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想着,想到了很远。
夜晚时,病房新来了一个十六七岁骨折的少年,因为疼痛而呻吟,吵醒了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小哲,她睁开眼睛,看见圣哲和明哲正望着她,明哲一看小哲被吵醒了,冲着那边大喊了一声:“你别再叫了行不?就你疼,别人不疼是不?”
明哲这么一嗓子,那少年不叫了,全病房的人都惊醒了。
圣哲和小哲忍不住偷偷笑起他来。被明哲这么一喊,小哲更加清醒了,但她看见明哲眼睛里的血丝,就假装睡觉,好让两个哥哥去休息,她闭着眼睛一幕一幕地回忆明哲做过的许多事,藏在被子里偷偷地笑,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
明哲手伤
早上圣哲回家去准备早餐,留下明哲陪小哲。一个小护士把药送进来,给小哲换药,明哲知道小哲是不让别人碰她的,连忙把药接过来,让小护士出去了。
明哲没给小哲换过药,因为圣哲总嫌他不够细心,笑说他修个船、修个车什么的还行,护理病人就难为他了。这次,明哲拿着药瓶说他非得证明一下自己。
他对小哲格外小心,小哲稍稍皱一下眉他就连声道歉,不敢有一分的不轻柔。
明哲终于把药换好,得意地说:“怎么样小哲?我也能去当个不错的护士。”他说着,左手拿着玻璃药瓶要放到桌子上去,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不到自己左手的存在,好像它不在自己身上了一样,紧接着便听到玻璃药瓶“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
小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为是他笨,抿着嘴笑起来。
明哲看着小哲那双笑弯的眼睛,轻笑了一下,连忙叫护士来收拾,自己匆匆地跑到外面去了。
他躲起来看自己的左手,他想支配除了大拇指外的那四个手指,却无能为力,他回想是不是打依左南的时候受了伤。
军官医院的车来接小哲,明哲竟然没有出现,小哲开始担心起来。
明哲躲了起来。随后他跟去军官医院找到了傲君,傲君给他做了细致的检查,没有查出骨头有问题,就把他送到了神经科,结果却说他是局部神经坏死。
明哲一听这个大脑都懵了:“那我以后不会全身神经都坏死吧?”
那个医生回答说这个是不可预知的,扩散的病例也不是少数。
小哲知道这件事后除了担忧,还悔恨自己那时看明哲把药瓶摔碎时笑他。
明哲的左手有时有知觉,有时没有,没有的时候渐渐多于有的时候,没过多久以后就再也没有有知觉的时候了。究其原因,也不能确定,但大家都觉得应和他打依左南那一拳脱不清干系。傲君给明哲找来许多种药,可是都没有效用,明哲已经对他喝过的那些药绝望了,拒绝再治疗了。
明哲的脸上再没有了笑容,他本来脾气就不好,又在短短的时间里连续出现焦娆为他自杀、小哲受伤、自己惯用的左手残废的事情,他就变得更加暴躁。他换成了右手拿筷子,他的右手很不灵巧,夹了半天也夹不上来,大家都假装没看见,因为谁要是帮他夹菜,他就对谁发脾气,他常常饭吃到一半突然摔下筷子走人。他的手伤得确实很重,连烟卷都捏不起来,他不弹琴,不打球,也不逗小哲玩了。他变得格外颓废,什么都不干,而且还把他办得有声有色的广告公司卖掉了,之前跟任何人都没有说过一声。明哲手残废的事是对外人保密的,怕再刺激到他。外人都不知道明哲为什么把公司卖了、什么活动也不参加了,以为是因为焦娆的缘故。
他拿卖掉公司的那笔钱把莞美琅嬛周围的那片古树林和海滩全部买下,找人在古树林外围起了一圈高高厚厚的石墙,围墙严严实实地垒到了海边的那两座岩壁上,使莞美琅嬛完全封闭起来,只在相对的两端开了两个可以通往花园的门,正面一个大铁门,后面一个小铁门。
看着他那么忧郁,小哲想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哲曾也给他夹过一次菜,他火气上来了竟然对小哲都没个好脸,令小哲再也不敢自找没趣。
小哲不搭理明哲,明哲的情况就更加槽糕,他常常喝很多酒,然后带着怨气胡说,有一天午饭时他突然说道:“大哥二哥都认为小哲是温柔的,可是我却觉得小哲你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人,这么多年了,我对你的心全世界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我对你好,你感觉不出来,这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我伤害你,你也不屑一顾呢?我伤害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在你心里我就真的那么微不足道吗?从来激不起你心底的一点点涟漪,你能有点情绪吗?你越是彬彬有礼,越是温和客气,我就越觉得你是那么冷!你的高傲、你的优秀,让你高高在上、有风度、有修养,可是我觉得你不如直截了当地表现你对我的不屑,这样对我反倒少些折磨!”
