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鸿淡淡一笑,又提笔写道:“楼外杨花浮午盏,往事难寻问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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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掳获芳心
酒食过后,已是戌时,月悬中天,洒下一片柔和的清辉。
二十多位举子相继离去,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就连上官百里,平日尝遍无数美酒的老酒鬼,今日一时尽兴,也喝得有些迷糊,酒宴还没结束,就被宇文州抬了回去。到是云鸿饮酒有度,时刻保持清醒。见众人相继离去,刚要起身作别,却被司空浩然拉到了一边。
司空浩然并非老态龙钟之相,看上去仅三十岁,儒生打扮,若非官气凛然,谁也不会想到他是当今的国子监祭酒。将云鸿拉到一个厢房,长叹道:“方才你作的那词,写清风/流水、抒情怀古,加上自己的人生感悟,清欢二字,意境极高,非子键、屈原不遑多让,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文学造诣,日后,若好生打磨,必将是不可一世的大儒学士。”
云鸿微微一笑,谦虚道:“哪里哪里,灵感偶得,触景生情,大儒学士,实不敢当!司空大人身怀绝技,却久困国子监中,怀才不遇,由此可见,才华并没有多重要。”
司空浩然一愣,仿佛被针尖戳痛,身怀绝技、怀才不遇?这小子如何知道?
能担任国子监祭酒,在常人眼中,便有通天彻地的权利,怎会与怀才不遇扯到一起?
冥冥中,只觉此子非同小可,既能提出“儒仙之道”这门精深的学问,定有不同寻常之处,便笑道:“那日,我看你三篇书艺,学术资深、情感真切,仿佛是亲身经历之事。”
云鸿听出他在试探自己,应道:“平日好看闲书,那日考试,东拼西凑而已。”
司空浩然摇了摇头,见他守口如瓶,不欲多言,也不再追问。只道:“我这国子监分七学,便是:太学、国子学、广文馆、四门管、律学、书学、算学。若是初中举子,只能从底层的算学开始。你是云州侯的长子,后日前来报到,可直接入学太学院。待月后考核过后,便升入国子学深修。只是国子学多是皇亲国戚,鱼龙混杂,为人处事,需尽量低调。”
云鸿将此话铭记于心,见时日不早,心中急着与母亲报喜,这便起身告退。
司空浩然也不再留他,目送他出了天水酒楼。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大概是有人将秋闱中举的喜讯传讯回去,到墨上遥时,老远就看到店门口张灯结彩,挂起了红灯。
云鸿一进门,便有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这墨上遥附近多是店面,没有住家,不怕吵到别人。一通爆竹声足有千响,许久才平静下来。往烟雾里一看,王氏和静萱二人立在庭前,静萱手上端了一盆清水,母亲手里则拿着一件棉衣。静萱笑嘻嘻的迎了上来,略待娇气道:“恭喜我家鸿公子高中解元,快来洗洗手,我们等你接风洗尘很久了。”
如今已是丑时,更深露重,她二人竟还在院前等自己归来,此情此景,云鸿心里十分温暖。象征性的洗了手,与静萱走到母亲身旁。母亲的眼睛有些红肿,这几日又要照顾静萱,又担心自己考试的,怕是没有睡好,赶忙将二人拉进了房中,道:“母亲受累了,今日孩儿不负众望,终于中了解元。我已在国子监太学院报了名,三日后便要入学进修。”
王氏淡淡一笑,道:“中了就好,你有了出息,也不要受你那姨娘的气。”
听母亲谈及高芹,这便顺道:“今日我中举一事,侯府应该也得到了消息。明日我便回侯府拜见父亲和高芹。上次那两个打砸店门的妖人,正是高芹手下的护院,此事事出突然,又被李知县逮了个正着,恐怕跟高芹脱不了干系。且待我明日去侯府问清楚,回来再告诉母亲。”说完,又看向静萱,关切道:“萱,你的伤势如何了?那些药材可否管用?”
