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你个头啊,我看你脑子才有问题。瞎子也看得出,这么个大美人儿就算不穿衣服,我也知道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个凶巴巴的女魔头,滥杀无辜的。”小陌摇头晃脑,故作痞气,心道:“今日竟是掉进了胭脂堆里,好福气,好福气啊!”
莲儿正色道:“这话说得好生没道理,不穿衣服谁都知道是女人喽,何况瞎子怎能看东西?”
许婉秋又羞又恼,怒道:“莲儿你闭嘴,不要再和这种人说话了,简直臭气熏天,他就是一坨屎啊。”
“哇,居然如此粗俗,我听说从美女嘴里喷出的都是香气,想不到尽是胡说,比那乱坟岗还要臭啊。”小陌坏笑道,“我看你就像一朵水仙,清新脱俗,是因为我心中有花,你看我像这个什么什么的,难道你心中是五谷轮回之所吗?”
婉儿被气得七荤八素,心下念着赵隶,不想多言,道:“你小小年纪,嘴不饶人,小心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陌眼珠向下,看着金丝扇面,见绣的江山万里,道:“谢谢小娘子的关心,手累了便放下罢,谅你也不忍谋杀亲夫。本相公呢,见你这女红不错,就是过于铺张。金线金叶子的,够村子里老老小小吃上个一年半载的,现在粮食比什么都贵,否则至于吃人吗。”
莲儿愕然道:“你还吃过人肉?”
“那是当然,人骨为柴,肉为粮,还算新鲜事吗,少见多怪。”小陌腰板挺的笔直,仿佛吃人是多么自豪的事情,心下暗道:“姑且吓吓你们,老子只吃过猪肉而已,人肉肯定不好吃了,这年头饭都没得吃,血流干了还能剩多少肉来,白送我都不吃啊。”
婉儿道:“莫要听他胡言,满嘴没一句真话。”言罢,忽觉腹部疼痛,收起折扇,回手捂住小腹。
莲儿极是关切,道:“怎么了小姐,你也碰到了石头?”
许婉秋表情尴尬,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小陌的方向。
小陌见她朱唇皓齿,鼻梁甚高,鼻翼晶莹窄小,眉眼间极是诱人,很想捏上一把,便道:“还是我的娘子最了解我了,我这个人啊,一说真话就会肚子痛,痛得肠子都快打了死结,每次痛呢,捏捏鼻子就好了。”说罢抬手就往许婉秋脸上抓去。
婉儿侧身躲过,面露愠色,恨恨道:“把你的脏手拿开,看我不杀了你这淫贼。”
阴风乱雨,夹带血腥之气,由崖下升腾而起。散落一地的猩红,被雨水冲刷成暗粉色,逐渐向低洼处流去。
耶律德光缓步走向半空石棺,长靴踏在铁索之上,感到阵阵晃动,脚下即是百丈深渊。
巴图莫日根欲伸手阻拦,忙道:“何必元帅亲为,谷顶风大,稍有闪失,要老夫如何向可汗交代。”
云幕低垂,仿佛触手可及,狂风肆虐,硬是将铁索吹得左右摇摆。耶律德光即便努力的掌握平衡,身子仍是随着上下浮动,如同乘船一般,道:“莫要过来,我心中有数。”
铁索被火烤炙之后,余烬未散,伴着凄风苦雨,焦黑片片。这铁索虽长,但宽度不及鞋底一半,耶律德光每踏出一脚,便离危险近上一分。
他屏住呼吸,刻意不看脚下,但又不得不看,身子在风中飘摇不定,稍有不慎便会碎骨粉身。
人在半空,只觉得有无数双手想要拉人落崖,心下已是乱了。他快走几步,终于走过铁索,双手扶在石棺之上,以保持身体的平衡。他掏出腰刀,对准石隙处,将棺盖撬开,一股腐臭之气喷薄而出。
耶律德光用手掩住口鼻,借着幽暗天光,只见石棺内壁刻有壁画与几行回鹘文字,上面江山锦绣,却是狼烟遍野,甲胄分明。
树木、花草、河流、鸟兽、人面刻得惟妙惟肖,显然废了一番苦功,只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赫然是一具空棺。
耶律德光怔在当场,一时间手足无措,险些坠落悬崖,心道:“绘本不在这里?可是石棺正是李克用的不假,难道是有人设局,引我来盗?想我谨小慎微,看到石棺一角方才动手,却仍是棋错一招。或许绘本仍在落霞庄之手,也不无可能,狡兔三窟,不得不防。”
他复归谷顶,巴图莫日根道:“元帅莫慌,待我军杀将下去,活捉这些汉人,严刑逼问,定能有个结果,此时正是其疲弱之时,所谓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耶律德光眉宇间透出异常的冷静与果敢,缓缓道:“不可草率,落霞庄的虚实尚且不清,何况幕后似乎仍有旁人操纵。敌在明,我在暗,敌不动,我不动。运庄向以信用居首,货物无故被劫,许长风必然舍命夺回,祭司只需差人尾随,伺机而动,想来定会查出线索。”
耶律德光命部族军斩断铁锁,瞬间峡谷两端星火明灭,石棺如断线纸鸢,轰然巨响,坠成齑粉,溅起血泥无数。
第十二章 忠义效节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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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婉秋没好气的将小陌拖出,狠狠的摔在马车旁,掀开车帘,扶着莲儿上得车内。并吩咐小四照看好她,随后走到徐荣身侧,看到赵隶双拳紧握,眼中溢出泪光,心中自是五味杂陈。
她知道徐志良是赵隶幼时玩伴,虽未焚香结拜,却也亲如手足。眼见徐志良瘫在地上,死状这般可怖,竟是全无办法。
许婉秋俯身蹲下,眼睛刻意避开徐志良伤处,安慰道:“徐叔叔,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您也不要太难过,志良兄也不希望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您要振作起来。”
徐荣跪伏于地,一支支从徐志良身上拔出羽箭,每拔一支,心中便是疼痛一分。但见纹龙齐眉棍仍是握在手中,鲜血顺着棍体流下,皆是自己的骨血,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胸中苦闷何人能懂?
