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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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杉霞-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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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遭遇,还有甚么要跟我说的?」

    殷迟仰头瞧了一会儿星星,终于问道:「我此番到中原,也查探了南霄门。想起娘说过,有个南霄门人小时候寄居在我们家,是么?」应双缇道:「是,康浩陵那孩子么。他果然活下来了?你遇上他了?」殷迟听见康浩陵的名字,不禁一凛,答道:「没遇到,只是听人说起南霄门主有这么一个弟子,驰星剑学得很好。」

    应双缇轻轻哼了声。殷迟有些心虚,停了一停,才接着问:「你带他去南霄门投师,要让他长大后成为的爱徒,去屠杀他父亲的门人,这我是知道的。但是为了甚么?」

    应双缇微微冷笑,道:「没为甚么。他母子是贼人江?所救下,又托来无宁门的,本就不是好人。据钱六臂说,你爹曾说要去跟康靓风、?苓夫妇周旋夺令,?苓也证实了此事,我对她从此就没好感,只是不便表现出来。过没多久,她也随丈夫之死而自尽。当年种种风波,究竟是何事由,已无人知道。我就是恨尽了所有牵涉此事之人。我恨不得这些人与事,个个惨不堪言。」

    殷迟不语,应双缇又平静地道:「世上每天都有惨事。你要明白,这人间,残缺不全方是常态。倘若一朝你心里有了甚么期望,转眼间便要看着它湮灭。越想要太太平平过日子,下场越是不堪。我这样做,只不过顺着弄人的天意罢了。」

    母亲这样说法,殷迟却也不意外,咬了咬下唇,念头一动,问道:「那康浩陵我小时候到底见过他没有?」

    应双缇道:「他母子寄居无宁门时,你尚在襁褓,也不算见过他。」停了一会儿,说道:「倒是有一件事你婴儿时爱哭,我又没养过孩子,怎么哄你,你都不愿止哭。那孩子自己也只三四岁,看到了你,大约是觉得有趣,便逗着你玩。说也奇怪啊,他一逗你,你就不哭了,还会冲着他笑,每试每灵。其他大人抱你逗你亲你,你就是照哭不误。」

    殷迟无声地涩然一笑,心想:「我见到康大哥就听话,原来是有渊源的。」转头望了望墓地,又想:「康大哥的娘亲也就埋在此处,要不要想个法子,让康大哥知道,让他能够前来拜祭,又或是迁葬南霄门?但康大哥也是个心细的,我一说出来,甚么事便都揭穿了。」说道:「阿娘,我出外若是遇上康浩陵,又该如何?」

    应双缇道:「为甚么问?」殷迟别过头,尽管在黑夜,仍害怕给娘看见自己的脸色,道:「我该拿这渊源怎么办?」

    应双缇道:「南霄门与咱们并没冤仇,不必多生枝节。但要是他给西旌办事,与咱们的仇人有何牵扯,那也没甚么可说的,一剑杀了便是。」顿了一顿,又轻轻地道:「嘿,这算得甚么渊源?其实,世上哪里有断不了的恩情?更别说你们见都不算见过,我也没对那孩子存过甚么好心。」话声虽轻,声调却痛,殷迟从未听过娘说起她与江殷二人的旧事,自不明白她这话意有所指,只觉娘说这话时丝毫不含怨毒,倒像是被甚么伤透了心。

    殷迟苦笑道:「他是南霄门主爱徒,我可没把握能胜得了他啊。但若是若是若有机缘,我或许能让他不为西旌办事。」

    应双缇少时原是个直肚直肠的姑娘,只在变故后才变得内敛寡言、沉缅愁思,儿子这话,她没听出不对,只顺口道:「又何必为了一个南霄门人费心?」心中却尽流过自己总在丈夫墓地所唱的诗来。

    殷迟慢慢站起了身,从地上拾起灭了的一盏灯,说道:「嗯,我不费心。倘有人阻我报仇,或是与仇人有所牵连,自然是一剑杀了。」这话虽是自己口里所说,却感觉声音甚是遥远。母亲并没应声,听她又低吟道:「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殷迟就着星光,瞧见母亲吟诵之间,眼色温柔。他并不知道她眼前看见与江?时时结伴嬉戏的往昔,有次聊起诗经,她少女情怀,对这首夫妻情重的悼亡之辞甚有所感,向江?说道:「这个女子也真熬得住,丈夫死了,还能在他墓前吟诗,还能等待百年之后重聚,冬夜夏日,这样的漫长!要是我啊,一定没这耐性,当场便自杀跟他去了。」

    江?那时也是少年,却爱装大人样子,摇头笑说:「你才几岁,人小鬼大,连意中人都还没遇到,想这么多做甚么?或许这寡妇有甚么苦衷,比如说,她为了孩子,得要在世上多活一段时日呢?」应双缇手指绞着发端,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或者是如此罢!江大哥,我想她运气不好,没有一个疼她的好朋友、好大哥,让她倚靠,谈谈心事。否则,她也许就不会这样悲痛,一心等死。」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应双缇微微苦笑,心道:「那时我又怎么知道,没了丈夫的同时,也便没了一个好朋友、好大哥那人或许后来丧心病狂,有万般不是,从前这话却没说错。人生在世,尽管多历苦痛,竟不是想死便能死。」

