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语气冷淡,绝对不会让她起疑心,却忽略了自己脸上那抹掩不去的尴尬酡红。
“我……我知道了。”梁玉慈愣愣地点点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这个男人他、他真的脸红了——她昨天果然没有看错,原来看来英明神武的严靖云也会害臊、也会有这种心虚的表情!
在她心里,那个总是离她非常遥远的人影,此刻一下子拉近好多。他不再模糊陌生,反而一点一点地真实清晰起来……
“你笑什么?!”觉得她脸上的了然笑容分外刺眼,严靖云忍不住蹙起眉。
“没有、没什么……”她连忙收起笑脸,匆匆奔向灶房。
瞅着她的背影,严靖云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的打扮有哪儿不太对劲……
“大哥,你在看什么?”严靖月的声音鬼魅般地从他背后响起,脸上表情高深莫测。
早就发现她接近的严靖云并没有被吓到,他淡淡地瞥了小妹一眼后,便迳自走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见兄长不理会自己,严靖月赶紧拉住他。“过几天有个庙会,我跟宝卉都想去瞧瞧,你拨个空陪陪我们好不好?”
她的眼神太过诡诈,心里盘算着些什么,严靖云不是不知道,只是庙会龙蛇混杂,他不可能任小妹她们独自上街。
“那就等我巡过织坊再说吧!”他无奈地允诺,望着开心离去的严靖月,一个念头赫然闪入他的思绪中——
他终于知道,梁玉慈的打扮究竟是何处不对劲了!
一般女人家就算是嫁作人妇,也总喜欢在发髻上插些花儿啊、簪儿啊的,再不然,也会在眉间贴些花钿。
唯有她,总是以一枝玉簪作装饰,衣裳的款式颜色也太过素雅,年纪轻轻就穿得像个小老太婆!
想起她规律的作息与习惯,的确也很像个老太婆,严靖云突然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庙会么……他抚了抚下颚,忽地有股带那个小老太婆去开开眼界的冲动。看着她有神的大眼充满讶异,小嘴也吃惊得合不拢,一定很逗趣!
他迳自陷入沉思之中,却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满脑子都是那个瘦弱却又坚强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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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会的日子很快便到了。这一天,扬州城一早便涌入大批前来进香及凑热闹的群众,把整间寺庙挤得水泄不通。
为了避开人潮,严靖月打算用完午膳、与好友宝卉会合后,再过去逛逛,严靖云便利用这段时间,赶紧将杂事料理完毕。
只是,距离正午还剩下一个时辰,那个每天都会固定出现在花圃的娇小人儿却还不见人影。
“少爷,这些帐目有哪里不对么?”织坊里的帐房觑着主子阴沉的脸色,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
“帐目很清楚,也没有不对。”见手下紧张惶恐的模样,他更加不悦地沉声问道:“为什么这样问,难道织坊出了事儿?”
“不、不是这样的……”帐房连忙摇手解释道:“小的只是看少爷您……脸色不太好,以为自己写错了,惹得少爷恼火。”
严靖云不由得露出讶异的表情。他现在看起来像是不高兴?怎么会?!织坊的生意蒸蒸日上,照理说他的心情应该好得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生气?
“我没有恼你,你多心了。”下意识地,他第三十七次望了望外头的天色,装作随口似的问道:“看见少奶奶了么?”
“呃……没有,今天还没有看到。”话题突然转向,帐房差点反应不过来。
突然间,帐房明白了——原来少爷是为了这件事情不舒坦啊!
“少爷,今儿个城里办庙会,街上人潮汹涌,少奶奶个儿又不高,说不定是被挤得动弹不得了。”他了悟地笑着,俯身对主子提议。“要不要小的帮您遣个人去找找?”
听他这么一说,严靖云不禁在脑中勾出梁玉慈被人群团团包围的凄惨模样,一双剑眉忍不住蹙得更紧。
“不用了,我自个儿去找。”说着,他将帐册随手一扔,也不管帐房接住了没有,便施展轻功到街上寻人去了。
那个小老太婆,绝对是被人群给淹没了!她第一次跟着自己到织坊的时候,不也是三两下就不见人影,还差点被人欺负了么?
他越想越担心忧虑,不由得纵上屋顶,登高藉以望远。瞧了半晌,没有发现那道纤瘦柔弱的身影,却看到两个眼熟的女子正走过街心。
严靖云一跃而下,落到严家小妹和她女伴的面前,无视于两人欣喜的表情,迳自焦急地问道:“靖月,看见你大嫂了吗?”
这话一出口,不仅严靖月的笑脸当场僵住,连向来懂事大方的宝卉部冷下了表情。
严靖月没好气地回答:“脚长在那个女人身上,我怎么知道她上哪儿去。”她骤然注意到气氛不对劲,赶紧将好友推向兄长。“大哥,我和宝卉正要到织坊找你呢!你别理她了,陪我们去逛逛吧!”
