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可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早几天我就听从北边过来的朋友说起,那些胡人已经退了兵,好象是与朝廷签了什么和约。我还听说,韩大将军的十万精兵不久以后就要班师回朝了呢。”
“若是这样呀,那咱哥几个可要趁着这个时节,赶紧着到北地去进一批药材……”
“竟然都已经退兵了?”狄霖耳中听着,不觉出了一会儿神,轻声低语了一句,一时之间心中竟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是我与贺延的事先约定。”君宇珩闻声转过头来,看向狄霖,“十年相安共处,只要胡族不侵犯我朝边境,我就绝不出兵攻打他们。”
狄霖不禁霍然站起,已是掩不住脸上的动容。他十分清楚,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胡夷向来就是承熙王朝的心腹大患,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史上曾有多位皇帝立誓要除尽胡虏而未果。到了君宇珩执掌朝政,更是积极筹划着要将之一举荡平以绝外患,这几年在军备方面也一直积极准备着,未曾懈怠过,但现在却因为自己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
“我并不是为了你,至少,不是全部。”注意到了狄霖脸上黯然而生的沮色,君宇珩却是淡淡地一笑,明明是易容之后平淡无奇的脸容,然而这一刻却是有着无法掩饰的璨然光华仿佛透过内里向外悄然地绽放了出来,就象是午夜的幽昙在一瞬之间尽情开放,“一来,是目前的朝局不稳,并不适合对胡族大举用兵,此时的边境还是以和为上;二来,你要知道狼子野心,以撒利耶那般野心勃勃之人,又岂会甘于伏枥?等他平定了族内局势,休生养息之后,只怕不过两三年,边关必将又会烽烟再起。”
狄霖双拳紧握,默然不语,他知道君宇珩所言不虚,但胸中却别有一种心情在激荡不已。
“到那时,我定会让你领军出征,助我完成平虏攘外的大业,你可愿意?”君宇珩缓缓地问出,其实根本不用等狄霖回答,他也知道答案。因为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忘怀初见狄霖时,狄霖身上那自然流露、仿佛天生的傲然以及那般飞扬夺目的风神秀骨。似这般的男子又岂能被拘束于朝堂的方寸之间,似这般的男子应该只有驰骋在沙场之上、置身于血与火的洗礼之中才会尽释一身的光华吧?
“是,能够征战沙场,为国效力,那正是我的平生所愿。”狄霖的眼中不禁倏地一亮,那瞬间亮起的有如炽烈火焰般的光芒,任是什么也无法遮掩、无法夺去。这一刻,他整个的人象极了一柄已然龙吟着出鞘的绝世名剑,光华四射。
君宇珩一动不动地看着,狄霖那骄阳烈焰般的自信与傲然,怎不教人屏息?怎不教人心折?
就这样地看着,君宇珩轻轻垂下了眼睫,掩住了眼中油然而起的微微波澜,接着又转过了头去,望向了窗外。
狄霖也缓缓地坐了下去,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借着倒酒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说起贺延,也不知道那瀚达尔王会如何处置他呢?”狄霖忽然问起,不管怎么说都是贺延救了他一命。
“虽说是贺延私用王印与我朝签订了和约,但胡族既然已依约撤军,应该是没什么事吧。”君宇珩看着窗外,缓缓地说道,“要知此番举兵犯境只不过是撒利耶的一意孤行,胡族上下颇多反对。贺延身为胡族祭司,此举虽有僭越,却也并不为过,而且他与瀚达尔王的关系似乎也并不简单,最多也就是小惩大戒吧。”
狄霖想了想的确不错,也就略过不再多问了。
只是他们谁又能想得到贺延那无奈绝望之下的决绝之举呢?等他们得到消息并为之而唏嘘感叹之时,已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 ※※※
这时候,江中又远远地驶来了一条极大的画舫,想是哪家豪富人家出来游江的。那画舫几乎是一般画舫的两倍,金碧辉煌、装饰华美,船艏正面龙头高昂,两侧舷则绘有游龙彩凤的浮雕,珠帘低垂的舫中还隐隐有悠扬动听的丝竹歌舞之声传了出来。
隔着一江东去流水,远远地听那美妙乐声隐隐约约、飘飘渺渺地随风传来,倒也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
俩人坐在桌边,淡淡地听着,慢慢地浅饮小酌着。
渐渐地,丝竹之声低沉了下去,轻若游丝,几不可闻,然后曲声忽然一变,又变成了琴音铮淙,悠扬如流水,却又响彻云霄,仿佛悠悠然自天上而来,浩浩荡荡奔流而去又不复返,流水无情,人自多情,无情流水空自去,多情人望断秋水。
狄霖听着,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迟疑了一下,终是站起了身来走到窗边,向外看了出去。
那条豪华精美的画舫正悠然地在江中缓缓轻游,舫中四面珠帘低垂,里面似乎影影绰绰地有不少人,但隔着这么远,又哪里能看得清?
