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电转,我飘然落下,轻敲两声门,不待应答便缓步走进房间。
浑不顾金无望冷冷的眼神,以及娈童惊诧和惶急的表情,我微笑开口,故意格外悠闲亲切:“我说弄玉啊,你既然叫了这么好的名字,总该会吹箫吧?就算那里弄坏了,帮这位爷解解急,也未必不成吧?”
小倌的脸色顿时如死灰,连装哭都忘记了。
金无望冷冷盯着我:“多谢公子提醒,不然金某差点被小人愚弄。不过,特地花几天时间,跟踪金某来这种腌臜地方,难道公子只是想提醒金某,我是个不受欢的人,连这种人都敢欺我?”
我自信此刻的笑容相当诚恳,拱拱手,道:“小弟天天恐惧什么时候被金兄杀,岂敢猖狂?金兄误会了。”
看见我的笑容,金无望的眼睛深处突然亮起血红的火花,就像要直接吞噬我。
但,那慑人的火焰,只燃烧了一瞬间。
很快恢复不动如山的镇定,金无望语气依然冷硬沉静:“那还要请教,公子为何专程来找金某?”
我心底有什么东西一动,微笑道:“金兄向来知道,我为了胜过沈浪,不遗余力。”
金无望点头:“我还知道,沈兄一直都知道,但从不敌视。我跟熊猫儿都劝,杀掉你便一了百了,沈浪偏不肯。他甚至很期待你的出手,觉得以怜花公子之能,竭尽潜藏十数年的智慧全力一击,应该相当精彩。”
我故意侧头凝神想片刻,然后冷笑:“以我此刻造诣,真下毒,多半也能杀了他。”
金无望脸色难看,明显是在强压住欲望冲动引起的焦躁。
平时那么深沉的一个人,此际竟已有些不耐,明显不想跟我讨论这些不急之务:“争胜是二位之间的事,恕金某不愿交浅言深。我尽朋友之谊劝说过了,不方便再置词。王公子如果还要对金某说些什么,这就请。”
话外之意已经很不客气,明显是“如果没有更重要的事,就请赶快走人”。
我故意凝眸微笑:“打搅金兄久别重逢的花烛夜,真是罪过。不过,难得我竟窥破了金兄半生隐瞒的秘密,忍不住想谈笔交易。”
金无望神色从容、语意铮然:“此事虽不光彩,却也算不上见不得人。公子喜欢出去说金某有此嗜好,但请自便——想以此要挟,就不必了。”
我不禁笑出了声:“想我王怜花何等样人,浸淫人性这些年,怎么会笨到贸然恣意散播金兄不愿提的事?再说,就算想要挟金法王对不起朋友,也不会用这种不轻不重的秘密罢?尊驾也忒低估我的品人知事之明了。”
金无望只皱眉,连话都懒得回答。
正常情况下,人要是想这样被欲火煎熬,同时又遭遇我挑衅,多半会刻意维持不自然的冷静,来试图应对措手不及的局面。但金无望根本不屑掩饰,反而从容表现出本能的情绪——从这琐事能看出,他的实力相当可怕。
向来冷漠的金无望,终于恼火了。
我笑得愈加欢畅,故意放低了声音,悄悄道:“像眼前这种庸脂俗粉,实在玷污了金兄这般英雄人物。我在洛阳颇有旧人,调教出几个可人意的孩子,金兄不妨挑几个合心的,就放在地宫里贴身服侍起居,岂不是省了路途风沙跋涉的辛苦?”
金无望静静盯着我,就像狮虎看见羚羊。
我好整以暇微笑,不动声色等他决定。
金无望突然问:“姿色如何?”
我浅笑:“既然敢冒昧推荐给金兄,自然是绝色的。别看刚十几岁的孩子,琴箫唱曲样样来得,床榻上也是极乖巧的。”
金无望短促一笑:“公子许诺这么精彩的礼物,想让金某效力什么?”
我悠然:“我与沈浪之争,但请金兄置身事外。”
锐利的眼神直盯着我,金无望淡漠地:“二十年来,你哪次不是输给沈浪?除了这些风月,你跟沈浪争什么?”
在金无望面前恨恨,不啻惹他嘲笑。
我深吸一口气,故示闲暇,悠然回答道:“我胜过沈浪的本事很多啊,可惜那些太高妙,他没法跟我比,也就没有胜负。再说,就算风月之事赢了沈浪,那也是赢,对不对?”
金无望笑。
但那只是发出一种通常人们称之为“笑”的呵呵声而已,并没有什么笑意:“怜花公子所思所想果然与众不同,金某不禁意外。但转念一想,却也觉得,这才像是你会做的事。”
我微笑拱手:“过奖,过奖。”
金无望恢复了面无表情,道:“你希望我置身事外,这也未尝不可能。但你要送出的礼物,我并不是很感兴趣。”
微一凝神,弄清楚他的意思是“你给的东西还不够诱惑”。
但凡有商量的余地,交易就还有机会。
我暗自欣喜,表面依旧不露声色,毫不犹豫接口道:“那倒是要请教,金兄对什么感兴趣?”
