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孤星问的时候,含着他以往的腼腆。不禁让寒月笑出了声,不似她以往的冷漠,而是发自内心的笑。这让看到此景的孤星实为诧异,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冰冷的女子身上,竟还有如此温和的感觉。一个回手,寒月将佩剑抛给了孤星。
“以后,它便是你的了。”
孤星迟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宝剑。
江湖人,谁不把自己随身的利器,视如生命般的珍重。那是一把通透无比的剑,剑身微微散发着光芒,剑柄似月牙一般弯折,握上去手感极佳。忍不住,孤星拔剑,一瞬,竟以为是光束涌出,瞳眸中无不是赞美的感叹。
“望日后,你的名讳能配得上它的光彩。”寒月说完,掉头便走,几步之后,孤星又听到了她柔美的嗓音。“这把剑,叫做残月。”
残月?这把竟是威吓武林的残月剑!
孤星一惊,一时觉得手中的剑沉甸甸地,好似有千斤重,重得让他无法喘息。
残月喻月,杀门中,担得起这个字的,只有“七子”之首——寒月。
寒月……寒月,反反复复,孤星重复地絮叨着这个名字。
寒月。一年前,这个名字在他的心中,便已是一个神话了。
一年前,天下第一庄。
正厅,一男子身着华服,位于正座之上。堂下,两名已过半百的长者一脸肃穆。
十三岁的岑吟风就躲在屏风后面,偷听他们的谈话。他自小便看不惯别人打打杀杀,所以即便是出生在江湖,他却是藏于书本之中,而不愿进入那个是非之地。
岑庄主看他实无兴趣,也不想让自己的独苗没入那片腥风血雨,一切也都由了他。准备到了垂暮之年,便退隐江湖,从此孑然一身。
然而,谁都没想到,一年之后,岑家却被灭了门。
年幼的岑吟风极其喜欢听江湖上,那些虚幻而又真实的事迹,也算是正义凛然的标样。于是,每逢有江湖人来拜会岑老庄主,他便会偷偷地找个地方听着。
“岑兄,听说了么?”堂上,一白须的老者发问。
“可是荣家被灭一事?”岑老庄主举在半空的手顿了顿。
“唉……两个月前萧府才惨遭灭门,那么快就到荣家了。”老者一声长叹,“陆、姜、萧、荣,几年来,当初的八大家族,已被灭了一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轮到我们雷家了。”
“雷老头,你也太消极了!”
另一位老者低吼了一声,放在桌上的茶盏不禁微微作响,“哼,短短一年间,四大家族被灭,这杀门太过猖狂!”
“实话说,这哪关杀门的事,江湖仇怨从来就没有一个尽头。反倒要不是杀门有门规,一年只做十二宗江湖案,我们八大家族,怕早就没咯……”雷盛拿起茶杯嘟哝着。
“雷兄,你这是在赞杀门不成?”
岑老庄主一脸苦笑,他不是不知道杀门的势力,又是如何的藏龙卧虎。可毕竟,一个杀手组织,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
“这杀门不说也罢,说了可真是个厉害的角。如果不是个暗杀组织,江湖必为其所统!”
“我们廉家是绝不会臣服其下的!”廉飞天中气十足地拍案而起。
“廉兄,无须动怒。雷兄说的也是实话,你自是清楚吧。”
廉飞天哼了一声,坐了下来,愤愤道,“是又如何?他们的手段也太过阴毒。八大家族不过是在一年前,有意助司徒墨共敌杀门,没想到杀门竟会如此不留余地!杀了司徒墨,竟还想灭了我们八家!你们可听说了?荣府被灭之时,是何其悲惨!”
一时,堂上三人都不禁沉默了下去。
岑吟风也略有所闻,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八大家族”之一的荣家迎来灭顶之灾。
当时,雄火冉冉而起,红得把黑夜都给照亮了。荣家位于半山之间,听山下的人说,那场火从丑时开始,到了卯时才灭,几乎将整个山头都给烧没了。
几个时辰里,山下的人一直都能听到,半山腰里传来痛苦的悲鸣声。其间,也有人上山抢救,但到了荣家门前,才发现大火早已一发不可收拾。事后,山腰的房屋一并坍塌,到处都是焦尸。经仵作验证,这些人全都是被活活烧死的!
平常老百姓都以为,是这场大火来的突然,荣府的人来不及逃命。只有江湖人知道,这场火烧得是如何的诡异!
