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怨我吗?”
“不敢。”玲珑依旧将视线线低低垂落,避开他的目光,语气淡淡地说。
不敢怨,到底不是不怨。虽不是真话,却也不是谎话。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吗?”殷勋眉头微微一紧,语带嘲弄,心里却说不清到底是欢喜还是失落,眼中凌厉的目光忽然暗了一些,“燕玲珑,抬起头来。”
自刚才起,齐王便一直这样连名带姓地唤她,而不是如之前那样称呼王妃。难道他们之间,真的就连那一层淡漠的客气都要没有了吗?
是啊,她又懒又疯,早已声名扫地,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累赘。
如是想着,玲珑心里忽然说不出地黯淡起来,只依言默默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男子唇边的一抹清浅笑意,仿佛带了前所未见的不可思议的温柔,“你累了吧?”
累……她的确很累,不止今日,一直以来都很累,早已身心俱疲。
见女子默认地点了点头,殷勋猛地伸手拉了她在床边坐下,他的力气还是那么大,大到玲珑根本不能抗拒。
细细抚过女子掌上细密的茧,殷勋的心头蓦地泛起一层酸楚,可怜二字几乎脱口而出。良久,他望着玲珑,目光灼灼,语态认真,“燕玲珑,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玲珑闻言面色立时一僵,骤然用力将手抽回,起身直退后两步。最听不得这种话了,夏云翊喜欢过她,林立人喜欢过她,却一个都不能留在她身边。玲珑紧紧咬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得发白。
忽觉手中一空,殷勋的神色也跟着一沉,眉峰微蹙,迫人气势尽显,目光游移在女子微俯的面颊上,好一会才渐次柔和,似是看穿她的狼狈一般,“怎么,又怕了?”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玲珑避而不答,定了定神将视线转向别处。
“叫他们弄些你喜欢的就好。”殷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继而脸上忽又一冷,语带倨傲,“吃饱了喝足了才有力气伺候本王,不是吗?”
玲珑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和他斗心思斗嘴,只闷声不响重重甩了帘子出去,看得殷勋不禁又是哑然。
天刚擦黑的光景,厅里便摆好了饭。白姑姑得着信齐王莫名其妙把王妃安置在烟涛苑,还支开了贴身伺候的丫鬟,便有些不放心地过来了。进屋却见两人正彻底以一副食不言寝不语的姿态低头吃饭。
本来这一日的经历称得上跌宕曲折,玲珑又累又饿,只是胸口发堵根本没什么胃口,却见齐王倒是吃得很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于是她心一横也放开了去吃。
越是吃不下,她越是要吃,不吃对不起自己!
当下,两人跟较劲似的吃起来,忽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原来是两双筷子在一块泛着诱人油光的红烧肉上方打到一起。
两人都有些讪讪地同时缩了手去扫荡别的菜,谁知没过多久,那筷子又鬼使神差地同时插到一根鸡腿上。
见齐王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玲珑索性低头不再看他。
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偏好有点相似,那么……
为了避免再次尴尬,玲珑转而专挑自己不大喜欢的菜去吃,偷眼看齐王似乎也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禁暗忖道那人会不会也和自己想的一样,那岂不是……又要撞到一起?
这样一想,便又照着自己的喜好放开了吃,不一会,却又好死不死地同时夹住一块糖醋排骨。只见齐王愣了一下,忽然微微一笑,“排骨味道不错,燕玲珑你来尝尝。”
玲珑闻言就是一愣,又觉筷子上有风轻动,眼见那排骨就要朝自己飞来,于是腕上忙暗暗使劲,一下挫住了,“你喜欢就多吃点,我自己会夹。”
齐王面上笑意愈深,又夹了块葱爆兔肉给她,玲珑于是也礼尚往来地夹了点酥鱼过去。
接下来两人开始没完没了地你来我往互相夹菜,一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样子,直叫一旁白姑姑心花怒放,心喜王爷王妃可算是看着对眼了,王妃也一点都不像疯痴的样子,好了,一切都好了。雨过天晴啊!
白姑姑又怎会知道两人面上和睦,筷头上打来打去,可是一刻都没消停过。
这一顿饭吃得无比辛苦激烈,两人憋着一口气,愣是把一桌子菜扫得精光,一番恶斗下来更皆是一身的汗。
不过这倒好,连日来的郁结之气,不知怎么地便一扫而光,也不再去想白天发生的一切,玲珑只觉莫名地神清气爽。
的确,就算此前她步步为营层层铺垫,让世人都当自己早已疯了,但倘若今日侥幸得手报了仇,即便不会受到株连,燕家也将永无翻身之日,而桓儿这一世只怕也不会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若是那般,哥哥只会更加怨我!
