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秀…道:〃我们定要在襄阳关门前入城,明早就可坐船下竟陵,虽多花上一天时间,却可教敌人摸不清我们的行程,仍是非常值得的。〃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恍然,知道商秀…接受了他们的劝告,故在往竟陵的路线上弄点花样。
商鹏的声音传来道:〃不若由老夫先一步赶往襄阳,安排船只的事宜,在这天下纷乱的时刻,有时重金亦未必可雇到能载人马的大船。〃
商秀…道:〃鹏老请放心,秀…已命许扬和骆方兼程赶往襄阳办理此事了!〃商鹏赞道:〃场主很细心呢。〃
梁治尚要说话时,急剧的蹄音从后传至。
寇仲和徐子陵待要回头后望,梁治不悦喝道:〃不要多事,快把车驶往一边去。〃
两人给他吓了一跳,忙把车子驶向道旁。
一队三十多人似是江湖上亡命之徒的汉子,如飞般在他们身旁驰过,人人都别头朝他们打量。
其中带头的一个年青的汉子还道:〃像不像?〃
另一胖子答道:〃理该不是!〃
接着旋风般消没在道路转弯处外。
徐子陵和寇仲同时抹了把冷汗,原来这对话的两人正是〃金银枪〃凌风和〃胖煞〃
金波。
那天他们藏在瓦砾底下,听过两人说话的声音,所以立即认出他们来。
后来他们想追去找他们试功力,却遇上了柳宗道等人,受雇到飞马牧场当厨子,想不到又在这里碰上他们。
幸好没有给认出来,否则就麻烦透顶。
他们到襄阳去干什么呢?
梁治奇道:〃这些是什么人?〃
商秀…忽然道:〃小晶!你给我起一卦看看他们是干什么的?〃
徐子陵无奈〃掐指一算〃,道:〃他们在找两个人,其中充满兵凶战危的味儿。〃
吴言〃啊!〃一声后道:〃那定是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人把南方弄得天翻地覆,又身怀'杨公宝库'的秘图,人人都希望能把他们擒下。〃
梁治点头道:〃副执事所言有理。不过这两个家伙既能在千军万马中刺杀任少名,岂是易与之辈,这些人只是不自量力。〃
商秀…沉声道:〃寇仲和徐子陵年纪有多大,知否他们是什么模样吗?〃
吴言答道:〃他们出道也有好几年,怕该有三十来岁吧!我听人说过他们长得粗壮如牛,脸目狰狞,一看就知非是善类。〃
两人一边心中大骂,另一边又对吴言非常感激。
商秀…默然片晌,才下令道:〃继续赶路吧!〃
两人知又过了关,松了一口气。
〃呼!〃
鞭子轻轻打在马屁股上,马车重新驶上官道。
第九章 冤家路窄
襄阳位于汉水之旁诸河交汇处,若顺流而下,一天可到另一规模较小的城…汉南,再两天使抵竟陵。
自杨广被宇文化及起兵杀死后,激化了各地的形势。
本已霸地称王称帝的,故是趁势扩张地盘,原为隋官又或正采观望态度的,则纷纷揭竿而起,成为一股股地方性的势力,保障自己的城乡家园。
像襄阳的钱独关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双刀〃钱独关乃汉水派的龙头老大,人介乎正邪之间,在当地黑白两道都很有面子,做的是丝绸生意,家底丰厚。
炀帝死讯传来,钱独关在众望所归下,被当地富绅及帮会推举为领袖,赶走了襄阳太守,自组民兵团,把治权拿到手上。
钱独关虽自知没有争霸天下的实力,但际此风起云卷,天下纷乱的时刻,亦可守着襄阳自把自为,不用看任何人的面色。在李密、杜伏威、李子通等各大势力互相对峙的当儿,他更是左右逢源,甚至大做生意,换取所需,俨如割地为王。
黄昏时分,商秀…一众人等在城门关上前赶至襄阳,以黄澄澄的金子纳了城门税,进入城内。
襄阳城高墙厚,城门箭楼岳峨,钟楼鼓楼对峙,颇具气势,未进城已予人深刻的印象。
入城后,众人踏足在贯通南北城门的大街上,际此华灯初上的时刻,跨街矗立的牌坊楼阁,重重无际,两旁店铺林立,长街古朴,屋舍鳞次栉比,道上人车往来,一片太平爇闹景象,使人不由浑忘了外间的烽烟险恶。
街上不时有身穿蓝衣的武装大汉三、五成群的走过,只看他们摆出一副谁都不卖账的凶霸神态,便知是钱独关的手下。
街上几乎看不到有年经妇女的踪迹,偶有从外乡来的,亦是匆匆低头疾走。
许扬、骆方和其它人早已入城恭候多时,由骆方把他们接到一间颇有规模的旅馆,安顿好后,寇徐两人留在房里等候商秀…的指示。
寇仲低笑道:〃刚才幸好是坐着,又穿上马夫的衣服,否则以我们的丰度,说不定会给凌风和金波那两个混蛋认出来。〃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是否自恋成狂呢?一天不赞赞自己就浑身不舒服似的。〃
