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也好、两日也罢。
无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她都不在乎。
可他……
终是不愿吧。
柳芊芊站起身,望着窗外迷茫的景色,心痛袭来……
轻风吹起,发丝凌乱,却吹不散心中疼痛的记忆。
“我要的答案已经找到了,你走吧。”柳芊芊这么说。
脱俗绝尘的脸庞,一身白衣仿佛映照着淡淡的日光,美得不若凡间所有。
韩骏看着柳芊芊,面容冷峻。
古人云:红颜终是祸水。
“娘娘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吗?”韩骏终是没真的把柳芊芊当主子,否则,他会如同尊重江无夜一般,江无夜说一,他绝不做二。
“东海的情劫。”柳芊芊道,“这药一定要心中已有心爱之人时才能有效,中毒之人只要一想到心爱之人,便会痛不欲生。”
这毒有解药,也没有解药。
只要忘却心爱之人,不再想他,这毒自然会解。
但是,一旦动情,怎可能立刻忘却?!
“我可否知道娘娘的心在想谁的时候会痛?”韩骏眯细眸,紧盯着她。
柳芊芊的心突了一下,诧异地看着韩骏。
“来人!”韩骏双手击掌。
一个侍卫抱着一只银狐进来。
“小狐?!”柳芊芊将小银狐抱过来。
小银狐突然乱动,只想抓柳芊芊,似想将她抓伤。
柳芊芊一眼便看到小银狐颈边的红褐色血迹。
“谁做的?!”柳芊芊声冷如冰。
韩骏不语。
“江无夜?!”这三个字,几乎是一字一字从柳芊芊口中吐落。
心在淌血,不停紧缩,不停痉挛。
柳芊芊看着在痛苦中不停嘶叫挣扎的小银狐。
她紧紧地抱着它,轻顺它的皮毛。
“小狐,安静下来。”她的声音好轻,好轻,“安静下来。”
发狂长嘶的小银狐早已认不出任何人,它只想着如何发泄自己的痛。
“我不该把你从毫无纷争的幽谷带出来的。”她轻轻取下它颈上的夜玉佩,即使被它抓伤也不在乎。
她该对它说些什么?
是谢谢吗?
那就说声谢谢吧。
她的手轻轻地贴上小银狐的腹部。
谢谢了,小狐。
闭眼,砰的一声,小银狐登时四分五裂,鲜血四溅。
韩骏呆了,顾不得沾在身上的鲜血,直直地看着柳芊芊。
“我要见他!”她说,然后转身。
笑容凝结在冷风中,她再也笑不出来。
连苦笑都不能。
☆☆
是夜。
韩骏领着柳芊芊来到大殿上。
“奴婢参见娘娘和韩侍卫长。”守在殿外的仆婢齐声喊道。
“平身。”柳芊芊往殿上走去。
“娘娘,主君不许任何人入殿。”其中一名年长的宫女开口。
“整个京都还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既然你唤我娘娘,你以为你拦得住我?”柳芊芊道。
宫女噤声,不敢再拦阻。
入殿的一路上,每个见到柳芊芊的人脸上都有些微的怔愕。
堂皇的大厅里灯笼火烛光芒四射,桌案前美酒和佳肴一应俱全。
正上方的暖香玉榻上,江无夜慵懒地斜靠着,两旁的美人柔弱无骨,几乎是亲密无间地贴在他身上,暧昧异常。
悠扬的乐声响起。
歌舞表演也就此开始。
身着轻纱的舞女鱼贯而出,身段婀娜,纤腰款摆,媚意横生。
在靠近大殿时,柳芊芊的耳畔传来嘈杂的声音。
她忽地止住了脚步。
她的眸光遥对上大殿上另一双向她投来的冷眸。
江无夜仅短暂地瞥她一眼。
他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继续与身旁的女人们饮酒取乐。
柳芊芊僵立在原地。
他连她的最后一丝希望都灭了。
最后一丝连她自己也没看见的希望。
良久,柳芊芊终于还是未向江无夜走近,掉头离去。
从头到尾,两人连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韩骏走近江无夜。
一挥手,舞女退下了,歌声曲声止了。
大殿上,只余江无夜和韩骏。
江无夜左右望望,最后把目光定在韩骏身上。
韩骏拍拍江无夜的肩,将他脸上的一层面具撕下,把一叠银票放在他手中,他说,“别让我在京都的任何角落再看到你出现。”
主子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信念。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主子!
即使那个人是主子心爱之人,只要为了主子好,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怕。
主子既然有了弱点,那就由他来帮助主子剔除弱点。
如此,主子便会是从前那个没有任何弱点的主子。
不会为任何人或事伤心悲恸的江无夜!
