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斐烟将怀中那束百合花放在墓前,眼泪簌簌而下。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及近,斐烟直起身,别过头去,只见手捧鲜花的江彦西一脸凝重地朝着这边走来。
他今天穿的是灰色的长衫,因为身形瘦而颀长,他穿长衫的样子,比穿西装更显清隽温雅,俊逸迷人。
斐烟看着自薄薄晨曦中走来的他,心生恍惚,突然就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他还是从前的他,还是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她与他依旧生活在多年前的某个早晨,他站在合欢树下等她,偶尔有合欢花自枝头飘洒而下,他站在漫天的花雨里,俊美得几近不真!
她笑着唤他,“彦西!”他弯唇冲她微笑,而后向她伸出手。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交给他,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朝着学校走去。
年少时的他也喜欢穿长衫,喜欢浪漫,喜欢诗文,手拿书本走在学校的他,总是最吸引女孩子眼球的一个。虽然那时的他略显青涩,却是那般温润如玉,俊美焯约。
彼时还是个单纯懵懂的学生,如今时光已经将他雕琢成稳重精明的男人,隔了几年时间,他身上多了一种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从容与贵气,不得不承认,他更有魅力了!
斐烟将头扭回,用手背不留痕迹地擦干眼泪,再次抬起脸时,已然恢复了平静,那张堪称绝美的面孔上,只余淡然如烟的神色。
“你怎么来了?”她淡淡地看着他,神情看起来似一朵淡远的浮云,不兴一丝波澜。
相较她的冷淡,他则忘情得多。她是此生他爱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最爱的女人。但凡看她一眼,他的心就软软似一泓春水,轻轻一动,便是波涛汹涌,无法克制。
今天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的她就好似一朵开在池中的睡莲,清丽,纯洁,柔美。那种天然之美,甚至比之前她那精致的妆容更叫人沉溺着迷。
他眸光深邃地凝视她,她那瓷白柔美的脸庞上犹残留着泪痕,一袭白裙的她,看起来清雅而又圣洁,只是身形太单薄,仿佛风轻轻一吹,她就会飞走。
他心疼她,想怜惜地拥她入怀,然而冷漠将她层层武装,她那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叫他望而却步。
曾经如此天真浪漫的她,如今变得如此冰冷漠然,他不在的时候,她究竟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事?
想到这,他心中一痛,“我来看看斐伯伯!”
“是吗?”斐烟冷冷地笑,清丽的容颜上一片漠然,“斐家已经倒了,你何必还来看他?”
“烟儿!”江彦西胸口如刀割般地疼,嗓音嘶哑道:“算我求你,别总是这样把我拒于千里之外好吗?”
斐烟笑得妖娆,眸底冷然如冰,“我这样你就受不了了?想当初,可是你们江家先不恋旧情,和我们撇的一干二净的!”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原以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会稳固而长久。然而事实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感情!
他要去留学两年,她以为等他两年,就能等来她期待已久的幸福。又怎料,斐氏因为生产技术不及洋人企业先进,又因潘林海,唐玉忠暗中算计,对斐氏进行恶性竞争与排挤,不到一年时间,斐氏底下的纱厂尽数倒闭!曾经的纱厂之王不复存在,昔日富饶显赫的斐家也跟着坍塌了!
那时候父亲虽然遭受了重大的打击,但始终瞒着家里,白天他四处寻朋友帮自己渡过难关。晚上回到家,总像个没事人一样,强颜欢笑。后来斐烟就总是怨自己,为什么当初她没有从父亲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直到父亲走,自己也没有为父亲分担一丝一毫,甚至连一声安慰也没有!身为女儿,她真是不孝!
再后来,有一天父亲外出时,车子出了故障,父亲与司机皆死于意外!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斐氏也倒了,留给母女二人的,只有重重的债务!
讨债的几乎每天都上门来要挟他们,一波又一波,他们带着打手来砸东西,他们拿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古董,玉器,名画,母亲陪嫁的首饰……最后连斐家老宅也被拿去抵了债!
原以为在自己最难的时候,江家会伸出援手帮自己一把,怎料她尚未来得及向他们求助,江夫人就先一步登门,只是,不是来帮忙,而是来退婚的!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江母有多盛气凌人。
父亲尚未过头七,身着彩霞蝶飞旗袍的江母被丫环扶着缓缓踱入屋内,看斐烟母女在守孝,倒也知道装模作样地宽慰一句,“唉,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就节哀吧!”
黎玉茹见江母来了,连忙叫佣人看茶,江母大摇大摆地在堂前坐下,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斐烟,冷冷说道:“两个孩子的婚事虽然是一早就定下来了的,但是如今斐老爷去了,斐烟得守孝三年,咱们家彦西也不小了,江家又只有这么一根独苗,我和老爷还等着抱孙子呢!”
