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为力,只得巴巴地盼着适才偷偷打发过去的小太监能早些请了齐王过来。
正文 第45章 大雨
时过晌午,太后便遣了众人出门,却决口不提接下来如何处置在宫门外已跪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齐王妃。女眷们各怀心思地忐忑自慈宁宫鱼贯而出,有幸灾乐祸的,有摇头叹息的,有同情可怜的,也有漠然无谓,却不约而同纷纷将目光投向那倒霉的女子。
烈日当空,火光炎炎。这曝晒多时的女子,面色已然近紫,背上衣衫氲了一大片汗迹,湿湿地贴着身子,鬓角额头全是大滴的汗珠。正一动不动地微俯着头,如同一尊全然没有感觉的泥塑木雕……只一眼,便觉那身形枯槁至极,仿佛了无生气的干死藤条,又像是被冲到河堤上泛着白沫的将死未死的鱼。
或许,下一瞬,她便会栽倒在地。或许……再也起不来。
可怜,真真是可怜!
正午时分,一丝风也没有,那炎热炙烤却抵不住心中的压抑和寒意,宫妃们纷纷低头,似再也不忍把目光投去。
“快看,齐王殿下来了。”
不知是谁眼尖,小声说了句,所有人便齐齐将目光投向殿前的石板路。
果然,俊挺颀长,紫袍玉带的男子正步履生风急急而来。待到了宫门前,他驻足而立,垂首定定望着那犹跪于阶前的女子。像是全然没有察觉背后那无数双眼睛。
目光触及的那一刻,莫名的,殷勋只觉心头一抽。眼前这一身孑然,似堪堪欲倒的女子,刹那间竟和记忆深处那最冷最痛的一幕倏然重合在一起。
那一日,母亲也是这样跪在慈宁宫前,身形羸弱,憔悴不堪,他害怕地躲在不远处的树丛里,不停地流着泪,发着抖,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做……忽然,只见模糊的视野中,母亲身子一歪,如落叶般虚弱无力地朝旁边倒去,雪白的裙裾下,已是一片殷红……
接下来,便是一个少年永无宁日的自责悔恨,作为儿子,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母亲,作为兄长,他没有保护好未出生的弟弟。
而今日,在烈日下被这般荼毒的人,是他的妻子。
是他亲自求娶于御前的女子,是他向故人承诺了会好好照料的女子。
万般涩痛皆不可遏止地涌上心头。他想也不想地挨着玲珑跪倒在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此时如油烹,似煎熬的心得到一丝安定。
就连时间都凝滞了一般。铁一般的沉重,压得所有人透不过气来,一时间,人群仓惶散尽。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色忽然没来由地一暗,昏惨惨黑压压地浓云翻卷而至,狂风卷了沙土,剌剌地扑面而来,顷刻间,天地一片晦暗,沉闷中,一个惊雷忽然滚过天际,带来山摇地动的一声巨响,急雨如瀑随之倾盆而下。
漫天的雨水,冲刷天地万物,像是要洗去那一切的污垢,阴暗和恐惧。
大雨中,殷勋脱了外袍,披在身侧女子肩上。
玲珑木然地紧紧抓了那袍服,抬头迎向沉重灌下的雨柱,微微张开早已干瘪焦裂的唇去接水,入口却只觉一片咸苦。
这个小兽求生一般可怜而又倔强的动作,令身侧的男子心口仿佛被什么钝器生生地打到一般,猛然伸出臂膀,一把揽住她瘦削的肩。
远处屋檐下,峨冠博带的清俊男子,望着那一双相依的背影,眼中尽是阴霾。
他如何能不恨,又如何能不怨!
恨齐王生生占了她,却不好好待她,竟让她遭受这般荼毒。又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却不能向前迈出一步,伸出袍袖为她遮风挡雨。
“是心痛呢,还是不甘?”耳边响起一个淡漠而略带讽意的声音,“想不到,你林立人也会有今天!呵呵,真真叫做因果业报!”
“殿下!”林立人语气一暗,脸上更显阴沉,“我没心思玩笑!”
“你便是在这里痛断了肠,也是枉然。她的生死荣辱,自有她夫君担着,与你毫不相干,我劝你还是趁早放手吧。”端王面上带了淡淡嗤笑,用折磨人的口吻慢悠悠地说道,“再者,你看看,五哥不是对她很好吗?这一眼望去,可不是伉俪情深,同命鸳鸯?”
“王爷!”林立人眼中骤然戾气大盛,漆黑瞳仁里咄咄生光。
“怎么,这就恼了?”端王面色波澜不兴,横扫了他一眼,“怎么一碰到她的事,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那样一个人,断不会曲意邀宠。齐王早有心上人,又如何会真心待她?”林立人一脸的痛楚和不甘,语气几乎已是癫狂,“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她不应该过好日子吗?”
“她好不好,那又如何?”端王面上还是一派看好戏的表情,眼光饶有兴味地游移在狂风暴雨中那一对身上,“况且,她连你都拿得下,怎就治不了五哥呢?听说洞房花烛夜,第二天新人下不来床,连进宫谢恩都晚了。我看你还是断了那念想吧!”