“多亏夫人照料,外伤已经痊愈,只是五脏撼动,近月不能动武。”
说到这件事,静萱的神色猛然低沉下去,红润的面色变得发白。
那日,自己出手,本是无意之举,但若两个傀儡是高芹身边的能人操控,那毫无疑问,便是表明了自己的背叛意愿。自己侍奉夫人多年,晓得她许多秘密,如此一来,夫人定会处心积虑的除掉自己。况且那日,两个傀儡对自己下的都是杀手,丝毫没有留以情面。
自己的性命,在夫人眼里,难道就不值一文?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骤然间,静萱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本以为只要自己办好事,有朝一日还能回到夫人身边,可那日两个傀儡的行为举止,却让静萱陷入了深深的绝望。无论她如何安慰自己,心口总像堵了一块巨石,难以释怀。反而在云鸿这里,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为自己添置新衣、让丫鬟与主人同桌吃饭,还有,那一/夜雷雨的缠/绵……
这一切,都在瓦解着她的心灵,高芹,似乎再也不是,那位至高无上的夫人。
人生最难受的,莫过于遭到信任之人的背叛,对于静萱而言,高芹不仅是她的主子,从小将她养大,其中,还夹杂着几分亲情。可这件事给她带来的打击,却是难以想象。
云鸿看出她的心事,为了缓解气氛,笑道:“母亲,可曾准备夜宵?”
王氏点了点头,去厨房里,将早已备好的燕窝粥给每人盛上一碗。静萱坐在云鸿身边,眼见云鸿一碗下肚,她手里拿着勺子,一碗粥几乎没动。小嘴微鼓,似乎在想什么。
王氏这两天又是照顾静萱,又是担心云鸿的,心力交瘁,已经顾不得旁人。
云鸿吃完一碗,摸了摸静萱的头:“萱,有什么事,吃完了再说,粥都凉了。”
静萱轻嗯一声,她还是比较听云鸿的话,但吃了半碗,便没了食欲。
云鸿好不容易考上举人,他不希望好端端一件喜事,却被两个妖人坏了兴致。饭后,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一遍,尽量没扯到高芹。若让王氏知道此事与高芹有关,定会忧心。听云鸿讲完,王氏揪着的心也放宽些,等静萱收拾完,这便回房休息了。
静萱收拾完后,便坐在椅子上发呆。云鸿走上前,见她睫影姗姗,双眼间,竟已黏稠纠结,泪珠含在了眼窝里,细细看去,浑如梨露,生怕她想不开,便同她说起话来。
“萱,有些事,你不用害怕,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能有什么打算?”静萱叹了口气,望着云鸿平静的面容,心底反而有些紧张。
云鸿淡淡一笑,往她身边靠了靠,轻声道:“你是打算替高芹继续监视我,然后重新获得高芹的认可,回到她身边去,还是打算跟着我,或是另谋出路?”
静萱心中一震,公子知道自己是高芹派来监视他的?
抬头看了看他,却被那亘古不变的微笑抚平了内心。只是云鸿这话问的太过直接,还是给造成了一丝丝尴尬的气氛。静萱鼓了鼓嘴,脸上红了一片,略带疑惑和嗔怒,低声道:“你知道夫人派我来伺候你,目的是为了监视你,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对我这么好?”
云鸿笑道:“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不像高方那般,竟是只白眼狼,你不会因为高芹的指令,反咬我一口。那天店里的事情,我很感谢你。”
静萱抿嘴一笑,脸颊上那两个凹陷的酒窝,似乎倾诉着她心底的幽怨:“鸿公子,我不想回夫人身边去了,她这个人,心狠手辣,脾气火爆起来,六亲不认,我若是呆在她身边,恐怕有朝一日也会像高方一样,我想……我想留在公子身份,伺候公子。”静萱见云鸿已经将话挑明了,自己若再不表态,也不好呆下去。于是不再隐藏,将心里话全盘托出。
这半月和云鸿的相处,已经对云鸿萌生了好感,而对高芹,则愈加疏远。
直到那天,店门开业,妖人闹事,静萱对高芹更是绝望了。
云鸿拍了拍她的香肩,拿起桌上一只瓷碗,又去厨房里盛了一碗燕窝粥,端到她面前,安慰道:“刚才见你都没吃,此刻夜深,若不吃些,恐怕难以入睡,来,吃点吧。”
静萱接过瓷碗,眼泪顿时簌簌而下。
这泪水包含的不仅是感动,还有潜藏多年的委屈、怨恨,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
云鸿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说道:“萱儿别哭,今日我高中解元,本该欢喜,你好歹也摆出个欢快的面貌给我看,否则下次科考,我中不上进士,可都赖你。”
静萱一听这话,赶忙抹眼,看着云鸿那张精致的面孔,心底升起一股暖意。