    殷迟不再说话,还剑入鞘,跟母亲躬了躬身,慢慢转身退开。回头望去,母亲娇小的白色身形裹在自己带来的黑色披衣里,雪白的脸并无喜怒,诗歌吟诵之声在她身周轻柔流动,那珊瑚发钗的艳红,却已经在夜幕中隐没。



………【第十九章 敷药(三)】………

    那日康浩陵在北霆门后山密林中失血过多,从马上栽了下地。司倚真大急,却见常居疑朝旁边让了两步,竟是避开康浩陵身子,让他就这么摔在地上。司倚真叫道:「常先生,你要怎么才肯救人?」

    常居疑笑道:「我此刻怎么也不救人。死是不会让他死的,待他死了一半,我再救罢!这人体质与我的药方看似相当契合,我拿畜生试药试得多了,畜生毕竟没有人体好用,带了这小子回去试药,想来颇为合用啊。」司倚真怒道:「你真是铁石心肠,学了半生药理,还不如不学。」常居疑哈哈大笑,边笑边咳。

    康浩陵虽头晕眼花,并未昏迷,摔在地上虽痛,他也一声不吭。听了这话,心中竟联想起:「试药?那天接到王渡伯伯传书,说道已将我上次带回去的蓝色瓷瓶里头的物事,试在一条狗身上,据说那狗服了少量药液之后,雀跃无限。剩下的效用,王渡伯伯说要派人亲自持药前来,给我拿条狗子来试,说是要我亲眼看到了症状,牢牢记住。不知这是为了甚么?个中情由,想必要紧。」忽想:「咦,我怎地拿自己跟狗子比?」至于其实是常居疑拿他跟狗子比,他却不怎么在意。

    他倒在地上,知道多动只会让伤口无法愈合,听常居疑并无攻击自己之意,索性翻身侧躺,让伤口不致接触地面,却也无力抬手去按伤口,他于这等状况,颇能沉得住气,便静卧不语。听得司倚真换了副语气,柔声说道:「常老先生,这样罢,我跟你谈个条款:你放了我、拿药救了他,让我回到北霆门卧底,我们两个替你去斗风渺月,替你把宝刀夺回,好不好?」

    常居疑喉头咕的一声,瞪了司倚真一眼。司倚真见他故做凶狠,目光却颇为慈和,正是那令自己感到亲切的、像师父一般的眼神,不知他心中在想甚么,又道:「常老先生,你是前辈高人,亲自跟风渺月这」忍住了笑,续道:「这女孩儿为了一把刀子动手,颇**份,我们两个后辈去替你出手可好?我们斗过风渺月一次,我又在北霆门学艺,对列雾刀是摸得很熟的,造诣虽低,但要跟康大哥靠计谋突出取胜,或许还行。」

    常居疑冷笑道:「你明知我武功不行,打不过风渺月,还说得那么好听。你这小姑娘到底是甚么人教出来的,小小年纪就满口巧言、一脸令色?」司倚真听他绕弯子骂自己师父,轻轻摇头,道:「别拉扯上我师父。他从不像我这样,我或许本性不好,我师父为人却是最好的。」说着心中一阵孺慕之情闪过,又问:「常老先生,你答允我的条款么?」

    她哪里知道,常居疑此时在想:「我这一放人,以后去哪里找这样聪慧的娃儿,来拜我为师?她资质还胜过当年韩浊宜、江就还那两个孽徒,我一脚已踏进了棺材,这次能否生还大食更是难说,我的铸炼房工匠虽多,但并无一个是我徒儿,他们大食的医药与中土大异,我的药理更是后继无人。唉,我屋子里那一堆手卷,加上此行要回天留门夺还的,皆以中土文字写成,彼处又有谁能解?但她另有师父,若她要跟一个糟老头子学艺,远赴异国,家里定要阻挠,这可怎么办?」

    正想到苦恼处,侧过了头,不愿给两个小孩子看穿自己心思,突然间枝叶骚乱之声大作,司倚真一跃而起,一棒便向他身侧点来,同时十来片落叶迎面飞到。

    常居疑吃了一惊,慌忙闪过,他轻功绝佳,这一闪避,飘身就出了七八步,两条银色长辫荡了起来。一丛树叶啪啪数声,落在自己原先站立的地面。他一定神,看清司倚真双手持着一根带枝叶的粗大树枝,端身跨步,大眼穿过雾气,盯住了自己,显是要寻找可趁之机。方才那一丛迎面打来的落叶,竟是她臂上使力所激出,虽然仅能抖落少许树叶,又后继无力,然这样年龄的小姑娘穴道初解便有此功力,已委实难能。

    常居疑面子上颇挂不住,惊怒交集,骂道:「你冒犯前辈、恃艺逞凶么?竟趁我不备――」司倚真脸上微见赧然,道:「对不住啦。康大哥流血多一刻便危险一分,我不能看着他出事。」

