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四下一瞟,弹身一跃,手挥之处,已点燃了壁上的一支火把。
他的脸刹时变得阴沉沉的。
一间小小的布满了灰尘的石屋。
左侧屋角,几具死人骷骸。
右侧壁下,一条臭水沟,黑水在哗哗地流。
哪有什么通风气穴?
忽然,石壁内响起了孙千钧格格的笑声,那笑声中带着几分嘲弄、几分得意。
人心为什么这样险恶!
徐天良牙齿咬得格崩直响。
“竹笠汉,没有想到吧。”孙千钧笑着道:“你看看屋角那三具骷髅,他们就是有名的江面三怪客,你的下场,将会与他们一样,变成一具骷骸,永远留在这里。”
徐天良冷削的嘴唇上,泛起一丝残酷凶狠的弧形。
“不过,你也用不着过份悲伤。”孙千钧戏虐地道,“江面三怪客的武功不错,你可以在这里与他们切磋武艺,也不至于寂寞。”
徐天良没有答话。
孙千钧的声音又响起:“不答话?想必此刻一定又气又恼,又急又怕,是不是?看在你曾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也不多折磨你了,这就给你个痛快,送你上西天!”
石屋顶与四壁角,一阵异样的响动,八簇弓弯箭飞蝗般地射了来。
箭是交叉穿射的,角度计算得很准确,整个石屋内没有任何死角。
箭是特制的,淬有剧毒,而且触到刀剑阻挡时,会爆裂开射出淬毒的飞针。
因此,这是要命的断魂箭。
江南三怪客就是丧命在这断魂箭下。
徐天良看到第一支箭,撞在墙上爆出的飞针时,便意识到了危险。
他反应极快。立即跃起,翻身使用壁的武功,将身子贴伏到石屋顶壁上。
在光秃秃的石屋顶壁上,要粘住身子,谈何容易?
但,他却做到了。
他非做到不可,因为,只有粘伏到顶壁上,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一阵箭雨与飞针雨花过后,石屋地上尽是散乱的箭杆与寸长的钢针。
“啊!哟嗬嗬,真了不起!”孙千钧阴阳怪气的声音中,流露出一种猫戏耗子般的得意,“好身手,令在下大开眼界,这就叫什么壁……壁虎功么?”
徐天良气得牙咬咬的,但又不敢分心。
孙千钧继续道:“你可千万别往下跳,你知孙爷的手中捏着什么东西吗?”
徐天良心一沉,背脊冒出一股冷气。
“我手中捏着天雨银花断魂针的铁匣子,这匣子比我用的大一倍,共装有六百六十六支银花断魂针,这针的毒性,你在长街上已经见过,就不用我多说了……”
徐天良感到了失望。
没想到竟在孙千钧的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我知道壁虎功要耗很大的内力,像你这样沾在顶壁上,是粘不了多久的,只要你功能耗尽掉落下来,我孙爷手指头这么轻轻一扣,你就完蛋了。”
徐天良觉得手壁与脚腿部都开始酸胀,已感吃力。
他明白,他无法支持多久。
今天,他死定了。这座石屋,就是他生命旅程的尽头。
“怎么样,支持不住了吧?噫,你的身子好像抖了一下……又一下。”
徐天良手脚酸麻,头额渗出了豆粒般的汗珠,体内的内力已无法再允许他支撑下去。
然而,他依然拼命地支撑着。
他有一种超人的异乎寻常的毅力。
“怎么还不掉下来?不过,孙爷不急,有的是时间在此等待,倒要看你究竟能支持多久?”
超人的毅力,并不能创造神话,人毕竟是人,人体的能量毕竟有个极限,就像武功再好的人不能一掌击倒泰山,一跃尽过喜马拉雅山峰一样。
徐天良终于达到极限,身子从石屋顶壁上跌落下来。
他微闭着眼,没有跳跃躲闪,静待着生命毁灭的那一瞬刻的到来。
六百六十六支银花断魂针,中一支也得死!
奇怪的事发生了。
没有银花断魂针射来。
也没再听到孙千钧的戏笑声。
发生了什么事?
他正在猜疑,石屋的门打开了。
门外,孙千钧抱着天雨银花断魂针的铁匣子,躺倒在地下。
六不和尚执着一根木杖,站立在孙千钧身旁。
“怎么会是你?”徐天良满脸惊愕。
“怎么是我?”六不和尚反问道。
徐天良到此时,只能推开窗子说亮话:“你怎会解了穴道?”
如果六不和尚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运动解开他独门手法制住的穴道,其武功一定在自己之上。
六不和尚眨了眨眼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徐天良疤疤的脸显得异样难看:“我问你怎样解开了穴道?”