“萱儿,你要跟着我,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今,你的奴籍还在高芹手里,若是不将这奴籍取来,高芹还是可以将你索要回去。我如今虽有钱替你赎身,但是高芹若知道你背叛了她,她绝对不会答应,所以,我们还需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云鸿一番话,再次拨动静萱的神经,她整个人怔在那里,无言以对。
不错,当年,自己被父母抛弃,是高芹收留了他。在她七岁的时候,亲手跟高芹签了奴隶契约,这些年来,虽然高芹一直将她当做贴身丫鬟,但过书在那里,身份便是铁定的。
“实在不行,就让她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不会再做对不起公子的事!”静萱沉默片刻,眼中露出一丝决绝,她知道这一生,高芹是不会放她走的,与其苟且,不如一死。
“傻丫头,我自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云鸿捏了捏她的脸蛋,示意她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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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大幽神风
这日晚上,云鸿与静萱促膝长谈,将近寅时,方才入睡。
回到房里,将大门掩上,天边一轮明月高悬,正是修炼功法的好时机。静心凝气,将《君子浩然行气录》运行周天,不过多时,手上便不觉比划出《大擒龙手》中的一些招式。云鸿日日练习,行气功法和擒龙手的配合,相得益彰,如此运转,已无需耗费脑筋。
可到了后半夜,云鸿精神一震,浑身竟淌下一层黏稠的虚汗。
云鸿猛然惊醒,大口喘着气,这显然是走火入魔的症状。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天水河上,轻舟画舫,遇见那个蒙面姑娘幽兰的情景,心底波动,久久不能安定。
暗道:“想不到我云鸿此生,竟被美色所迷,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魅力,我与她素未谋面,但凭我之心境,却也念念不忘,如此下去,恐怕会走火入魔!”
想着想着,门外传来一声鸡鸣。
云鸿叹气一声,穿上衣服,早早的起来,走到庭院中读起书来。读书乃是静心凝神的上佳方法,手中一本《大学》,从头至尾翻看一边,起伏的心情才有所平定。而后,又舒展着筋骨,这时,天边透来一道红光,只见静萱住的那间厢房,房门轻掩,她也起来了。
透过门缝往里面看了看,静萱正在镜前梳妆打扮,桌上收拾的整整齐齐的。
“萱,起这么早?”云鸿轻轻叩门。
静萱回头一看,竟是云鸿,赶忙将他迎了进来:“公子不是起的更早吗?”说着,将一壶茶水放到了炕上,少时,给云鸿倒了杯热茶,道:“秋气袭人,公子,喝杯茶吧。”
云鸿微微一笑,轻啜半口,道:“稍后回府,按我所说,你无需害怕。我如今功名在手,恢复长子身份,只是早晚之事。父亲平日虽不问府中杂事,但恢复长子这件事,父亲定会亲自出面主持。如今,高芹在府中如日中天,但面对父亲,还是矮人一等。待我恢复长子身份,掌管云家主权,我便有权利将你的奴籍调至我名下,此事,我想父亲也不会反对。”
静萱轻轻点头,但那迷离的神色中,似乎还有几分担忧。
云鸿见状,又说道:“实话说,那日傀儡闹事,我早就料到高芹会演这出,还记得那天早晨,我让你将狗血洒在院子周围,那是一种封灵阵法。两个傀儡本是死人,在我发动阵法后,幕后操控傀儡的高士定被灵气反噬,高芹知不知道你背叛了她,这还说不准。”
“可那砚台是我扔出的,夫人若是知晓,这怎么解释?”静萱问道。
“那你就老实交代,急中生乱,此乃自救,难道有人持刀架在脖子上,自救还不行吗?倘若你故意隐瞒,高芹反而会起疑,实话实说,高芹到会以为你是其中的受害者。况且,此事多半是高芹策划,她心中早就打了算盘,你只有装作不知情,才会消除她的疑虑。”
说话间,王氏也起来了,在门外呼喊二人吃早饭。
三人吃过早饭,等到辰时,云鸿与静萱才动身,往清心坊去了。
长安街至清心坊有好一段距离,云鸿特意牵来上次的马车。
静萱见云鸿套来那匹红彤彤的大宛马,下意识里就要上去牵缰绳,却被云鸿一把拦下,听他道:“萱,近日/你身体不适,不易驾车伤神,坐到车里吧,今天由我来赶车。”
静萱一怔,这是什么话?公子给丫鬟驾车,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还没反应过来,却感觉一双温暖的手搂住自己的纤腰,脚下忽然腾空,口中不由惊呼一声,再看时,自己却已经坐在了马车里。自己是怎么上来的?回忆方才的情景,分明是有人将自己抱上了马车,可这里除了自己,那就只有云鸿。难道是鸿公子将自己抱上了车?
刚要发问,却听车外云鸿的声音:“别嚷嚷,让母亲看到,会说我坏了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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