琴声轻轻一顿再一低转,又有一缕歌声响起。
“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带着吴侬之音的柔美歌声随着千里烟波的轻送而袅袅远去,宛转如轻诉,令人不胜愁怅。
听到这歌声,狄霖终于可以确定了,不过他有些想不通的是,春风解语楼的当家花魁、艳冠皇都的楚依依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认识?”君宇珩注意到了狄霖的神情变化。
狄霖只点一下头,想到与楚依依曾经有过的一段来往,突然间不想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
看出狄霖不想多说,君宇珩更是也不会多问,他优雅地伸出筷子自去夹了一片火腿,正要往口中送时,却看到狄霖身形一顿。
“好象有些不对。”狄霖用手指了一下,之前江中本来就有不少的小舟花船在游弋,这时候却都好象在慢慢地向着那条大画舫靠了过去。船上之人不容易发现这一点,但是站在高楼上,向下面一眼望过去,那些小船的不良意图却是极明显的。
君宇珩也走了过来,静静地立于狄霖身旁看着却并不出声,这天底下能令他动容的事情并不多。
只见那些小舟已渐成包围之势,将那艘画舫团团围住,还未等靠近,小舟上已有数人手舞利刃向着画舫上飞掠跳落,只需看那些人身法灵动、矫健异常,就可知他们都是些受过专门训练的杀手。
发觉了异样,画舫中随即也有人吆喝着冲了出来,装束看上去倒是挺眼熟,蓝色对襟劲装,应该就是碧涵山庄的庄丁。只可惜这些庄丁虽然身材魁梧,看门护院倒还行,却哪里是那些杀手之敌,只几个照面,已是惨呼着倒下去一片。踩过遍地的血泊与尸体,其中数名杀手已经杀入了船舱之中。
不一会儿,舱中就被推搡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纤细女子踉跄着跌倒在地,一身华美轻逸的薄纱舞衣顿时凌乱不堪,远望去那张极是美丽的芙蓉俏面上已是泪光涟涟,面对着周围的森寒刀光还有满地血腥,只知道瑟瑟发抖,骇极而泣。
“我,去去就来。”狄霖丢下这句话后,手一按窗沿,人已是提气纵身飞掠而出。
从这样高的楼上一掠而下,就仿佛是一只翩翩然翱翔于无尽天际的孤鹤,说不出的清傲而且孤高,身法迅快而又不失优美流畅,教人不自禁地由心底发出一声惊叹,然而一声惊叹又怎么足以形容这一眼看过去时的惊艳?
君宇珩手扶在窗边,目光不能自已地紧紧追随着狄霖飞掠而下的身影。
只见狄霖翩然掠下高楼,足尖疾点水面,波澜微兴,衣不沾水,只三五个起落,就已是跃到了在那江心中不住打转的画舫之上。
当握着长剑的狄霖凌空飞掠而下之时,君宇珩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那样夺目的光芒,那样逼人的气势,不动时犹如深藏于鞘中的宝剑,安静而内敛,然而却在这一刹那间释放出了如此华丽炫目的光华,教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凝神去看,纵然是被那光华灼伤了眼睛,却也无法移开注视的目光。
隔得这样的远,虽然看不清狄霖脸上的神情,但是君宇珩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狄霖眉眼间那属于傲然少年的神采飞扬,还有那种长剑在手、试问天下的意兴风发。
这样子的狄霖才是真正的他吧?君宇珩不自禁地这样想着。
随即他又发现,不仅是自己,所有的人都在屏着呼吸、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狄霖,就如同是被那夺目光华在一瞬之间夺去了全部的心神。
这一刻的君宇珩,竟似有些不喜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这样地看着狄霖,他忽然想要将狄霖藏起来,让那样炫美夺目的光华只在自己的面前、只为自己而尽情绽放。
就连他自己也无从得知,怎会忽然生出这样奇怪的念头,而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心中怦地一跳,竟是一乱,手不觉紧紧地抓住了窗沿。
狄霖的剑已出鞘。
薄锐狭长的剑锋,清澈如同一泓秋水,但却流转着仿佛冰魄般摄人的寒光,寒光所到之处,就有鲜血飞溅而出。
只不过片刻,那些杀手就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见势不妙都纷纷跳水而逃。
狄霖缓缓收剑而立,俯身去扶起那名女子,女子瑟缩着站立不稳,整个人都轻偎在狄霖的怀中。
君宇珩不知不觉地眉已轻轻皱了起来,眼前这个情景似曾见过,略一回想已是记了起来,那个女子正是皇都解语楼的花魁楚依依,而他偶然路遇狄霖时所看到的就是这么样的一个暧昧情景。
