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前又浮现起那个场景:当她如楚项所言做完一切,楚项站在昏迷的展昭跟前,露出邪恶的笑容,他说的每个字都让芙蓉心惊肉跳。
——芙蓉,我代薛阳和你哥谢谢你,你救了他们的命。你显然比薛阳更聪明,托你的福,包拯就要死了,大宋再没有包青天。
东方破晓,那一刻芙蓉看见薛阳的脸,他还在流着鼻血。楚项伸手递过一方帕子,被薛阳一手挡开。薛阳一直看着芙蓉,复杂的神情只让她联想到“痛心”和“失望”。
第十章 噩梦成真
开封府,大牢。
这绝不该是大牢里的情形,却被前来探监的扬州府少尹伍云尽收眼底。
楚项正端坐,在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太师椅上。他身后的牢门洞开,老九负手,笔直地站着,腿上的纱布仍印染血迹。
楚项的面前,是颓然失神的桑寄空。后者依然在牢房里,牢栏上满是新鲜的刮痕,甚至有半根已被生生掰断,只是桑寄空那双掰断它的手,此刻正无力地耷拉着。
地上横着五、六个当班的衙役,没了他们,楚项可以为所欲为。
话讲得依旧慢条斯理,楚项进来后的语调几乎没有变过,但成功地使那桑寄空,从暴跳如雷的疯子,变成了万年俱灰的活尸。
这三个人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伍云,就这么自顾自地说,或听。伍云踏进来的第一个反应是离开,但楚项那慢慢的、慢慢的叙述,像水银一样,从他的耳朵里灌进去,令他鬼使神差般地被定住了脚跟,然后也沉浸进去,越听越心惊。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项轻咳了一声,笑得有些温柔;“桑寄空,你现在可以选择,杀了我,或是走另外一条路。”
静止的桑寄空,眼皮突然一跳,直勾勾地望着楚项。楚项依旧镇定自若,他向老九偏头示意,老九上前开了牢门,退在一边,用双手托举上墨黑的弓箭。
桑寄空一步一步走出来,他的眼睛一直瞪视楚项,直到他伸手,拿过自己的兵器。
弓箭没有举起来,即便这个距离,他有十足的把握射死楚项,随后他的头也低下了,那是一个臣服的姿势。
楚项微微颔首,笑言:“很好,现在是不是该招呼一下你的老主子。”而后他望向寸步难行的伍云。
桑寄空顺着那目光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上级却像看着空气,好一会儿,他突然举起了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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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花厅。
展昭心中有事,走得过急,险些与里面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何大人。”跟在展昭身后的公孙策,率先认出了来人。
“展护卫,怎么这么莽撞?还不快给礼部尚书何大人赔不是?”紧接着,包拯的声音自厅内传出。
展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拱手言歉,目光却瞥到了尚书随从手中所托。
那是包拯的官服与官帽,更重要的,官帽左侧已无飞翅!
“何大人,这是?”他脱口问道。
“展护卫,蒙皇上恩宠,近期礼部定制一批朝服为部分官员更新。本官也只有借回收旧朝服之机,拜访一下包大人。”礼部尚书也看一眼那官帽,“你看巧不巧,说要换了,这飞翅就断了,还好是在开封府的花厅里断的,若是在早朝上,本官这顶帽子可要飞喽!”戏言一出,气氛立显轻松。包拯连忙接话:“何大人实在是说笑了。”
礼部尚书适时而退:“好了好了,不打扰了,展护卫还有事吧。本官就此告别。”
目送礼部尚书远去,展昭忍不住开口:“大人。”
包拯回座,已无官场客套:“到底什么事让展护卫乱了分寸?展护卫的伤怎样了?”
“属下的伤是小事,另有大事禀告。”展昭将昨夜遭遇,以及梦中所历详细道来。言及左手臂伤及官帽断翅的巧合,令包拯和公孙策亦暗暗吃惊。
“今晨是芙蓉姑娘送展护卫回府,这之前的事,展护卫一点也不记得了么?”公孙策欲逆向推寻线索。
“我只记得……”展昭费劲地回忆,“薛阳的血滴在我的手背上,然后……”他暝了暝眼,眉头紧锁,“然后芙蓉跑过来,求我救救薛阳……她,她衣不遮体,我想找东西给她披上,薛阳似乎跟我一样……”记忆出现空白,展昭说不下去了。
“展护卫,你别着急。因为芙蓉姑娘带着楚项的烧伤药,所以包大人容她先回华济堂救治纪树人。她已经答应,等晚些安顿好了,会来开封府。你昏迷之时发生了什么事,她应该知道。”公孙策出言安慰。
展昭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桑大哥……哦,桑捕头呢?”
