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最好,她本来就是一个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挫折都是一个人面对,一个人解决,她不需要任何人,不需要他。
齐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努力忽视从心底升出的失落感,然后咬一咬牙,转头往反方向离去。
大雨还是一直无情的下,衣衫早就被雨水浸湿,她发著抖,心底的寒意一波接著一波不断涌出,虽然是在亚热带的台湾,她却觉得自己像在北极的冰山中,好冷好冷。
突然,手心被塞进一个温温热热的东西,她用模糊的视线低头一看,是一罐加热过的饮料,然后一把大伞在她头顶上撑开,为她遮去倾盆大雨。
她握著饮料,愣愣望著旁边的邵怀谦。他不是已经走了,不理她了,怎么还会回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邵怀谦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的说著。
饮料的热度熨烫著手心,温暖随著血液的流动传透全身,雨虽然继续下著,但她却觉得那股刺人的寒意渐渐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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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温特报持续几天后,天气终于逐渐回暖,被太阳晒过的微风吹过来也不再那么刺骨,齐蔚回家时特地提前一站下公车,她想慢慢散步回去,顺便整理一下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心情。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一条即将要到出海口的河流,缓慢而平稳的流动,伹最近发生的许多事,就像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投进河中,激起的涟漪有时只是荡出一圈圈的波纹便消失无踪,但有些却像激起惊涛骇浪般,让她措手不及。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齐蔚停下脚步,看著来来往往的车辆,心中兀自想著剪不断、理还乱的心事,此时,有辆黑头车在她面前停下。
站在人行道上的齐蔚往后退一步,并没有特别注意,车上下来两个彪形大汉和一个西装毕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子。
男子走到她面前开口:“你是齐蔚?”
听到自己的名字,齐蔚反射性的点点头,但什么都还来不及问出口,就见男子使了个眼色,两名彪形大汉便一左一右架起她。
“齐小姐,不好意思,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男子打开车门,她便被架上车,迅速驶离。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快放我走啊!”齐蔚挣扎著,但被那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她能挣扎的空间也很有限。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绑架、绑架!绑架是要判死刑的,你们现在放我走的话,我会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威胁他们。
但车内除了她大声嚷嚷的声音外,谁都没有开口,安静的诡异。
齐蔚见威胁没有用,换另外一个方式。“你们绑架我也没有用,我们家只比一级贫民好一点,我自己又没有钱,就连银行的存款也只剩下几百块,你们根本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何必费这种功夫,放我走好了。”
车子依旧没有减慢速度,也依旧没有人理她。
“喂,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就要算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你们说话、说话啊!”她再也受不了这种茫然恐惧的情绪,用力挣扎大喊,不停槌打旁边的男人。
然后,车子停下来了。
她的动作也迅速停住,难道他们终于良心发现,准备要放她走了?
前方驾驶座上的男人下车将车门打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齐小姐,我们到了,请下车吧。”
“这里是哪里?”她发现车子停在一栋豪华别墅的门口。
“有什么问题,进去后自然有人会告诉你。”
当齐蔚被引领到客厅时,沙发上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那人一见她进来,什么自我介绍或其他解释的话都还没有说,劈头就问:“你就是齐蔚?”
齐蔚不明就里的点点头。
“长得也不怎么样。”跟在声音后面,一个约莫六十岁,满头白发却眼神锐利的老人从沙发上站起身。“你开个价吧!”
“开个价?开什么价?”奇怪,通常绑匪不是都会自己决定赎金金额,怎么现在会叫她自己开价。“那……这样?”她摊开手掌。
如果一定要破财消灾的话,那就用最少的金额打发他们吧。
“你以为你值这个身价吗?”老人厉声道。
哇,没想到现在的绑匪还算有良心,知道她没有那么多钱,还自动要她降低金额。她这次只伸出食指。“这样?”
“好。”老人坐下来,不知道拿出什么东西写著,之后递了一张纸给她。
齐蔚接过来一看,登时吓了一跳,拿在她手上的竟然是一张一千万的支票。
“这、这个……”现在的绑匪难道不但不要赎金,还那么大方地给肉票钱?
