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霖心头一阵恍惚,然后突然一惊,想要推开贺延,但他手足无力又哪里推得开,一时间俩个人就犹如受伤的困兽般翻滚着、撕扯着。
贺延披着的狐裘,几经拉扯已完全散开,里面竟是光裸着的。柔腻、发着淡淡珠光的肌肤仿佛久未见阳光般的苍白,上面密布着大片咬噬的青紫色痕迹,深浅斑驳。这样一具遍布着情爱痕迹的身体,虽然还带着新浴过后的清爽和凉沁,但却掩不去那浓浓的淫糜不堪的气息。幽蓝的湿发藤蔓般缠绕在这身体上,更平添了几分诱人与魅惑,似乎可以引发世人心底深处最阴暗的一面,教人忍不住想要去肆意地蹂躏、尽情地凌虐。
“啪。”狄霖紧咬着牙,拼尽全力地一掌打在了贺延的脸上,用力之大,连手都一阵发麻,而贺延白皙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乌青的掌印。
贺延被这突然的一掌打得跌坐在了一边,怔怔地,一动未动。
狄霖则力气耗尽,喘息未定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贺延伸手掩起了脸,许久许久,他又放下了手。
那些疯狂、迷乱、绝望、无助、伤悲还有痛苦,全然从他的脸上消失了,除了脸颊上指痕尤在之外,他又变成了那个优雅、温文、柔和的贺延,就好象他从不曾在几近崩溃的边缘疯狂挣扎过。
“我是不是疯了?”这句话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他的嗓音本就柔滑有如丝绸,说话的语调中自有一种极其独特的诱人意味,现在带着些轻微的嘶哑,听来更觉别有风情,“很抱歉,请你原谅我。”
狄霖看着他,看着他将那个优雅温文的面具重又戴在了脸上,他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贺延也并不等他回答,慢慢地拉好衣服,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站起来时,狄霖清楚地看到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应该很痛吧,不过最痛的应该不是身上的伤,而是心底的伤。
有时候,只有爱过才会受伤,而伤你最深的往往就是你最爱的人。
情伤又何以堪!
六、挥手自兹去
六、挥手自兹去
和每晚一样,狄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今天黄昏时发生的一幕更是令他心事重重难以入睡,辗转反侧了许久,累极了方才朦胧地睡去。
沉睡之中,狄霖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个黑影正向着自己迅速地罩了下来,他猛地一惊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时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床前,与此同时一缕极为熟悉、永难忘怀的淡淡气息幽然传至了鼻端,这一刹那,他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借着窗外微弱的几点星光,狄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微微仰起头,定定地看向来人。
那个人背对着窗默然地立于床前,星夜的微光里,只可隐约辨出他那颀长完美的身形,脸容却是极其黯淡的一片,融合在周围的夜色之中。
只是那双眼眸,还有那双眼眸之中的神情,狄霖又怎会弄错?纵然是在如此的暗夜之中,那双绝美的眼眸依然清泠幽远,宁静淡然,有如月下冰泉,却还又带着远天上白云的悠然与轻寒。
微甜的暖意其中还混杂着淡淡的酸涩,就那样迅速地充斥了整个胸臆之间,而被这意想不到所突然涨满的心脏,不堪负荷似的,有如烟花般地爆了开来。一时间,狄霖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直响,已无法去思考,满心里都只有一个狂喜的声音在不住地叫嚣着:是他,是他,他来了,君宇珩,他原来真的来了!
然而他的身体却象是瞬间被抽尽了全部力量似的,躺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只是微仰着头,那样专注地向上凝望着,仿佛是要一点一点地分辨出隐没在暗夜中的那张模糊脸廓上的每一个细节。他甚至想要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以确定自己眼前所见的并非梦境,但却又隐隐害怕当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的这一切就会真的消失不见。
看着微弱星光里狄霖微仰起的脸,似乎比记忆中清瘦了许多,也苍白憔悴了几分,君宇珩的心底蓦地涌起了混杂着怜惜、心痛还有更多连自己也说不出的感觉。
那个时候,就连君宇珩自己都忽然有些害怕自己那已然紊乱了的心绪,所以当狄霖上奏请缨前往边关时,他当即就准奏了。然而当他意外地接到来自大漠王庭的那封密信之时,一种要失去的惊惶和剧痛突然就紧紧攫住了他,让他甚至没有做更多的思量就连夜兼程地赶到了这里。
悄无声息地进来,原本是想仔细看看狄霖的睡颜,一直以来都还没有看过他沉睡时的样子,可惜的是还未曾近身,就已被发现了。而当狄霖睁开眼眸的那一刹那,那样一双纯黑如夜色,却又璀灿如墨晶的眼眸,仿佛星河中的万千光辉都已溶入了其中,让人不自禁地为之沉醉心折。这一瞬,君宇珩忽然想要不管不顾地将眼前的这个人紧紧地拥入怀中,让这双漂亮的眼眸中只投射出自己的倒影。
“怎么?你想不到我会来?”黑暗中看不到君宇珩脸上的神情,他缓缓俯下身子,在狄霖的耳边轻语着道。
君宇珩独有的淡淡气息一下子萦绕在了狄霖的身侧,他可以感觉出君宇珩温润的唇就近在自己的耳边,轻柔圆润的声音听起来有如远天里的缕缕暮烟,亦远亦近,而从他口中轻轻吐出的温暖气息是那样真实地吹入自己的耳中,引起丝丝酥痒。
一直仿佛在做梦似的狄霖,到此时才真正确定了,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睿王君宇珩,君宇珩真的抛下了动荡不稳的朝政,不远千里地来到了这个大漠荒蛮之地,并且潜入了危机四伏的大漠王庭。
“殿下,您,您不应该来,太危险了。”终于反应过来的狄霖尽力用自己最平稳的语声说道,但还是顿了一下。其实他原本想问的是你为什么来,但话将出口时却又突然改了口。
乍见到君宇珩时那最初的欣喜渐渐地冷却了下来,此刻又不觉掺杂入了淡淡的说不出的苦涩。
你为什么要来呢?
