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一晃而过,一阵跑步声传来,声音很大,却只有几个人,有一个人大叫:“就是这里,进去!”接着“嘭嘭”两扇门快被敲碎了,“快开门!寨主有请!”
卓老板急忙打开,只见昨天的陈家干,领着几个人,“快把你们的东西装上马车!不准留一样!”一个汉子从他身旁进来,把床上的被子抱起来就往走,把所有人都推到门外,装进马车里,又两个人冲进去四处翻。楞头青与李三被两个人轰出来,一个人提着楞头青的鞋,扔在他身边,“快穿上!”又去解马放驴,从缺口处出去,“你们傻了啊?快来驾马车!”从缺口把马车抬了出去,有人愤愤不平地大叫。
卓老板扶着老太太一步一颠地来到外面,楞头青与李三在陈家干的推攘下冲出缺口,胆战心惊地整理马车。老太太进了车厢,楞头青上了驾驶座,李三牵着驴,卓老板在车厢旁陪护着,陈家干几个拥着他们,沿着过道快速地行进开,把李三急得满头大汗都赶不上,有人看他不中用,一把推上了驴子,这才齐头并进。
寨门,还是那个破样,周围依然冒着怪味。寨门原来挺宽,也挺有型的,也可以说十分坚固的:一堆大小相差极大的石头堆成的。上面坐着一溜人,仔细一数,不多不少刚好十一个,像寺庙中的罗刹,他们面对着寨里的人一个劲地大声嚷着,头发竖起来,就要应弦而出,射死跟他顶嘴的人,有的拿着刀枪、棍等东西在墙上敲得嗡嗡直响。
卓老板一道杂物堆之中互相挤着的人群边沿,她的手就不听使唤了,自己不住地往鼻子上捂,眼睛上遮,把视觉与嗅觉暂时关闭——为了礼貌或不惹火这帮人,特别是那些见了女人眼睛就放绿光的人——他们几个人在市井、乡村之中,打扮绝对是一般还偏差,但在这个土匪窝里,他们几个倒成了皇亲国戚,好上了天。这些人七彩的头发,浆成一条一条的,顺其自然地盘着垂着,头屑定找不到,全都是黑泥,还有些小寄生虫,在上面得意地跳,一股恶臭把苍蝇熏得不能靠近,一挨近就掉在地上;脸、脖子、手、脚,凡是露出肉的地方都是黑漆麻乌,挡着肉的不是衣服,纯粹是钢板或钢条,全都是碎布片,破绳子,经过长年的人气和不洗,变得油光水滑,坚硬如铁,还散发出呛鼻的味儿,除了小部分的身强力壮的男女干净点外,其余的无论男女老幼都是这样!
一阵胡乱的搅闹与吵骂,马车在杂物堆中与人群中开辟了条路,直到寨门前。
昨天领头掳劫卓老板他们的柯元福从最外边走到正中间,手中的刀在墙上敲了三敲,嘴里大喊:“静一静!王八羔子们!给我静一静——”他的眼睛一扫到哪,哪就停止了大声喧闹,嗡嗡声还在,“这就是我昨天请回来客人——”用刀尖一指马车周围的几个人,“把他们给请上来,大伙也见见!”脸上泛起了灿烂的笑容,“我决定……”看见没人请卓老板他们几个上寨门,虎眼一瞪,脸一横,手中的刀一晃,“陈家干,你娘的不想喝粥了吧!还不快动手?”陈家干带着几个人先把楞头青、李三推上寨门边的梯子,就来扯卓老板,卓老板大叫一声:“滚开!谁敢碰我?”唰,一下把杀猪刀举在空中,“我背着老太太自己上去,用不着你们这群饿狼帮忙!”钻进车,背上老太太,三两步跳下车,一手扶着背后的老太太,一手持刀,逼开人群,来到梯子边,刀叼在嘴上,一手扶人,一手爬梯,“噌噌噌”三下五除二就上了寨门。柯元福急忙上前,把四个人拉、推、拽到正中,而且是笑嘻嘻的,他还想亲手接老太太下来,却被楞头青、李三抢了个先。
柯元福笑嘻嘻地看着四人好一阵,就是不说话,其他人受不住已经再次归坐,拍椅子蹬脚轻哼着鼻音提醒他,他一点反应都没,下面的打笑喝骂根雷声似的,他也没反应,这时老太太用她地狱中的叫声大叫:“好小子!你莫非想吃了老娘不成?”抡起皱巴巴的手,狠狠地揍了他一巴掌,“要吃就快吃,老娘反正都快饿死了!”柯元福清醒了过来,一手摸着挨打的脸,把手中的刀在石头上又敲了三敲,“安静!安静!陈家干!给这四个人拿些吃的来!”
