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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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杉霞-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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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头来,见车中的侍桐正拾起自己的短袍,认真寻着被姜垣等人兵刃划破的口子,显是要给自己缝补。他在溪中擦洗短剑,向她粲然一笑。侍桐脸一红,低下头去,怔怔瞧着袍上的剑痕。''

    车行无话,一行人回到北霆庄山外的小镇。众人南归途中,晚间在道旁郊野露宿为多。殷迟初次遇上一位姑娘对他钟情进而以身相许,对他崇拜、对他照拂,动情处又娇羞婉顺得撑不起肢体,那是过往从未尝过的滋味,于是每隔一两夜,便趁药僮熟睡,将她带到远处亲热。到后来,二人牵着手蹑手蹑脚奔离大车时,总是忍着嘻笑,宛然像是小情侣一般。

    侍桐已近十七。此时殷迟五月生辰未至,整岁甚至未满十六,二人对世事的感受却像是侍桐年纪小些。她长年陪伴深闺小娘,干活尽管俐落,却不明白外间险恶,而司倚真xìng子较她坚强太多,她跟着这爱玩又爱逞强的小娘子,成rì摘花觅草,心xìng纯善得直教殷迟无法体会。

    正因如此,当殷迟一rì一rì发觉侍桐更加情不自禁,亲热时也逐渐对他主动迎合,实是真心高兴的。

    他并不是爱了侍桐,这才高兴,而是知道侍桐不会作伪,也不像冯宿雪拿他当玩物,她心中果然深深印下了自己。他从不懂怎样确定旁人的心意,也不认为有人会真正爱他,然而现下侍桐爱了他,这是千真万确!

    ***

    司倚真停留北霆门期间,侍桐等人惯常借住镇上农家,有时加上药僮,人数较多,便去租客房,两名仆妇在这店中等着众人归来。这小镇是北霆门山外最近的聚落,工商无甚规模,镇上唯有一家老客店,名唤「恒安驿馆」。

    ――这家客店经营了二十多年,江?当年窥探火冢场后,曾在此暂居一晚;那时他携着重伤的孕妇韦岱儿,意图为她续命,却为西旌赤派包截追杀。而侍桐哪里知道,小娘子正是在此处一个血战之夜出世?

    回到客店以后,侍桐与仆妇同睡一室,殷迟不能再有非份之举,当即寻思怎么查出这伙人的底细。他跟着众人悠悠闲闲地到剑南来,绝非仅为了和侍桐亲近而已,而是要探出翻疑庄的真相。这一路上,他与侍桐在野外依偎之时,也曾试图探询,但侍桐到底受过江?的严训,始终没说漏嘴。

    江?的姓名与武艺,在地方上可以坦然示人,他「剑胆陶朱」的称号原就名扬湘西,他怎生杀土豪、建基业,乃是一桩茶余佳话。但在面对道上人物时,侍桐和一众仆役都不能透露主人来历,说到小娘子时,只能说是姓范,「江」和「司」这二个姓,是不能出口的。

    终于教殷迟遇上了绝好的时机。一回客店,侍桐急忙问店家,有没有北霆门捎来的书信,果然店家拿出一小叠信札来。侍桐赏了店家,又开心,又愧疚,转头向殷迟道:「你瞧,我家小娘给我写了这么多信。我真不好,这时才看到。她会不会发生甚么事,要同我诉苦呢?」

    殷迟见每一信的封皮上,字迹谨秀挺拔,既有闺阁的含蓄,亦有男儿般的隐隐英风,心道:「你说小娘子叫你主人做师父,有如他亲生女儿,本事都是他教。你家主人是武人转做生意,哪能教出这么好的字?寻常一个武夫转行经商,字都不一定识得,也不会想到要找女先生来教书罢!」

    侍桐喜孜孜拉了他,在院落阶石上坐下读信。却是每读一两行,便要指着生字,问殷迟这怎么解。殷迟给她解说时,她便将信件内容遮掩住。这样解了十几个字下来,殷迟更加肯定:「她家千金以一个女子而识写这么多难字,又大老远跑到北霆门学武,那主人定非寻常。」

    忽听侍桐「啊」的一声,声音十分讶异。殷迟侧头问:「怎么?」侍桐拿着一封信,脸sè有些怔忡,道:「没甚么。。。」停顿片刻,终是忍不住,又道:「小娘子她。。。她遇见了她要寻的一个人,那人却。。。身在牢狱。」

    殷迟见她偷看自己一眼便即垂头,眼中的惊慌神sè已让他看得清楚,不由得大疑:「自她对我倾心以来,便不曾这样瞧我。那小娘子要寻甚么人?关我甚么事?为何那人身陷囹圄,侍桐便要这样提防我?」他不喜欢侍桐又对他露出从前的疑惧神态,抓住她手,问道:「你在担心甚么?」

    侍桐想说又不敢说,憋红了脸,觑了四下一眼,见院中无人,忽地将头靠上他肩,有些哽咽地道:「我不想瞒你,我不想瞒你。。。你知道了,能不能别怪我?」殷迟莫名其妙,拍拍她的背道:「你说就是。」