但见林立人闻言,面如死灰地猛然睁圆了双目,眼中透出层层无尽的耻辱和绝望,气息咻咻仿佛受伤的困兽一般,一拳猛击在身侧的廊柱上,震得上面漆块扑扑地往下掉。
“若还放不掉,便只有一条路。”端王脸上戏谑褪去,神色一下变得生凛,“不然,她一辈子可都是齐王妃。”
这一句,重重击在林立人胸口,令他面色陡然一僵,眸色亮了亮,旋即便又转入深不见底般的重重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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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6章 做戏
玲珑浑身湿漉漉地,双臂环了膝盖蜷在马车内一角,发髻凌乱,水珠滴滴地往下落,因为冷,身子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牙齿咯咯咯地响着。
一边齐王也是落汤鸡一样,斜斜倚着另一侧车壁,湿答答的衣衫紧贴了壮实的身躯,人却如浑然不觉般一动不动。忽又转脸望了眼一旁的女子,许是觉察到她冷,眼中似有一丝不忍划过,于是伸出了手臂。
玲珑却没有偎过去,反而低低把头埋在膝盖间,身子更往里缩了缩。殷勋愣了愣,也不坚持,径自放下手,目光游移在她身上,忽然有些责备地开口说道,“适才怎就不辩?”
“辩了又如何?”玲珑抬头,有些自嘲地轻哼了一声,脸上一副全然无所谓的神色。
“是啊,辩了又如何……”殷勋自言自语般重复着她的话,俊冷的面容竟似浮上一点惆怅无奈的笑意。
两人目光交错,仿佛一下明了对方的心思般,疏淡地相视笑了笑。
“王妃果然是个通透人。”听口气却不怎么像一句恭维话。
“接下来要怎样?”玲珑终于抛出了这个思忖一路的问题。
今日这一出,太后分明是有意寻她错处,把她往死里治,若不是后来齐王陪着她罚跪,连皇上都惊动了,哪会这般轻易放过她,只命她回去闭门思过。
像是不甘心就那么让玲珑脱身,太后又打发了一个姑姑跟去齐王府,贴身伺候着,颇有些穷追不舍的味道。
那么接下来如何应付,势必要看齐王的意思,毕竟他今日算是尽到丈夫的职责,那自己也不好一再地惹麻烦。
其实玲珑觉得自己挺冤的,若是日日早起,梳妆打扮,装模作样地找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挑三拣四地管一管,顺便打骂打骂下人,再不时花枝招展地去齐王面前现个身,便可算作一个合格的皇家妇吗?王府一向仅仅有条,齐王对女人也从来不假颜色,她若那样不是更加添乱?还不如她现在这般诸事不理的倒落得清净。
“那王妃希望怎样?”殷勋淡淡笑了,目光似是有些探寻意味,面上深刻俊朗的线条有细微的和缓。
废话,那还用问吗?她自是希望如从前一般。玲珑深知太后如此针对自己,背后必有更深更复杂的原因,绝非因为一首市井童谣那么荒唐的事,也就是说,接下来无论自己做什么,太后都不会轻易改变态度。
对于没有意义的努力,她实在是懒于也不屑付出。
见齐王眼神里带着坦然的征询意思,玲珑略微踯躅,终于讷讷地小声试探道,“妾身回去能不能一病不起?”
清粼粼的眼波里,夹着一丝期许和恳求。
敢情你是想装病,继续懒下去?
捕捉到女子眼中转纵即逝的一点小小心机,殷勋一时不禁哑然失笑,看向她的目光不知不觉中比方才少去几分生硬,沉吟着说道,“既然要做戏,就把戏做足了,唱圆了,懂不?”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恍如光亮拨开层层云霭,玲珑忽然发现齐王褪去了那层令人望而生畏的压抑感,原来竟长得……那样英俊。
看来他是同意了,女子眼中一亮,尽显喜色,清清亮亮地道了一声,“谢王爷。”
第一次看到她在清醒之时,露出这般灵动灿烂的神情,自那云淡风轻里透出点点明快,仿佛有习习凉风清爽掠人心头一般。殷勋看得有刹那失神,当猛然意识过来时,心头不禁莫名地一阵不悦,于是冷冷拧了拧眉,语气骤然僵直,“王妃就那么想一直懒下去?”
“呃……”刚才还在叫自己把戏做足唱圆,转眼这就变脸了?玲珑不觉微怔一下,讪讪地笑了笑。却见齐王低低垂了视线,已不再看向自己。
这脸翻得可真够快的!
皇家的人怎么一个个都那么难伺候!
看来,果然还是不要介入王府中的事比较好。
玲珑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正确,越发打定主意回去之后继续做米虫。
于是车内复又静默,两个人各自怀了心事,皆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玲珑尚在盘算接下来如何应对。只听齐王在旁边清了清嗓子。她抬起头,正对上他黑亮的眼眸,仿佛是在说“准备好了吗?”