卓老板把刀送还腰,整理衣裳,这才盯了柯元福几眼看看场下,“楞头青,去给夫人搬把椅子来!”对旁边的楞头青拍了三拍,在他耳边叫。
楞头青他的脸从他仔细看这些人起,就有无边的笑容,真要把脚底板的老茧都扯出些笑容来——他见了这些人就无比亲切,他可是当了一辈子的乞丐,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手中多了个破碗,直到他意外得了点钱,换了行头,成了卓老板的伙计,现在他仿佛沉寂在过去与现在的对比中,显得无边的幸福,他都想痴了。他猛然醒过来,四处一望,最边上刚好有把椅子,几个闪步,一提就来,把老太太扶在里面好好坐下。
周围的人第一次听见老太太的声音,吓了好大一跳,不停地向身旁的人说她有多么可怕,还把他知道的鬼故事换成自己的经历,强讲给别人听,于是嗡嗡声连续不断的增加增大,连寨门上坐着的十位当家都没办法,互相悄语气来。
柯元福可不干了,他发现他的金交椅被这个老太太坐了,怒火噌噌噌蹿起好高,“小子!你竟敢动我的椅子!”把刀背往楞头青肩头一放,鼓足了劲要把他给压趴下。
楞头青再一次沉寂在幸福中,盯着下面的人群,突然感到有重物压在肩头,他肩耸了两耸没耸动,反手一抓抓住了刀背,运起他的春风得意功,只用了两三层力,一推,顿时,轻松了。
柯元福可吃不消,刀一滑开,自己收力不住,而且横向里多出股力,他身子一侧歪(zhāi wāi),整个人和刀“啪!咣啷!”扑在地上,差点划着大当家的脚。
“你小子想死啦?差点砍着我!”坐在椅子上的大当家斜叉里拿起交椅边的九环刀,“嘡啷啷”一挥,端端正正地捧在手里,“老十一还不起来?”一脚尖轻点两下柯元福,“你小子就是不够成熟老练,叫你换把重家伙又不听!来!用我这把九环刀压碎这个小子!”
柯元福趴在地上,满面绯红,又羞又恼。爬起来吧,在座的各位大哥不笑死他;不动吧,这样趴着更不会事,犹豫一阵。听见大哥要借兵器给他,他“嗷嗷”大叫,倏地爬起来,绰起递给他地的九环刀,往空中一举,双手合握刀柄,再“嗷嗷”大叫两声,使劲往下一劈。
卓老板一直看着场中的人群,不由地显出怜悯之情,长吁短叹,耳中除了嗡嗡声,还是嗡嗡声。一阵怒吼的声音传来,她总算听清了,急忙转身去看,只见柯元福双手挥刀,牙关紧咬,这一刀已经砍在半空中,脸变成死灰色,嘴里刚喊出个“啊!”字刀已经落了下来——其实,以她的速度完全可以截获这一劈,只是心里一慌啥都忘了。
李三与老太太两人被这吵闹的嗡嗡声,弄了个天旋地转,别说注意到身后的事,就是有人连拍他们肩膀十下,说不定都没反应,因此,当这一刀劈下来时,他俩都傻愣愣地瞧着前方。
楞头青这人虽然有点傻愣,可心眼挺实在,他把刀一推掉,就又沉入他的幸福对比中,可他推刀的手在接触早晨的刀时,有一点凉冰冰的感觉,他的眼睛和他的鼻子、嘴突然觉察了这种感觉,都掠过一阵惊疑,他回头一看,刚好看到柯元福怒红的恶脸,眼一瞟,刀正在启动落劈这个动作,他嘴一张,浑身一哆嗦,腿一软,顿时瘫倒在寨门上。
“咣——”刀背砍在寨门顶两侧的石护栏上,弹起老高,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瘫倒在地上的楞头青的双眼,大喘着气,收回刀,转身又交给大当家,“大哥!你的刀太重,差点给崩飞了!他奶奶的,手都麻了!”弯腰拾起他那把轻刀,掂了掂,看看在晨光中,雪白中透出红晕,这才抬起头来。他的大当家不耐烦地讲:“老十一你他娘的,有什么话就快说!你看那贼太阳又高了,想兄弟们给热死啊?你听听各位当家的和下面的兄弟们——都在埋怨你啦!”
陈家干一溜风,穿过人群,推开抢食的大人小孩,好不容易用托板端来点吃的——四个灰溜溜的馒头、几块黑肉,还有几块咸菜。他刚上寨门,就大叫起来:“香喷喷的馒头,脆酥酥的牛肉,馋死人的咸菜!来啦啊——”——他也许当过吼堂师。他把东西往刚松了口气的卓老板手中一放,“好吃得很!快吃嘛!”回头把胸脯一挺,与柯元福一对视,“十一哥,没事了吧?我下去了?”见他没什么反应,一溜风,溜下寨门,撞进他的人群中去。
柯元福把刀又在石头上一顿憨瞧,“静一静!静一静!”下面纷乱的人群总算安静了许多,不过石头下面的楞头青可受不住了,连滚带爬地闯到最外的李三身边,“你们几个一边吃,一边听着!”怒容中又泛出点喜悦,“各位弟兄!昨天晚上咱干了一笔不错的买卖,我顺手请来这四个人,我为什么这么干?因为我决定……”把刀又敲了几下,“安静!你们吃饱了是不是?再吵就减你们的粮!”脸上出现了欢乐,“我决定成他娘的一个家!这个年轻的丫头以后就是我的了!”
