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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阳和树人刚刚起步,脚下扬起一小团灰白。
树上那人的肌肉瞬间绷得更紧,他嘴里是咬牙切齿的低语:“出来……你这个杂种……”
有几个乞丐似乎无心般地翻了个身。
蝉——突然就不叫了。
竹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僵硬地掀开,出现楚项冷到极点的脸,然后是他健壮的大半个身体。
树上的鹰眼倏然暴瞪,弓弦声如同一把利刃切开了闷烧的空气。
“霍——”
可是楚项的动作比这箭还要快!
箭出弦的那一刻,楚项的目光已经咬住了射箭人的眼!
箭以一种凌厉的威猛的气势冲他刺过来。
他没有躲!他的手从背后拉出一个人,一个穿绿衣服的女子。
他把女子按到了自己的身前,然后露出残忍的笑。
“芙蓉——!”薛阳和树人猝不提防地狂喊。
射箭人有惊恐绝望的表情,一声“不”被死死地梗在喉头。
空中出现了交错的呼啸,九重霄的二楼有人高高地跃出来,手中的剑狠狠一甩,剑鞘立刻翻转着横切向箭的轨迹。
箭太快了,剑鞘只触到了箭尾的羽毛——不过这已经够了!
要使高速运动的物体改变方向,一点点的外力就够了。
虽然几乎是擦着芙蓉的耳际过去,箭到底没有伤害到她,而是“彭”地一声闷响,将斗金铺的白墙射出一个大洞,几乎没有减速地穿过店堂,又刺穿了后墙,深深地扎进了一棵树的树腰。
这一切,让薛阳和树人魂飞魄散,他们几乎就以为芙蓉必死无疑了。
“趴下——!”急、惊、怒——那个甩出剑鞘的人近乎在吼。
他们看到他轮转着手中的剑向挟住芙蓉的人冲过去,忽然身行疾停,一拧,他在闪避着什么东西——
是一颗流火!
这东西比日头还要亮,白杀杀地刺痛人的眼睛。
不止一颗!有五颗,不,十颗,不对,还要多!每一颗都有自己刁钻的轨迹,从楚项的手中,迅捷地扑往每个方向!
“扬州府在此拿人!”射箭的黑衣人从树上飞过来,他高声呼喝,伪装成乞丐的衙役刚往楚项一方攻去,黑衣人的嗓子又喊到几乎嘶哑,“小心他的火!江云李心,封他的右路!老吕,你们趴下!……”没有办法形容他近乎扭曲的脸!
一颗流火射向他,他暴喝一声,弯弓搭箭,箭射出去和流火相遇——爆炸的火光和刺耳的响。
周围就是流星一样划过的火光、爆炸、以及喷射的血,耳朵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和惨叫——薛阳难以置信地站在这个战场当中,他来不及判断身边如何冒出这么多的人,他也辩不清敌我,头脑中只有一个意识是清楚的:救芙蓉,救芙蓉!他的目光在血和火中拼命地搜寻。
“薛阳!小心啊——”树人的惊呼灌进他的耳朵,与此同时,他看见有一颗流火找到了他,仿佛长了眼睛,它从混战中义无返顾地溜出来,目标是他的胸口,他的心脏。
薛阳下意识的退,但是他退不过。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蹭亮的长矛硬生生横在他的面前,紧接着是灼痛眼睛的白光,还有震耳的轰鸣,一阵热浪火一般地向他的脸罩过来,塞满他的感官,令他窒息。
等回转过来,薛阳第一个反应就是看树人,树人躺在地上,右肩膀血肉模糊,他差点以为他被炸断了脖子!
“树人!树人!”血腥和焦臭直熏着薛阳的脑门,他跪下去扶他唤他,他的手按住他的伤口,可是血还在不停地流,“树人你振作一点!……”
“救芙蓉,快,快去……不要管我,快去……”树人用左手尽力的推开他,“芙蓉……芙蓉……”
薛阳猛抬头,他看见楚项已经把芙蓉拖上了马背,那匹棕色的大马高高地扬起蹄子。周围已经躺下了一大片,有好些个还在抽搐。
“芙蓉!”他冲过去大喊,但是他飞不起来,他救不了她!
“薛阳——”芙蓉只来得及从楚项的肩看他一眼,很快被那粗暴的男人板了回去。
楚项的马沿着永安街狂奔。
老八老九紧随其后。
“嗖!——嘭!”黑衣人的箭越过零星飞来的流火,穿透老九的右腿。
“九子!”老八在马背上回头高叫。
跌下来的老九冲他狠狠地挥了挥臂膀:“别管我了,你护着大哥走!”