他哭得极是伤心,嘴上不知所云的呓语着:“我儿死得可怜,好可怜,究竟是谁害了你?爹爹替你报仇!”
许婉秋目光笃定,道:“徐叔叔,你带着志良兄回落霞庄罢,先把后事料理了,不要让他做了孤魂野鬼,寻不到归路。赵隶、秦越还有我,必会为您讨个公道,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如若可能的话,定要将棺中失窃之物一并寻回,这样志良兄泉下有知,也不算枉死。”
徐荣绝望的眼中闪过一刻希冀的流光,忽然转身紧紧握着许婉秋的手腕,暗红的鲜血仿佛冰晶般在洁白的袖襟上蔓延着,“婉儿说的对,不能让我儿成了孤魂野鬼。徐叔叔这便回去置办法事,超度我儿亡魂。婉儿千万小心,货被劫了便是劫了,不可再多伤人命,务要早些归庄,不然庄主总会惦记。”
许婉秋连连称是,规劝徐荣不要过于伤心,秦越看在眼里,一时心生恻隐,收刀趟过血水,来到黑衣人跟前。见尸体已被射成肉筛,羽箭林立。他穿插缝隙搜索,料想必有所获。果不其然,秦越摸到个方形器物,将其取出,拭去猩红血渍,见是檀木所制的习武书证。木质坚硬,蚊虫不侵,万古不腐,其上镌有小楷,刻着“忠义效节都”的字样,他将此物转而递给赵隶。
赵隶拿到书证,手臂略微颤动,怒道:“忠义效节都?是郓曹节度使的牙兵,好你个忠义效节,想不到竟是薛崇这厮所为!”
许婉秋眼中满是疑惑,道:“郓曹节度使与我落霞庄无仇无怨,怎么会为了这棺中之物与我们撕破脸皮,甚至连自己的亲兵也不放过,居然尽皆射死,我观此事多有蹊跷。”
赵隶道:“这棺中之物对他必然十分重要,而且此事极是隐秘。现下石棺已是毁了,料想已然得手,故而毁尸灭迹,将知道此事的亲随一并除去,如此杯弓蛇影,真真像极了薛崇的作为。”
秦越凤眼深邃而不失狡黠,薄唇扬起诡异的弧度,反问道:“做事如此严谨之人,连活口都不敢留下,又怎么会遗落了这个足可指证元凶的器物?”
婉儿道:“小猴子鬼点子多,那你认为是有人栽赃嫁祸了?”
秦越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我能想到的,薛崇固然也能想到。或许是他故意与我们兜着圈子,引君入瓮,不论如何,薛崇现在嫌疑最大,若要知道真相,只有一个办法。”他卖着关子,顿一顿接着道,“把他活捉来,问个清楚便是。”
小陌坐在一旁,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甚是有趣,便插嘴道:“薛崇的亲兵没有一万,少说也有几千了,你们要报仇,想都别想。”
秦越怒道:“这小娃娃怎么还活着,再多嘴一句爷爷便宰了你。”
赵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眼看着小陌,问道:“你可认识薛崇?”
