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羽珏猛地抬头,目光凌厉,直直看向帘后。
靳越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衣袖放下,仔细地掩饰好自己缠满绷带的左手,这才缓缓in起帘子,走了出去。
冷羽珏凝视着他,从头到尾地将他打量了一下,确定他的确没事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却板起脸来,坐了下来,撇过头不愿意理靳越。
靳越笑了笑,坐到另外一边,伸出右手,想要为冷羽珏诊脉,却被冷羽珏推开,青衣书生微微一怔,抬头看冷羽珏。
冷羽珏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桌上的茶盏,给自己和靳越都倒了一杯,拿起自己的那一杯喝了一口,才道:“……我倒的,你给我喝掉。”
小珏表示关心和找话题的方式依然是自己的风格。靳越失笑,一边喝着茶盏,一边掩饰着不自然地垂在一边的左手。
冷羽珏就这样看着他,突地道:“还是不愿意说话么?”
在那一瞬间靳越突地放下了茶盏,捂住了喉咙,吃惊地望着杯中的茶盏,猛地转过头看着冷羽珏,目光从吃惊,渐渐变得复杂。
冷羽珏淡淡道:“刚才和萧清山谈完后,碰到了顾晓贤,他把圣药还给了我。”她凝视着靳越,“为什么给他?”
圣药的效力慢慢发作,靳越的喉咙犹如火烧了一样的疼痛,但青衣书生却恍若不觉,只是静静看着冷羽珏,目光闪烁不定。
冷羽珏一脸疲倦,冷冷到:“我厌倦了你拿那毒作借口,就下到茶盏里给你喝,解了那毒。如果你自己不愿意说话,没有人会逼你,没必要如此虐待自己。”
靳越捂着脖子,咳嗽了起来,红衣女子就这样看着,目光冷峻,然而在那冷冷的目光下却涌动着其他的情感,她咬牙道:“你死活不愿意说话也随便你,只是别在我面前做出那样的姿态——我不愿意看!”她站了起来就想走,却被靳越的右手给拉住了,她回过头,青衣书生的眸子垂了下来,最后松了手。
冷羽珏本想走,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又转过头凝视着靳越,心中带着隐隐的不对劲的感觉。良久,她终于发现靳越的姿势奇怪——即使圣药发作,捂着脖子的手也只是右手,左手根本没有抬起来过。她皱了皱眉头,突然就一步跨了过来,一把抓住靳越藏在背后的左手。
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靳越右手迅速伸了过来,一把抓住自己的左手,猛地从冷羽珏的手上抽开,退了几步。
冷羽珏察觉出不对,立刻欺身上来,抓住了靳越的左手。靳越企图用力,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是用眼神看着冷羽珏,表示拒绝。
但是红衣女子才不管这些,她低头盯着那些绷带,将那些白布一一拆去,拆到一半,突然手就那样僵在了那里,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靳越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绷带,只是掩饰的作用罢了。因为那只左手,早就无法称之为手,而是一只白骨,突兀地从血肉下延伸出来,惨白得毫无生命可言。
冷羽珏盯着那双手,突地就不动了。
靳越右手小心翼翼地伸了过来,将白布掩盖在可怖的左手上,然后坐了下来,努力朝冷羽珏微笑,安慰着红衣女子。
但是红衣女子只是垂着头,久久都不动一下,良久,她走了过来,在靳越面前慢慢蹲了下来。
靳越温柔地注视着冷羽珏,感觉到手边温柔的湿热之意——用那只还完好的右手。
他低下头,见红衣女子埋在自己的手间不肯抬头,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用久违了的声音柔声道:“别再哭了。”
这是五年来他见到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依然温柔而好听,一如初见,却又带着遥远的陌生,让人只觉恍如隔世。
她咬着自己的下唇,头埋在他的双手间,半晌,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闷闷骂道:“你妈才哭!”
他吃吃地笑,半晌,平静道:“我娘不会为我哭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当初我装病想要博得她的关心,换来的不过是一碗毒药,她不会为我哭的。”
靳越看着她,安静道:“也许你该相信江焉澜的话。”
提起这个名字,冷羽珏恶狠狠地抬头:“什么?”
“我是个多愁善感的、有着自毁倾向的自私混蛋。一切都不是为了你们。只是因为我内心渴望着痛楚,渴望着毁灭,却又要打着为别人牺牲的旗号,让别人伤心痛楚。”他低声道,“所以,不要哭啦,为我,不值得啊。”
她怒极反笑:“放屁,连你自己都相信她了?”