    侍桐低声道:「小娘子这趟回北霆门,路上跟我说,她要在北方寻一个人,因为主人派给她一个任务,要她寻到那人后,做一件要紧事。。。那个人,那人你是识得的。」

    殷迟心想:「我又认识甚么她家主人要找的人了?是了!」

    果真侍桐接着道:「那是你朋友。那天。。。那天你杀人割头,便是为了那人而出手。」呜的一声,细细哭了出来:「我知道你不爱提起从前的事,我也知道你疑心我家来历,我甚么都交了给你,如果是我自己的事,一定不会瞒你的,但是家里的事。。。你每回问我,我总想跟你说,却又不能!」

    这么多不解之事一时间涌来,殷迟浑忘了回答侍桐,没给她半点安慰,诸般念头急闪:「康大哥在此地入狱?这是怎么回事?他是南霄门人,与凤翔势力大有关连,宋惠尊又已死,他上回追不到凶手,不会没事再跑到蜀地来生事,难道咱二人在成都干的事到这时才揭发?侍桐的主人又在找康大哥了,不知派女徒儿去对他做甚么。是要不利于他,还是帮他?不成,我一定要防那主人害他!还要救他出狱。。。。。。侍桐看似纯朴,竟瞒了我这么多,难道我终究错信了她?」

    最后这念头升起,当即将侍桐推开,站起身来。

    侍桐却没纠缠,反而止住了泪,抬起眼,问道:「你怪我了,对不对?」

    殷迟沉声道:「我此刻还不怪你。」侍桐道:「你要我对你说实话,否则便要怪我?」殷迟想她实是明白自己xìng情,点头道:「其他事由我也不急着问。现下我只问,你家主人找我康大哥做甚么?」

    侍桐低声道:「你果然知道他本姓康。我一直不知,小娘子说了我才知道。他一开始明明是说姓杨的。」殷迟轻哼一声,道:「我对他所知,可未必比你家主人师徒俩少。他是我朋友,又是你们的谁?」

    侍桐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主人和他有何渊源,不知道小娘子识得他的详情,只知道他俩一见如故。但是主人要小娘子做的,决不是害他。主人要小娘子传一门功夫给他,那是主人的独门内功,决计不是害他。。。你信我么?」

    传甚么功夫?殷迟知侍桐绝非说谎之辈,否则早便撒谎,替主人说个假身份,也不会让他逼得这么难受。他这下如堕五里雾中,浑不知侍桐的主人怎会对一名南霄门弟子如此优待。他收敛了几分悍恶之sè,又问:「你家主人跟南霄门有渊源?」

    侍桐道:「我不知道,甚么南霄门?我好像听见过的,也不知那是甚么,是习武的地方罢?小娘子信上还说,要抽空来看看这家驿馆。好端端为甚么要瞧这客店,我也不知啊!」见殷迟听得满脸迷惘,又道:「小娘子她,她越来越神秘了。她三个月回家一趟,我见她一回家便跟主人暗中说话,不要咱们下人在场。说完了,主人便一脸难过的神气,小娘子的模样也不是很欢喜。。。。。。从前她有不开心的事总跟我说,她老叫我姐姐的,现在却不让我分忧了。」说着又泫然yù泣。

    在她心中,司倚真是生平最亲最敬之人,然而司倚真竟开始对她藏着秘密了。她感觉无依,而殷迟虽然乖戾,却与她有过那么多的亲密时分,她并没察觉自己隐隐已将殷迟当做?付终身之人,只是止不住地对他倾诉起来。

    殷迟一时难以查清真相,心想侍桐传话不明不白,说不定信上还有甚么字识错了,但自己决不能让康浩陵在牢狱多待,便伸手道:「你将你家小娘的信给我瞧瞧。」

    侍桐一愣:「这怎么能?」殷迟道:「我不看其他,只看关涉我康大哥的那些。」说着手又往前伸了些,竟不容许侍桐拒绝。

    侍桐拿不定主意,捉紧了手中信札。殷迟叹道:「康大哥若当真陷险,便是你家主人和小娘子不理,我也要拚命救他。我与你家小娘存的是一般心思。可我能给她出主意,你能么?」

    这么一说,侍桐再不犹豫,检视信札,抽出三封信来,递了给他,余下的仍牢牢握在手里。

    殷迟再不理她,转身回屋,竟就这样将侍桐晾在了原地。

    不过是读了几封信,却让他待自己如此。侍桐泪痕未干,站在庭中,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一时之间,只觉大小姐跟她不亲了,殷迟也回复初见时的神秘,不再让她亲近,她痴痴望着殷迟砰然闭上的屋门,竟是连伤心都忘了。



………【第二十九章 倾怀(一)】………

    ()    却说康浩陵那rì在黑牢中,见了黎绍之掷下的皮质手环,惊疑不定,蓦地里心中闪过既模糊又坚定的一念,不及细思,便问黎绍之,那手环的主人是谁?