“拿了这一千万,就离怀谦远一点,不准再跟他见面,也不准再跟他连络。”
“你说什么?这跟邵怀谦有什么关系?”她被弄得一头雾水。
“你不要装傻了,要钱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是你们把我绑来这里,还要我不要装傻,你们什么解释说明都没有,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齐蔚的耐性也用尽了,她根本什么状况都不清楚,连对方是什么人,跟邵怀谦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见他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她心头的火苗便窜起。
“你不要跟我说,你不认识怀谦,也不要说你们不是男女朋友,我知道你们这阵子交往甚密,你身边亲密的男人也只有怀谦一个人。”
“我跟他不是……”
“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么多,我只希望你拿了钱以后,就离他离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跟他见面。”
“你凭什么干涉我要不要和他见面?”齐蔚不服气的说。
“只要你离开他,他就会乖乖的回家,不会再说什么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更不会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人追求自己的梦想有什么不对,你为什么要阻止他?”
“梦想?梦想能当饭吃吗?我都已经帮他安排得好好的,只要照我的话做,我保证他可以一辈子安安稳稳,不愁吃不愁穿,现在好了,偏偏说要去做什么音乐,弄得三餐不继,这不是自找苦吃吗!”邵正阳讲得一脸不屑,好像邵怀谦的行为在他眼里看起来是愚蠢的。
接著邵正阳话锋一转,转到她身上来。
“还有你,你也是一样,如果不是你的话,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如果你真是为他好,拿了这些钱就走人。”
邵正阳那种“有钱就能压死人”的态度,让齐蔚非常的不高兴。
对!她家是穷,她是没钱,但她也是正正当当在努力工作赚钱,凭什么要被人家说成是那种唯利是图,见钱眼开的女人,更何况这世界上比钱重要的事情还很多,比如尊严,比如梦想。
“邵先生,我想你有点弄错了。第一,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跟邵怀谦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第二,我不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如果我要钱,我会凭我自己的双手去赚,绝对不会去贪图不义之财。第三,每个人本来就要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没有人可以帮任何人决定他的未来,就算是他的亲人也一样。”
齐蔚将手中的支票举起来,撕成一半、再一半,一直到变成碎片为止。
“所以你这一千万我不要,还你!我也不会让这些钱来侮辱我。”她将手中的碎纸往空中一洒,纸屑飞往四面八方。“至于邵怀谦,如果他想回来,他自然会回来,如果他决定继续坚持自己的梦想,我也会支持他,这跟他有没有钱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因为我们的交情。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一转头,她便看到邵怀谦站在客厅门口看著她。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邵怀谦大步走到她身边。“我听人说我爸派人把你带走了,所以我就尽快赶过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齐蔚摇摇头。
确定齐蔚完好无事后,他才转过去面对父亲说。“我要走了。”
“等一下。”邵正阳叫住他们。“怀谦,难道你还不打算回来?”
“爸,我是很想回来,伹如果你坚持不改变想法,一定要干涉我的人生,我不想一天到晚跟你吵架,所以只好继续维持原状了。”
“你……你是存心要忤逆我?”邵正阳大怒。
“我不想忤逆你,但是也请你尊重我。”或许是因为早就下定决心,相较于邵正阳的怒气,邵怀谦就显得平静许多。
“是她指使你的对不对?你就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放弃整个邵氏江山?你这样值得吗?”邵正阳指著齐蔚,他还是固执的认为,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引起的。
“既然你要这么想,那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反正我的决定是不会变的,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他拉起齐蔚的手往外走去,临出门前还可以听到邵正阳咆哮的声音。“你走,你走了就不要回来——”
“吴嫂,帮我好好照顾我爸。”邵怀谦交代著在他们家待了二十年以上的忠心老佣人,接著,离开了这个家。
第九章
离开邵家后,邵怀谦低著头不再说半句话,却把齐蔚的手握得紧紧的。
风吹过他的发梢,灌满他的衣服,他拉著她一直走、一直走,一点都没有要放开她的迹象。虽然牵手在情侣间是很平常的事情,但两人并不是那种关系,齐蔚渐渐觉得有些尴尬。
“喂,你放开啦。”
她试探性的想抽回自己的手,邵怀谦没有反应。
“不要一直牵著啦,别人都在看了,放开啦。”她又抗议了一次,这次抽手的力气又大了些。
“为什么要放开?”他终于愿意回答她了。
“这样很奇怪耶,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干嘛一直牵得紧紧的,如果别人误会了怎么办?”
