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唤了个婢女去端茶水,顺便通知柳忆意这件事,自己则是守在厅里,以防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婢女很快把茶水端上来了,李大娘啜了一口,便猛力喷出来。「这到底什么鬼东西,这就是你们倚香楼奉客的茶吗?又苦又涩,一暍就知道是用劣等茶叶泡出来的,还有……这么烫,是存心想烫死客人啊?真不知道那些上这儿的人是不是瞎了眼罗。」李大娘大声叨念著,脸上尽是鄙夷的表情。
「就是说嘛!这么难喝的茶,亏你们还敢端出来,要是叫我端这种茶给客人,找宁愿去自杀也不愿意丢这个脸。」旁边一个微胖的姑娘搭腔。
「姐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谁都知道倚香楼的意鸨娘可是小气出了名,当然要想办法节省开支罗,用这种茶奉客也是可想而知的事,人家根本不管这茶好不好暍,招待客人失不失礼,反正便宜就是好茶嘛。」另一名脸上布满雀斑的姑娘也跟著说。
「你们看这个茶杯,里面还有一圈茶垢呢!真是恶心,简直就是故意要让客人喝出病来嘛!还有还有这个桌巾样式早就已经过时了,到现在还敢拿出来用,也不换换,真是笑死人了。」
「你们讲话客气点,要不然……要不然……」七八听不下去,跳出来说。
「要不然怎样啊?」其中一个女子冷笑的说。
「要不然我就……我就……」七八握紧拳头,要不是看在她们是女人的份上,他才不会对她们这么客气呢!不过问题也在这里,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女人,他能对她们怎么样?
「呦……我好害怕啊!」另一个女子故意躲到同伴後面,却不住嗤笑著。「倚香楼的跑堂要打人了。」
「倚香楼跑堂打人这件事情如果传出去,不晓得会怎么样啊?」
「刚好让大家知道倚香楼的真面目啊,这也没什么不好,妹妹,要不你就牺牲一点,让他打一拳吧!」
「姐姐,可我看他一脸孬样,就算我要让他打,他也没这个胆子吧!」满脸雀斑的女子嘲讽的看了七八一眼。
「原来倚香楼里全都是这种没胆的废物啊,妹妹不说,姐姐我还不知道呢!」两人一搭一唱。
「谁说我不敢,我……我……」七八被她们激得抡起拳头,停在半空中。
「住手,七八,退下。」在她们把话越说越不像样之前,柳忆意终於出现了。
柳忆意沉声暍退七八後,随即换上惯常的笑脸。「李大娘,今儿个怎么有空到倚香楼来?也不差个人先说一声,让小妹好好招待招待。」
「我可承受不起,谁知道你使得是什么诡计?」李大娘冷哼一声。
「既然李大娘承受不起,那就不用承受啦,有什么事儿快说吧,我可不像李大娘那么好命,只要躺著就有人伺候得好好的,我还得做生意呢!」好吧,既然她不愿意好来好去,那趁早把话讲清楚也省得耽误时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像个废人躺在床上等人伺候?」一听到柳忆意的话,李大娘立刻暴跳如雷。
「我可没那么说,你说说,在场有谁听到我说李大娘是废人啦?七八,你有听见吗?」柳忆意故意转头问著。
「意姐儿,七八没听见你说李大娘是废人,只听见李大娘说自己是废人。」
左一句废人,右一句废人让李大娘气得七窍生烟,挽起袖子就要上前甩柳忆意一巴掌。
这边七八也拿起搁在墙边的扫帚,紧盯著李大娘的一举一动,只要她一动手,他也下客气了。
「娘,冷静点,那种人不值得你跟她动手。」雀斑姑娘连忙上前拉住李大娘。
李大娘恶狠狠瞪著柳忆意,好不容易才把呼吸调匀,情绪稍微平静下来。「算了,我这个人就是修养好,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不过有件事情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个交代。」
「李大娘说这话我就不懂了,我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孩子又没有兄弟,怎么会要交代到我这里来,李大娘要不要把事情弄清楚了点再上门,再说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说不定是你的姑娘……」柳忆意故意瞟了眼李大娘带来的姑娘,突然恍然大悟的转头对七八说:「七八,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我……我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有做!」突然被点到名的七八,还不懂柳忆意在说什么,便直觉的否认。
「我就说了,你喜欢哪个姑娘就告诉我,你跟了我那么久,我还不会为你作主吗?再说这倚香楼多得是温柔又美丽的姑娘,你随随便便挑一个都比别人强,你又何苦特地跑到外边去?瞧,这不好了,人家找上门来啦,看你要怎么办?」柳忆意劈里啪啦把七八念了一顿,可怜的七八还弄不清楚状况,只能乖乖听她的骂。
「你是说我们宜红院的姑娘不漂亮、不温柔?」李大娘只见柳忆意一面念著七八,一面用若有所指的眼光看著她们,满腔怒气又被激起了。
