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霖正欲转身之际,就发现杨晋之已是闪身逼至了自己的面前,他随即身形一错,飘身向后,只是功力并未恢复,终是未能避开,被杨晋之一把紧紧地抓住了肩头,双肩一阵剧痛。
杨晋之的心中正被一股无名的怒火或者说是妒火所充斥着,正欲不管不顾地发力将狄霖震晕带走,就听到狄霖那冰冷到极至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放开。”
杨晋之心下不由一惊,他觉出了狄霖语声之中的异样,凝神看过去时,却发现狄霖反手紧握着一柄不知从何得来的短匕,而那锋利的刀刃正指向狄霖自己的胸口,刃尖想是已深深入肉,因为那黑衣上已有了一片深色的痕迹,在渐渐地扩大。
说不清是因为狄霖那冰冷无情的语声、冷厉坚决的眼神,还是因为他这般决绝的举动,都令杨晋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狄霖自戕时的那一幕,突然间,杨晋之满腔的愤懑如同冰雪般消融,只是却化作了无尽的惆怅与苦涩在心中缭绕不去,他几乎是有些颓然地放开了对狄霖的钳制。
狄霖紧握着短匕,全身戒备着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看着狄霖修长的身形慢慢地退后,再猛地一个转身,向着远处飞掠而去,消失在了眼前,杨晋之的脸上悄然浮现出了一片无法言喻的落寞之色。
与杨晋之分开之后,狄霖迅速同时也是极为小心地这座地下之城中穿行着,正如杨晋之所言,这古城之中各条道路错综复杂,此刻看上去虽然形如一座已经空置多年的废城,但狄霖还是能够敏感地觉察出到处都有隐隐的杀机潜伏着。
狄霖正在观察着地形,思索着该走哪条路时,忽听得身后有一阵衣袂带风的轻响,虽然很轻,但在这空气仿佛已凝滞不动的空间里却还是带起了一股极轻的微风。
“是我。”
狄霖凌厉的反击都因这轻轻的两个字而生生顿住。
“你?”狄霖迅速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带着些疑惑与戒备望向杨晋之,只有杨晋之一个人站在那里,而岑无忧却不在他的身旁。
“我和你一起去。”很是难得的,杨晋之冠玉似的俊美脸容上没有带着笑意,也看不到其它任何的表情。
狄霖顿了一下,似是有些艰难地说道,“你根本不必这么做的。”
“你不必说了,”杨晋之却是淡淡地打断了狄霖的话语,“你有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情。”
狄霖不再说话,只是一时之间涌上心头的却也不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此刻的他不想去多想,转身掠了出去,很快地,杨晋之从后面跟了上来。
他们经过一番细细地探查,终于发现有一处地方,虽说是极普通而不起眼的,但其周围的防卫却偏偏是最为严密的。俩人很快地对视一眼,心知所要寻找的人应该就在此间。在旁静伺已久,终于趁着两批黑衣护卫交班的短暂空隙悄悄地潜了进去。
此间外表看起来虽然是极其普通、毫不起眼的,但里面却是典雅精美、独具匠心。只见雪白的四壁用银粉细绘着精致已极的兰草图案,而地上则是铺着雪白的长绒厚毯,另外有一重重雪白的轻纱帷帐如同云烟薄雾般轻垂着,虽然无风却也飘逸袅娜。
这屋内所有的器具皆是用上好白玉制成的,玉床、玉桌、玉椅以及玉几。虽然都是用坚硬冰冷的玉石制成,但却奇怪地并不觉得清冷生硬,反而给人一种温润柔和的美好感觉。屋内散放点缀着数颗夜明珠,用几乎透明的轻纱笼着,透出极为柔和的淡淡莹光。
有一个人背对着立在那里,一身如雪的轻衣,更显出那散在身后的长发乌黑如流墨,而那身影远远望去轻逸如修竹,虽然没有风,却又给人一种直欲乘风而去的感觉。
当那模糊的身影刚一进入眼帘之际,狄霖就认出了君宇珩,而在他身旁的杨晋之随即从狄霖的反应之中知道了这一点,眼神不禁黯淡了一下。
杨晋之突然出手按住了想要上前去的狄霖,在他的耳边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有人来了。”说着就拉着狄霖隐到了一边。
狄霖只略一挣扎就停住,刚才的那一刻他的确有些冲动而忘乎所以,现在他也听到了一阵远远而来的脚步声。
只是轻轻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却是停顿了下来。
来人正是端王君宇琤,不知为何,他匆匆而来,走到了门边却是没有进去,而是远远地望着,那个清泠如水的人儿正背对着自己立在那里,一袭白衣胜雪,却又仿佛弱不胜衣。
过了许久,君宇琤方才走了进去,却不是走向君宇珩,而是先走到了玉椅边,伸手从椅背上拿起一件素缎面的薄绒外衣,然后才走到了君宇珩的身后,将衣服轻轻地披在了君宇珩的肩头。