“你们先到织坊去歇会儿!”岂料严靖云连看也不看宝卉一眼,只淡淡丢下一句话,便又钻入人海继续寻找。
“大哥——”严靖月气急败坏,却怎么也唤不回已经远去的兄长。她歉疚地转身对奸友解释。“宝卉,我想很可能是姚黄出了什么问题,否则我大哥平常根本不搭理那个女人的!”
“嗯,我知道。”宝卉温柔一笑,拍拍她的手表示不在意。
“太好了,那我们先到织坊去吧!”严靖月松了一口气,也笑着牵起好友的柔荑,继续走向云罗织坊。
抬头望向严靖云消失的方向,宝卉水媚的眼里倏地闪过一抹谲光——
“只有我才最适合当严家少奶奶,严大哥最后一定会选择我……”
第六章
一走上扬州最热闹、最宽敞的街道,梁王慈就被那万头钻动的景象吓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天啊,举办庙会时的恐怖人潮,她之前便有所耳闻,但直到现在亲历其境,她才终于深刻地明白,什么叫做“挤到连脚都踩不着地”啊!
尤其她个头娇小,被围困在人群之中,空气都被上头那些高个儿吸走了不说,要是一不小心跌倒摔跤,很可能被踩死也没人发觉。
为了保住一条小命,梁王慈拼死拼活地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改为拐入一旁的小巷弄,打算抄捷径前往云罗织坊。
踏进这条阴暗狭窄的小巷,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四周。
其实这巷子人烟非常稀少,空荡荡的更添几分阴森,就连白天也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要不是和那些进香客凑热闹实在太危险,她平常是不会选择这条路来走的。
提心吊胆地走了一段路,梁玉慈忽然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她猛地转头一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是我太多心了么?”她疑惑地喃喃自语,抱着花肥继续往前。
不一会儿,那股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又从背后袭来,她害怕地回过身,虽然依旧什么也看不到,但左耳隐约听见了刮耳粗哑的低笑声。
随着笑声渐渐清晰,一个衣衫破烂的中年男子蓦地从暗处现身,冲着她猥亵地笑道:“小姑娘,你是来安慰大爷我的么?不要逃,过来这儿呀!”
“我只是路过,您认错人了。”梁玉慈力持冷静,告诉自己绝不能露出害怕的表情。
语毕,她正想用最快的速度冲出这条巷子,不料右手却被那人一把抓住!
“不要走呀,先陪陪大爷我啊!”中年男子将她用力扯过抱住,浊臭的呼息喷在她脸上,几乎要让人窒息。
“请快些放开我,不然我要叫人了!”梁玉慈一边剧烈地挣扎着,一边道出威胁。
但那名中年男子却一点也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甚至淫笑着想用肮脏的手摸向她的胸前!
“唉唷——”还未得逞,中年男子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捧着自己鲜血直流的右手在地上打滚。
及时脱离了魔掌,虽然弄不清到底是谁救了自己,梁玉慈仍把握这大好时机,拔腿就跑——
只是才跨出那么一步,一道黑影便窜至她面前,攫住了她的手腕。
被袭击的阴影再度笼罩全身,梁玉慈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她又哭又叫地拳打脚踢,失去理智地猛力反抗——
“等等,是我!”那道黑影以低沉的嗓音喝道,随即将浑身颤抖的她紧拥在胸前。
男人身上那股熟悉好闻的气味飘进她的鼻端,让她情不自禁松下紧绷的神经,停下了抵抗。
“相……相公?”她怯怯地、存疑地问道。虽然已经从他的气味、身材和温暖判定了黑影的身分,仍然不敢解除所有武装。
她充满恐惧的声音、不断发颤的纤细身躯,都令严靖云心口剧烈地揪痛。
“是我!”他收紧手臂,温柔地抚着她的背,为她抚去所有不安。“没事了,有我在这里陪你,没事了……”
心头的大石这一刻才终于卸了下来,梁玉慈再也压不住满眶的眼泪,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抑。
“我、我好害怕……还以为,自己就要、就要完蛋了——”她抽抽噎噎地道,像个小孩似的紧攀住他。
“好了,我们先离开这儿吧!”严靖云叹了一口气,抱稳怀中的佳人,纵身跃出这个阴森的巷弄。
原本有许多话要叨念她的,但现在见她害怕得几乎要崩溃,他就什么大道理也说不出口。
阵阵冷风掠过颊边,梁玉慈知道自己正被男人护在胸前,奔往安全的地方。她闭上双眼,将螓首埋进他坚硬的肩窝,贪婪地汲取他的体温。
刚刚那个登徒子抱着自己的时候,她只觉得恶心欲呕,现下严靖云紧搂着她,她却一点儿也不感到讨厌,甚至还有些眷恋他供给的温柔暖意……
他们明明都一样是男人,为什么会带给她如此大相迳庭的感受?