「李大娘,这不是我在说你,做人哪千万不能太多心,要不然会老得快呀。」
「你说我老?!我哪里老了,你说,你说。」柳忆意不说还好,一说李大娘更是怒不可遏。
「娘,别跟她一般见识,冷静,冷静点。」她身边的姑娘连忙再拉住她,不让她做出不该做的事。
「哼!」李大娘抽回自己的手,顺顺自己的发鬓,深吸一口气。「你少顾左右而言他了。」
「从刚刚到现在都是李大娘你在说,我只是回答你的话而已啊!」柳忆意还是一脸无辜的样子,仿佛她什么都没做似的。
「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抢我们宜红院的客人?」李大娘双眼圆睁,直直盯著她。
「我抢你们宜红院的客人?!」柳忆意抬高音量。「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我做生意向来光明正大,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事情呢?七八,你说,我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吗?」
七八本想点点头的,但一看到柳忆意警告似的眼神,立刻把头摇得像博浪鼓似的。
「就是说嘛!想我柳忆意是一个这么光明磊落的人,从来不屑要什么手段,做生意也是凭自己良心,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再说我这倚香楼的生意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又怎么会去抢你们宜红院的客人呢?」
「你还有脸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敢说这一阵子黄员外都没上你这儿来吗?」
「黄员外?」柳忆意偏头想了会儿。「你是说长得白白胖胖,做绸缎生意的黄员外?」
「对,就是他。」
「是啊,黄员外这一阵子都有来咱们倚香楼。」柳忆意毫不隐瞒的点点头。
「你都承认黄员外有到你这儿,你还敢说没有抢宜红院的生意?」看见柳忆意坦率承认,李大娘的口气也益发凶恶。
「李大娘你说这话就不对了,脚长在客人身上,难道客人上门我还叫他别进来吗?」这可奇了,哪有将上门的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要不是你们倚香楼那个叫、叫什么蝴蝶的,不知道下了什么蛊,黄员外怎么会天天都到倚香楼来,忘了咱们对他痴心一片的艳红。」
说到这里,从刚刚在一旁就没有讲话的微胖姑娘,此时竟然抽抽噎噎的啜泣起来。「娘……」
李大娘连忙拍拍她的背,嘴里不住安慰。「艳红乖,别伤心了,娘这不就来替你讨个公道了吗?」
「你抢了咱们别的客人我都可以下计较,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抢了咱们艳红最心爱的男人,你可知道艳红在黄员外身上下了多少苦心。叫你们那个蝴蝶出来,咱倒要看看艳红哪里比不上她。」
「这比不比得上我是下知道,我只知道男人喜新厌旧是天性,今天黄员外有钱想捧哪个姑娘就捧哪个姑娘,改明儿他觉得腻了,再换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大娘,你得劝劝你们家姑娘别那么死心眼,男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什么好难过的。」柳忆意不以为然的看著那个正在啜泣的姑娘。
「你别在那里说这些风凉话了,黄员外原本对我们家艳红是死心塌地,一定是你暗中不晓得要了什么手段,下然他也下会说变就变。」
柳忆意冷笑一声。「李大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做生意是各凭本事,除了手段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有真材实料,黄员外会天天来找蝴蝶,除了看上她年轻貌美之外,还懂得温柔体贴,琴棋诗画样样精通,要是今天咱们这里的姑娘没有一点真本事,就算要了点手段将黄员外拉到这儿,也留不住他的人啊!」
「这么说,你是承认你耍手段了?我就说你们倚香楼专出些不要脸的狐狸精,专干这种坏人好事的勾当……」李大娘对她的话断章取义,气势更加咄咄逼人。
「李大娘,今天我敬你也在这行做了多年,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可你在怪我要手段前,也先检讨检讨自己,男人会到这种地方来,无非是想找个温柔乡享受享受,要是你的姑娘不懂得怎么讨好男人,不懂得男人要的是什么,当然会留不住客人,你们家姑娘自个儿没本事,就别怪到咱们倚香楼头上来。」
柳忆意也恼了,被李大娘瞎缠那么久,该做的事都没有做,还耽误了她做生意的时间,所谓时间就是金钱,她可没时间在这里和这不讲理的女人继续纠缠下去。