“明哲,别说了,你喝醉了,回房间去吧!”圣哲听不下去了,让热妮娅拉他先上楼去了。
大家看着小哲,她果然是那么“有修养”,端静地坐在那里,面容平静如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哲,你还好吧?”圣哲问。
“我没事。”小哲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地说。
没人的时候,圣哲又问:“小哲,这么长时间了,圣哲哥哥一直没有问你,你和明哲到底怎么回事?”
小哲沉默了片刻说:“他何苦说我是高傲的呢?圣哲哥哥你又何苦问我,难道你们心里不都是清清楚楚的?明哲哥哥把他的感情都发泄出来,可是有什么用呢?以前那样不是很好吗?”
圣哲哥哥似乎懂得小哲的话、小哲的心,又似乎不懂得,他不问时糊涂,问了更糊涂,小哲隐藏得太深,现在连圣哲也看不出来了,但他不再问了,难道他不知道,小哲还能怎么想呢?在小哲这个立场上还能怎么做呢?
依左南走了
下午小哲照常去学校,改成圣哲送她。她走到教学楼楼梯口时突然看见了依左南,这才想起一直以来她的脑子里全都是明哲手伤的事,忘记了被明哲打出病房后再也没出现过的依左南。
“小哲,总是遇不到你,所以我来找你,”依左南刚说到这,上课铃已经响了,依左南赶快说:“你先去上课,我在办公室等你下课,有话和你说。”
依左南轻易不这样说,小哲忙追问他到底什么事。
“我已经教完了这学期的课,下个星期我就离开明湾利亚了。”
小哲想到如果下课明哲来接她,是不会让依左南再靠近她的,于是没有去教室:“现在说吧。”
依左南带小哲到办公室去,心里有那么多话,可坐了好久,一句也说不出,只在心里骂自己嘴笨,一直都是因为嘴笨!
小哲明白他离开的原因,必是明哲、小哲以及整个寮家都伤透了他的心,像他的姐姐一样。
“你打算到哪儿去?”小哲问。
“去找姐姐依左倩。小哲,姐姐不想让人知道她现在居住的地方,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我去了哪里。”
“我明白。”小哲应道。其实他没必要害怕小哲会说出去,小哲也没有必要知道这件事。
“其实在姐姐走的时候我就应该和她一起走的,只是放不下……”依左南说到这停住了。
“对不起。”小哲说,她也只能这样说。
依左南听了连忙说:“千万别这样说,是我对不起你,我没能给你带来什么,却还让你流血受伤。”他顿了顿又说:“现在我想得很明白,各人有各人的命,谁有的就是谁有的,谁放在心里的,也是谁自己的事。所以你不要说对不起。我看过焦娆的日记,我也想过了,我已经是幸运的了。”
他说的话,小哲都听得懂,所以小哲替他难过。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小哲又问。
“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下课的时候,酒醒了的明哲早已经等在学校外了,依左南站在窗口看着小哲一路从教学楼走到校门口,回到明哲身边,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等他擦去眼泪时,明哲的蓝色跑车已经从校门口消失了。十三年,他在疯狂的内心活动和平淡的外在表现之间纠结,在浪漫的梦境幻想和艰辛的现实生活间挣扎,却到最后依然是藏着翻江倒海的心,而在没有一点涟漪的结局中道别。其实也谈不上什么结局,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什么真实的故事。他只有对着空空的远方默默地说了一声“再见”,从此以后的几年、十几年或许几十年他都再也见不到小哲了,小哲会成长、会老去,依左南都不知道,他想象不出她成人后会有多么美丽动人,他多么想能够看上一眼。如果还能够再见,一定是他、依左倩、贤哲、明哲、小哲都没有年轻的爱恋时。
明哲摔碎杯子
小哲因为想着中午明哲酒醉后的胡话、刚才依左南离别前的伤心,便郁郁地沉默着,一路也没开口,回了家吃了饭,洗了好长时间的澡,就早早地睡了。
大家都不知道在学校发生的事,查看了她不是生病了,就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定是因为中午的事,假如是一个不心重的女孩听了这个都别扭,更何况是小哲,平日里谁都不对她说一个不字,明哲这一番话她怎么不往心里去?