黎玉茹不料她会这样说,怔了怔后,有些着急道:“江夫人,你看,现在也不是旧时代了,孩子不一定要守孝三年才能出嫁,总不能因为这,就让这桩婚事黄了吧?”
江母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可咱们江家是大户人家,做生意的本来忌讳就多,若是孝期未满就办喜事,那是要触霉头的!”
“可是……”
其实斐烟一看到江母那副势利的嘴脸,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为免她再说出更尖刻的话来,她拉住了母亲。
“江夫人,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就照你说的,取消这门婚事吧!”
虽然不过十六七岁,但经历家中巨变的斐烟,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成长了起来。她答应取消婚约的时候,看起来是那样冷静,玉脸上一片淡然无波,仿佛在谈的事,根本就与她无关。
江母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是斐烟清楚,什么守孝三年不过是她的借口,她要退婚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斐家已经没了往日光彩,与江家不再门当户对。江家是西城富甲,即便退了这门婚事,也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人家。
“我就说斐烟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江母一双杏眼笑得弯弯的,继而说道:“既然你们答应退婚,那我们家原本给的彩礼,是不是也应该一并退回来?”
斐家赔了钱,当时可谓家徒四壁,她居然还要求他们退彩礼!曾经的世交,竟无情到如此地步!那一刻,斐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世态炎凉,她在心底冷笑数声,而后淡淡地说:“江夫人放心,三天后,我一定想办法将彩礼钱退还给你!”
江母走后,母亲顿时抱着她失声痛哭,“烟儿,这婚不能退,要是退了,你怎么办啊!……”
斐烟攥紧了手,坚强地抬了抬下巴,美丽的脸庞上泛起傲然的色泽,“如果这桩婚事,必须通过卑微的哭泣祈求才能得到,那我宁可不要!”
早在那时候,斐烟就在心底发誓,永生不再踏入江家!这辈子,她都不要再受江母的轻视侮辱!
即便,要牺牲她与江彦西的爱情,也在所不惜!
忆及从前种种,斐烟的面孔越来越冷,“江彦西,以后不管什么原因,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她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牵扯!
江彦西眸底划过一丝痛楚,走上前去,拉住转身欲走的斐烟,“烟儿!……”
“江彦西!”
与此同时,一个愤怒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斐烟与江彦西抬眼望去,只见打扮得娇艳无比的潘玉珠正满脸羞愤地朝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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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斐烟被绑!
斐烟看着潘玉珠,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其实在离开西城之前,她就听说了,江家向潘家提亲的事。江母确实很会挑人家,潘家不仅生意做的大,姚水月的娘家更是江苏官宦世家,家中很有背景与地位。
潘玉珠曾经与斐烟、江彦西同校念书,在学校的时候,潘玉珠就喜欢江彦西。只是那时候江彦西一心喜欢斐烟,面对潘玉珠的爱慕表白,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后来江家向潘家提亲,倒正好随了潘玉珠的意。
斐烟瞧潘玉珠那样子,又急又恼的,八成以为江彦西与自己的感情死灰复燃了。
她推开江彦西的手,冷笑道:“江少爷,你未婚妻怎么也来了,该不会,也是来祭拜我父亲的吧?”
潘玉珠抬起脸,表情很傲慢,“你以为你爸什么人,值得我来祭拜?!”
江彦西蹙眉,呵斥道:“潘玉珠,不要无理取闹!”
潘玉珠气得双眼发红,声音变得尖锐,“江彦西,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昨天你还差人来送礼物,今天就别的女人在这幽会,我和你可是有婚约的,你休想脚踩两只船!”
听到“幽会”这两个字,斐烟漂亮的眼瞳里溢出冷色,她警告潘玉珠,“潘小姐,注意你的用词!”
“这就觉得难听了?还有更难听的词我都没用呢!”
怒气盈满潘玉珠整张脸,此刻的她,再也没有名媛淑女的优雅矜持,一种居高临下的高傲与鄙夷,让她显得有几分丑陋!
“听说你跑去上海当歌女去了,在歌舞厅形形色色的男人见了不少吧?这次你回西城,仅仅是祭拜父亲这么简单吗?别在这装了,其实你就是来勾引彦西的!……”
“潘玉珠!”江彦西沉下脸,冷声喝止她。
因为江彦西就是个温文公子,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能保持优雅与教养。这会真的生起气来,一脸冷冽阴沉的模样,倒将潘玉珠骇住了!
“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江彦西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冷冷说道。
“你不想看到我,因为你只想看到这个女人是吗?”潘玉珠指着斐烟,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一直没忘了她!”