黑衣人已经越上了还在疾驰的老九的马,不依不饶地策马狂追。
“嗖!”身边衣袂的飘动声显示出一个惊人的速度,甩剑鞘救人的“公子哥儿”仅凭一双快腿,也不顾一切地追过去。
“楚——项——!”黑衣人双手脱缰,一张弓拉到满月,他的声音凄厉之极,仿佛能滴出血。
持剑客的速度比马还要快,他的剑眩目地翻转,停转的那一刻,绝对能够见到楚项的血!
马背上的楚项腾出一只大手,他厌恶而且愤恨地瞥了身后一眼,手上青筋暴长,竟然一把握住芙蓉的后领,像拎一只布娃娃般甩到身后。
三尺长剑蓦然投鼠忌器,速度立即归零,持剑客定在原地。
黑衣人的手依然没有放下,他胯下的马也没有停蹄,但是他的目光出现了短暂的呆滞,他的眼中空洞地映出芙蓉惊恐万状的表情。
一颗流火在他的马蹄下爆炸,马惊啸着跌倒。
“桑大哥!”持剑客失声道。
黑衣人没有跌倒,他凌空一个干净的跟头稳稳地扎在地上。
楚项和老八立刻驰远了,楚项没有忘记留给他一个得意的邪笑。
见黑衣人无事,持剑客利落地转身,浓眉紧锁,声音及其关切:“不要追了,先去看受伤的弟兄!”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善后,以及不善的桑寄空
“展护卫!快,快安排地方,他们不能呆在这里,他们伤得很重,非常重!”扮作老书生的公孙策,已经为伤者做紧急的护理,他一向的镇定自若在这个场合也显得有些失态,一种控制不住场面的失态。他的手一刻不停地包扎,只是刚缠上去的纱布很快就会被鲜血浸透,血腥引来一团一团的苍蝇,争先恐后地寻找落脚之地。
已经无暇再多说什么,场面似乎比想象得更加严重。持剑客是展昭,此刻他必须作出安排。一把扯去身上多余的装饰,他急促地高声道:“开封府听令!”
周围零零落落地站起来几个“乞丐”,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展大人。”
“你们五个,去请大夫!不管用什么办法,立刻把全开封的大夫都请到这里来,快!!”展昭的手指迅速点过五个属下,看到他们跌跌撞撞地要四散开去,他紧接着吼,“骑马!去牵马!”他恨不得分身五人!
“张龙!张龙!”他明明看见他站起来的,人呢?!
“展大人……”张龙又蹲在地上了,他抬起头,进退两难的样子。
“回府禀报包大人,说这里伤亡惨重!回去再叫人来,快去!”展昭说完就要调头。
“展大人,赵虎他……”张龙迟疑地止住他。
展昭这才发现张龙脚边躺着赵虎,大腿上鲜血淋漓,扮瓜贩的扇子还插在腰间。
表情不易察觉地一松,展昭的口气缓和了一些,但仍不容质疑:“这里我照顾,你快去。”
“是,展大人!”张龙不再犹豫,一拔身子就往开封府方向飞奔而去。
“剩下的人把他们抬进九重霄,快,快,快!”展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弯腰就背起一个。
“展……展大人……”九重霄的小二笨拙地站在门口,他的手呈半张开的形状,似乎很不情愿让他进去。
展昭的目光剑一样地刺向他:“你们里面多少伙计?!”
“不……不少。”小二结结巴巴地回应。
“我要桌子、水和毛巾,立刻马上!让你的人出来帮忙!……”
“展大人……”那小二似乎急了。
“你再多一句废话展某绝不饶你!”展昭怒目相向,撞开他就冲进九重霄。
小二无路可走,低声咒骂一句,扯开嗓子大喊:“出来帮忙,给我拼桌子,打水递毛巾!谁怠慢一步我跟谁急!”
静止的现场终于活动起来,情愿的不情愿的人或抬或背,把生死未明的躯体抬进九重霄,自然,沉闷的碰撞与跌打再所难免。
薛阳需要人帮忙,他一人无法拉他上背,树人右肩的伤口很大很深,让薛阳感觉任何一个不当的拉扯,都会把他撕开。
“树人,树人你要振作,我马上就可以找人救你!”他按住他的伤口,也按住心头滋长的恐惧,喘着粗气四下环顾。
每一个人都在忙碌,看起来谁都腾不出手,除了——那个黑衣人,他正向薛阳走过来,被绿黑颜料涂抹的脸显得阴沉怪异。
薛阳站起来就迎:“朋友,帮个忙,帮我把他抬进去。”
那双鹰一般的眼睛没有温度地扫了他一遍,紧接着是诅咒般的低语:“你他XX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未及薛阳反应,一只拳头狠狠地勾在他的小腹,痛得他几乎要倒下。
薛阳气极,咬牙撑着抵抗:“你凭什么打人。”
黑衣人怒火更盛,高高地扬起拳头,声音暴戾:“他XX的老子打得就是你!”
