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千万不能气馁!现在不过是第一天,她都还没有开始行动,让公婆小姑对自己改观,怎么能妄想这些看主子脸色的奴婢善待她呢?
也罢,她们不理睬她也不打紧,山不转路转,总会有法子的!
尽管让下人们欺压到底,她还是不肯轻言放弃。
梁玉慈托着腮帮子,站在院中绞尽脑汁地想啊想、想啊想——
正当她枢心挖肚地思索之际,墙外忽然传来一阵叫卖声,她像是灵光乍现似的以拳击了下掌心,苦恼的小脸亦绽出喜色。
下一刻,她匆匆忙忙地跑回新房,从箱子找出一顶椎帽戴在头上后,便往后门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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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老爷、严母和小妹靖月围着饭桌坐着,六只眼睛巴巴地望着梁玉慈端来一道道菜肴,脸色各异。
严母铁青着脸,瞪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汤,非常不悦。她可是老早就听儿子说,今天的新妇下厨有好戏可看,于是一大早便兴冲冲地期待到现在,不料却是这般情景……
严靖月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垮着脸看着香喷喷又饱满的红烧肉丸子,及新鲜肥美的清蒸鲢鱼,还得故作冷淡,硬把满嘴垂涎的唾沫给吞回去。
严家老爷最老实,他耐不住饿的拿起筷子,往刚刚上桌、只淋了肉汤和香油提味的一道翠嫩时蔬挟去。那油而不腻的肉汤和蔬菜本身的鲜甜,直教他情不自禁地又偷吃好几口——
严靖云南从织坊巡视回来,一踏入饭厅,所见到的便是这幅奇妙诡异的景象。
他皱了皱眉,也坐了下来,瞪着这桌寻常道地的扬州菜色。
梁玉慈又端来一道桂花糖藕粥,见丈夫出现在席间,热络地招呼他用餐。
“我做了些家常菜,你们快尝尝合不合胃口,奸吃的话,我再多做些。”她笑盈盈地环顾众人,一点也不在意他们异样的神色。
这桌菜肴可是她昨天辛辛苦苦从菜贩子那儿打听来的呢!也难怪他们会这样惊讶,想必严母一定下了命令,要所有下人不准帮她,却没料到自己管得了家门内,却管不着外头的嘴皮儿。
严靖月觑着娘亲的脸色,在严母的默许下,挟了一些自己贪馋觊觎许久的红烧肉丸子——
“好好吃!”下意识地惊叹后,她连忙捣住双唇,懊悔地见到梁玉慈脸上漾起幸福满足的笑靥,以及严母那更加难看的脸色。
真可恶,这肉丸子嚼起来很带劲,肉汁又香甜,真的很好吃啊——严靖月恨恨地吞下嘴里的美味,努力克制自己朝最爱的糖藕粥进攻的冲动。
严靖云苦笑了下。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妮子真有三两下,明明跟佣人们下了禁口令,她竟也能设法变出这一桌美食,还让难讨好的小妹出声赞美。
“娘,用饭吧!”他摇摇头,柔声劝着仍在压抑抵抗的娘亲动箸,自己亦端起碗筷默默地开始进食,却略过一旁辛苦下厨煮出这桌菜的小妻子。
虽然被彻底忽略,梁玉慈仍毫不介意地自动坐下。望着他们专注品尝自己做出的简单菜肴,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就算他们嘴硬不肯说,她也能从他们陶醉的表情看出答案,这比任何言不由衷的关心或称赞,都要令她开心!
她扒了几口饭菜,不动声色地瞥了身边的丈夫一眼,想要知道他是否吃得惯,却泄气地发现,那个男人正面无表情,心不在焉地咬着肉丸子。
这样,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呀?梁玉慈垮下了笑脸,方才的好心情似乎都被他这冷淡的反应给冻跑了。
没关系,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追查他喜欢的口味。再次暗暗为自己打气,她又努力扒了几口饭,定下更长期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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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炽烈的日头升到正当中,发起秋老虎干燥酷热的雄威,在外头游荡奔走的行人们纷纷躲进屋子里。
这种难耐的炎热,一般人就算见了美食,也提不起兴趣,只想啜着凉茶。但严府的主子们却一反常态地,准时出现在饭厅中,连脑子里满是公事,时常忘了用膳的严靖云,这会儿也自动自发地回到家中,在老位子坐下。
顾及这种天气最容易令人胃口缺缺,因此今日的菜色大多是清淡且爽口的凉拌菜或小吃。
像是包着素馅儿的翠绿烧卖、软嫩下饭的滑蛋豆腐羹,还有要蘸点酱油乌醋的清烫蔬菜等等,光是那丰富的配色,就足以教人食指大动。
待最后一道甜汤上桌,四个人立刻默契十足、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朝自己相中的佳肴下箸——
一连吃了好几个烧卖,严母才咂咂嘴,不满地问道:“我记得昨晚说过今天想吃凉拌笋的,笋子在哪儿?”