寇仲笑嘻嘻道:〃什么都好吧!我只是想把气氛搞活点。唉!今趟到竟陵去,只是想起——我已心如铅坠,心烦得想大哭一场,何况尚有老爹要应付呢!〃
徐子陵呆坐床沿,好一会才道:〃你终于要与老爹对着干了,有什么感受?〃寇仲颓然坐到门旁的椅子里,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我知他今趟再不肯放过我们,但若有机会,我仍会放过他一次,好两下扯平,谁都不欠谁的。〃
徐子陵点头道:〃这才是好汉子,了得!〃
寇仲叹道:〃不过今次休想有做好汉子的机会。无论单打独斗,又或战场争雄,我们仍差他一截。江淮军是无敌雄师,岂是四大寇那些乌合之众可以比拟。〃
徐子陵沉吟道:〃美人儿场主把柳宗道遣回牧场,究竟有什么作用呢?〃
寇仲笑道:〃徐妖道掐指一算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徐子陵莞尔道:〃真是去你奶奶的,有机会便坑害我。〃
寇仲捧腹大笑时,骆方拍门而入道:〃我们已在这里最大的馆子家香楼二楼订了两桌酒席,随我去吧!〃
两人大感愕然,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商秀…仍不忘讲究排场。
※※※
家香楼分上、中、下三层。
三楼全是贵宾厢房,若非熟客或当地的有头脸人物,根本不接受预订。
飞马牧场这些外来人,只能订二楼和楼下的台子,还须许扬买通客栈的掌柜,由他出脸安排才办得到。
商秀…不但穿上男装,还把脸蛋涂黑少许,又黏上二撇须子,一副道学先生的样儿,模样虽引人发噱,但总好过显露出她倾国倾城的艳色。
寇仲和徐子陵见到她的怪模怪样,差点为之绝倒,忍得都不知多么辛苦。
商秀…出奇地不以为忤,只微微一笑,便和梁治领头先行。
一众人等分成数组,沿街漫步。
商鹏、商鹤两个老头儿负责押后。
寇仲和徐子陵心里明白已愈来愈多人认识他们,只好把小厮帽子拉低盖眼眉,又弯腰弓背,走得都不知多么辛苦。
旁边的骆方奇道:〃你们为何变得这么鬼鬼祟祟的?〃
寇仲避开了一群迎面走来、满脸横肉的江湖恶汉,煞有介事道:〃场主也要装模作样,我们作下人的更要掩蔽行藏了,对吗?〃
蓦地左方一阵混乱,行人四散避开,竟有两帮各十多人打将起来,沿街追逐,刀来剑往。
骆方分了心神,扯着两人躲往一旁。
商秀…负手而立,似是兴致盎然的旁观血肉飞溅的恶斗。
寇仲大惑不解地对骆方和徐子陵道:〃你们看,那些不是钱独关麾下的襄汉派的人吗?为何竟袖手旁观,不加干涉?〃
徐子陵瞧过去,果然见到一群七、八个的蓝色劲装大汉,混在看爇闹的人群中,不但作壁上观,还不住指指点点,看得口沫横飞,兴高采烈。
骆方却不以为奇,道:〃这是钱独关的规矩,只要不损及他的利益,对江湖一切斗争仇杀都采取中立态度,何况即使要管,也管不得这么多呢?〃
寇仲咋舌道:〃这还有王法吗?〃
徐子陵苦笑道:〃早就没有王法了。〃
寇仲双目厉芒一闪,没再说话。
此时胜负已分,败的一方留下几具尸体,逃进横巷里。
襄汉派的蓝衣大汉一拥而上,拖走遗尸,瞬眼间街道又回复刚才爇闹的情况,使人几疑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骇然,骆方却是一副见怪不怪、若无其事的样子。
过了一个街口,家香楼的大招牌遥遥在望,对街传来丝竹管弦、猜拳赌酒的声音。
寇仲别头瞧去,原来是一座青楼,只见入口处堆满了人,非常爇闹。
四、五个流氓型的保镖,正截查想进去的客人,不知是否要先看过来人的囊内有没有足够的银两。
寇仲不由驻足观看,想起自己和徐子陵每趟闯入青楼,都没什么好结果,禁不住心中好笑时,三个人成品宇形的朝他撞来。
他不敢显露武功,只以平常步伐移往一旁,就在此刻,其中一人探手往他怀里摸来。
寇仲心中大乐,暗忖你对我这专扒人银袋的老祖宗施展空空妙手,便如在鲁班门前舞大斧,于是施展出翟让麾下首席家将屠叔方真传的截脉手法,一把扣住对方脉门。
那人想要挣脱,给他送进一注真气,立时浑身麻木。
另两人见事败,慌忙窜逃。
〃你弄痛我呢!〃
寇仲定睛一看,原来扣着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还长得眉清目秀,不似匪类。
寇仲想起扬州当年的自己,心中一软,左手取出一绽金子,塞进他手里,低声道:
〃你的扒手功夫这么低劣,以后都不要干哩!〃
少年呆若木鸡的瞧瞧他,又看看手上的金子,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
前面的骆方回头叫道:〃小宁快来!〃
寇仲拍拍他肩头,急步赶上了骆方和徐子陵。