这才发现车子早已进了王府大门,玲珑忙使劲点了点头,这时齐王挨过来伸手松了她发髻,又胡乱抓了几把,满头长发立时又湿又乱地垂落下来。
不待车子挺稳,齐王便抱起玲珑往下冲去,玲珑配合地死死闭着眼,一条胳膊软软垂落在外,脑袋则无力地朝一边耷拉着。
白姑姑等人早就得着消息候在二门,眼见王爷怀里那几乎不成人形的王妃,一头长发乱蓬蓬地搭在一起吊于脑后,嘴唇青灰干裂,两颊煞白不见一丝血色,湿透的衣衫紧贴了身子,勾显出一具绵软无力的躯体,真真如如疾风中的弱草,寒霜里的花蕊,一时无不揪心。白姑姑只觉鼻子一酸,差点落泪,一边刘嬷嬷惨叫一声,已是人事不省。
“还愣着干嘛,快去请太医!”齐王厉声吼道,直听得旁人胆战心惊,玲珑忍俊不禁。
这,未免也……太……像那么回事了。
玲珑暗自发笑的当口,齐王也没停着,抱着她几乎飞奔着进了云霓轩,吓得几个丫鬟目瞪口呆手忙脚乱。还是裁云机灵,一面支使了暮雨去拿干衣服,一面叫小丫头子去抬热水,自己则赶紧去收拾内房的床铺。
玲珑躺下的时候,暮雨已经取了衣服过来,正要上前帮玲珑换衣服,却见她忽然睁开眼,朝自己摆了摆手,苍白的脸上是一抹诡异笑容,小丫头不禁骇得呆住了,“小姐,您这是怎么着?可别吓着奴婢玩。”
“裁云快去守着门口,谁都不准进来,若是前面来人就说我还没醒过来……暮雨,快去给我拿胭脂。”玲珑急急吩咐道,待丫鬟转身,她伸手取过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一边的齐王,“王爷,妾身要换衣服了。”
趁着齐王背过身去地当口,玲珑火急火燎地换了衣服,不知怎么的,还没上胭脂这脸上已经红通通的了。
等一切妥当,前面报知太医已经到了。
当那太医进得房中,看到一脸冷峻,双目微红的齐王殿下,和直挺挺躺在场上,两腮通红,额角潮湿的王妃,忍不住腿肚子就打起战来,大着胆子哆嗦着望闻问切一番,战战兢兢地下了个咋冷咋热感了风寒的结论。
“那还等什么,赶紧给出个方子。”齐王面容冷峻一派肃杀,眼中却透着焦急。
“是,是,是!小的这就写方子,这就写。”太医已是满头大汗。
于是,在齐王府一派鸡飞狗跳,沸反盈天下,玲珑轰轰烈烈地大病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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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7章 乍寒
这般一“病”数日,云霓轩里终日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丫鬟婆子们一应地提心吊胆伺候着,行走时轻手轻脚,说话间低声细语。
这齐王倒也有趣,还真把玲珑当成病人一般,一日不落地来她院中探视,又命白姑姑寻出一大堆燕窝、人参之类的补品,让小厨房仔细炖了,时时给玲珑进补。
仿佛经此一事,齐王府里莫名其妙地变得温情脉脉起来。其中最欢喜的当属白姑姑和刘嬷嬷,这两个原本就巴巴望着的妇人,几乎都要赶着准备小孩衣裳了。看着二人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和心急之色,玲珑忍不住暗自好笑,却又隐隐有些愧疚,毕竟自己和齐王,实际上还生疏得很。
如今看来装病这一手实在不算个明智之举,原是打定主意继续懒散,却没算到眼下不仅日日受着拘束,更要紧的是,再怎么病着,也有大好的一天,到头来要面对的终是逃不掉,太后打发过来的那位明姑姑,可是一直在旁边盯着自己。
如是想着,玲珑不禁深感此前见识太浅,于是这一日齐王过来的时候,她便盘算着如何跟他开口。
齐王身着石青色万字纹宽袖常服,靠在玲珑平常小寐的矮榻上,便是在这内宅绣房,身形还是笔挺如剑,隐隐透出迫人气势。一如既往地沉默,慢悠悠喝着茶。
事实上两人一起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安静而沉默的。在这药香满溢的炎炎夏日,房里莫名地令人感觉一丝凉意。
“王爷……”玲珑一身清爽的水蓝色薄绸丝裙,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此刻却低着头不好意思去看男子的眼睛,“妾身已经大好了。”
“如此便好。”殷勋语声淡淡,点漆般的黑眸里波澜不兴,“王妃大病初愈,可不宜操劳。”
他的意思,显然是许了她继续懒下去……
可是这句话,却并未让玲珑觉得轻松,她抬起头,目光对上齐王眼眸,“这些日子,妾身仔细想了,此前所为的确不成体统……”
殷勋见眼前女子神情坦然,不像是有意讨巧,便缓了缓俊冷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