你真的是为了我而来的吗?
我本已接受了现实,已决定了放弃,决定了要忘却,但你为什么?为什么又要给我憧憬、给我希望?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在打碎了一个美梦之中,又再给我一个美梦呢?
听了狄霖的话,君宇珩却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狄霖的耳边,有如一只薄而脆的精致玉铃,极为细碎好听地响着,然后袅袅地散到了周围的空气里,变得空灵而虚缈。明明是如许清清泠泠的声音,却没来由地让狄霖心中一荡,犹如一串电流在身体内一激而过,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在这种情形之下产生了难抑的欲望,顿时从耳廓红到了耳根,红晕又一直蔓延到了颈项之中,他唯一庆幸的是此时夜色浓郁,君宇珩应该不会察觉。
君宇珩轻笑着直起了身子,狄霖不觉松了口气,却又有些不舍他贴近自己时那清淡如兰的气息,他随即又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一阵心烦意乱,连君宇珩取了一样东西,送到自己嘴边也没有发觉。
感到有什么在自己的唇上蹭了蹭,狄霖有几分错愕,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一粒药丸送入了他的口中,药味苦辛,还似乎带着点微腥,入口即化,顿时一股苦涩发热的津液顺喉流入了腹中。
君宇珩的指尖在不经意间触到了狄霖的唇角,微凉的指尖柔滑如玉石,尽管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触,却仿佛在一池静水中激起了层层涟漪,那微凉而柔润的触感,几乎要让狄霖瞬间迷失在了其中。
“这个药可以解开你功力的禁制,但是需要一些时间,你运功试试。”
君宇珩的声音令狄霖一惊,他不禁有些窘迫地发现自己居然在此时走了神。他连忙坐了起来,试着调理内息,欣然地发现的确如君宇珩所言,丹田内不再空荡无物,里面的气息有着渐渐凝聚的迹象,看来这个药的确有效。狄霖不觉有些疑惑地看向君宇珩,他记得贺延曾经说过,这个是他的独门秘药,不知道配方根本无法制作解药,那么君宇珩的药又是从何处所得的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不过这里并不是为你解惑的好地方。”君宇珩象是知道狄霖的疑问,淡淡地一笑,“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吧。”
狄霖知道的确如此,也就不再发问,起身披衣紧随着君宇珩走了出去。
一路之上,无论是巡逻的武士还是暗哨均已尽数被制,不时有隐没在黑暗之中的黑衣人出来接应,狄霖只看出这些黑衣人武功高强自成一路之外,却一个也不认识,君宇珩这次带到大漠的并不是羽林卫精英,而且这些黑衣人竟象是对王庭中的道路以及警卫极为熟悉的样子,狄霖心中的疑团不禁越来越大。
非常顺利的、几乎可说是波澜不惊地潜出了王庭,在道旁的一片小树林里藏着数十匹骏马,狄霖认出当中一匹通体火红、神骏异常的正是君宇珩的爱马“逐影”。
“你功力尚未恢复,上来!”君宇珩一跃上马,又向着狄霖伸出了手。
狄霖刚一犹豫,就被君宇珩不由分说地拽上了马,坐在了自己的身前,打马扬鞭而去。
※※※ ※※※
等到撒利耶闻声带着亲卫队赶至城门时,就只看到数十骑黑衣人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当中一骑,蹄声如雷地绝尘而去。
望着那当中一骑的背影,原本暴跳如雷的撒利耶蓦地静了下来,静得可怕。
此时只听得耳边一片弓弦声响起,等撒利耶回过神来,厉声喝止亦是来不及,“住手”两字方出口,他身边的亲卫队已是高举弓弩,数箭齐发,一轮急箭如骤雨射出。
弩强矢利,箭如雨下,只是那些人早已奔出了弓箭的射程,大多数箭未及射到已是颓然落下,有的虽然射至却已是强弩之末,被那些黑衣人刀剑轻轻一拔就挑了开去。
被王一声的厉喝,那些亲卫队都怔怔地放下了弓弩,不知所以地看着面罩严霜的王。
只这一顿,那些人已奔出了更远,而当中一骑突然回转马头,那匹有如火云般的骏马长嘶一声,凝立在了远方。
马上之人一领纯白色的风麾在夜风里猎猎吹动,舒卷如云。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楚面目,但那种绝世的风姿和夺目的气势却令撒利耶在瞬间僵立如石。
在这样的夜色里,静静凝立的君宇珩似乎夺尽了明月的光辉,甚至比天上的明月更加皎洁明亮。
撒利耶深深地看着,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痛。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了一个极为残酷的事实,尽管这一点他早已明白,但却不愿承认,然而此时他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知道,纵然他终其一生,亦是无法拥有象君宇珩这样的人的。
就仿佛是天上的明月,虽然照耀着每一个人,但你只可以仰望倾慕,又如何能够将明月置于自己的手中?
