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
“还记得那两只画眉吗?还记得当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没有经过驯养的画眉野性很重,但只要用鸟笼圈住它们,渐渐地,它们就会失去想飞的欲望。我要的就是让你再也无法展翅高飞,只能留在我身边,被我囚禁,被王后的皇冠囚禁,被这座冰冷的叙君宫囚禁,被世俗道德囚禁,一辈子都飞不出去!一辈子都失去飞翔的能力!”江无夜深邃黑眸里闪过一抹冰冷无情的恶意光芒,他继续道,“至于我不抱你,却抱晗雨,理由很简单,我和她之间没有纠葛,没有过去,没有痛苦,也没有阴影,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轻松,很愉快,完全没有任何负担。当然,还有最主要的一点,我不必时刻担心自己是在做善事,在替别人养育孩子!”
柳芊芊如遭电击,她呆呆地望着他,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又仿佛整个人都空洞掉了。
心里那一丝最后的希望瞬间捻灭成灰。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阵狂风吹过,将她坚信可以拥有的世界一片片斑驳脱落,乍然间化作万千粉末,飞逝无踪。
“听清楚了吗?”江无夜漠然地梭巡她的眉眼,“还是需要我再说得更清楚一点?”
柳芊芊的头脑一片空白,有种山崩地裂,心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的感觉,疼痛得让她难以呼吸,勉强聚拢涣散的心神,她说,“不用了。”
她没有流泪,没有哭泣,没有崩溃,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才低声开口,“这一次,我听得非常清楚了。”
她点头,给了肯定的答案,却让江无夜打从心底发凉,他像一只负伤的狮子,说什么都要捍卫他的骄傲,他说,“既然你想知道的,我说了,那我问你,忘峡谷乱葬坡真是你跟郭琛航相识的地方?”
感到心痛欲死吗?
不!
心还存在着,才能感觉到疼痛。
心若已经不在了,她要怎么去感觉?
“是。”她转过身,漫然应声,可是,才迈开步履便感到一阵晕眩。
江无夜的心头仿佛被人重重一击。
倏忽,他便觉得可笑,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可谓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挫败,而他,竟然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你们想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也得问我答不答应!”江无夜的声音低得令人不寒而栗,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厌恶自己的料事如神。
“那我拭目以待。”柳芊芊的全身深深地战栗起来,就像突然灌进凛冽的冷风,“我也很想知道你要如何折断我的翅膀,让我一辈子都痛苦。”
或许,那翅膀早就不存在了。
或许,在遇见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放弃了飞翔,学会了依赖着他展翅。
身体一瞬间僵直,她站得形同一座冰雕。
她该哭,但哭不出来。
她想笑,但笑不出来。
她面无表情。
“我会让你深切感受到的!相信我,一辈子是很长的岁月,现在只是开始。”江无夜徐缓地说道,黑眸变得更冷,残酷的火焰在眸中跳跃着。
甩袖,他离开。
当他冷漠的转身后,她也直直地往后倒去……
很痛!
地面跟身体的接触,原来可以很痛!
她身体里的能量全部用光了,就算身体上该有什么痛的感觉,也麻木了。
而他,始终没有回头。
☆☆
chapter 32?
chapter 32
夜风轻拂树梢。
一切渐渐恢复平静。
灰云散去,满月,孤独地悬挂在夜空中。
宁秀宫座落于皇城最荒偏的东南隅。
由于位置僻远,少有人接近。
“你来了。”郭琛航一身倨傲背对着卢文建。
“现下,朝廷上上下下我们的人已占去大半,只要何其没有在三月初三之前赶回来,就是我们的机会。”卢文建道,“经属下多番试探,江无夜并未有想要传诏何其率大军回朝的打算。”
卢文建继续道,“如果忘峡谷乱葬坡一役胜利,修臣相会在宫廷内部署好一切,他将助您颁布诏书,平顺民心。”
郭琛航问卢文建,“你认为三月初三江无夜会去忘峡谷乱葬坡的机率有几成?”