君宇珩似乎早已知道来人是谁,既不言语,也不动,就任由那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
“这地城之中寒气颇重,你的身子骨一向不大好,若是受凉了可怎么好?”君宇琤眼望着那件衣服轻柔地将君宇珩的全身包围,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当真有几分羡慕这可以一亲芳泽的无知之物。
杨晋之并不知俩人的过往,但也觉出其中大有深意,不禁有些讶然地去看了看狄霖,只是在暗处,哪里看得清狄霖脸上到底有没有表情、又是何种表情。
“四皇兄此番与那风雨楼杨晋之应该并非只是简单的合作吧?”君宇珩连头也没有回,只听到清泠如寒冰轻叩的声音悠悠然地传来。
“当今清明昌平之世,又岂容这些江湖草莽肆意胡为?”君宇琤英挺的脸容淡淡的,却似乎有种奇怪的神情一闪而过,“对他,我只不过是稍加利用而已,现如今狄霖已在我的手中,不愁这杨晋之不会前来自投罗网,到那时候自然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成擒。”
一向自视甚高、心高气傲的杨晋之又何曾被人这般无礼轻视过?紧靠在他身边的狄霖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色,但却可以感觉到他那渐渐深沉下去的气息。狄霖忽然想到,以杨晋之这般狡诈精明如狐,上过一次当之后,又怎会料不到对方是想要引他上钩呢?他既然明知如此却还是亲身犯险来救自己,这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一时间曾经有过的那种很奇怪的感觉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而君宇琤自口中说出了狄霖这两个字之后,就双目一瞬不瞬地,紧紧地凝注着君宇珩。
然而君宇珩却象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似的,没有任何的反应。
只是这种表面看似不闻不问的漠视与忽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又何尝不是用心良苦、不是一种关心与保护呢?因为距离极近,君宇琤没有忽略掉君宇珩那一瞬间肩头的绷紧,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这一刻君宇珩心中的震惊与撼动。霎时间,愤怒与悲哀,这两种明明截然不同的情绪混杂着袭上了他的心头。
九、难释心中结
九、难释心中结
“四皇兄当真是深谋远虑,先是借我之手清除了朝中的外戚势力,现在又正好可以除去碧涵山庄和风雨楼的余孽。”君宇珩极为优雅地缓缓转过身来,却并没有去看站在对面的君宇琤,而是低垂下手去轻轻地抚弄着玉几上的白色幽兰,含苞欲放的兰瓣如初雪,而他纤长的细指似莹玉,“四皇兄处心积虑,隐忍至今,就是想将我终生禁锢在这阴冷的地下吗?”
他说着,轻轻抬起了眼,那双带着白云般悠然世外,却又清冷更胜似冰泉寒潭的眼眸就静静地望向了君宇琤。
在这样淡定冷然的目光注视之下,君宇琤忽然间有种无法说出的极其茫然的感觉。
五年来,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实施着。朝中苏家的外戚势力被彻底肃清,对朝廷颇具威胁的碧涵山庄亦是全面覆灭,最重要的是君宇珩也已恢复了过去的记忆。
现在,明明是已经到了将要落下帷幕的时刻,他也最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为什么,他却比这五年中的每一天更觉得彷徨无措?
明明就在自己面前的君宇珩,却依然仿佛可望而不可及,就如同这满室幽兰的清香,明明就在身侧萦绕着,却又如何能够将之握于手中?
“除了我,四皇兄还想要什么?皇位?这个天下?至高的权力?”
君宇琤从来就不知道,原来君宇珩用如此淡漠的口吻说出的这些话语竟会如此的伤人。
“皇位、天下、权力,这些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六年前,我不想要,六年后,我也同样不想要。”君宇琤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眼,虽然这样做很难保持心绪的平静,但他还是深深地直视着君宇珩的眼睛。
君宇珩也在久久地凝视着他,从他的神情之间可以确定他并没有丝毫的作伪,几乎是微不可察地轻轻怔了一怔。
良久,君宇珩问道:“为什么?”
自从他恢复了过去的记忆之后,这个问题就一直令他感到困扰不解,对于君宇琤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他实在无法确定其真正的目的以及用意究竟是什么。
“你可记得那时候我就曾经问过你,”君宇珩看着他,慢慢地道,“为何不惜背叛自己的同胞兄长与母后,却反而来帮我?”