现场,早已留下了杀门的“嗜血令”。血红的令牌后面,清晰地刻着几个金色的字:浮川荣家,五十三。数字代表的便是荣家的人数,而所嗜之血,必是如此。
“是七子中,那个叫作寒汐的人做的吧。”雷盛微咳几声,人毕竟是老了,可这江湖事却是半刻都歇不得,随手喝了口茶,“速闻他手段阴狠,由他执行的案子,死者归天之前,都得经受一番折磨。”
“可不是。我们也该好好商讨商讨,趁早灭了杀门,省得再生事端。”
“廉兄,谈何容易。”雷盛叹息,“那杀门岂是泛泛之辈,即使是计划稠密,也要看老天帮不帮我们啊……前任武当掌门不就一时意气,而枉送了性命么……就连司徒墨,武林盟主啊……唉……”
“是啊,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杀门如今的气焰,更是不输任何门派。”岑老庄主笑出声,每每想起那天的景象,他就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那个女娃的身手,的确不凡。”
“女娃?岑老头,就是那个将你打成重伤的人?”
廉飞天问道,前些日子,他正巧到岑家拜访,却发现他无故受伤,由于不想声张,也就没什么人知晓。听到这的岑吟风也为之震惊,是谁有能力伤了爹?爹的一招风旋掌,在江湖上还无人能敌呢。
“能将岑兄打成重伤?那女子是什么来头?”雷盛也不犹好奇了起来。
“现杀门七子之首——寒月。”
“是她啊……果真是后起之秀。听说她的一把残月剑,至今未逢敌手……若有机会,真想亲自见识一下。”雷盛悠悠喟叹。“不过,岑兄都敌不过她,这杀门当真是个棘手的问题了。”
“一个丫头片子,怕什么!合我们三人之力,还败她不成?何况当日岑老头又未使出全力!”
“呵呵,廉老头,对付一个杀门的小女子,就要合我们三人之力,你不觉得羞,我还想要面子呢。”
雷盛摇着头叹道,正派,便是无法使这些三流的手段,所以才让邪教得了时机。
“看她的剑法,似乎是云游子门下。”
岑老庄主回忆着当时交手的情景,每一剑都如同星斗般璀璨,让他实为惊讶。有一瞬,竟顾欣赏她的剑招,而忘了躲避,以导致身负重伤。
“胡说!”廉飞天吼道,“云游子何等高人,怎会收了这种为虎作伥的徒弟?!”
“廉兄,你莫不信。当年我和云游子也交锋数次,他自创的剑法我还认的出来。”
“果真是云游子一派?”雷盛蹙眉,“……那岂不是剑门门下?”
剑门一直隐于山谷之间,不大与江湖往来。与其他门派不同,剑门似乎更一心求于剑道的修为,而不屑参与武林纷争以争地位高低,门下弟子也个个都是内外兼备的德道英才。
直至数十年前,剑门出了一个不世才俊——云游子,他负剑下山,初出武林,便以宽大的胸怀与难遇敌手的武学造诣威吓江湖。多年后,江湖恭称其为一代“剑圣”。
云游子以一手睥睨星斗的天外剑术与御剑横空的奇术名赫一时,竟是达到了江湖上前从未有的境界——“术”!
江湖人都不曾想到,剑门的门人竟拥有高于“气”的修为!片刻间,剑门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欲求拜其门下,然云游子却以自己出身剑门,未得掌门允许不得擅自收徒的说法加以婉拒。自然也有人直接上剑门求艺,却也不得章法。
自此之后,剑门虽依旧不与江湖相交,但它的名字却在武林中有着不输任何门派的威望!
“不错,当日她虽未曾使出剑门的御剑凭空之术,但从她轻盈地起身落地之间全无声息看来,她的造诣绝非停留在轻功之上。如此想来,那日她竟还留了几分余地,未使出全力来。”
“剑门收徒不是有着极其严苛的戒律与信条吗?怎么收了这样的徒弟?!”
廉飞天依旧有着不服气的怒意,而雷盛却似乎是看破了事事的变化多端,缓缓地吐出话来。
“暂且莫论为何收她为徒,光凭她能领悟剑门的御剑之术,便有着凡人难比的慧根。据我所知,剑门之所以常年闭关不出,正是因为参破术的境界困难重重……岑兄,雷老头,杀门能至如今的地位,或许就是天意吧。”
一句天意,让半生都在江湖上打混的三位长者感叹连连。
无论是正是邪,只要身在江湖,哪个人的手上不或多或少的染上了血腥。谁敢说,自己的手下没有一个冤魂?