    原来常居疑补点的几处穴道,经过一阵说话,毕竟血脉又已松开。同时,司倚真虽不懂得冲解被封穴道,但回空诀内力来回激荡,通解得更快。她觉察出来,因此故意东拉西扯,说甚么条款交换。常居疑对她已颇有亲厚之意,只是不肯承认,加之说得高兴,没再想到要补点她穴道,特别是腿上穴道以石子所撞,他内力不足,穴道更是早就解开。

    司倚真一言既毕,不再跟常居疑客气,那混合了岳阳派棍法与画水剑术的棒法使了出来,刷刷两声,分向常居疑的两肩递了一棒。常居疑虽觉她不会伤害自己,但也避得手忙脚乱,树叶在眼前晃来晃去,令他怒气更增。眼见司倚真手上树枝又是一棒横击,忽然依稀辨出了自己所熟悉、却未曾好好习练的画水剑之剑意,一凛喝道:「你这是甚么打法?」举起水囊,朝司倚真面门劈打过去,反手折下一根树枝,姿态如持剑。

    康浩陵与司倚真同时心想:「他果然练过剑。却不知是不是天留门的武学?」

    司倚真偏头避开,树枝顺势回掠,同时暗蓄翻身跃起之势,下一招当是翻身之后再度挥棒横击。常居疑足尖一点,树枝在自己脚下擦过,他一腿正要在空中踢出,阻止司倚真跃起,司倚真却并不动,小小的身子?时间定在当地,树枝在地下一顿,借力弹了起来,像把大扇子一样朝上撩去,竟在常居疑腿上击了一记,同时落叶飘飞,两片拂到了他脸上。

    常居疑大怒,倒翻一个筋斗退开,没料到她变招如此机敏,康浩陵却是见识过的,躺在地下叫道:「好!」

    司倚真微微一笑,乘胜追击,这粗大树枝在她手里轻巧无比,连拨带打,势头看似迅猛,其实都是仗了兵刃沉重的便宜,枝叶沙沙扰动,更增威势。康浩陵认得她手法,知道她擅以巧劲控御长大兵器,小小的手腕左一扭,右一摆,只须顺着兵刃砸打之势摆弄,而常居疑又不得不以兵刃招架,恰恰给了司倚真许多借力之机,那攻势便源源不绝,如影随形。

    常居疑自然一早看出了此点,心中更怒:「这小姑娘全是取巧的打法,算甚么玩意儿?」但偏偏就无法奈她何,给逼得左支右绌。他怒气一增,歹意陡起,右手一招当面急刺,给司倚真竖起树枝挡开,他借力后纵,左手在衣袋中一摸,已拈了毒针在手。

    康浩陵看得清楚,叫道:「当心毒针。」司倚真挡了常居疑那一刺,树枝仍然桩在身前,站定不动,心中犹疑:「我要打倒他并非难事,可是这人心高气傲,被我打倒,说不定要骗我,给我毒药去救人,那样反而害了康大哥,这怎生是好?」

    天色渐暗,常居疑手中毒针紫光微闪,狞笑道:「你不识相,休怪我对你一个小辈无情。我离开中土已久,也不跟你讲长不能欺幼那一套。我这三枚针儿淬的可不是『冰浸沙』,名目美得很,叫做『烟岚霭』。」司倚真嘴上不服输,柔细的双眉轩起,反讥道:「你老人家取的毒药名儿,岂能少了意境?」

    常居疑哈哈一笑,道:「那便让你领略领略。」说着身子一晃,右手「兵刃」护身,直扑过来,左手已然扬起。康浩陵忍不住又叫:「当心!」

    司倚真心念电闪:「若这真是毒针,常先生也不会当真伤我!」眼见常居疑兵刃已搭到了自己手中树枝之顶,左手蓄势。自己若拨过树枝,收来毒针,以「回空诀」反激出去,常居疑便要自食其果,她心中又陡然省起:「若他毒针当真出手,我岂非又上一当?当此关头,宁以小人之心度人!」再不及多想,树枝已经拨转,啪地一声打在常居疑左手手腕,危急之时潜能发动,回空诀内力荡了过去,竟比平时要强劲得多。

    常居疑左手被打得松开,「喀」地一响,腕骨竟被打折,司倚真已发出的劲力无法收回,随即向前续传,激得三枚毒针尽数从常居疑掌中回刺进了他右胸。

    三人同声惊叫,常居疑急忙后退,坐倒在地,「烟岚霭」毒针入体,他眼前一片朦胧,当真便如看到了烟岚缭绕,心跳加速,咳嗽不止。司倚真抛下树枝,叫声:「承让!」常居疑口干舌燥,目光散漫,穿北霆门服色的司倚真成了团黑色影子。他苦笑道:「你方才曾经犹豫,换做了是这小子,肯定不会回击,你这女娃娃,心思却要狠得多。」司倚真心中惭愧,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常居疑虽起毒念,但事到临头,终于爱惜司倚真,那三枚毒针,毕竟没有出手。司倚真这回却是估错了。

    司倚真道:「常老先生,晚辈承让一招,你可以给我药物救他了罢!咱们须得赶快,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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