“我记得。”这句话君宇琤说得很慢,也很是艰难。
是的,他记得,当然记得,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他又如何能够忘怀多年前的那个大雨如注的夜晚?
因为就是在那个夜晚,他做出了自己人生当中最为重要也是最为艰难的抉择,并且从此以后,他就踏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道路。
那个夜里的每个情景都仿佛已然是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每每在不经意间就会忽然地浮现出来,那种带着触痛的感觉,清晰鲜明得就象是刚刚发生在眼前似的。
那正是一个盛夏的雨夜,夜深沉而闷热,只有一道道猝然划过天际的闪电不时地撕裂开浓重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雨与夜的重幕,而将伫立在大雨之中的君宇珩一时间映照得雪亮。
君宇珩独自伫立在滂沱的大雨之中已不知有多长时间,因为全身湿透的他看上去异常苍白而且冰冷,毫无机质得就如同一尊已然没有了生命的绝美玉像。
“如你所愿,我已经亲手杀了沈静。”看清楚了走到自己面前的人正是君宇琤,君宇珩忽然牵起唇角极轻地笑了起来,只是如注的雨水从他苍白至极的脸庞上不断地滑落而下,使得这淡淡笑容看起来却有种比哭泣更为悲伤莫名的感觉,“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我去得到权力。”
倾盆大雨轰鸣而下,君宇珩的声音很轻,混杂在风雨之中有些模糊不清,但却隐隐然有种刀刃横空出鞘般的锋冷寒意。纵然是那样倾注而下的骤雨亦是无法冲刷掉此际弥漫在他周身的浓浓血腥与杀气,仿佛那血腥与杀气就是发自于他的心底,那一刻的君宇珩象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散发出令人无法逼视的夺人气势,显得从未有过的冷酷无情。
可是不知为何,就在那样决绝冷然、仿佛坚不可摧的表层之下,君宇琤却是可以感觉到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悲怅还有已经痛到了极致的哀伤。强势与脆弱,明明是相互矛盾的,但此刻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却是同时出现在了君宇珩的身上。在为达目的而甚至不惜牺牲一切的强势之下,有的却是仿佛一碰即碎的脆弱。
此刻的君宇珩,再不复往日那仿佛远在云端的悠然物外还有风清云淡,看着这样的君宇珩,君宇琤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一时间竟是痛得无法呼吸。
然而就在那一刻,长久以来一直纠结于心,时时将君宇琤的心绪搅得纷乱不已,连他自己也不甚明瞭的复杂情感,却是忽然间地沉淀了下来,变得清晰可辨。
为什么自己的视线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风姿卓绝的身影?而一颗心又会为了那个人的一举一动而起起伏伏、或喜或悲?
事实上,君宇珩与沈静两情相悦一事极为隐秘,然而他却是一眼就从俩人的神情举止之间看出了异样。当他悄然注视着在人前淡然如常的俩个人,偶尔捕捉到他们之间那外人无法察觉、只有彼此才会明瞭的一个注目或是一个眼神交汇,思及俩人在无人时又会是怎样的亲密相对,这时,他的心中便会有如被毒蛇在狠狠地噬咬着。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那种难言的痛楚原来就是嫉忌。
所以,他才会那么地恨沈静,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地要除掉沈静,而且还一定要让沈静死在君宇珩的手上。
只因为,他早已在自己还不自知的时候,就已经是无法自拔地陷入了对自己亲生兄弟无望的苦苦爱恋之中。
“我会帮你的。”君宇琤抚平了自己紊乱不已的心绪,缓缓地、一字一字地说出。
尽管是做出了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决定,也尽管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就意味着他注定要背弃伦理、亲情以及其它的许多东西,但是这一刻忽然明瞭了自己的心意以及自己心中真正所想要的之后,他的一颗心不再烦躁彷徨,反而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与平静。
那时听了他的这句话,君宇珩却是神色冷然地看着他,言辞显得讥诮而且尖锐,“帮我?不惜背叛你的兄长与母后吗?为什么?”
象是没有感觉到君宇珩那尖锐的讥诮,君宇琤的回答却是很淡然也非常的简单,“因为你想要。”
只因为这是你想要的,所以就算是不惜一切,我都会帮你去得到。
这句君宇琤没有说出口的话,正是他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君宇珩是绝不会相信的。
那个时候的君宇珩的确不相信,也无法相信。看多了皇族之中的勾心斗角、相互倾轧以及手足相残,教他又如何能够相信,君宇琤真的会放弃皇位的争夺转而来帮助自己,并且倾力相助的理由就只是如此的简单?
只是他也想不出来,若是君宇琤对自己确实另有所图的话,那么大可不必费尽周章地助自己去夺取皇权,因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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