寨门上的十个当家一个个大笑起来,下面的人一阵无边无际地乱吼,卓老板脸上变得又惊又喜又恨。其他三个都听得清楚,傻愣愣地瞅着她,楞头青赶忙从她手中接过吃的,再看着她。
卓老板反手一握刀柄,“唰”提刀在手,口中怒喝出泰山压顶的气势:“呀——呔!”全场的人眉毛一皱,肩一提,牙一龇,静下来,“柯元福!你有什么本事?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不瞧瞧你二两多的本事,你要是赢不了我手中的杀猪刀,别动歪念头!否则,血流成河,可别怪我!”
柯元福一听这番话,不怒反喜:“各位大哥!弟兄们!这种女人跟我们老粗生活在一起肯定爽!我的眼光不错吧!”扭头,提刀笑嘻嘻地对卓老板说:“娘子!我们两个还动手?”
卓老板脸一沉,平静地狠说:“小子!别他祖宗奶奶地乱叫!我赢不了你,是死是活,这身肉交给你了,我赢了你,定叫你当我一辈子的孙子!乖乖地奉养我一辈子!”
柯元福大笑起来,“傻婆娘,你以为会杀几头猪就打得赢我,叫我装孙子?没门,老子倒要叫你服侍你家男人——我!一辈子!你选个地方吧!”
卓老板眼珠一瞪,“不用选了,就在这里动手,这么一大群人难得麻烦!看刀!削你的左衣袖!”身形一晃,人已经不见了,一道闪电与柯元福擦肩而过,到了他身后。柯元福眼睛一花,人形消失了,揉眼,前、左、右三方找人。他被大当家的一喝,“老十一!你衣袖断了!”一看自己的左衣袖断成了两截,这才看见了身后的卓老板,只听卓老板又一吼:“柯元福!你的手指甲该修了,你的胡子也该剃了,我帮个忙,只留一根手指!”话声刚落,卓老板又消失不见,这一次,柯元福有所察觉——白光闪过,劲风掠过。他条件反射地看看自己的手指甲,摸摸自己讨厌的山羊胡——“啊!”——一条光滑的弧线贴着手指尖——这指甲修得如此漂亮,旁人一见,都会妒忌;下巴上贴着肌肤展开一张光滑的平面,最底处留着一根男人的标志——这胡子剃得太妙,用手一摸,再也感觉不到胡茬,羡慕死人了。柯元福睁大眼睛,伸长脖子撅起鼻子,张开大嘴,傻愣愣地看着卓老板,手自然地悬挂在肩下,手中的刀几欲脱落,斜歪歪颤巍巍地拄在地上。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在他身旁的大当家满脸怒容地拍椅而起,“老十一!你傻了啊!”走上前,一把抓住柯元福的肩头,一阵摇晃,“咣啷”刀掉在地上,砸中了大当家的脚——他肯定没受伤。提起蒲扇般的巴掌,左右两下,“好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用刀砸我,你祖宗十八代肯定是窝囊废,有你这样的孬种,我都替他们感到耻辱!捡起你的刀!把这……这……”脑袋四处寻找着卓老板,终于找到,“把这臭娘们给宰了!”提起黑黝黝的巴掌左右再来两下。
柯元福嘴里淌血,右手斜指着卓老板,有气无力结结巴巴反复地说:“不……不……不……是……是……不……是……啊……”
大当家听到柯元福这样费劲地说话,怒火更炽,“他娘的孬种!滚!”一推推得好几个趔趄,扑到其他当家的怀里,他们早就手提各自的兵器,怒目相向,一接过柯元福的身子,就推到一边去,“滚!丢尽了山寨的脸!”顿时十个当头的纷纷围定卓老板。
卓老板手中倒提着她的杀猪刀,平平静静地查看这十个人,瞟一眼身边的三个伙伴,冷冷清清地说:“你们别欺人太甚!我们这几个小人物丢点脸没什么,你们领着这么多的人,如果丢点脸,出点丑,以后再也别想这些人听你们的!”斜眼望望下面又开始哄闹的人群。
大当家,提起他的九环刀一抖,“咣啷”一阵脆响,“十个大男人欺负个小丫头片子,真丢人!你们都给我坐好!让大家看我露两手!”大笑了几声,拽开步子就往上冲,“小丫头片子受死吧!”牙一咬,气一屏,挥刀就砍。
卓老板的杀猪刀卷着圈迎上去,不是刀碰刀,而是轻轻地一圈,那把沉重的九环刀,就跟着杀猪刀跑,离得很近,却总不会挨着,卓老板就像小孩牵牛,拉着就走,把那个大当家虚拉着了个来回,最后使劲一挥,那把九环刀脱手而出,“咣啷”掉在了地上,卓老板叹了口气:“哎!你放我们四个离开吧!”
大当家的脸不住地跳动,呼吸停止下来,逼得双眼、双腮变成青紫色;青面獠牙的面部开始膨胀,胸口的起伏把他的威风八面的长衫顶起了越来越急、越来越高的波浪;袖子挽着,露出急速鼓起的青筋,本来黝黑肮脏的皮肤浸满汗珠,把肤色换成紫红色,两只手成为震动棒,捣搅周围的空气;紧握的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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