六不和尚讶然地道:“你点过我的穴道吗?”
徐天良绷紧了脸。
这和尚是在装傻,还是真对武功一窃不通?
六不和尚扁了扁嘴道:“当时你我在说话,我困极了,我好像记得你曾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后来……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徐天良凝目道:“后来又怎么样?”
六不和尚垂下手中的木杖道:“后来有人推我,我醒过来一看,床边站着一人,地上躺着两人。”
徐天良眨眨眼:“怎么回事?”
六不和尚吞了泡口水道:“那人告诉我,孙千钧想害你我,地上躺着的是两名奉孙千钧之命来杀我的卫士,而你则被孙千钧骗到了坟山,他叫我赶快到坟山古墓来救你,所以我找了根木杖就起来了。”
说着,六不和尚将木杖在地上狠狠地顿了顿。
徐天良沉声道:“那人是谁?”
六不和尚道:“我不知道,但那人带着一个铁皮面具,如果本僧没猜错,他该是武林铁面判官杜云魂。”
徐天良冷声道:“你知道的事可真不少。”
六不和尚得意地笑笑道:“本僧不爱练武,但喜欢打听武林中的事,我知道的可多着呢,如果你有兴趣,以后我慢慢地讲给你听。”
徐天良眉头紧皱,满腹狐疑。
杜云魂为什么要解开六不和尚的穴道,叫六不和尚来救自己?
他为什么不自己直接来,却要多此一举?
他为何会知道自已有难?
他百思不解。
任他聪明绝顶,目前他无法悟出其中的奥妙。
“啊,对了!”六不和尚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举手在前额上一拍,“瞧我这记性,杜云魂有话要我传给你。”
徐天良颇感意外:“什么话?”
六不和尚想了想道:“他要我对你说,他欠你一份人情,当尽力地帮你,他和我都是你的朋友,你应该相信我们。”
“我们?”徐天良更感困惑,“你是杜云魂的手下?”
“胡说八道!”六不和尚大声嚷道:“本僧独来独往,独字号,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手下,也没有任何人是本僧的手下。”
徐天良沉缓地道:“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六不和尚歪起头道:“我怎么知道?他就是这么说的,我只不过是照说罢了。”
徐天良眼中陡地闪过一道棱芒:“你爱多管闲事?”
六不和尚像是受了委曲似的,将木杖往地上一扔:“我要是不管闲事,你就在石屋里出不来了。”
徐天良心弦一震,没有答话。
不管怎么说,六不和尚确是救了他一命。
此时,孙千钧身子一动,哼了一声。
徐天良急着道:“快拿下他手中的铁匣子。”
“哎!知……道了。”六不和尚一阵子手忙脚乱,从孙千钧手中抢过铁匣子。
徐天良警告他:“别乱动铁匣子下的板扣,这里面装的是!”
“本僧知道。”六不和尚打断徐天良的话道:“这是天雨银花断魂针铁匣,里面装有六百六十六支见血封喉的银花断魂针。这种铁匣子共有三种,小的一种,装一百八十九支银花断魂针,中型的一种,装三百三十三支,孙爷今天日间已在长街用过了,这是大型的一种,针数最多,威力最大,缺点只有一个,不好隐藏容易出事。”
徐天良冷沉地哼了哼,耸耸肩。
被击昏的孙千钧苏醒过来,当他的目光触到满脸疤痕,充满着冷森杀气的徐天良的脸面时,全身一阵哆嗦,面无血气。
六不和尚忿忿地道:“孙千钧,你真不是人!竹笠大侠救你一命,替你保住了镇江码头,你居然恩将仇报,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加害恩公,你害他也就罢了,竟然连本和尚也要一起加害,真是伤天害理,天良泯灭,人性全无,离兽不如……”
孙千钧一古碌从地上爬起来,跪着对徐天良道:“恩公饶命!小的一念之差,实是因爹爹命我诛杀一切想见他的人,出于无奈,还望恩公明察。”
徐天良没说话,冷厉的目光像利刃刺向孙千钧的脸。
他这一次说的话,又是真是假。
孙千钧见徐天良没答话,立即扬起手,自扇耳光:“我该死!我该死!”
他扇得很认真,用力“叭叭”的响声连接不断,脸面立即红肿起来。
“是该死,真该死!”六不和尚叫嚷道,随着有节奏的耳光声,跺着脚,“用力些,打!打!打!”
“好啦!”徐天良冷声轻喝。
“恩公饶过我了?”孙千钧顿住手,睁着眼问。
“带我去见你爹。”徐天良沉声道。
孙千钧眼皮一挑,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回话,也没有动身。
六不和尚大声吼道:“喂!听见没有?竹笠大侠叫你带他去见你爹!”