“既然你知道,那我们取消婚约吧。”江彦西抬起眼,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说什么?!”突如其来的惊愕叫潘玉珠眨了眨眼,她不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
“够了!”斐烟忍无可忍,眼底冷茫迸射,“你们要吵上别的地方去!这是我父亲坟前,我不想吵着他!”
斐烟回到旅馆便开始收拾行李,祭拜完了父亲,她也就没必要再待在西城,火车票是一早就买好的,发车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后。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斐烟以为是旅馆里打扫房间的大嫂,便道:“我一会就要结账了,麻烦你过会再来收拾!”
“呜呜!~”敲门声却没有停下来。
斐烟蹙了蹙眉,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潘玉珠双手环胸站在那,身后还跟着几个粗臂腰圆的男人。
“潘小姐,有事?”斐烟挑起眉,冷冷地问。
“当然有事!”潘玉珠姿态傲慢,弯起唇道:“你应该没忘了,你们斐家还欠着咱们潘家的债吧!听我父亲说,还差了足足三万块呢!之前你躲在上海也就罢了,如今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们斐家欠你们潘家的?”斐烟笑出声来,眸底却泛着冷厉,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初是谁使出下三滥的手段,逼的咱们斐家家破人亡?!”
“你冲我吼也没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怨我们家耍手段?商场如战场,只怪你那死了的爹没本事!……”
“啪!”
斐烟这一耳刮子,不仅让潘玉珠住了嘴,一并打下去的,还有她脸上的洋洋得意!
看潘玉珠一副吃瘪气恼的样子,斐烟冷然地抬起下巴,周身浑然而生一种倨傲强大的气场!
“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但我绝不允许你侮辱我父亲!”
“你居然敢打我!?”潘玉珠捂着自己的脸,恼羞成怒下指挥那几个男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几个男人上前反手钳住斐烟,斐烟拧起眉,瞪向潘玉珠,“你想干什么?”
潘玉珠冷笑起来,“你没钱还债,只好把你关起来,况且,有你在我手上,不必担心彦西不乖乖就范,他一定会与我结婚的!”
斐烟只觉得潘玉珠可笑,居然打算用这种方式,逼迫江彦西娶她!
张府——
吃完了饭,张瑾汐与往常一样,在客厅与二姨娘,大表姐,堂妹几位女眷一块打着牌。几人一面打牌一面说笑,府上的老妈子忙着给她们上点心端茶水。
“哟,瑾汐,你手腕上的珊瑚珠子是在兰萍洋行买的吧?上次我也去看了,这东西可不便宜呢!”
张瑾汐身穿粉紫色连衣裙,腰间的蝴蝶结美丽动人,层层叠叠的蕾丝点缀在美丽的裙子上,长长的卷发披在肩头。
听到三姨娘的话,她弯唇笑了笑,道:“是不便宜,这是兰萍洋行从日本拿的上等货,除了珠子本身的钱,还要付关税,我磨了父亲好久,他才答应给我买的!”
那串珠子颜色红的透亮,本就是珊瑚珠中的极品,再加上每颗珠子都为多切面雕刻工艺,十分复杂,所以佩戴起来更为夺目。
张瑾汐的三姨娘赵雅珍看起来比她年长不了几岁,生得杏眼桃腮,一张美人脸,浑身透着股子媚态。
“瑾汐不愧是老爷的掌上明珠,这么贵的珠子他都舍得给你买!”
一听张瑾汐说那珠子是张贺成买的,赵雅珍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上次到兰萍洋行她也是一眼就看重了它,爱不释手的,旁边的张贺成却是冷冷淡淡,说她的珠宝首饰已经够多了,用不着再添置。她不肯走,他还有些生气,说她又不是影视明星,干嘛整天忙着戴首饰打扮,没完没了。
他舍不得给她这个姨太太买,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是大方的很,要不怎么说血浓于水呢!
这三姨娘嫁进来也有两年了,张瑾汐哪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于是笑道:“哪儿呀,这不是我的生日快到了吗?若不是我非要这珠子做生日礼物,父亲也不会给我买的!姨娘不知道,因为买了这串珠子,我还挨了母亲的训斥呢!”
赵雅珍挑眉问:“哦?大姐为何要训你啊?”
张瑾汐回答:“母亲向来主张节俭,尤其反对攀比炫富,她一见我买这么贵的珠子,可不是大骂了我一通,要不是父亲拦着,她早就让我把这珠子退回去了!”
张瑾汐表面上说的是自己,实际上是在讽刺赵雅珍虚荣爱花钱。
赵雅珍仗着自己得宠,平时没少添置珠宝衣衫,花钱大手大脚的,一点节制也没有,对于这一点,大夫人也很有意见。
就在前不久,大夫人吩咐了账房,以后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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