哪怕是当年意气风发的云游子,何等高人,一生惩奸除恶,到最后,也因错杀了一个无辜人,而愧疚隐退,至此不再过问江湖事。
江湖,不过是一淌混水。
然躲在屏风之后的岑吟风,默默地记住了那个名字。
那个人,是爹一直吹捧的云游子门下。
那个人,曾经击败了他威风八面的爹。
那个人,让众人都惊怕不已。
那个人,叫做寒月。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
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十八年来从未拿过剑,只是捧着书本的男子,竟在短短的十天里,成功击败了洛阳名列前几的武林人士,成了一个鼎鼎有名的剑客。
只有寒月清楚,孤星的胜利,九成是靠着其父留给他数十年的功力所至,而幸运的是孤星轻巧地将这股“气”融为己有。
“你找我?”
孤星推门而入,每次进去,那个女子总是从容地坐在桌边,手里拿着茶盏,一副清闲的模样。冷和静,是唯一能从她身上读到的东西,而那日温和得如同旭日般的笑容,他之后便再也没有看到过。
“听过沿江隐府么?”
“那个喜欢使旁门左道的家族?”
在轩雨楼当小厮的日子里,他听到了不少江湖上的信息。之后,他也时常当作茶客坐在楼中,以备将来之需。那刻,他才懂了寒月的用意。
“隐家的世子明晚会途经洛阳,到时,你去杀了他。”
“知道了。”
回复女子命令的,是一个冷冷的声音。寒月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自己一般,如此淡漠而冰冷的神色,十日之后,便只有雪花在其中飘动了。女子的眼中,不禁有一些动容。
如若师傅在世,必会怪她,连累了一个无辜人。
门外,一男子扣门,而未出声。
孤星拿剑的右手一紧,警惕地看着门口。而所有细小的动作,都看在了寒月的眼里,不禁浅笑,他当真是不一样了。
“进来。”女子喝尽杯中物,抬头,“寒烈,什么事?”
“寒冰呢?没见着他。”
“他还在执行任务。”
“是么,真是可惜了。”寒烈说着,磨搓起剑身来。
“听闻你近几日很是辛苦。”
“不过是多接了几个商贾客,方便得很,以至于筋骨都懒散了,所以想找寒冰比划比划。”
寒烈见人未寻着,刚想离开,却发现残月剑竟握在旁人的手上,不禁诧异万分。
“寒月,这位是?”
“同僚。”
“同僚?”
寒烈顿了顿,他是入杀门最久的,何况自他成为“七子”之后,便一直在洛阳城中待命,而驻轩雨楼的门人中,从未见过此人,那他必是刚入杀门不久。而孤星更是一直低着头不曾抬起,似乎极不愿见人,这更让寒烈觉得他的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手持残月剑啊,呵呵,想来武功必是不差,不如就由你来代替寒冰吧。寒月,可好?”
“……还是由我来吧。”
听到此声,寒烈原本出鞘的剑,又收了回去,心中大为惊异,不禁细细地打量起眼前人。这个男子到底有着何种独特的魅力,竟能让寒月先赠残月,后又为他出手?向来轻易不肯出手的她,从来只愿静静地待在房中。
呵呵,寒冰回来之时,不知又会有何番景象?
“你肯出手?”
“自然是了。”寒月承诺道。
“那最好,我在庭院等你。”
临走前,寒烈不忍又看了孤星一眼,才掉头离去。这个男人竟可以让一直冷漠的寒月习性大变?其中的缘由,怕是寒月不说,永远都无法明白的奥秘吧……
“听说他的剑很快。”孤星在门被阖上之后,轻声说了一句。
“你和他,三十招便可分出胜负。”
看到孤星斜望的眼线,寒月自知他想要的答案,“结果,你会输。”
从墙上取下一把剑,寒月拿出巾帕擦拭其身。自从将残月给了孤星,寒月便使起了这把普通的青铜剑。
“莫要以为胜了几个江湖人氏,你的武功便有多高。杀门中能杀你的人,数之不尽。在我看来,杀你如捏死一只蝼蚁般地容易。”
说完,寒月便拂袖而去,身后的人则是一脸肃穆。
只有寒月自己知道,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将他的傲骨打去,才可以使他继续成长,否则成功的喜悦,只会让他冲动地以为时机以至,而盲目复仇,到时的后果怕是不堪想象。
人遇殊途,便是孤星照空。
或许,这就是命。
孤星无望地看着蓝空,今天便是他要杀人的日子了,第一次砍下别人的头颅,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隐岩轩已落脚云来栈,你现在便去取回他的首级。”
“嗯。”
孤星掉头便走,或许他还不是很懂,将来的路到底会如何,但他知道,如若想要复仇,那么这一步便是开始。
“孤星。”身后,那个冷傲的女子唤了一声,令他止步。“你可想过迈出这一步,后果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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