她狠狠地瞪着他,带着平时凌厉的尖锐,她冷笑:“你混蛋?你不要诬蔑混蛋了。你哪里有为你自己做一件事情?哪怕一件?”
靳越沉默了一会儿,才安静道:“但那不是伤害别人的借口。而且,我活该。”
她冷笑:“认命吧,你就是个连人都不会杀还要装着无情的傻蛋。”她气结地叹气,“你真他妈的呆。”
靳越lu出迷茫的表情。
“越,你装得太久,但不要认为那是真的。”她瞪着他,“你他妈的一点也不冷静,你一点也不无情,你怕痛怕的要死,你怕伤害别人怕得要死,你还他妈的装得自己不在乎。”
靳越目瞪口呆地看着冷羽珏在那里骂人,看着她难得失去平时的冷傲,变得愤怒且多话,他屡次张开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轻飘飘地毫无招架的力气:“好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停了下来,怒视着他,最后眼神又落在他的手上,眼眸一缩,低声道:“究竟怎样?”
靳越温柔一笑,正准备安慰她。
冷羽珏又是一记眼刀杀过来:“说实话。”
他乖乖答道:“那时候真的很痛。”
她板着脸,带着难言的愤怒。要多久才能逼靳越说一句真话?为他自己说一句真话?
他继续柔声道:“不过现在好多了,真的。”
然后他竟然笑了起来,带着一点狡黠的意味:“而且,很值得啊。”他抬起手,看着那双包裹在层层纱布下的焦黑左手,“你看,小珏,像你这样直接的人,当时你一定想都不想就用右手,到时候要是你受伤了,就没办法拿剑了。你的仇家这么多,我也护不了你周全啊。反正我不会武功。我不是写诗吃饭么,脑袋还在就好了,而且你看,像我这样自私的人,去拿的时候,下意识还会用左手,避开了惯用的右手。以后我依然可以看书写字,多么幸运。”
他哄她:“你看我这么聪明,这么自私,哪里会让自己吃亏。所以,不要伤心。”
这又算哪门子的自私?
她愤怒且无奈着,眼泪却不可抑制地一直掉下来。
他们两个,都没有发现在门口静静矗立着的萧清山。
萧清山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红衣女子与青衣书生对话,心中犹如破了一个大洞,然后自己从那里掉下去,万劫不复。
那是萧清山第一次看到冷羽珏哭,第一次看到她展lu温和而柔软的内心,像一个普通的女子。
她从来都是骄傲而冷漠的姿态,内心柔软却又坚强,纵然五年前萧清山彻底地背叛,也没有让她掉一滴眼泪,只是换来决绝的一抹刀光。
纵使萧清山刚才将全部的生命、全部的自尊都捧在手心给她看,她也只是看着他,眸子里不再冷漠,只是带着手足无措的慌乱,对着他无可奈何地叹气,此生第一次道歉:“对不起,我做不到。就算你救了我,就算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无论如何,我没办法让自己再相信你。”
她说:“我不会再对你动手,我会尽力去不再想那些事情,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情来还你的人情。但是我冷羽珏,无法承诺我做不到的事情。”
“对不起。”
他不要她的道歉,他不要她的人情,他要的不是这个!从来不是!
屋内的两个人凝视着对方,气氛和谐而美丽,没有任何第三者可以得进去。
萧清山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话,整个人仿佛融入了yīn影中,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上。
身体依然在叫嚣着疼痛,然而内心中的空洞却让他觉得自己痛得就要就此死去。然后,萧清山就在痛彻心扉中恍然大悟,是的,冷羽珏和靳越的世界,从来就没有他。
他只是固执地在一片黑暗中演着一场独角戏,等戏终人散,才发现那两个人,已经走地太远太远。他们并肩而行,而他,永远只能在黑暗中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他的表情,一点一点地yīn暗了下来。
如果融不进去,那么,他宁愿打破!
如果他得不到,那么……
萧清山深深地凝视着那副画面,仿佛被那画面灼伤了一样地用力闭上眼睛,转身就走,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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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我们已将十一王爷送回了沧州。看样子,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半跪在地上的属下顿了顿,才敢说下一句话,“还有,去七王府的死士们回报,他们已经找到了七王府放置解咒的密室,但里面,已经没有解咒了。”
“什么?七王府内没有解咒?”连峰坐在棋城的最高位上,猛地站了起来,小孩的脸上lu出杀气,“这不可能?”