尚在怔忡之际,严靖云已拥着她回到云罗织坊,直接推开那间只有他才能踏入的厢房门。
他将她安置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在她犹然颤抖的手中塞了一杯热茶。
“喝完这杯茶,躺着歇会儿,我会再回来看你。”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将茶杯举至她嘴边,语气极其低柔和缓。
说着,他松开了大掌,转身就要离开房间。他才刚踏出一步,袍角便被某人急急扯住。
严靖云诧异地回头,立刻跌入一潭揪痛人心的盈盈秋水之中——她的翦水双瞳中写满了不愿他离开的意念,不断不断地蛊惑着他……
还未来得及细思,下一刻,他已反握那只束缚自己脚步的柔荑,缓缓走向榻上的泪容佳人。
梁玉慈怔怔地瞅着两人紧紧牵系的手,看着他将茶杯拿走,又怔怔地看着他越靠越近的俊雅容貌,直到他轻轻捧住她的脸,吮上她的唇,都还愣愣地忘了闭眼。
“合上眼睛。”严靖云稍稍退开,低笑着命令道。见她还是呆呆的回不了神,干脆自己伸手盖住她迷茫的双眸。
视线一被遮挡住,唇上传来的软热触感便更加鲜明清晰了。他浅尝辄止地压吮着她的小嘴儿,愉悦地享受她青涩顺从的反应。
梁玉慈觉得自己的心儿跳得好快,简直要从胸口蹦出来了!她面红耳赤地承受男人过于亲昵的碰触,却不感到排斥,反而有一点点喜欢……
他吻着自己的方式好小心、好温柔,让她有种被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整个人像浸在糖水里似的,心里头甜滋滋的,好快乐!
她仿效着男人的方法,试着回应这个吻,却得到他从喉咙逸出的低沉呻吟。
“你真懂得折磨人!”他低吼道,薄唇却还恋恋不舍地抵在她的唇上。
难道她不晓得,这样生疏不熟练的吻法,会彻底毁掉一个男人的自制力么?!望着她因方才那一吻而氤氲水气的眼眸和略显红肿的诱人唇瓣,他挫败地叹了口气,再度覆上那甜美的柔软……
这一吻,他不再有所顾忌保留,唇舌的攻势变得极具侵略性,简直要把未经人事的她狼吞虎咽地吃进肚里去。若不是他的大掌还钳在她腰间,梁玉慈早就瘫滑到地上去了……
转眼间,她唇上的嫣红被吻花了,发髻也松脱散在被子上,她衣衫不整地被他压在身下,懵懵懂仅地领略他在自己身上引发的簇簇火花——
砰砰砰——
门外赫然传来的敲响让榻上缠绵相拥的两个人同时一震。
严靖云恼怒地拉好纱帐,遮蔽住春光外泄的佳人,才黑着一张脸前去应门。
“少爷,小姐和盛小姐在花厅等您许久了,您……”见主子面色不豫,倒楣被派来传达的帐房害怕地缩了缩肩膀,硬着头皮报告道。
“我等会儿就过去。”他冷冷地丢下话,便砰地关上门板。
是了,他都忘了自己还得陪那两位被宠坏的小姐。想起城里的庙会,他转头刚想踱回床榻,却发现梁玉慈已经整好衣衫下了床,正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你……你要走了?”她低下头讷讷地问道。
这不自觉的依赖举止大大地取悦了他,他忍不住抬起她的螓首,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满意地得到她怯生生的回应。
“要不要去逛庙会?”他轻声问道,刚才被人打断好事的躁郁心情霎时一扫而空。“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被挤散的。”
“嗯,我想去!”闻言,她绽出好兴奋、好雀跃的笑靥,仿佛他方才说的是要把全世界的金银珠宝都献给自己似的。
他被那抹诚挚无邪的笑容感染,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扬起弧度。
这些日子以来,尽管他一直告诫自己要与她保持距离,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她柔弱外表下蕴藏的坚强吸引了目光……
过去他从来不曾对谁兴起怜惜喜爱的感情,只觉得女人是可有可无的装饰品,不必花费太多心思。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竟然极度在意她的一举一动,贪看她每个细微的表情,希望她每个笑颜,都是为了自己而展露……
拥着怀中的温香软玉,严靖云无奈地笑了。
看来,这小妮子不只单单种了牡丹,还一并把她自己的身影,深深种在自己脑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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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庙会果然充满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新玩意儿,有卖昆仑奴面具的、也有看面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