「好,好……」李大娘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李大娘你也认同我说的话,那就请你回去自己好好想一想吧,七八,送客。」
「你……好,姓柳的,你给我记住,这口气我一定会讨回来的。」
「李大娘,我等著呢!慢走,不送。」不等李大娘回答,柳忆意转身就走,只留下李大娘被七八往门外推,越来越远的叫嚣声。
*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反正总有些看不惯倚香楼生意好的人上门叫嚣,李大娘既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会是最後一个,要是放不下心的话,她柳忆意要担心的事可就担心不完了,所以事情过了,她自然也就忘了。
但这件事对李大娘来讲,可没这么简单就善了,想她的宜红院在三多城里也算有一定的规模和名气,被一个後起晚辈比过去,还被说她不懂得做生意,这口气她怎么样也咽不下去。
这天晚上,倚香楼还是如同往常般热闹,大厅里每张桌子都坐满客人,甚至连包厢也都座无虚席,柳忆意忙著在客人间穿梭招呼,笑得脸都有点僵了。
此时突然有几名大汉走进来,见大家都在忙,柳忆意连忙迎上去。「各位大爷好面生啊,今天第一次来?」
「嗯。」
「来,请这边坐。」
柳忆意带著他们到一张空桌子前坐下。「那我来跟各位介绍一下,咱们这儿酒醇、菜香、姑娘美,不知道各位爷需要些什么?」
「听说你们这儿的花魁,叫蝴蝶的,把她叫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唉呀真不巧,蝴蝶姑娘今晚被黄员外包下来了,不见其他的客人,别的姑娘也不错,要不我帮您介绍几个?」柳忆意面有歉意的笑说。
「我管他什么黄员外、红员外,反正咱们今天就是要见到蝴蝶。」满脸横肉的大汉沉下脸来。
柳忆意在倚香楼做鸨娘那么久,这种情况也不是没遇过,她还是维持著笑脸。
「各位爷真的很不好意思,蝴蝶是咱们这儿的红牌,每天等著要见她的人多得可以排到街尾去了,所以真的不方便,要不您俩明天过来,我一定想办法让蝴蝶来伺候几位爷。」
「你不让蝴蝶来伺候我们,摆明就是不给我们面子。」其中一个大汉重重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壶茶杯也跟著跳了一下。
「我们这儿其他的姑娘也很不错啊,何必一定要蝴蝶呢?」柳忆意的心也跟著跳了一下,这桌子要是被拍坏了,可得花钱买张新的啊!
「太过分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漠北双熊是何等角色,竟然想用一些庸脂俗粉来唬弄我们。」带头的大汉站起来,一抬手就把桌子给掀了,桌上的杯杯盘盘立刻摔得粉碎。
邻近的客人见到这一幕,也纷纷站起身来观望。
「各位大爷,没事没事,练练身手而已,请继续……」柳忆意连忙安抚其他客人的情绪,见其他人再度坐下,她才转头回来。「诸位大爷,有话好说嘛,何必动气呢?气坏身子多划不来啊!」柳忆意心疼得看著破掉的杯盘。
「你到底叫不叫蝴蝶出来?」
「大爷啊,不是我不叫蝴蝶出来,这黄员外我可得罪不起啊!」柳忆意面有难色的说。
「可恶,兄弟们,给我砸。」见柳忆意仍是不肯松口,为首的大汉一声令下,其他小喽罗开始砸东西。
他们先将隔壁的桌子也掀了,然後再把装饰的花瓶狠狠往下砸,将垂帘扯下来踩在脚下。
一时间大厅起了骚动,姑娘们的尖叫声和客人被东西砸到的喊痛声,还有不绝於耳的碎裂声,顿时充斥整个大厅。
柳忆意没想到他们竟然说砸就砸,急得直跺脚。「大爷们,有话好说嘛,别砸啊,这花瓶可是很贵的,别、别……七八,赶快把那幅画拿下来啊!」可她顾得了一边就顾不了另外一边。
她紧抓住其中一个大汉的手,不让他把拿在手上的花瓶往地下摔。「您要见蝴蝶,我去叫她出来便是,您就别再砸了。」
「你说不砸我们就不砸,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任你呼来暍去。」大汉根本不理会柳忆意的话,将被柳忆意抓住的手用力一挥,把她甩到一边去。
「痛……」头撞到桌角,柳忆意痛得连眼泪都掉下来了,可看到那几个大汉还在不停的破坏,她的心更痛。
就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突然一阵大喝传来。「住手。」那声音像是很有威严般,那几个大汉一听到,动作顿时停下来,一起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全部都给我住手。」原本在厨房帮忙打杂的仇放听说前厅出事了,连忙跑过来看看,没想到就看到这副景象,大厅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砸烂,柳忆意跌坐在一旁,额角还有血丝流下来。
大汉发现自己竟听话的停下动作,不禁有些恼怒。「你算哪根葱哪根蒜,竟敢叫我们住手?兄弟们,别理他。」
听到大哥这么说,其他人又开始动作,其中一人双手用力举起摆在角落的大盆栽就要往下砸。
咦……奇怪,怎么砸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