直直盯着我的脸,金无望平静地:“你。”
我大惊,强自镇定,勉强微笑着问:“什么?”
〇四 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彻底改正H到一半害大家鼻血的恶习,这次的土不多…… 王怜花纵然容貌过人,但母亲是云梦仙子,自幼身份是圣教少主,何时不是予取予求,又何曾有人胆敢这般当面挑衅?
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让他尝尝我毒药的滋味。
但最初数息的惊愕转瞬过去,我还没有真正动作,心念电转,便已看清楚,站在面前的金无望眼神清晰冷静,并没有欲望灼烧,更没有半点急色样子。
平时看着朋友或下属,金无望的眼神常常带着了解与谅解,对常找他诉说委屈的朱七七,甚至会有些的慈爱。但此刻他那张丑脸很从容,很淡漠,眼神中带着厉光。
刹那间,我已克制住被羞辱引发的怒意。
因为我已经想通,金无望会开口要我陪他上床的缘由。
——他其实是在拒绝。
金无望不想答应置身事外的交换条件,被我撞破了尴尬情势,硬生生拒绝我似乎显得有些故意撇清,便成心提一个难以忍受的交易方式,让我知难而退——本来么,只要是男人,谁肯甘心被人当小倌用?
我眉一挑。
混账。
王怜花是何等样人,怎可能被这种激将法轻易制服?
待异日赢了沈浪,定杀此人泄愤。
——我母亲身为女子,尚且懂得如何充分利用美貌与床笫技巧达到目的,王怜花耳濡目染长大,多少男女被我高明手段挑弄得欲罢不能哀哭求恳。当此良机,又怎会为毫不值钱的自尊羞恼,乱了自己阵脚?
心神初定,我悠然展颜一笑:“真没想到,金兄多年来竟默默爱慕在下。若金兄早说,王某虽不懂如何侍奉君子,也未必就真的无情啊。”
金无望深深凝视我。
他的眼神令我很不舒服,就像会看透身体,直接研读三魂七魄。
我暗暗提醒自己:不就是被盯几眼么?这时候要乱了阵脚,或眼神有丝毫动摇,一切便算是白费了。
从容直视着他,我好整以暇微笑。
金无望微微眯起眼,短促一笑,凌厉的眼神毫不掩饰惊异:“公子算是答应了?”
我笑得分外欢畅:“感金兄倾慕之意,我又怎么舍得无情拒却?但请金兄千万莫要忘记怜花所托之事。”
金无望眼神忽然有些怜悯,甚至带些萧索之意:“沈浪一心敬重爱惜你,何尝有敌意?人生百年转瞬便过,无论什么胜败,到死了也不过一抔黄土,你……这又是何苦来?”
我脸色一沉:“难道金兄后悔了?”
金无望摇头苦笑:“你们争胜之际,沈浪又怎会让朋友为他出头?你要我置身事外,这原也不难。”
我故作天真欢喜状,侧头一笑:“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金无望皱眉:“公子的美色,确实会令任何喜欢男子的人心动。但若你的期望有损朋友之谊,金某万万不会答应。”
“金兄这张丑脸,看连这卖身的小哥儿,都被你吓成这样……平时也就罢了,这个样子亲热交欢,我真怕会做噩梦。”
金无望沉静地:“当年金某胡乱运气,弄成这副样子。现在叫我恢复旧观,却也为难。”
我悠然道:“我王怜花的医术,怎会治不了区区一些筋脉扭曲?但一定要金兄自己肯运气配合,方有效验。”
金无望无可无不可地拱拱手:“有劳公子。”
………
清明。
沙漠没有洛阳早春的阴雨霏霏、牡丹新叶,只有呼啸长空卷起沙砾的厉风,只有零落沙棘依然苍灰的树枝。
数日前阿飞接到急报,奔赴长安处理教务,今日能否赶回来,还是未定之数。
我也没催阿飞赶回来——本来,清明节也不是什么阖家团聚的好日子。
这里曾经有高大轩敞的宫殿,是圣教唯一可以看见阳光的场所。二十二年前,白飞飞差点在这里嫁给亲父快活王,我母亲赶到破坏了婚礼,又故意纵火,这里被烧做焦土,两个情孽纠缠遗恨的人,烧得只剩下戒指。
屏退所有人,我备了两杯奠酒,静静拈一束沉香,算是安慰泉下的父母。
懂事起,我便没有见过卑鄙绝情、欺骗席卷圣教宝藏后抛弃我们母子的父亲。而母亲……人家的母亲温柔慈和,她艳光四射,放任年幼的我奸淫杀戮,只要我肯尽心替她报仇——杀掉我的亲生父亲。
这样的父母……是我仅有的亲人。
倏忽四十载的人生,王怜花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亲人。阿飞……连一个阿飞,都是偷来的亲人。如果沈浪告诉他这是欺骗,他还认不认我这个爹?