“谁误会了怎么办?你是担心你们经理会看到吗?”他的语气有些不快。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
“喂,你有没有想过要跟我交往?”他未经考虑就直接问出口。
“咳、咳……”齐蔚被他的话吓一跳,差点就跌倒。“你是嫌上次要我要得还不够,以为我真的像你想得那么笨,所以还再玩一次这种把戏是吧?我告诉你,我是不可能再上你的当的,你放弃吧。”
“不,这次我是认真的。”他看著她,眼神坚定。
齐蔚透过他的眼神,仿佛可以感觉出他的决心,他这次诚恳的样子不太像是在说谎,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就要相信他了。
但心中突然有个声音跑出来提醒她,叫她不可以又傻傻的掉进他的陷阱,上当一次可以说是不小心,但上当两次就只能怪自己愚蠢了。
“好,我答应你……个大头啦,别开这种玩笑,也别再玩这种把戏了,玩一次很好玩,玩两次很无聊的。”齐蔚瞪了他一眼。
“齐蔚,看著我、你看著我,我是百分之一万认真的。”他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他,目光灼灼的像是要烧出火来。
就算他已经信誓旦旦,极力表现出自己的真心,但齐蔚仍然半信半疑,不肯相信他。
“跟我来。”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没有用,邵怀谦索性用实际行动证实。
他带她去的地方,是他的住所兼工作室,与其说是一间房子,不如说是用铁皮屋搭建的老旧建筑,似乎强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
“你住这里?”齐蔚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
“进来吧。”他打开门,带她入内。
房子里面的家具并不多,桌椅、床、书柜等等,都是最基本的,而且看得出来都有点旧了,唯一例外的,就只有摆在屋子另一头的乐器。
“这是怎么回事?”以他的身家背景,他住的应该是花园别墅才对,怎么可能会是这种地方?
“全都是因为你的关系。”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关我什么事,我从来没有叫你住这种地方。”不知怎地她突然有些心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是你说做人要有梦想,要立定目标,自己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所以要自己负责,决定了以后就要勇往直前,难道你没有说过这些话吗?”
虽然无法确切记起她究竟何时对他说过这些话,但这的确是她的人生观,如果她曾经这么说过,一点也不感觉到奇怪。
“嗯……”她点点头。“但是这跟你住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这只是你随口讲出来的话,但对我的影响却很大。”邵怀谦走到窗边,看著窗外黑绒般的天空,轻叹了一口气。
“我妈是个钢琴家,在学校教音乐,也开过演奏会,不过嫁给我爸以后,她便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教我弹钢琴,或许我也有一点天分吧,我学得很快,也很有兴趣。
但我爸却很反对我学音乐,他说音乐是没有用的东西,说我以后是要接掌他的事业的人,不能浪费时间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所以不准我碰钢琴,也不准学音乐,接触跟音乐有关的事。一开始,我完全照著他的话做,觉得他说的都是对的,但是直到遇见你……”
齐蔚抽了一口气,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可以去改变一个人的人生,看著邵怀谦,她心中微微一动。
“因为你,所以我不想再照著被安排好的路走,我想要有我自己的人生,有我自己的梦想。每当我被那些完全不感兴趣的商业课程,逼得喘不过气来时,我就会想起你说的那些话,‘做人要有梦想,要立定目标’,然后,有一天我下定决心,不顾我父亲要断绝所有关系和经济的威胁,就这么离家了。”
虽然他现在说得云淡风轻,但齐蔚几乎可以从他的话中,感觉到当时他要离家时的烟硝味。
一个从小在优渥环境长大、养尊处优的人,要断绝一切从头开始,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还有毅力,而他竟然能撑下来,这怎么不让她惊讶之余还感到有些敬佩?
看来他之前总要她请吃饭,说身上没钱,只能吃泡面这些事都是真的,而不是因为想骗她才编出来的谎话。
“那你现在靠什么维生?”
“我和一个朋友合作,接一些编曲或是广告音乐的工作回来做。”他拨动吉他的琴弦,发出净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