※※※
三人登上二楼,商秀…等早坐下来,占了靠街那边窗子旁五张大台的其中之二。
整个二楼大堂闹哄哄的挤满了各式人等,惟只靠街窗正中的那张大桌由一人独据。
此君身型雄伟,只瞧背影已可教人感到他迫人而来的慑人气势。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色变,心中叫苦,这人化了灰他们都认得是跋锋寒的背影。无论伙计或其它客人,似乎对这年轻高手一人霸占此桌一事习以为常,连异样的眼色神态都欠奉。
两人正不知应否立即掉头溜走,以免被他揭破身分时,跋锋寒已回头过来,对他们展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暧…笑容。
接着他的目光往商秀…投去,脸露讶色。
骆方亦在瞪着跋锋寒,这时猛扯两人,低喝道:〃不要在这里阻塞信道,除非想闹事,来吧!〃
两人无奈随他到跋锋寒隔邻的一桌坐下,也学他般背对着后方正中的楼梯口,寇仲和跋锋寒只隔了半丈许远,也隔断了跋锋寒望往坐在靠角那桌的商秀…的视线。
跋锋寒桌面放了一壶酒,几碟小菜,但看去那些凡讼允侨未碰过,只在自斟自饮,一派悠闲自得的高手风范。
剑子放在桌边,却不见他的佩刀。
商秀…俯前少许,朝跋锋寒回瞧过来,秀眸射出动容之色,显是被跋锋寒完美野逸和极具男子气概的容颜体型震撼了。
与商秀…同桌的梁治、许扬、吴言、商鹤、商震等人当被跋锋寒锐利得如有实质的目光扫过时,无不心生寒气,暗呼厉害,想不到会遇上这种罕有的高手,还是这么年轻,却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蓦地街上有人大声喝上来道:〃跋锋寒下来受死!〃
整个酒楼立时逐渐静了下来,却仍有〃又来了呢!〃〃有爇闹看了〃诸如此类的大呼小叫此起彼落,到最后静至落针可闻。
寇仲和徐子陵讶然瞧去,只见楼下对街处高高矮矮的站了四个人,个个目露凶光,兵器在手,向坐在楼上的跋锋寒叫阵。
商秀…等无不动容。
跋锋寒这来自西域的高手,这两年来不断挑战各地名家高手,土豪恶霸,未尝一败。
甚至仇家聚众围攻,仍可从容脱身,早已轰传江湖,与寇仲、徐子陵、侯希白、杨虚彦等同被誉为当今年青一辈最出类拔萃的高手,获得最高的评价。
在武林人士的眼中,寇仲和徐子陵自成功刺杀任少名后,声望才勉强追上其它三人,但却要加起来作数,不像其它三人般被许是能独当一面的高手。
那叫阵的四个人都是一式黑衣劲装,年纪介乎三十至四十间,高个子手提双钩,另三人均是用刀,面容凶悍,使人感到均非善类。
骆方低声道:〃看到他们襟头绣的梅花标志吗?这四个是梅花门的头领,与老大古乐并称梅花五恶,手下有百多儿郎,专门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不知是否老大给宰了,现在前来寻仇。〃
这时高个子大喝道:〃跋小贼你给我滚下来,大哥的血债,须你的鲜血来偿还。〃
寇仲向骆方竖起拇指,赞他一猜便中,令骆方大感飘飘然的受用。
跋锋寒好整以暇的提壶注酒,眼都不望向梅花五恶剩下来的那四恶,微笑道:〃你们凭什么资格要我滚下来,你们的老大不用三招就给我收拾了,你们能捱一招已会令我很感意外。〃
像是知道商秀…正凝神瞧着他般,别过头来,举杯微笑向她致敬。
商秀…有点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
一声暴喝,有若平地起了个焦雷,其中一恶斜冲而起,便要扑上楼上来。
跋锋寒冷哼一声,目光仍凝注在商秀…侧脸的轮廓,持杯的左手迅快无轮的动了一动,杯内的酒化成酒箭,快如闪电的朝欲跃上楼来的敌人疾射而去。
那人脚刚离地,喝声未止时,酒箭准确无误地刺入他口内。
那人全身剧震,眼耳口鼻全喷出鲜血,张大着口往后…跌,当场毙命。
整个二楼的人都站了起来,哄动如雷。
以酒化箭杀人,杀的还是横行一方的恶霸,众人尚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飞马牧场诸人亦无不震动。
只有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仍若无其事的举杯喝茶。
其它三恶大惊失色,凶焰全消,抬起死者的尸身,立即抱头鼠窜,万分狼狈,惹来楼上街外观者发出嘲弄的哄笑声。
跋锋寒像做了最微不足道的事般,继续喝酒,不一会酒楼又回复前状,像刚才街上两帮人马恶斗后般,就若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