听到这么亲近的称呼,倒令包拯和公诉策想起了他的“知情不报”,包拯的脸略沉了沉,公孙策想劝,一时又找不到词。
“展护卫,关于桑捕头,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本府?”包拯开了口。
展昭闻言一怔,正想着怎么回答,包拯两眼倏然聚焦到他的身后:“伍云?”
展昭和公孙策回头,眼见伍云一步步“挪”进来,眼神发直,双唇紧闭。
“包……”开口就是一蓬血!人也向前扑倒,展昭本能地疾步而上搀扶,却见伍云背后插着一根墨黑的长箭。
太熟悉的长箭!“桑大哥?”展昭难以置信。
那箭着了魔似地又动了!它硬生生地从伍云后背贯穿至前胸,毫不减速地冲着包拯的心窝窜过去。
箭头已擦破包拯心窝处的衣裳!箭头锐利的气息,将包拯冲靠在椅子上!但展昭终是截住了这致命一箭,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攥住了箭尾之羽。
再定睛,伍云捂着胸口,有另一截锋利的箭。展昭终于明白前面那箭怎会又动,是第二支箭不偏不倚地补过来,顶射而出!
这样高明的弓箭术,已再无其他人想。
“桑大哥!”展昭看清门外站着的人,但他来不及追出去,因为手中,已经抱着倒下的伍云。
桑寄空避开展昭的目光,跃身离去。
“伍云!”虽是心口剧痛未停,包拯仍上前半跪紧握爱徒的手,看那遍身的血,他已意识到伍云可能只是弥留之际。
伍云满脸痛苦的神色,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似有太多话要说,可挣扎半天,只得向命妥协,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来:“乱……乱……展昭……”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章 两害相权
三天后,华济堂。
纪芙蓉一直没有依约去开封府,她的理由是,纪树人需要她的照料,片刻不能离。
她不是罪犯,更确切地说还是一个受害人,所以包拯没有勉强她,何况,她带来的烧伤药也令赵虎的伤很快的好转。
但包拯再不能等,不仅仅因为楚项的逍遥法外,更因为展昭。
展昭的头痛,已经延续了整整三天。开始还隐忍不说,发展到后来半夜三更去敲公孙策的房门。公孙策立即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在这三天里,他连同包拯请来的太医,想尽了办法,也无法减轻展昭的病症。
找不到病因,最大的可能就是楚项做了什么,而目前只有纪芙蓉牵着关于楚项的线索。
华济堂的花厅里,包拯和公孙策都站着,他们的来意,一是关于展昭的病情,二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意思已经表达清楚,急切地等着纪芙蓉的答案。
一边,展昭坐在客椅上,暝着目,脸色有些发青,呼吸声粗浅,撑着剑柄的手,手背上是凸起的青筋。
纪芙蓉目光忧郁,因为这一幕,她在不久之前,就看到过一次。
“纪姑娘?”公孙策见她良久不语,忍不住催促。
眼神一定,纪芙蓉的眉宇间,又抹上了女子少有,而她惯有的坚毅。她径直走到展昭跟前:“展大人,你照我说的方法,游走真气。”而后她背出一段口决。
展昭默默复述,倏然睁眼:“这样,不是自闭武功么?”
“自闭武功是暂时的,这可以消解你的痛苦,你自己选。”纪芙蓉只是作出说明,没有劝告的意思。
展昭下意识地望向包拯,他又想起了那个梦,还有倒戈相向的桑寄空。现在正是个混沌时期,对手的意图不明,下落不明,开封府就像个巨大的靶子,光秃秃地暴露。这个时候自闭武功,万一对手趁机而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头脑仅作了这么个简单的分析,一波剧痛又滚滚袭来,令他差点晕厥。
包拯怎不知属下的心思,见他受苦更是于心不忍,近上前,劝道:“展护卫,你且不要顾虑太多,先照纪姑娘所言去做,之后的事方可从长计议。”
公孙策也劝展昭道:“展护卫,你这样的状况,对手上门也没办法保护大人。不如尽快调理好身子。你放心,开封府这些天会加强戒备,大人不会有事。”
展昭好容易稳住气,再次睁开眼睛,权衡再三接受了建议:“大人,那属下要失职了。”言语间都是愧疚。
“无妨。”见展昭不再固执,包拯的心放下来。
果然,自闭了武功,头痛很快就被拔除了,展昭缓过气来,也终于将纪芙蓉打量一番。
纪芙蓉坦荡地回望,展昭某种程度上也是她的恩人,但她并没有道谢。见展昭无恙,她开始回答包拯的第二个问题。
——来龙去脉。
“兹事体大,知道的人都会有危险,包大人,您一定要听么?”纪芙蓉的眼神清澈,目光却锐利地盯住包拯。
“但说无妨。”包拯无惧。
“我们这次押的镖,名字叫作‘弃乱石’。”纪芙蓉开始叙述。
“弃乱石?”即使对江湖了如指掌的展昭,也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纪芙蓉面向他,点头,吐字清晰:“对,‘弃乱石’,弃骨而死,乱心则降。”
——弃骨而死,乱心则降?