这一点,他说得没错。
这念头一起,玲珑不禁有些后怕起来。也不知此事会不会真的就此尘埃落定,若是再起波澜,又该如何面对,偷偷觑眼了正一旁饮茶的齐王,却见他一派气定神闲,似全然不放在心上。
————————————————————————————————————
万分感激宝贵的PK票,心里好感动!我会继续努力,希望这个故事不让大家失望!
对于催更票,小人很惭愧,因为悲剧地做着一个全年无休的工作,所以很难保证有井喷一般的更新,我只能尽力而为,再次多谢大家的支持!
正文 第61章 绾发
早晨醒来的时候,玲珑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宽大的床上。
昨夜她明明是打的地铺……
难道说……
有些错愕地朝四下望了望,的确是烟涛苑的主卧,昨晚的地铺已经卷了起来,整齐地叠放在一旁的箱笼上,屋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一片静悄悄的。
活动了一下四肢,玲珑只觉酸软无力,想必是昨日上苑那场恶斗落下的。不过她还是披衣起身下了地,穿好外袍,略略梳洗一番,便走出门去。
到了院中,却见齐王正在舞剑,身着一袭白色长衣,满头墨发随意用发带绑了,在身后飘动,颇有玉树临风之姿。
看到玲珑从屋里出来,齐王收剑而立,淡淡一笑,“怎么不多睡会?”
金色的朝阳洒满他的全身,额头上汗珠点点粼粼闪光,令俊冷的面容熠然生辉。玲珑看得有刹那的失神,不知为什么,只觉他眉宇间似和从前有些不同。
“我去看看早膳准备得如何。”她微微错开视线,又小声问道,“你不是要卧床不起吗?怎么起得这样早?”
“装病比生病还累,本王真是服了你了。”齐王面露微讽,唇角勾起一丝嗤笑,说着又扬了扬手中长剑,“燕玲珑,陪本王走两圈。”
玲珑依言走到兵器架前,挑了口看起来还不错的长剑,飞身跃入场中。一时间剑光闪闪,人影叠叠,两个人便斗在一处。
一来二去地过了几十招,玲珑通身是汗,只觉一剑比一剑吃力,一剑比一剑沉重,几乎连手都快抬不起了。面对齐王,她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念头,于是虚晃一剑闪到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累死人了,我还是先去招呼早膳吧。”
殷勋正在兴头上,面上不觉露出一点失望,滞了一滞方开口道,“若是累就再去歇歇。”
脑海中却立时浮现出昨日她纵马疾驰,面对那一群身手不弱的侍卫,毫无惧色出手如电剑势凌厉的样子,那一刻,他真的被震了一震,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带给他这样的冲击,仿佛那已经不是一个女人,甚至不是一个人,根本就是一头生猛的猎豹。
他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女子袅袅的背影,只觉那清瘦纤丽的背脊,仿佛弱不胜衣,和昨日真真判若两人。这个女人,就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直到女子的身影离开视线范围,他才慢慢转身把剑放回架子。
待沐浴更衣,齐王回到内房,只见女子静默地立在窗边,晨光覆在她的身上,令素净的容颜透出朝露般清新的神采。他的心情忽然莫名地好了一点,步履轻快地走到铜镜前。
玲珑不声不响地上前拿过象牙梳子,解开他头上的发带,将乌黑的长发掬在手上轻轻梳弄起来。齐王的头发有些硬,和适才随身而动的飘逸完全不相称,玲珑不禁想起很久前给哥哥梳头的情形,真的是很久前了,那时候哥哥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头发披散的时候更像个唇红齿白的美娇娥。还记得哥哥婚后,有一次她清早过去,看到嫂嫂正给他绾发,眼中尽是柔情蜜意,像是能滴出水来一般。那会子,她忽然心里发酸起来,仿佛终于接受了一个现实,哥哥最亲的人,原来已经不是她玲珑。
“呲——”殷勋头上一紧,口中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吃痛,玲珑一下惊醒过来,面上不经露出一丝抱歉的慌乱。
“无妨。”殷勋自铜镜里对她笑了笑。这次玲珑变得十分小心,不多时便替他绾好发髻,带上束发金冠。接着又拿了外袍过来,麻利地替他披上,白玉纤长的十指似蝴蝶般飞舞而过,整整齐齐地系好腰带和玉佩。
真是个好女人……殷勋忽然没来由地想。
都是好女人……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这个想法之后,他竟忽然生出一点莫名的心虚,仿佛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般,低头去看眼前的女子,入目却只有半张微俯的恬淡而宁静的脸。
他这是怎么了?怔了怔,殷勋不觉暗暗嘲笑起自己来。
许是因为昨晚两人出奇的好胃口,今天的早膳足足摆满一桌,白姑姑笑眯眯地吩咐丫鬟给他们布菜,一面慈爱地望着他们,眼中满是喜色。
她若是知道自己昨夜打了地铺,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副失望的表情,玲珑忽然有些促狭地想,偷眼看去,却见齐王的面上似乎也带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笑意。