孙千钧没理睬六不和尚,却对徐天良道:“你要是不答应不杀我,我决不会带你去见我爹。”
徐天良胸中升起一团怒火。
卑鄙无耻、阴笑狡诈的小人。
他冷冷地笑笑,笑容中含着无比的狠毒与冷酷:“我会有办法让你开口。”
六不和尚跟着道:“本僧至少有十种刑罚,可让你开口。”
孙千钧闻言,居然浅浅地一笑:“错骨分筋、搜刮枯肠、万蚁啃脑……你们的刑罚比这三大酷如何?本爷武功虽然不佳,但熬刑的能耐,却自信称得是天下第一。”
他原形毕露,露出一副泼辣的憎恶嘴脸。
徐天良怒不可遏,出指点在他胁下,又化爪在他关节上一抓:“好!就让你先尝尝错骨分筋的滋味。”
孙千钧跪着的身子,往地上一倒,微闭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六不和尚瞪圆了眼,右手掌直摸着后脑,神情颇似有些惊讶。
徐天良脸色凝重,牙齿紧咬,面容可怖已极。
孙千钧身子开始弯曲,渐渐地关节骨头凸出,四肢变了形,接着浑身抽搐颤抖,脸上的肌肉也在痉挛。
错骨分筋法是武林三大酷刑之一,早被武林禁用,知道这种酷刑手法的人不多,能忍这酷刑痛苦的人则更少。
徐天良不相信孙千钧这种人,能忍受错骨分筋的痛苦。
六不和尚也不相信。
汗珠从孙千钧额头上滚落下来,从他变形的体形上,那种撤骨钻心的痛苦可想而止。
然而,他没有哼叫,没有求饶,那痉挛的脸上居然还接着那丝微笑。
徐天良震怒了。他冷哼一声,又骄起了二指,冷漠地道:“你能忍,我给你再加一道搜刮枯肠!”
他阴沉着脸,二指缓缓伸出,指向孙千钧的肚腹的丹田穴。
孙千钧眼中一道畏死的光一闪而灭,突然开口道:“你出手,我……就会死,而我……死了,你就永……远别想见……到我爹……”
他脸上的那丝笑容消失了,表露出的是万分痛楚的神情。
但,徐天良的手指也因此顿住。
孙千钧说的是实话。
他内力有限,如果在错骨分筋酷刑的同时,再加上搜刮枯肠毒刑,他就会死,他死了,怎能找到孙贵富?
徐天良不觉感到为难。
“阿弥陀佛”六不和尚一旁发了慈悲心,“竹笠大侠,看他怪可怜的,你就饶了他吧。”
徐天良扭头看看他道:“你想替他讲情?”
“不,不,不。”六不和尚一连几个“不”字,“你不是一定要见他爹吗?要见他爹,他就不能死,他不能死,你就得饶了他。”
徐天良咬咬牙,默然片刻,手指倏出点在孙千钧身上,复又一掌,拍开了他的穴道。
六不和尚合掌胸前,低呼一声:“我佛慈悲。”
孙千钧从地上坐起,举袖揩去额上的汗水,静静地望着的徐天良。
在如何保护自已性命的这份能耐上,他远远超过了对手。
徐天良冷声道:“只要你带我去见你爹,我不杀你。”
“好,我这就带你去。”孙千钧爽快地答应。
徐天良眯起眼:“你不怕我食言?”
孙千钧道:“你决不会食言。因为如果你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刚才早就答应我了,何必要这样逼我。”
徐天良无奈地道:“我实在是小看你了。”
孙千钧站起身:“谢谢夸奖,不过,你还要作一个保证。”
徐天良眉头一皱:“还有什么保证?”
孙千钧瞧着六不和尚:“保证你这位同路人不杀我,同时,你们事完之后,将天雨铁匣子还给我。”
“行,行”还未等徐天良开口,六不和尚已抢着答应道,“他不杀你,我当然更不会杀你。这铁匣子,不能吃不能穿,放在身上又惹麻烦,完事后我自会还给你。”
六不和尚的口气,依然已把自己与徐天良当成了一伙。
徐天良至如此,也只好无可奈何,来一个默认。
他默然地,但很坚决地点了点头。
古人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要能完成祖圣命,这些小节已无关紧要。
孙千钧得到保证后,抖抖衣襟,挪动了脚步。
孙千钧领着徐天良和六不和尚,出了坟山古墓,趟向后山场。
后山上,怪石林立。
石间,有几座孤立的坟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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