先人已逝,这世上,王怜花原是孑然一身。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寂寞刻骨。
我对着茫茫瀚海负手而立,不知不觉,竟怆然泪下。
正凄惶得不能自己,听见身后传来金无望沉稳的声音:“公子原来在这里。”
猎猎风中,就算身边多了一个未必友善的人,也比独自一人好得多。
我的心突然定下来不少,恢复了平时的清明冷静,快速调整情绪,回头勉强笑道:“自从金兄面容恢复旧观,连那几个小丫头的眼神都不同了,像是很仰慕金兄风采呢。”
脸上方才的泪痕明明已拭尽。
但被金无望盯着的时候,他的眼神波澜不惊,依旧暗藏悍傲,微微带些厌倦,却出奇犀利,就像什么掩饰都没用。
面对我的挑衅,他竟什么也没有说。
权衡一下,我暗咬牙,冷笑拱手道:“金兄是来让我兑现酒泉的约定?”
金无望审视我良久,直到我错觉他眼底似乎有了慈和的包容。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话时,语气暗沉沉的,我竟看不透他想什么:“公子既明白,金某就不多说了。”
我索性大方些,撇嘴一笑:“那就索性今夜罢……王某扫榻以候。”
〇五 床笫交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没被人疼爱过的小花儿呀……
安迪偷偷怜惜中 金无望进门的时候,我刚刚泡了很长时间的澡起身。
木桶中残余热水刚刚撤出去,房间里还漾着含笑花带水果味的芬芳,被水汽蒸熏,格外馥郁。
任两个贴身丫鬟服侍,裹上浅梨萼绿的熟罗衫,往床上一歪。
听见金无望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我没有先招呼他,带着浸泡透之后必然的慵懒,平静地吩咐下人:“东西且放下。记得两个时辰后送热水到隔壁屋子……下去罢。”
话说完,便调头向床内假寐。
丫鬟走到门口,蹲身称呼一声“金法王”,便很快离开。
静默片刻,我宁静地问:“金兄即来了,为何不进门?”
金无望的声音冷静,带着他一贯不动声色的傲岸:“如果公子此刻后悔了,金某调头就走,绝不恋栈。所以这道门可不可以进,还请公子明言。”
我转头。
门口那穿一袭灰色长袍的身影挺拔而立。
心不禁一动。
可以后悔。
这也就是说,其实此刻我还有退路……如果不想被这男人当小倌淫乐,金无望当面承诺,我不妨全身而退。
目光在金无望灿然恢复旧观的面孔上一绕,我不禁暗暗咬牙:如果我退缩了,今生今世,王怜花克制沈浪的机会将变得更将渺茫——如果终生低那人一头,我不过像凡夫俗子般浑浑噩噩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再说,不能战胜沈浪,就注定要受他辖制做事。
凡事一旦不能自主,终究味道不对。就像做这圣教教主,偏偏要汲汲于“泽被苍生”,难免格外无益无趣。
这样活着,不过是个傀儡。
想我王怜花何等样人,怎么可能在人面前低眉俯首一辈子?
就算那人是沈浪。
念头转到此,我转过身,对门口的金无望懒懒道:“金兄难道不觉得纳闷,王怜花为何要把房间熏得这么香?”
金无望淡淡地:“没注意过这些。即公子提起,还要请教。”
我一挑眉:“不妨来看看这金钿盒里的东西。”
金无望依言走到我身边,拿起来一看,神色倒还镇定,语气多少有些不忍:“虽金某向来喜欢找男孩子,但并不喜用玉势。大可不必准备这些。”
我淡淡地:“难道你没看出来,这与平常见到的玉势大不相同?”
皱眉细细打量几眼,金无望点头道:“比通常细得多,玉质似乎也很奇特,并非通常所见的羊脂白玉……为何药气这么重?”
金无望的眼力相当准。
这并非常见的玉石,而是异珍奇石,能够蕴吸汁液,还能打磨得光滑如玉。
我冷然道:“此物浸透了药,放入身后孔道,颇有效验。自从跟金兄达成交易,我对自己施用此药,差不多也有一个多月。平时我室内从不薰香,今夜特地如此,是怕金兄不习惯这药味。”
金无望的眼神忽然有些不忍。
我没再说什么。
想必金无望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为了达成目的,我已经对身体做了这么狠的事,根本就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怎还可能放弃?
…
如若可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