君宇珩回过头,淡淡地望了一眼,就此回马绝尘而去。
顿时,撒利耶的心仿佛在沸油里煎过又浸入了冰水里,如果没有这一眼,他至少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存有一线奢望,然而这看过来的眼中什么也没有,只有平淡,只有视为陌路的冷淡和视为无物的漠然。
这一刻,撒利耶那样清楚地知道,君宇珩这一去,他们将再无交集,也永无相见之日了。
※※※ ※※※
一路上并不见有追兵,数十骑踏沙疾行,卷起风烟滚滚,一路东行。
君宇珩的爱马“逐影”不愧为大宛名驹,身高腿长,步幅极宽,此刻在这寂寥如银的月夜之下、辽阔无际的大漠之中,扬鞭纵马而驰,只听得耳际长风呼啸,眼见得衣袂翻飞如帜,当真有种御风而行的感觉。
君宇珩一手控缰,另一手则环过狄霖的腰身,将他紧紧扣在自己的怀里,狄霖刚一挣动,就被他更加用力地压制在怀中。
狄霖挣扎了几下无果,也只得放弃,任由自己的背脊与君宇珩的胸膛密合得纹丝不透。慢慢地,君宇珩的体温透过俩人厚厚的衣衫传了过来,或许是因为俩个人的体温加在了一起,狄霖直觉得自己的背部烫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俩个人靠得这样的近,就连君宇珩的心跳和脉搏都清晰得有如感同身受,而耳边那细细密密的呼吸声萦绕不去,比起春风更令人沉醉不已。
一阵急驰下来,狄霖忽然感到体内有些异样,刚开始只是些微的眩晕,现在却是越来越厉害,服了解药之后渐渐凝聚起来的内息,突然不受控制地窜入各处脉络,引得胸腑间气血翻腾。他亦知道此等险恶之地不宜停留,一直强忍着心中的烦恶,但到底忍不住,“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血,眼前顿时一黑。
君宇珩感觉到怀中的狄霖突然颤抖得厉害,发觉不对劲,猛地勒马停住,正看到狄霖苍白着脸吐出了一大口血,连忙一把抱住狄霖向前倾倒、萎顿下去的身子。
狄霖低垂着双眼,无力地倚在君宇珩的身上,耳边只隐隐约约听到君宇珩似乎在焦急地低唤着他,声音却象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听着君宇珩那终于不再是千篇一律淡然不变的语声,狄霖的心里竟有些莫名的高兴,他想开口,然而唇舌却象是有千斤重,怎么也说不出口,昏昏沉沉间,他只感觉到君宇珩又抱着自己继续打马急行。
这一路奔行更疾,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下了马踏上了实地,又似乎是走进了一所房子,君宇珩低声简短地吩咐了几句之后,似乎其他的人都一下子走光了。
“……给药的时候就说过,但没想到这解药竟是这么霸道,不过淤血吐出来就没事了。”微微怔了一下,狄霖才有些朦胧反应过来是君宇珩正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地说话,很轻很柔,有种极其受用的感觉。
狄霖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倒是那口血吐出来之后,气息不再全身乱窜,胸腑间的确是好受多了,只是全身乏力得很,不想动弹,连眼睛都不想睁。
正迷迷糊糊的,忽然间一只手伸到自己身上摸索着、扯着腰带,狄霖心中一惊,忙用手去推,却碰在了一只温润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