卢文建思索倾刻道,“应该在五成以上。”
“不。”郭琛航摇头,深邃的眼眸内开始凝聚风暴,“是十成。”
“胜者生、败者亡,宫廷游戏就是这么简单。这次起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郭琛航淡淡地道,“起事前不要轻举妄动,杀了江无夜却服不了整个京都的卫军一样只能功败垂成。这是夺回天下唯一的机会,错失了这一回,便再与天下无缘。”
“属下明白。”卢文建作辑。
霎时,布帛撕裂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卢文建痛苦地皱了一下眉。
深青色的衣摆碎片轻飘飘地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荡着,落到地上。
郭琛航墨幽的眼潭深不见底,“有了这肩上的伤,你也好在江无夜面前交代罢。”
身后“咯——”地一声轻响。
郭琛航和卢文建皆是神色一变。
惠兰用上等轻功提气速奔。
她只是直觉到卢文建可能有问题,便对他倍加留意,却没想到自己会在无意中听到这么大的事情——卢文建原来是郭琛航的内应,欲在三月初三忘峡谷乱葬坡设下陷阱埋伏置主君于死地。
她必须赶快把这个消息告知主君,好让他有个防范。
速度太快,相应而来的真气不济,惠兰的胸口都快裂开了,但她的心中却是欢喜之情。
快了,快了,进去就可以了。
就在翻越最后一道城墙之时,她看到郭琛航与卢文建落在自己眼前。
郭琛航以淡漠的语气开口,“韩信问路杀樵,千万不可因小失大。”
郭琛航这句话是对卢文建说的,衣袂一摆,他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郭琛航一离开,卢文建身侧的青剑缓缓出鞘,森冷的长剑抵住惠兰的颈项。
“我并不想杀你。”卢文建的笑容与声音一样温柔。
惠兰的胸脯不停起伏,清澈纯粹的目光在月下有些迷离。
青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只觉得恍惚。
“是吗?”她怔怔地看着与卢文建的笑容一样明亮耀眼的青剑。
“然而,你若不死,就是我死。”卢文建说,“谁教你要跟踪我呢?如果你没有跟来就好了,我也没必要杀了你。”
惠兰一双澄澈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瞪视着卢文建,眼中有着始终不肯屈服的燃烧火焰,“主君可有待你不薄,你竟吃里爬外?!”
“看在我们同侍一主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痛快的解脱。”卢文建冷哼一声,勾起一抹笑,同时间,手中锐利的长剑对准了惠兰的心窝口,笔直刺入。
惠兰呕出一口鲜血,始终瞪视着卢文建的澄澈眼瞳先是涣散、而后逐渐失去了焦距……
“主君……惠兰恐怕……”
当双眼闭上的时候,她的身子也已经软软地倒下……
「背叛本王的代价是什么?」
「死。」
「欺骗本王的代价是什么?」
「死。」
「本王要的是什么?」
「至死不变的忠诚。」
「很好,你留下。」
听着卢文建离去的脚步声,惠兰缓缓睁开眼,手捂溢血的胸口,血不停地从身体里流出,她的嘴角却露出淡淡的笑痕。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个踉跄地往前走,两脚拖出两条深深的血痕。
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
月光轻轻地洒在入冬后的初雪上。
银白色的光辉带着一丝哀戚的美感。
突然,一阵冷风袭来,吹灭了寝殿内的烛火。
霎时间,内殿陷入一片漆黑。
“啪”的一声,烛台的灯火点起。
晕黄的灯火映照着站在烛台边的人身上。
“惠兰?……”韩骏的目光往上移。
只见对方的衣襟上,居然染上了片片血花。
惠兰再也支撑不住,倒在韩骏身上,吐出一大口血,并且没有停止的迹象。
“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主子他……”韩骏点了她身上的几个穴道,试图为她止血。
惠兰的脉息却越来越微弱。
“三月初三……”惠兰忍不住深吸了好几口气,流失的血越来越多,她必须把握时间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才行,“忘峡谷……乱葬坡……”
“不要……去……”以最后的力气说完后,惠兰抓住韩骏的手也缓缓滑落。
韩骏将惠兰的头按入怀里,浑身散发戾气与森冷。
将惠兰轻放倒在地,他提剑而出。
韩骏在皇城最高处找到江无夜。
江无夜一人独坐在皇城最高的楼阁上。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知名的远处,并将一杯杯的烈酒灌入愁肠。
他第一次发现,酒是如此的辛辣,几乎难以入喉。
“主子。”韩骏动作轻盈地来到江无夜身前,双手打辑落跪在江无夜面前。
江无夜没有应答,一阵甜腥涌上喉头,他呕出一口略呈青黑色的血。
手中的酒水染上了异色,映照不出他的面容。
拭去唇边的血,江无夜淡淡地笑了,“郭琛航的人头呢?”
江无夜将异色烈酒一口饮下,想借此冲淡悲伤,但却徒劳无功。
“惠兰死了。”韩骏道,“有人接应郭琛航,其中必定是朝臣内应。若非朝廷有人接应,郭琛航想出现在叙君宫没那么容易。”
啪——
酒杯被江无夜硬生生捏碎。
“惠兰临死前似乎知道什么,她说,三月初三忘峡谷乱葬坡,不要去。请主子定避此大患。”韩骏深知柳芊芊在江无夜心中的比重。
“哦?”江无夜淡漠的语气,好似微微吹来的寒风,“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能变出什么把戏,拿什么,又凭什么举乱。”
“主子……”韩骏规劝,“此次不可大意,郭琛航定是有备而来,否则他怎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夜闯皇城?!”