☆☆
曙光稍露。
大地笼罩在一片白蒙蒙之中。
今日有雾。
仿佛从一场无声的梦境中醒来,江无夜缓缓睁开眼,转动手腕,缓慢地活动筋骨。
耳一动,他敏感地察觉到室内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起身抬眼,他看到了始终以恭敬的姿态双膝着地跪在不远处的韩骏。
“这次我睡了几日?”江无夜微一运力,血气上冲,几欲呕吐出来,但他还是咬牙将其吞落腹中,一出声,声音竟然暗哑粗嘎得几乎不能辨识。
“主子,韩骏要向您拜别了。”韩骏没有回答江无夜的问题,垂眼,代表忠诚。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十个响头,代表永别的决绝。
“怎么回事?”江无夜缓声站起,鹰隼的眼微眯。
“在您昏迷的这数十日,韩骏已经为主子将不安的种籽除去了。”韩骏说道。
“说清楚!”江无夜的眼中闪过几许复杂的神色,因为他看到韩骏跪下的位置慢慢渗出鲜红的液体。
“主子,娘娘主动离开了,韩骏没有阻拦。”韩骏道。
江无夜的视线往下,直盯他渗血的部位,冷笑几声,“这算什么?!自裁谢罪吗?”
“是的。谨遵您所愿是我应该做的,可是,我没有这么做,反而擅自做主,韩骏愿以死谢罪。”韩骏抬头,强自压抑下腹泛起的痛,继续开口说道:“今日便是三月初三,柳芊芊前三日已经离去,若她与郭琛航会合,必不会等到三月初三,我已命人大开城门,此时此刻,他们想必已经出城。”
江无夜面无表情,只是寒着一张脸听韩骏说话。
离开他,她还真是迫不及待。
心在往下沉,掉进深渊里,摔得粉碎。
江无夜蹲下身来,抓住韩骏因捂住腹部而染满鲜血的右手。
运气,江无夜为他止血,挑高一道眉,淡淡讽刺,“韩骏啊韩骏,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的思想怎么还是一根线?有你这样的下属,我真不知道,这该称为幸或不幸。”
韩骏缓缓抬起头,直视江无夜的双眼,“主子……”
江无夜伸手轻轻擦去韩骏嘴角渗出的鲜血,然后站起身。
一般人面对誓死效忠的属下或许会感动,江无夜却没好气地拿出一个药瓶丢他,甩得韩骏被其中蕴含的劲道震退两三步。
明明想关心的。
可关心那两个字已经距离他太远了。
“死了还怎么谢罪?!把药吃了,回房练功吸收药效,三个时辰后按原计划围剿忘峡谷乱葬坡!”江无夜傲然冷魄的清冷命令。
拨开脸旁垂落的发丝,江无夜幽瞳中的寒光窜动,绝色的脸庞紧绷,像是努力在克制什么情绪。
他的目光瞥向远处窗外在空中一抹回旋的影子。
他想方设法想要圈住的画眉,终究还是……
自由地飞向天空了。
韩骏困惑万分,却仍然选择听命行事,他咬着嘴唇,恭恭敬敬地对江无夜行了一礼。
一使力,他拔出匕首,混着血肉,他不觉得痛,主动运气,替自己疗伤上药。
只要是江无夜还需要他,不准他死,就算尝尽世间百苦,他也会拼死地活下去。
☆☆
艳红眩目的金色光芒缓缓拂照着大地万物。
所有停驻在大地上的景色都勾出了影儿。
这里是忘峡谷,乱葬坡。
梅树渐渐飘零。
梅树下的女人有着倾城倾国之姿,令人不自觉的折服于她的气势。
沙沙的脚步声在她身后数尺内的距离停止。
“这两日,我时常想着一个人。”柳芊芊轻声呢喃。
郭琛航在听,神情复杂。
“第一次见他,我以为他跟我是同一种人,活着便不喜见阳光,可是,他又耀眼得刺目,似乎聚集所有光线。尽管如此,我还是说服自己,我对自己说,你终于找到同类了,终于可以不再寂寞与孤单。”她边说边转动眼眸,凝视飘零的梅花,唇似乎抿起,沉浸幻想的浅笑。
她在他面前,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她轻声细语,笑容骤歇,转眼觑着他,“当我发现他跟我根本不是同一种人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他活在光里,而我活在黑暗里。”
郭琛航一僵,能感觉她又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柳芊芊。
“对我来说,你的那个世界太复杂了,还是孑然一身简单些。”她说,“那时,我不懂喜欢,不懂爱,如果当时你再坚持一点,教教我,或许,我们之间是有机会的吧。”
郭琛航沉默地站着,感觉她的那些话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来的。
“你爱江无夜,既然那么爱他,那么了解他,为什么还要看着他来这里送死?!”郭琛航逸出抹苦笑。
“我没有爱上你,你该开心的。”柳芊芊纤细的身躯在素白的衣裳中挺直,当心底紧绷的弦崩断的这刻,她说,“被我爱上是不幸的。我的爱可以不顾一切,我的爱也可以毁天灭地。我对他说过,如果他没有办法爱上我,那么,第一个要他死的人,就是我!这就是我爱人的方式。”
既然要毁灭,就一起吧!