秋季鲜有竹笋,要找到合适当凉拌的脆口笋子,那可要费上不少工夫,严母故意提出这样刁钻的要求,硬是逼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梁玉慈指着凉拌小菜中的白色蔬菜道:“娘,这是水笋,吃起来跟笋子没什么两样,还比嫩笋更甜、更好吃,您试试看!”
严母呆了呆,怎么也料不到她居然有办法变出花样,找了个口感相似的水笋来交差,一时之间竟回不上话。
眼看英明的娘亲大人吃瘪,严靖月趁着梁玉慈不注意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的茶水里倒了一些粉末。
“月儿,你刚刚洒了什么?”经过这些时日,严母已经知道她左耳还能听见声音,便压低了嗓子问着对座的女儿。
“是辣粉啊!我特地找来的。”严靖月邪恶地一笑,也同样低声道:“这种东西无色无味,但是一喝下去,包准她脸色登时像关公!”
严母满意地点点头,偷偷观察了下专心吃饭的梁玉慈,确定表情无异的她什么都没听见,便与女儿狼狈为奸地等着看好戏——
她们不晓得,她虽然听不见母女俩的对话,却无意间看懂了她们的唇语。
面对婆婆和小姑这种孩子气的把戏,她是既好气又好笑。她们每天都绞尽了脑汁要跟自己斗法,但总是幸运地被她早一步察觉破解,每一回都无法得逞,难道这样她们还玩不腻吗?
这一次,她可不想傻愣愣地被欺负——
“咦?!外头有只猫儿在天上飞!”梁玉慈蓦地指着门外,惊愕地叫道,再趁着大伙儿的注意力被她引开之际,偷偷把右侧严靖月的茶杯跟自己的掉包过来。
“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扯这种谎话骗我们?!现在是这种拐三岁小孩的谎,那以后不就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了?不知羞耻……”
严母和严家小妹察觉自己竟被这老掉牙的谎话给骗了,气呼呼地数落了梁玉慈一顿,她忙不迭地道歉陪不是。
除了坐在她身旁的严靖云,没有人发现她刚才做了什么——
男人沉吟地瞅着她,原本冷漠的俊美脸上淡淡地掺杂了些许若有所思。
“娘,我看这女人果然不简单,咱们可得早点把她弄走才行,要不然等哪天被她卖了都不晓得哦!”严靖月骂得嘴干了,极其自然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只是那口茶水才刚吞下去,她那如花似月的脸蛋就变了个模样……
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一瞬间转成猪肝色,不但辣到喘不过气、眼泪直流,嘴唇舌头也都肿了起来,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
“靖、靖月……你还好吧?要不要喝点水?!”明知道这是她自作自受,但看到严靖月那副生不如死的惨样,梁玉慈还是忍不住感到心疼。
不过,她心里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幸好她及早发现,否则现在痛不欲生的人就是自己了。
“月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啊?!”严母大惊失色,不明白女儿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副德行。“你不是加在那女人的杯子里吗?怎么会变成自己喝下了呢?”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严靖月有苦难言,只能呜咽啜泣地摇头,小手不断往嘴边扇啊扇,希望能藉此降低一些辣度。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她也不想喝到这么可怕的茶啊……梁玉慈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在心里愧疚地道歉。
把事情经过看得一清二楚,严靖云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软弱嗫嚅的小女人,居然也会耍弄心机!
这下子,事情可变得有看头多了……他扯动薄唇,首次对自己娶了将近半个月的妻子产生兴趣与好奇。
她到底是真蠢笨迟钝,还是一直在装傻扮猪吃老虎?又或者,其实她才是这场游戏最大的赢家,把他们一家人兜在掌心上耍弄?!
严靖云面不改色地抚抚下巴。反正他并没有特别执着迷恋的对象,留着这个面貌多变的女人来打发时间,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似乎也挺奸玩儿……
咽下剩余的一口饭菜,他轻轻放下碗筷。“爹、娘,我出门了。”用过午膳之后,按照惯例,他会回到织坊去巡视坐镇。
原本还在帮严靖月拍背递茶水的梁玉慈闻言,连忙放下碗筷,抓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椎帽,匆匆跟上他的脚步。
几乎是立即便察觉自己身后多了个娇小的跟屁虫,严靖云蹙着眉回眸瞪过去,却得到一张可爱无辜的笑颜。
尽管他在心里默许她反作弄小妹的行径,但那并不代表她可以把脑筋动到自己身上,像影子似的黏着他不放!