将碎片扫落在地,江无夜替自己倒了一杯酒,神色雍容温和,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尊贵气质,“你替我唤卢文建来。”
“是。”韩骏没有一丝迟疑,他需要的只是服从。
卢文建在两个时辰之内出现在江无夜面前。
“启禀王上,京都共有侍卫军一万二,臣底下掌握了八成兵马精锐,若全部出动,庞大的人数恐难掩人耳目,怕会招来有心人趁京都空虚之时攻入我朝。”卢文建道,“故依臣——”
江无夜打断他的滔滔不绝,道,“爱卿勿忧,本王已传了密旨要何其赶在三月初三之前班师回朝受封,你照我的指示调度人马便是。”
卢文建一离开。
“主子,何必亲自犯险?!”在一旁的韩骏面色凝重,显然十分忧心。
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般,几乎教他无法喘息。
江无夜笑了笑,他又饮尽一壶酒,自信,从容,淡定,“当年你跟我打天下的时候,我们什么样的仗阵没遇见过?什么样的仗阵没打过?我们不都安然无事?这回必然也会赢得轰轰烈烈。郭琛航的人头,我要亲自取下来!”
这一次,他要一举铲平擒获所有乱党。
斩草除根!
“主子变了。”韩骏直言。
“是心肠变柔软了?”江无夜扬了扬眉。
“以前主子不会因任何人的任何话而心生浮动急躁,更不会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情绪。”韩骏说,“现在的主子开始有心了,还有常人的知觉,会将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
连他都能辨察出主子的心情。
这绝不是好事。
“这些全是因为娘娘吗?”韩骏知道自己越矩了。
“韩骏,你似乎变得越来越大胆了。”江无夜浅声道来,却没丝毫责难味。
韩骏甚是慎重地伏跪而下,接着重重一个叩首。
“主子,韩骏请您不要把自己的生命当做一场无谓的游戏。”韩骏沉声,这么说。
江无夜看着韩骏,微愕,沉吟半晌,“我累了,今日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江无夜起身离去后,韩骏跪在地上未动分毫,眸色深沉。
已经四更了。
圆月往东偏沉。
这一轮满月远远望去,竟似乎有些不圆满。
殊不知一场风暴正悄悄地在酝酿着。
酝酿着,彻底将柳芊芊毁灭。
☆☆
冬末残雪。
宽阔的皇城御花园被霜雪染上一片银白。
一望无际。
柳芊芊走到窗前,默默凝视着窗外寒风中的枯草。
孤寂中最怕的是黄昏和黑夜。
日出日落,花开花谢。
还有四日便就是三月初三了。
不知不觉,已开春了。
江无夜会去忘峡谷乱葬坡吗?
那一定是一个陷阱。
她猜得出来,他一定也想得到。
郭琛航就是要他自愿跳下那个陷阱。
心里狂跳着。
他不来找她,她就去见他,趁现在还有机会,还能走回头路,去见他,去警告他,去告诉他,千万不能去!
她的心在呐喊着——
她不能失去他,她不能失去他!
但——
她早就已经失去他了。
她出了一会神,环顾四周。
她从案几上取出被拭擦一新的天御箫。
她用手轻轻一划,嘴对着洞孔,一串音符如高山流水一样流泄下来。
他连天御箫都还予她了,她还期待什么?
片片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上随着风儿轻吹,幻化成各种美丽的图案。
“娘娘,韩侍卫长来了。”侍女禀报。
柳芊芊缓缓回身,将天御箫收好,“让他进来见我。”
“是。”侍女退了出去。
顷刻,韩骏便走了进来。
“娘娘。”韩骏行礼。
“不必多礼。”柳芊芊在桌旁坐了下来。
“娘娘找我所为何事?”韩骏问。
“你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什么话说?”柳芊芊问他。
“我以为,应该没什么好说的。”韩骏答。
“是吗?那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柳芊芊道。
“当然可以。”韩骏道,“那我可以问娘娘一个问题吗?”
“不可以。”柳芊芊沉定的目光倏地一黯,“是江无夜的意思吗?”
“什么?”韩骏反问。
“是江无夜令人在我的饮食中日复一日地加入微量的毒药吗?”柳芊芊微敛眼睑。
她异常冷静地问着,心里却似冰刀割裂般。
韩骏愣了一下,随后没有任何表示。
柳芊芊嫣然一笑,笑容中却带着一丝无奈。
她想呆在江无夜的身边。
一日也好、两日也罢。
无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她都不在乎。
可他……
终是不愿吧。
柳芊芊站起身,望着窗外迷茫的景色,心痛袭来……
轻风吹起,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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