……”楚云眉头蹙了一蹙,最终无奈地笑了,用一种观察异界珍惜生物的目光打量着槐枫,满脸写满了“天啊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我疼是疼,可我有不做伤口处理吗?——没有吧,小二给我处理过了吧?而且,我忍疼,可以总结出失败教训,思考出制胜经验,你忍疼能想出点什么来?”

  “我能……”槐枫不服气,抢着暴了两个字,却没能说下去,张了张嘴,又张了张,最终鼓着腮低下了头。

  “好了好了,”楚云想要拍拍他,疼痛,肌肉移动不能,未遂,只得抬起靠槐枫最近的食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膝,“我们是搭档吧,我想了就等于你想了,所以别俩人都在这杵着浪费人力资源——要真积下了伤就不好了,嗯?”

  槐枫仍旧不乐意。

  在他的观念里,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决不能把自己的战友抛在疼痛的地狱里,独自去享受总舵大夫们的按摩。

  可他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

  ——这和他的意愿无关。

  经过这三个月的相处,他已经认清了一个事实:就算他心中堆满了全天下的不乐意,楚云想要让他做什么事情,也最终能找到驱使他的方法。

  “乖。”

  ——看吧。不过是一个字而已。

  槐枫悲哀地望向自己的胸口:我说抵触情绪啊!你敢不在这种紧要关头抛弃我么!?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槐枫看到楚云依旧安静地趴在床上。被子滑到腰上,露出大片光滑的脊背,和深深浅浅色彩斑斓的伤痕。

  很漂亮,像抽象画。槐枫想。接着马上认识到,把自己的艺术鉴赏建立在楚云的痛苦上,是绝对错误的,而且天气很凉这样恐怕感冒。连忙快步上前,想帮他把被子拉上——还没动手就被阻止了:“不要,”楚云连眼都没有睁开,“压着疼。”

  “会感冒……”

  “很疼。”

  ——真的很怕痛啊。槐枫想起汪二的抱怨。那么怕疼就不要受伤啊,这到底是什么脾气啊……

  没奈何,只得把暖炉又调大了一些,往床头靠了靠:“那我去治疗了。”

  “嗯。”

  槐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绕回来:“放你一个人行不?”

  “嗯。”

  再走两步又撤回来。把止痛药的瓶子从楚云手里抽出来,倒了两粒用纸包好,塞回他手里:“帮你把止痛药拿出来了,疼得狠了记得吃。”

  “嗯。”楚云像是睡着了一般,摊在原地任他折腾,连手指也没多动一下,只是最后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槐枫站在原地瞧了楚云一会,才转身推门——刚推开迈出门一步,又腾腾腾地回来了:“我还是觉得……”

  “哎呀,你哪来那么多话说……”楚云终于睁开了眼睛,“快去,这都什么时候了,去迟了晚饭都来不及了。”

  “可是……”

  “没有可是。”

  “你伤这么重没个人照应好像……最近山上治安也不是很好……留你一个人在房间里我总……要不我先去把小白叫来?或者把彤妹……”

  “麻烦死了,”楚云无力地晃了一下手指,“我好歹也曾是,哎哟……嘶,妈的疼死我了,那个什么,兵器谱上排到前五的剑客,哪就那么柔弱了……嘶!”

  槐枫看他那动动指头,就疼得一额头冷汗,哪里放的下心走开。可站在旁边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得把双手握了又握。

  楚云闭了一会眼,大概察觉到他的呼吸声,又睁开来:“你还在这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我……”

  “再不去我生气了。”

  楚云颦起眉,嘴角去没绷住。

  槐枫又看了他两眼,才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直让楚云连说了四五声“我真生气了啊”,才走出了房间,带上门。

  腊月天总是暗得早,槐枫掏出怀表一看,不过酉时四刻,可天已经黑透了。

  上弦月歪在天边,淡淡的,一脸慵懒,连带着星子们也稀疏散漫。

  微风吹过。

  槐枫紧了紧衣服,缩起脖子。毕竟已是隆冬时节,还真有些冷。

  呵一口气,搓着手,向治疗生活区走去。

  身上受的伤,蜕去了初伤时候的麻木,活动之下,变得鲜明起来。果然好疼。他想。然而楚云身上的伤有四五倍多,那得……

  这么想着,几乎又忍不住要兜回去,可一想起楚云那句“我生气了”,再想想回去了除了在一边干看着,好像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得作罢。

  ……不过,看起来楚云说得没错,疼痛的确有利于回忆。

  身上的伤牵动了痛觉,拉扯着神经,触及了思维——让他的记忆也清晰起来。当然,他现在无法,或许也永远没办法,像楚云一样,仅凭伤口,就回想起对手的招式和自己的失误错漏。在他的脑海里,关于那场比试的所有讯息:看观众席上一张张因为兴奋紧张而扭曲的脸;一次次白光闪耀剑刃相撞;一下下点地腾跃,翻滚转身;进攻和后撤,迫近与逼退,挑刺与格挡,砍削与闪避……一点一滴地,沉淀下来,凝固成一块厚实的沉积岩,每一个岩层上都画满了难以解读的图像,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上,即便现在想来,也难免觉得喉紧心跳,呼吸急促。

  “那个时候,我真的好紧张。”

  说这话是在五年后,兰派总舵外繁华街的茶室里。

  槐枫与镜明不期而遇。——武会间歇,楚云扫衣服了,元亮采购零食,留下两位陪逛的站在店门外百无聊赖,便不约而同地上这条街上唯一一家小店里来歇脚。

  虽说是对手,可这些年每年几个武会,进八强的大抵就这么些人,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不慎亲昵,总也混个脸熟——两人闲来无事,便凑在一处唠嗑。

  彼时槐枫已不同往日,和楚云携手屡创佳绩,兵器谱排名稳定在前三之内。——而元亮和镜明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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