慢慢地,君宇珩将自己又隐没到了窗后。
而在那画舫之上,一个人缓缓地向着狄霖走了过来。
虽然眼见着刀光飞血、尸横遍地,周围杀手环伺、钢刃加颈,但此人一直凝立不动,无惊无惧,只一袭紫衣在江风中潇洒轻动。此时劫后余生,缓缓而行,依然是步履平稳、镇定自若。
楚依依见着了他,转身就向他奔了过去,娇弱的身子轻颤着,美丽的脸庞上犹如梨花带雨般泪珠纷纷而下,却又一时间哽噎着说不出话来,当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那人轻搂着楚依依只温言安慰了一声,就抬头看向狄霖,“多谢这位公子拔刀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狄霖听过这个音色极美的温润声音,他知道此人应该就是碧涵山庄的少庄主紫月公子,当下微一拱手,道:“不过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
那紫月公子身材高挑,身着紫色华衣,显得极为高贵大方,容貌年少俊秀,尤其是一双凤目,眼角微微挑起,眼珠深如墨色,眼神却是温润如泉水,令人一见之下就不由顿生好感,他的语声和态度就更是让人不自禁地想要亲近,“在下碧涵山庄杨晋之,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在下姓林。”狄霖并没有报出自己的真实名姓,说完后瞥了一眼楚依依,而楚依依则是宛若未闻似地低着头,并不言语。
不待杨晋之再说什么,狄霖已是转身而去,几个飞身便掠上了江岸柳堤。
看着狄霖翩然远去的身影,仿佛是被那反射的光芒刺入了眼中,紫月公子不禁闭了闭眼,再又睁开时,眼中却已失去了狄霖的踪影,不觉微微地怔在了那里。
※※※ ※※※
这是“重锦阁”的一间雅室,里面罗帐香床,镜台妆奁,仿佛深闺女子的绣房。此刻重帘深垂,案上的莲花云鹤博山炉中清烟袅袅,暗香幽生。
而楚依依正卧在床上,双眉微蹙,脸带病容,娇弱得令人生怜。
似她这般的娇柔美人又怎么受得了方才的那一番惊吓?所以她很快就被杨晋之安抚着送回了客栈之中,延医诊治,服了压惊的汤药之后就睡下了。
只是此刻她虽然紧闭着双眼,仿佛已经沉沉睡去,心中却是在心念数转着。
从皇都将自己携来此地,一路同行已有十数日,但她却不觉有些心惊地发现,似乎与杨晋之相处得越久,就越是无法了解这个人。
这位紫月公子出身名门世家,精通诗书音律,相貌俊美迷人,性情温文如玉,那种所独有的优雅温润更是令人一见之下就不由得被深深吸引,这样的一个人近乎完美。但是身为女性的敏感,却让她时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那如水的优雅温润之下还深藏着什么她所无法触及到的东西,而正是这个令她每一思及便会不由地惊心。
今天的这场袭杀来得有几分突然,也来得有几分蹊跷,或者这根本就是紫月公子为了试探自己而设下的一个局。想到这里,她仔细回顾审视了一番自己的言行举止,同时暗暗地告诫自己,这一次虽然未曾露出破绽,但进入碧涵山庄之后,只怕还需要更加地小心谨慎才是。
此外,竟会在这里遇上狄霖更是让她感到意外,在皇都时,正是她亲手将来自边关的密函呈给了主上,她也看到了主上在得知狄霖死讯时那一瞬的失神还有久久的默然。
谁想到竟会让她在进入这座偏远小城之时,瞥见了狄霖,而在狄霖身侧的那人,虽然经过易容但却难掩其绝世的风华,她一眼就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当夜她就秘密传讯给了远在皇都之中的主上。
却不知,应该已死去的狄霖又怎会与君宇珩在一起?他们又为何会来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城?
还有,也不知是为什么,她就是有种感觉,那紫月公子看着狄霖时的神情,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楚依依慢慢地转过了身,将脸转向了里壁,眼睛还是闭着,红菱似的唇角却是微微抿起,一排细米白牙轻轻地咬在了唇上。
三、翩翩紫衣来
三、翩翩紫衣来
狄霖纵身跃上江岸,重又登上临江楼,与君宇珩继续用过酒饭之后,俩人又在南安城中的几处有名景致闲逛了一番,直至天色将晚,方才施施然地回到了下榻的悦宾客栈。
就只见那胖乎乎的客栈老板在门口正急得团团直转,远远地瞧见俩人回来,忙笑着迎了上前,连声地道,“哎呀,二位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俩人只淡淡地看一眼这客栈老板,却也没有多加理会。等缓缓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