没有第二次沉闷地撞击,因为有人捏住了他的手腕——是展昭:“桑大哥,别这样!”
黑衣人瞥一眼展昭,死死地盯了薛阳片刻,终于甩开展昭的手,冷冷地离开。
“阁下,实在冒犯!”展昭满是愧疚,只是语速很疾,他拱手道,“在下开封府展昭,刚才那位是扬州府的桑寄空,他只是脾气不好,还望见谅。阁下是……”
薛阳捂住余痛未了的小腹,回道:“在下薛阳。”
“乘风镖局的薛阳?”
“是。”从对方的眼睛里,薛阳知道自己带给他的意外不比他带给自己的少。
展昭似乎还想问什么,一低眼看到树人,当下不作他顾:“薛少,你的朋友受伤了,我帮你扶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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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近郊。
两匹马鼻孔张得很大,沉重地喘着气息,身上是一串一串白色的汗浆,水淋淋地往下滴着。
主人终于拉紧了它们的嚼子,它们在一棵大树的荫头下停了步子。
楚项下马,把手伸给芙蓉。
芙蓉发丝凌乱,晶亮的眸子一层不加掩饰的愤恨。
楚项微笑,若无其事地道:“吓着了吧,呵,没事儿的。”他把她抱下马。
芙蓉奋力挣脱,退出几步之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杀了多少人……人命在你的眼中,就是一个‘没事儿’么?!”
楚项又笑,很无辜地说:“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看到,是他们先动手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薛阳说你,温文尔雅,古道热肠,……你骗了他!……你……你还伤了我哥!”芙蓉的眼睛里浮起泪花,但更多的是愤怒。
“我没有骗他,我只是找他做生意,他接下了生意,我就是他的主顾,就这么简单。——至于你哥哥,我道歉,实在是人太多,场面太乱;还有,我的流火不长眼睛,是‘误伤’。”楚项很真诚,好像为不小心踩了别人一脚而愧疚,“他不会死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芙蓉悲戚地嘲笑他的“真诚”:“现在呢,你预备把我怎么办?薛阳他看清了你,就绝对不会把东西交给你!”她深深地看进他的眼,“所以你把我当成手中筹码,拿我来要挟他对么?”
楚项耐心地听她讲完,点点头又摇摇头:“当然,哦,也不完全是这样。事情同样出乎我的意料,我要从长计议。”
边上的老八闻言看了他们一眼,抽出佩刀一声不吭地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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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霄。
干净亮堂的大厅几乎成了人间炼狱,热哄哄的肉腥气填满每一寸的空间。受伤的人大多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他们的躯干在拼起来的桌子上抽搐,嘴里是谁也听不懂的梦呓。
不断地有医师郎中进来,进来的首个表情,无一例外的惊骇万分。
“贺先生,请这边——”展昭的手上粘满黏糊不清的血块,见又有进来,马上迎上去引路。
这位发须尽白的老医师很快恢复了医者应有的镇定,头一点,几步就跟过去。
展昭将他引到树人面前,桌子不够用,树人躺在地上,薛阳满头大汗地按着他的伤口。
“伤口太大,点了穴都止不住血。”展昭汗流浃背,不忘多说一句。
老医师立刻蹲下身子,医箱放在身侧。
心急火燎的薛阳这才发现来了人,关切地望了树人一眼,又望了一望老医师。
展昭伸手想扶他起来,一抬手见一手血,只得放弃:“薛少,这是东京最有名的老医师,你放心,你的朋友不会有事……”话音未落,听到身侧有人惊呼,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响。
一扭头,发现两个郎中愣愣地站着,张口结舌的样子,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只有血,不见人。
展昭冲过去,地上一个匍匐的人体,生硬地蠕动,一只惨白的手伸向前方,伸向九重霄外的艳阳天。
展昭握住他的手臂,话语却哽在咽喉,他看见一双濒死的眼睛,出奇的明亮。
展昭的心一沉。
臂中的人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紧接着身体一挺,而后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又一个!
几乎无力地暝起双眼,再睁开时已经满目泪光,看着断气的生命,展昭像被人卡住了脖子。
“展大人,我们来吧。”一直热心的几个小民,眼见此景小心地围了上来。
展昭硬支起一个感激的微笑:“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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