小陌心道:“老子要说不认识,岂不是没了利用价值,这小命肯定是不保了,先含混应付着。”嘴上道:“郓州城的人谁不认识节度使薛崇,他是这一带的土皇帝,平日里嚣张跋扈,残害良民,百姓都叫他薛大虫,没人敢正眼瞧他,我对他自是恨之入骨。”
许婉秋道:“认得那便最好,姑且信你一次。”说罢,将他推入车内,拔出匕首,抵住小陌胸口,恐吓道:“你予小四指路,寻个僻静处,带我们避了这场风雨,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本姑娘立刻让你去见阎王。”
小陌听她这样一说,知道自己暂且是死不掉的,便放肆起来,笑道:“能死在姑娘剑下,想想也是值了。”
许婉秋拿他没辙,把匕首交给了莲儿,嘱咐道:“这个小淫贼要是敢对你无礼,你便宰了他,莫要对他手软。”临走前还不忘瞪视小陌一眼,如秋水般的眸子即便满含恨意也是这般楚楚动人。
小陌心道:“这群鸟人好生难缠,竟似吃定老子一般。老子把你们带到项羽祠堂,如果能遇到疯瞎子那便最好,倒看你们还能嚣张几时?”
小陌想得投入,竟是笑出声来。莲儿见他傻笑,灵动的眼中有了几分尴尬神色,双手握紧匕首在小陌身前晃动着,颤声道:“你这淫贼在那里想些什么猥琐事,笑得这般轻浮。”
小陌斜卧在矮榻之上,环顾车内,见锦缎围着四壁,大多以暖色为主,仿佛少女闺房一般。其间夹杂几处蓬松兽尾以作点缀,附近挂着各色精致长鞭,小陌觉得这车厢甚是宽敞,足足可以容下三四个人,猝尔欠身对莲儿笑道:“咱们还真是有缘,现在仅剩你我,是不是应该庆贺一番?”
两人离得很近,能够听到细微的喘息声响,莲儿只觉得心跳得很快,下意识的向后躲开,身子已是抵到了最边缘的靠背处。
小陌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这伙贼人忒也霸道,竟比那强盗还凶残。不仅把老子打伤了,还满嘴歪理邪说,弄得我左一个不是,右一个不是的,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
莲儿道:“你说的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可是谁让你在那里鬼鬼祟祟,嚷着肚子饿胡乱咬人?你不但长得不像好人,而且还出言不逊,羞辱于我和我家小姐,你教我们如何礼待于你?”
小陌舒展四肢,几乎横跨了车内空间,委屈道:“我腿有伤,痛得要了亲命,必须伸直了才能舒服些,只可惜这车里空间忒小,你还这般臃肿。”
莲儿本就被小陌挤在一隅,只能将身体蜷缩起来,竟是带了哭腔,道:“我臃肿?开什么玩笑,你才臃肿呢!车里再大也禁不住你这般个卧法,你若再挤我,我便真要掉下车去了。你腿有伤,难道我腿就是好的吗,这伤也是拜你所赐,难道不是吗?现在你还这般欺负人家,不要忘了小姐要杀你的时候是谁在旁边规劝于她,你个淫贼还有没有良心?”
小陌道:“现在匕首在你手里,威逼利诱的,当然你说什么是什么喽。你若是把它给我,而后我再因为自己没有良心而懊悔,痛不欲生什么的,那才算你厉害。”
“我是没什么见识,不过也决计不是傻子。把匕首给了你我还有命活吗?你若是再靠近,我便叫小姐杀了你。”莲儿莹彻的小脸上晕开一抹坚决,朱唇紧张得前后浸润着。
小陌心道:“谁会稀罕这一小小匕首,老子重剑还在身后背着,莫不是你们仗着人多势众,老子才不陪你们玩嘞。如若耽搁了入盐帮的大计,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车帘倏地掀开,许婉秋把徐志良的尸首放在了车上,意味深长的和小陌对视一眼,转而离去。
血腥之气瞬间弥散开来,刺激着所有的感官,小陌一个寒颤,赶忙把腿缩了回来。
莲儿不禁莞尔,道:“你不是说腿必须要伸直吗,你倒是伸直啊?”话音未落,当看清徐志良血肉模糊的躯体时,心下仿佛被扎了一般,一股酸意冲向鼻间,泪光在眼眶中潆洄,簌簌而下。
小陌最怕见血,尤其怕见别人的血,何况这位仁兄刚刚还和自己说过话,转眼间已不复生机,成了这冷冰冰的一具残尸,直愣愣的横在车里。但在外人面前决计不能表现出害怕的模样,他用手拍着徐志良湿漉漉的脊背,竟真的拔出个箭头来。
他觉得这个箭头好生冰冷,仿佛来自地狱,贪婪的吞噬着灵魂。他厌恶的松开手,狠狠的甩开,似乎想要甩掉所有的绝望与恐惧。
小陌干笑了几声,道:“现在腿好了不行吗,老子天生的学武奇才,伤口复原得自然比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快上许多,尽可能的羡慕嫉妒我罢,人和人就是有差别,你还真别不信。”
车辕轻微的晃动,吱呀声响,小四驾着马车按照小陌指引的方向一路前行,许婉秋、赵隶、秦越、徐荣四人紧随其后,风雨带着腥臭之气,如沐哀歌。
天地间一片混沌,似有谲月徐升。
第十三章 无名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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