“你到底想做什么?”严靖云捺着性子,用平板的嗓音问道。
“我想跟你一块到织坊去瞧瞧,或许会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这不禁令她加大了脸上的笑容,自动自发地将他那冷酷不善的脸色排除在视线外。
“娘子大可不必如此,织坊那儿没什么你能帮忙的事。”他马上拒绝,还咧开薄唇,对她扯了一抹敷衍至极的笑。
虽然他毫不留情地反驳,让梁玉慈脸上的笑意差点挂不住,但她还是不愿轻言放弃,继续搜索能让他改变心意的理由。
忽然间,姚黄那美丽婀娜的姿态如曙光般射入她的脑中——
“啊,对了对了,再过几日,重阳就要到了,你不是想把姚黄种在坊内么?虽然最近天候街热,但过了重阳就不能移接了,我跟着你过去瞧瞧,种在哪儿比较合适!”她深怕他再次拒绝,忍不住滔滔地解释着。
听见她是为了移植姚黄才会跟着自己,严靖云抿紧双唇,虽然极度不情愿,但仍是勉强地任她继续当跟屁虫。
毕竟,他就是看在这女人还懂些移接牡丹的法子,才会忍耐地娶了她。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她还有用处,就算碍眼,他也不能赶她走,至少得让她待到来年春天,姚黄确定能活了再说。
他一语不发,迈开步子继续前进,既不放慢速度,也不曾回头探问她跟上了没有,一迳地埋头往前走。
只是,他每跨出一步,梁玉慈都必须走上将近两步才不会追丢,“云罗织坊”又在街坊的另一头,虽不至于远到非要骑马坐车,但路途曲曲折折,也要花上一刻左右才能到达。
刚走完严府宅邸外,那片延至街角高高的围墙,景色便换成一般市井平房的矮树篱笆,人群也多了起来。瘦弱娇小的梁玉慈被神色匆忙的路人挡去视线,有好几次都险些要跟丢,前头的男人还是没有察觉。
她努力踮起脚尖,很辛苦地从人群的空隙寻找他的身影,也死命加快脚步,就怕被抛下。
但是人潮实在太多,没有多久,男人弯过一个转角,梁玉慈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却发现怎么样也找不到那道熟悉的背影。
她冷静地拉了个路人问明方向,便奋力拖着酸疼的腿,朝人家指点的街道继续往前。
走着走着,梁玉慈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停住脚步,挫败地抬头凝望那片不见熟悉身影的人海,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拼命,究竟值不值得……
这些时日以来,严府的大大小小似乎有逐渐接纳她的迹象,虽然偶尔严母和严靖月还是会口出恶言,她也总是不停地说服自己不要放在心上,以笑脸化解一回回的不愉快。
但唯有面对这个不管她做了什么,态度都一样冷漠,根本视她如无物的丈夫,就算再开朗乐观地激励自己,一股猛烈的颓丧仍会悄然无声地席卷全身,让她顿时信心全无。
如果无论再怎么努力,她的苦心也可能得不到回报,那么,自己又何必将青春浪费在一个无情的男人身上?
横竖现今这个世道,夫妻结缘一、两年后因脾气不合而协议仳离的大有人在,分开的两人也都能再找喜爱的对象各自娶嫁。严靖云从不碰她,不就是要避免那些牵扯不清的麻烦?她为什么不顺着他的安排,就当自己是专程来移接姚黄的,时间一到便与他一刀两断,另觅一个会好好善待她的良婿?
只是,她实在不甘心!若是自己哪里不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要告诉她,她一定会改。如今他却昧着良心,打从一开始就铁了心地不接纳她,就算自己再有耐性,也无法忍受这样一连串的排斥疏离。
回去吧、回洛阳去吧!她已经好累好累,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骤然一阵心灰意冷,她兀地转身,想先回到严府去再做打算,却不小心撞上了后头猛然奔过来的行人——
“唉唷喂呀—”那冒失的中年男人用力过猛,不但将梁玉慈撞倒在地上,自己也差点跌个狗吃屎,一稳住身形,他便破口大骂起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挡着本大爷的路?!”
“对不住、真对不住啊!我不是有意的……”知道自己也有不是,她连忙鞠躬道歉。
发现对方是个娇小的姑娘家,中年男人的口气更加不饶人了。
“你以为说几声对不住,事情就能了结了么?”他看了看梁玉慈身上质料讲究的衣衫,知道她的出身肯定极好,便故意抚着肩头,开始喳呼地喊起痛来,企图敲诈。
“唉呀,好痛……我家里还有老小,你把我营生用的手给撞断了,教我怎么养活那几张嘴啊?我苦命的老母妻儿啊……”
瞅着中年男人那副讨钱的丑恶德行,梁玉慈冷下脸来,思索着该如何教训这个打蛇随棍上的奸险小人。
“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没办法补偿你什么耶……”打定了主意,她佯装充满愧疚地靠近中年男子,赧然道:“这样好了,治跌打损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