“展大人,你可知江湖杀手榜,谁排第一名?”纪芙蓉发问。
“江湖上的顶尖杀手,从未停止过对‘杀魁’宝座的觊觎。然而近二十年来,凡是敢出头称‘杀魁’者,没有例外都会消失无踪,所以杀手榜的第一名至今空缺。”展昭心弦一触,“难道‘弃乱石’与‘杀魁’有关?”
纪芙蓉点头,牵起的嘴角有一缕苦涩:“我们也是因为押了镖才知道这个秘密。然而知道秘密的人,最终都会跟那些妄称‘杀魁’者一样,消失无踪。”
“活见人,死见尸,这么多人,怎么个‘消失无踪’?”包拯插话问。
纪芙蓉语气轻缓,应答如流:“包大人,自古以来,皮肉易腐,尸骨不化,而弃乱石,能化人的骨头。”
展昭想起了威远镖局的总镖头以及楚项的跟班老八,他们都是痛苦而死,骨骼尽碎。
“楚项是‘弃乱石’的主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让‘弃乱石’永远成为最强的杀手。”
——尽一切可能做到最强,尽一切可能不为人知,比起那些沽名钓誉的所谓高手,楚项可算是深得杀手真谛:高强,以及低调。高强者,能完成一切任务;低调者,免去同类相食。一向只有他攻击别人,别人却看不见他。所以,把“第一”的宝座空着让人不敢爬,远比坐上去当什么“魁”要更聪明。
“纪姑娘,弃乱石究竟是什么?”绕了这么一大圈,似乎又回到了原地,包拯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纪芙蓉回答说:“弃乱石是两方金石,一方为‘弃骨’,一方为‘乱心’,是楚项和他杀手间的契约。谁的身上若被盖了弃乱石的印记,先是鼻腔流血,而后必死无疑。”
解释了弃乱石,纪芙蓉开始叙述整桩事情的来龙去脉:“半年前,薛阳到江西走镖,认识了正在分粮赈灾的霸王庄庄主楚项,两人一见如故,就差拜把子当兄弟。在获知薛阳是‘天下第一镖’的少镖主后,楚项提出将来可能请他为自己走趟镖。当时并没有细说,只道是其先父遗留之物。”
“薛阳当下答应,本以为这趟镖遥遥无期,没想到仅过了半年,楚项就差人带着重金来请。”纪芙蓉蹙了蹙眉,“他们提出的路线极怪,竟是在开封北面的滚泥山接镖,然后送到开封的斗金铺,由楚项亲自收镖。这路程,就算用脚走,也不过一个时辰。”
开封北面的滚泥山,就是威远总镖头的葬身之地,了解内情的开封府三人对视一眼。
“既然觉得奇怪,薛大当家为何还要接下?”包拯发问。
“薛阳是极讲义气之人,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而且,托镖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提出的要求也千奇百怪,乘风镖局开门做生意,只要不违反原则,自是来者皆客。”纪芙蓉依旧不疾不许,“我们依约而至,从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那里,顺利得到了楚项所托的‘弃乱石’。”
“你见过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展昭有些吃惊。
纪芙蓉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么。”
“他已经死了,骨骼尽碎而死。”展昭看着芙蓉的眸子,关注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纪芙蓉显然非常震惊:“他也没有躲过么?”总镖头的音容笑貌浮现起来,令她几乎掉泪:“当时‘弃乱石’用白绸包着,‘中途转镖’的规矩是验货,薛阳拆开一看是两方金石,用料一般,上面分别篆刻着‘弃骨’与‘乱心’,普通得近乎古怪。薛阳贪玩,与总镖头分手后,将弃乱石系在我的上臂,说是到时候就说掉了,吓一吓那个有钱无处用的楚项。”纪芙蓉摇了摇头,“接下来的事,大人想必都知道了。”
接下来就是恶战,纪芙蓉在混乱中被掳走,以及,束手无策的薛阳和重伤的纪树人。
“纪姑娘被掳走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包拯再问。
“我在楚项和老八的谈话中,知道了弃乱石的作用,不敢交出来。而楚项一直以为东西还在薛阳手中,当晚就去找薛阳,想将我作为交换的筹码。没有想到,老八竟想乘机轻薄,情急之下,我只得以毁掉弃乱石作威胁自保。”这番惊心动魄,在纪芙蓉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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