想起昨晚倒也有趣,殷勋的唇边不觉往上微微翘了翘,他原是气不过那女人嫁过来后终日懒散成性,倒有那力气装疯装傻,居然还去行刺北漠来使,更可恶的是连自己都被骗过了,差一点点就让她得手。便有心要折腾她一番,于是可劲使唤着。没想到她竟顺从至极,就那么没脾没气地由着他,不带半分违逆。
那样子,着实令他生不起气来。
到了晚上,舒舒服服由着她伺候着上床安歇,见女子转身要走,他忽然有些失望,“你回来。”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女子问道,微微颤栗的双手却暴露出平静容色下隐藏的紧张,令殷勋蓦地有些想笑,玩笑般地指了指身边。
女子的脸立时便红了,似是犹豫着不敢往前迈步,片刻终于动了动,却只是一下放了帐子,隔着帐幔只见她转身抱了被褥铺在地上,“我在这给你值夜。”
于是他索性摊开了睡下。清早起身的时候,却见她像一只小猫一样窝在被子里,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可怜?他忽然又有些觉得讽刺!昨天那女人可是红着眼气势汹汹地要去杀人。
这一顿饭倒是吃得风平浪静,玲珑松了口气,见齐王若有所思,眸色似有些凝重,不觉又忐忑起来,“昨日的事……是我不好,若是那边追究,我自会一力承担,王爷无需为难。”
“那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齐王不动声色地说,“我已经吩咐他们妥善处理了。不过,燕玲珑你以后做事之前最好先跟本王打个招呼,别自个儿乱来。真是不被你吓死也要被你气死!”
玲珑默默点头,心里一宽。只听齐王又说,“白姑姑这段时日身上不爽利,该歇歇了,我看你也别整日闲着,账目库房都好生盘一盘。”
玲珑一听头就大了,她最烦的就是这档子事了。可听齐王口吻丝毫不容拒绝,只能点头答应,一旁白姑姑眼中光彩焕发,“王妃肯出手,奴婢真是求之不得,这样吧,一会奴婢就叫账房把账册都送过来给王妃过目。”
待齐王用完饭出去后,她喜不自禁地走到玲珑近前,“王妃,王爷这是想和您,好好过日子呢!”
——————————————————————
求PK票啊!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正文 第62章 账目
殷勋往厅堂里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令他不觉一愣。
阖府大小的管事齐刷刷地站了一屋,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有两人已是脸色煞白地瘫倒在地,正被家丁狠狠拖了往外走。
轻轻抬手一挥,示意一边侍从不要出声,殷勋于是在门口静观里头的响动。
有一个人倒是气定神闲,和这厅里凝重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正是坐在当中的玲珑。却见她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放下茶盏,“下一个。”
又一个管事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递过账簿。
玲珑接了账簿,一页页地翻着,手指时紧时慢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只见那管事的背脊似随着那声音一抖一抖的,大概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她将账簿放下说道,“拿回去吧。”
那管事接过账簿,如获大赦般长出一口气,胡乱擦了把鼻尖上的汗水,低头小心站到一边。
“下一个。”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声音,这一次,只见她翻过几页后,脸色倏然一变,冷哼一声道,“这京郊的地价什么时候竟这样高了?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去年……”
接着,便不徐不疾地便将京城周围一圈地方的地价挨着个儿报了起来,才刚报到一半,那管事便噗通一声跌跪在地,重重地以头触地,“王妃饶命,小的不敢了……求王妃饶小的一命,小的下次……”
一时下面众人又是一阵瑟瑟发抖,旁边白姑姑也变了脸色,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奴婢治家无方,请王妃责罚。”
“姑姑久居深宫,怎知这外面的行情,可不就是给那些狡诈小人糊弄了?”玲珑说着亲自扶起她,“姑姑劳苦功高,王爷和我再清楚不过的。”
白姑姑闻言,面色方稍稍好转。只见玲珑又翻起一个庄子送来的账本,越看脸拉得越长,越看目光越犀利,于是小心翼翼在一旁问道,“王妃,庄上的产出可有不对?”
“姑姑直接问庄头就是。”玲珑语气淡淡,眼底却似有一股寒意直升起来。
“孙三,你可有话说?”白姑姑看玲珑颜色便知其中有鬼,于是转身厉声问道。
只见那庄头滴溜溜转了眼珠,上前只说去年年景不好,收成就只有这样。
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