跪在地上的属下颤颤巍巍地不敢说话。
就在此时,江焉澜推门进来,对着上面的连峰笑了起来:“殿下,我们有一位意外的访客。”
话音刚落,一道挺拔的人影缓缓踱步进来,连峰一眼扫去,出现了吃惊的表情:“是你?”
萧清山将刚才房内的对话听得清楚,负手对着连峰,冷冷道:“你们当然在那里找不到。因为你要的东西,并不在七王府!”
紫衣美人环绕着萧清山走了一圈,美眸泛起波澜:“你知道在哪里?”
萧清山点头,漠然道:“它在我的手上。”
厅内的人骤然变了脸sè,连峰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紧紧盯着萧清山:“此言当真?”
“你们知道为何我和七王爷会决裂么?就是因为我从他的府里偷了这个东西。当时我并不清楚这是什么,只是知道是一道符咒。不过见七王爷反应剧烈,我猜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就把它藏了起来。”萧清山异常地平静,“不过到了棋城,见到你之后,你说七王爷对你下了禁术,我就明白那是什么了。”
连峰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在阵中,你宁愿死也没有告诉我这个消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萧清山笑了一声,空空洞洞,不带任何情绪:“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太子殿下。”
江焉澜冷笑一声,正想说什么,却被连峰挥手打断,他扬起那张天真的孩子脸,笑了:“好,那不管我的事情。”
萧清山冷冷地看着他们,但目光中却不带任何情绪,仿佛没有把他们映到心里去:“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给你解咒,甚至可以帮你们完成‘灭神计划’。”
连峰高高地扬起眉,孩子般的样貌中带着几分考量的意味:“哦?你要什么条件?萧小王爷?”
萧清山的脸完全笼罩在了yīn影中,看不清表情,然而他的声音却透着浓浓的冷意,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之感——
“我要——毁了冷羽珏和靳越!”
(第七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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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思悲摧地没过。3月继续考试,停载。4月开始连载结局卷。V!!!
………【第八卷 第四章 联盟】………
() 在一片令人感到压抑的沉默中,终于有人从人群中站起,道:“萧大侠年初的时候还从龙牙山中救了我们四名弟子,我相信以他的侠义心肠,不会说谎的。”
有人开了个头,陆陆续续也有部分人在底下附议,表示愿意相信萧南风的为人。这些人大多都是被萧南风帮过或者救过的人,但那些位高权重的掌门却只是沉吟不语。
萧清山见情况有些变化,眸中闪过一道yīn霾的杀气,但又很好地掩饰住了,侧了侧头,似乎在想其他对策。
凌落莹见终于有人支持她,不由得意起来,瞪向萧清山,哼道:“萧清第八卷 第四章 联盟山,别以为你端着个王爷架子就真说什么是什么了。”
萧清山高高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下红衣少女,突地作揖:“是是是,小王哪里够分量,凌大小姐,凌女侠,凌,你最够分量,你最理智。”他抬了抬手,“不如凌大小姐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事情,如何?”
红衣少女气得跺脚,指着:“萧清山,你!”她咬牙道,“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了,还来这里听你鬼扯。”
原本僵持的对峙气氛被凌落莹和萧清山这一打岔,不由消下去了不少,
萧清山收起方才的玩笑姿态,负手冷冷瞥她一眼:“凌小姐既然对此不感兴趣,又为何前来?”
凌落莹跺脚咬牙道:“我来这里……我来这里不过是想知道我爹爹的下落!”
“你爹?”此话一出,萧清山和萧南风竟同时愣了,难得地异口同声。
萧清山叫出来,是因为他知道凌清扬早就死在了第八卷 第四章 联盟阵中,凌落莹应该看到了他的尸体才对;萧南风叫出来是因为江湖上没有传出有发现凌清扬的尸体,他以为凌清扬早就已经回凌 家堡了。
萧清山及时住嘴,停止了自己的失态,预防自己一不小心透lu出了什么口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一直沉默地站在自己身后的蓝衣总管一眼——凌清扬在阵中实际上是被侠王府的沈翰云所杀,若是此事被江湖同道所知,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沈翰云见萧清山目光瞥来,知道其意,只是淡淡一笑,表情如常,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让萧清山不用担心。萧清山这才转回头来,继续看着凌落莹。
萧南风上前关切地看着凌落莹:“怎么,凌堡主没有回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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