她轻笑。
明明应该是毫不在乎的嘲笑。
却带有一种连坦率哭泣都做不到的无力绝望。
郭琛航很生气看到柳芊芊这副失魂落魄的痴狂模样。
他又怒又怕,怒她放弃了一切,也怕她真的放弃一切。
郭琛航不由自主地放开他的肩膀小心地像是对待易碎物品一样的将柳芊芊轻轻压入怀中。
这个举动非常放肆。
柳芊芊根本没想过郭琛航在她说出这样的话后还会有这种动作,她有瞬间的愕然与不悦。
但那是很迟疑又很温柔的动作。
两人很贴近,近到她可以听见郭琛航的心跳。
与其说是冒犯,倒不如说郭琛航是赌命在安慰她。
郭琛航,他是光。
江无夜,他是夜。
郭琛航,他爱上了,光一样磊落,毫不隐瞒。
江无夜,他就算是爱上了,也定是如夜一样阴晦,捉摸不定。
而她,注定与光无缘。
从奋力活下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与光无缘。
永远无缘。
果然是傻瓜。
明知道可能会被她杀了还做出这样的动作。
无声叹息,弓起的五指慢慢松开了,她终是不愿杀他的。
柳芊芊轻轻挣脱那份关心。
她拒绝接受这样的温柔。
她的瞳眸认真地注视着他的黑眸,扬起一抹近乎飘渺的清灵浅笑。
她说,“只有同类才不会排斥同类。”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点出了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将来的因果。
半晌,空气之中才传出郭琛航的声音,“能活着吗?”
沉默突然降临,一股窒闷笼罩在他们四周。
“郭琛航,我喜欢你。”转过身子,她背对着他,道。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内心苦涩不已。
春日照着眼帘,是如此的温暖。
尽管他的心已经因这个事实而受到创伤。
今日一结束,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启鼎小王爷,江无夜来了,可他和他率领的人却在乱葬坡外围,迟迟不进驻忘峡谷。”一个身着兵服的侍卫来报。
郭琛航蹙眉,他道,“我知道了,传令下去,不要轻举妄动,静静等待。”
“是。”侍卫转身便快步离开。
柳芊芊看到江无夜了。
她站在这里,底下的一兵一卒在她眼里都渺小如蚁,但她仍可以一眼认出他,找到他。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郭琛航吐了口气,接着扬睫看着她,“你很清楚,只要他进了忘峡谷,必死无疑。”
柳芊芊纤瘦的身躯昂然而立,素白衣裳被风拉扯,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拥有一种毅然的气势。
她不动,不语。
日光间,江无夜眯起眼,似是瞥见了什么,一口轻沉的长气从他的唇间逸出,是松了口气,却也是叹息。
他看见一道绮丽倩影。
那倩影太熟悉,他下马,震撼呆立原地。
“韩骏——”在风中飘散的黑色长发掩盖了江无夜的表情,但那双深黑的眼挟带着足以刺穿人心的锐利与果决。
“在。”韩骏上前一步。
“进。”江无夜稳练下令。
“主子,万万不可贸然进谷!忘峡谷只有一个出口,且地理形势对进谷的我们而言,将相当不利。”胸口还在隐隐作痛,韩骏隐约不安。
江无夜深深凝视着韩骏,施以无形的压力,“进!”
如果她不在那里,他会选择等。
她在那里,他选择进。
江无夜一瞬也不瞬地看向远方的某个定点。
他知道,那是她。
不用问为什么,他就是知道,那是她。
她想助郭琛航夺天下。
那么,他给她机会,把荣耀给她。
江无夜的话是命令,没有驳回的余地。
韩骏顺着主子的视线看了过去,好半晌似乎了解他在看什么。
柳芊芊。
若问任何人事物能令主子停留目光的话。
也只有她了。
她没走?!
他不该心软的。
他该杀了她的。
可终究,他仍是无法见到主子失去心爱之人,只能想方设法让她主动离开。
他该狠下心的,如此,主子就算痛苦一辈子,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一丝丝不安就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般在他心底扩散。
柳芊芊神情麻木地看着下头。
从开始到现在过了多久,她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对她而言几乎没有感觉了。
然后,她几不可察的动了下,手紧握成拳,低喃,“来了。”
郭琛航看向底下的卫军,如炬的目光璀璨异常。
轰!——
忘峡谷整个弥漫在火海之中。
“江无夜纳命来!”后方手持长剑的卢文建和马几乎融合成一体,直朝江无夜袭来。
一切快得突如其来。
巨变让江无夜愣了一下,他用手握剑,剑沾上了血。
“内应是你?”江无夜边出招应战,边道。
“全部上。”卢文建翻飞起跳,发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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