明哲也这么认为,他反反复复地琢磨着:他得罪了小哲,小哲再也不理他了。明哲又犯了心病。
夜深的时候,餐厅突然传来一阵玻璃摔碎的声音。圣哲连忙跑下楼去,看见是明哲。
“没有划出血吧?不要捡了,一会儿我收拾就行了,你手不方便,别划破了。”
“划破又有什么,反正也是废手一只。”明哲愤恨地说。
圣哲没再说什么,拿了一个新玻璃杯用清水冲洗干净,倒了一杯水给他,“你想要什么完全可以叫我来。”
“二哥,你不用可怜我,你能为我做一辈子吗?”
“我知道你现在很沮丧,可是没有这只手不代表没有一切,如果你一味颓废不做任何有用的事,那你永远都不会好起来。”
“哼,不是失去一只手,我是要失去一切的,我以后说不定还全身瘫痪呢。你们都优秀,就我是个大失败,一无是处!”明哲发着脾气。
“你小点声,别把别人吵醒了,你现在这样,大家看到都很难过。”
“有人可不会难过。”明哲说。
圣哲知道他指的是小哲,“小哲不是没有安慰你,谁让你对她那么凶。”
“对,我凶,我笨,我不会讨她欢心!她现在越来越疏远我了!”
“明哲,小哲什么时候疏远你了?”
圣哲没再说什么,回自己房间去了,心里想着:小哲懂事,不招惹他,可他总是招惹小哲,他这个哥哥当得真是差劲!比小哲大十五岁,还得让小哲让着他。有时候他很担心小哲,小哲这孩子心重,有什么事自己忍着不说……
热妮娅把明哲领回房间关上了门。明哲坐在沙发上烟雾缭绕地吸烟,热妮娅不怕被骂,从他手里拿过烟卷:“明哲,你不要这个样子。”
“我也不想这样,尤其不想让小哲看着我这狼狈不堪的样子!从前我总拿筷子和她的筷子打架,可是现在,当她看到我怎么也拿不住筷子、夹不住东西的时候,我多么想立即从这世界上消失。”
热妮娅笑着说:“这不是很好吗?从前这个家里不会用筷子的只有我一个,弄得我和这个家格格不入,现在你也不会用筷子了,刚好来陪我,还有我们的两个小孩,他们也不会,这才像一家人。”
“你这是幸灾乐祸。”明哲勉强地笑了一下。
………
一只手也能修剪榕树枝
明哲第二天还是会去找小哲,推开门,却看到小哲正坐在面朝花园的那扇窗上,双手握着大剪刀修剪着榕树枝条。明哲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你在干什么!”
“大榕树一年比一年茂盛,都已经伸进我的房间,关不上窗了。”小哲斯文地说。
明哲没有说话,抱着小哲一动不动,他似乎也就这样趁机抱抱她,可是这一抱又没个够,舍不得放下她,出神地望着她美丽的眼睛,反而把小哲弄得矜持,举着大剪刀不说话。
“你还好吗?”明哲仰着头看着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他像说悄悄话一样小声。
小哲也没头没脑地点点头。明哲把她放下,拿来她手中的大剪刀,拉起她的手走出去。小哲紧紧地握着明哲的手,跟着她下楼去,穿过客厅,到花园里的旧储存室,明哲让她站在外面,他进去找出梯子,他只右手一拎,大木梯子像一张纸一样轻似的。
他带着小哲到窗下的草坪去,说:“你站得远点,不然掉下去的枝条要砸到你的!”说完,他把大剪刀挎在手臂上,用一只右手就爬上了梯子,站在高高的梯子上,左手臂揽着梯子扶手,用右手剪着伸得很长的枝条。小哲双手都握不住的大剪刀,明哲只用一只不惯用的手,咔嚓咔嚓三两下就剪掉了她窗前的枝叶。小哲走到秋千旁边,静默地仰望着他,静默地把这一幕牢牢地记在脑子。
傲君给明哲吃了好多药,明哲的手虽没有好转的迹象,但也没有再扩散。热妮娅和两个孩子在他身边陪着他,渐渐地,他的心情稍好了一些。
左手写的字条
他每天什么都不干,唯一规律的就是接送小哲上下学。
有一天小哲放学,却没有看见他,她站在门口等着。突然那辆熟悉的蓝色保时捷风驰电掣地过来,猛然停在她面前,他迟到了,车开得着急,但果然还是出现了,穿着淡蓝色的衬衣,没有系领带,黑色的墨镜遮住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