    黎绍之凝视他脸,缓缓将灯收回,退开两步,将饭菜放在地下。接着瞥了手上灯火一眼。康浩陵见他右掌提起,似要去?灭灯火,在地下急捞一把,泥块shè出,要打其手腕。这却是他闲着无聊,常在琢磨殷迟所说的暗器功夫,捞地下沙土是捞惯了的。只是昏暗中取不了准头,他又毫无暗器根柢,这一下不过是乱扔一气。别说比不上钱六臂等无宁门人、又或是殷衡这等高手,便是比之殷迟,也差多了,没打着黎绍之手腕,却撞上了提灯。''

    黎绍之一愣,康浩陵已扑了过去,右手权当剑来使,两招「观星式」剑招便去削黎绍之手掌。他本意只是要阻止黎绍之熄灯,因此只以驰星剑第一层相攻。黑牢地方窄小,他脚上虽有脚镣,也能欺到黎绍之身前。

    黎绍之同样以手作刀,二人以手掌为兵刃,宛然又是驰星剑与列雾刀的比斗。黎绍之与他对拆数招,低喝:「干甚么突然动手?」康浩陵几次要去夺他提灯而无功,叫道:「别熄灯!」

    黎绍之恍然大悟,手臂一抬,手掌如刀势斜斜劈下。康浩陵闪身出指,黎绍之突然收势,手掌改为在他肩头猛推,将他推往外侧。这一下由刀法瞬间化为拳掌功夫,虽然变招甚快,也不难挡。但康浩陵毕竟吃亏在戴了脚镣,给脚镣扯住了,竟被推倒在地,这其实是让脚镣给绊倒的。

    黎绍之好气又好笑,道:「不要我熄灯,讲就是了,用得着动手?」

    康浩陵甫一跌倒便跳了起来:「这事重大非常,我要看清楚你的面sè,瞧你是否说谎。你一熄灯,我便甚么也瞧不见了。」脚下暗暗度着脚镣份量,万一要再动手,便不至于又栽个跟头,同时正sè盯住了黎绍之双目。

    他身长不及高壮的黎绍之,近距瞪视,微微仰头。黎绍之只觉这少年一仰脸间忽现煞气,便是当rì跟他比武,也没见他露出这等狠状,摇头道:「这皮环的旧主人,可没你这么蛮不讲理。」康浩陵喝道:「他到底是谁!」

    黎绍之道:「你不先吃饱了饭?」康浩陵心急如焚,道:「你别吊老子胃口!」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跟黎绍之学了这粗俗口吻,竟自称起「老子」来。这与他平素受李继徽严教、又在南霄门中位居年幼弟子的谦谨,大相违背,不禁心中一怔。

    黎绍之背靠墙壁,坐在地下:「你吃了我便跟你说。还有,你能不能小点声!我那麻…麻…总之你别让老子陪你一块死。」料康浩陵受脚镣所限制,无法过来动手。他自称起「老子」来,毕竟多了十来年经验,比康浩陵要顺口多了。

    康浩陵登时醒悟:黎绍之照例麻昏了外边看守的师弟们,但同门师兄弟,麻药想来不会下得太重,自己方才呼喝了好几声,都不知是否吵醒了看守之人。眼见黎绍之坚持得很,一定要他先吃了饭,自己连rì来一天只吃一餐,那一餐也只是半个没多少米粒的油腻腻菜团,若非仗着底子好,这饥饿早已捱不过。于是坐倒在饭菜之旁,开始进食。

    他心中悬念万千,食不下咽,黎绍之做的这份伙食,无论是难以入口或珍馐美馔,他全然没法理会。好似服药一般,以清水相佐,将一大钵半生不熟的黄梁硬吞落肚,又将一碗不知是蔬菜或甚么的泥状物事扒进口里,最后那也是照例会有的一小条肉脯揣进了兜,以备来rì之粮,抬头道:「我吃饱了,你好说了罢。」

    他进食之间,黎绍之始终注视着他,这时说道:「那手环主人的名字你也见了,当真没半点印象?」

    康浩陵早料到他仍要拐弯抹角,想不透这名行事爽直的汉子,怎地每每临到要说此事之时,便这么婆妈?「他要吐露的事情,定然严重到连他自己也难以面对。那却是我身世之事啊!」这么一想,更增急切。他不想再跟黎绍之言语往来,无谓兜圈,加上久饥之下饱餐一顿,其实甚有定心之功,于是不再答话,冷冷瞧着黎绍之一半没入了yīn影的脸。

    黎绍之点了点头:「我一直见你有些冲动,有些莽撞,原来也懂得静心,这便和你爹有些相像了。只是他少年英雄的气概,你可还远远及不上,多半是南霄门教坏了。」

    不知为何,康浩陵似乎早便知道黎绍之要说出这样的话来,事到临头,他脑中唯见空荡,竟不觉得怎么震惊。黎绍之损了南霄门一句,他也不放在心上。手环虽扔在那边地下,他不必去看,也能回想起上头的字样:「我…我父亲,是你北霆门人?」

    黎绍之还未答话,康浩陵又问:「他是,是你那康师弟?是你中秋之前,在火冢场暗中祭拜之人?」

    见黎绍之微一迟疑后朝自己点头,康浩陵心里说不出地又似陷落,又似踏实。其实自己早已猜到了,心中彷佛有某块地儿,早在这段对白之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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