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章弈跟着一同过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招呼两人坐了下来。
这一桌子明显都是顾青源爱吃的佳肴,皇甫云就像是要把顾青源不在这几日一次性弥补一样,一顿饭便上足了三十六道菜,这样的规制已经完全可以比拟御膳。
将军府虽然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皇甫云已经习惯了用膳时不论事。顾青源知道母亲的习惯,一顿饭吃的也极为安静。
唯有章弈虽然已经被顾青源板过了用手抓饭的习惯,但目前还用不大习惯筷子,吃饭时难免会弄出一点声响。
虽然顾青源跟皇甫云并无责怪之意,但章弈自己却频频皱眉,夹菜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只是越小心越容易出错,一块东坡肉便直接贡献给了桌子。
顾青源“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了饭桌上,章弈吓了一跳以为师尊是在怪自己,当下便憋红了眼睛。
他这一招还是这一路上总结出来的,只要他哭一下,不管是真是假,师尊总会对他宽容很多。
“源儿你这是做什么?”皇甫云见又瘦又小的孩子,要哭不哭地样子,忍不住母爱泛滥了一下,直接将章弈拉到了自己身边搂在怀中:“不过是一块肉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顾青源并没有接皇甫云的话茬,只是转头看向站在章弈身后的棋书:“棋书,谁教给你的规矩,主人自己夹菜你就在旁边看着?”
棋书这才知道顾青源这火是冲着自己发的,赶忙跪了下来:“棋书知错,请侯爷恕罪。”
其实这原本不怪棋书,是大将军当初订下的规矩,只要与将军或者公主一同用膳时,就不许下人跟着布菜。
大将军此为也是用心良苦,生怕自己儿子长大以后连手都不会动了。
走路要人抬,吃饭要人喂,那还活着干什么?!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不得不说顾青源长这么大没养成一个大胖子,全赖父母优良的基因,和大将军经常性地“鞭策”。
顾青源也清楚他爹立的那个规矩,并没有真的责怪棋书的意思:“好了,起来吧,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我是让你伺候主子的,不是让你看主子笑话来的。”
“是,棋书明白。”棋书应完之后才站起来,再也不敢干站在那儿,小心翼翼地给章弈布菜。
“娘。”顾青源凑过去笑嘻嘻地抱住皇甫云的胳膊:“你不会怪我打扰你用膳的雅兴吧?”
皇甫云乐得与儿子亲近,顾青源之所以会懒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骄纵出来的。
她伸手轻轻捏了一下顾青源的鼻子,神色宠溺地说道:“只要你高兴就好。”
“吃饭吧。”皇甫云将章弈拉到自己身边之后便没放回去,她一开始只是因为自己儿子喜欢,对章弈产生了一些好感。如今更是觉得这孩子可怜,因此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皇甫云当年生产时伤了身子,是以至今只有顾青源这么一个独子。既然源儿让下人当章弈是主子,她便也将对方当养子看待,给他夹菜的速度比棋书还快。
用完膳食之后,皇甫云将煲好的汤亲手给顾青源盛了一碗后才说道:“你这次私自离京的事情,为娘已经进宫为你求过情了。不过明儿个你也进宫一趟,主动请个罪,擅离京城毕竟是大事儿。”
如果不是大事也不至于出动铁骑军,顾青源讪讪应道:“我知道了母亲。”
皇甫云停顿了一下,不无担忧地看向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你父亲这次又打了胜仗,很快就会班师回朝。他已经知道你离家出走的事儿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个准备法?再跑一次还来得及吗?或许他可以带着徒弟去浪迹天涯……
顾青源短时间内在心里规划出数条逃亡路线,最终总结却是都太麻烦了,还是默默等死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或许还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皇甫云如何看不出顾青源神色上的纠结:“还有娘在,不用担心。”
顾青源闻言一喜,知道有玉鸾公主在,这次应该不至于被他老爹揍死了,很快松了口气:“谢谢娘。”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为娘这次只能尽力而为。”皇甫云一脸怜爱地看着自家儿子:“听说你父亲得到消息之后,直接砸碎了一坛子的酒。”
砸碎一坛子酒是什么概念?大将军顾凯风嗜酒如命,当初就算砸碎了御赐的汝瓷瓶,也舍不得洒一点酒儿。
顾青源彻底忧伤了,忧伤的结果就是最终多喝了两碗汤,把他徒弟那份也给喝了……
顾青源已经答应了小徒弟暂时同食同寝,晚膳过后自然而然地将人领回了自己的房间,趁着熄灯之前先考章弈背了一遍顾家组训。
见章弈背的比自己还顺溜,没有一处磕绊,顾青源总算勉为其难地将人拉上了床。
入睡之前,顾青源照例先检查了一遍章弈体内情况,并在经脉当中成功地发现了几丝存下来的内气,这小家伙才用了两天时间便已经开始入门了。
顾青源心里面五味杂陈,他知道现阶段已经可以教章弈真正的心法了,却还是想让对方多抄几遍组训,起码不能比他当初抄的少!
不过顾家心法在笔墨当中的运转方式,本身对扩宽经脉很有益处,一旦运转成熟后期修炼必然能够事半功倍。
所以说顾青源这种教法倒也不算浪费时间、误人子弟……虽然初衷并不怎么纯粹。
“睡觉吧。”顾青源放开手,将章弈抱在怀中。
不得不说,小孩身量还没长开,怀抱着大小正好。加之天冷时,温度也很适宜……
这大概便是顾青源答应章弈与他同寝,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顾青源在入睡之后,难得主动进了一次金书的空间,他发现只要自己意念想着进去,便能够进入其中,而外界的身体也会自动陷入沉睡当中。
依旧是空旷的空间和一本巨大的金书,顾青源翻到第二页的时候,发现原本正文开头的一段文字比原来变浅了许多。
也就是说剧情是可以改变的?顾青源撑着头想了片刻,挥手重新回到房间当中。
第二天一早上,四喜便与平常一样轻手轻脚地进屋,打算给顾青源做起床按摩。
他刚把手放到顾青源身上,就被章弈瞪了下去。他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就像狼王被冒犯了领地一样,好像他再往前一步就会被对方撕开喉咙。
四喜跟在顾青源身边多年,本身也达到了后天凝神境圆满的修为,按道理来说是绝对不可能会害怕一个七岁的稚子的,但他偏偏被吓退了一步。
侯爷这是带回了一个什么东西……四喜的手下意识按到了胸口处,努力平复自己受到的惊吓。
“什么事?”顾青源被吵醒了过来,还未睁开眼睛时便先皱起了眉。
“侯爷……我……”四喜纠结地看了章弈一眼,最终迫于威胁默默收回了视线,低眉垂目地说道:“刚刚没站稳,冲撞了侯爷,请侯爷恕罪。”
这位小主子目前正得侯爷的宠爱,是他得罪不起的。
顾青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并没有过多责怪:“以后小心着点。”
“是侯爷,我还需要给您按摩吗?”四喜话虽这么说着,但到底没敢真凑上前。
顾青源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出是自家小徒弟搞得鬼,他揉了下眉心说道:“不必了,你出去吧,叫其他人准备一下,我一会儿还得进宫面圣。”
“是,侯爷。”四喜应了一声,很快便走出去了。
章弈这才靠过来,小心翼翼地揉捏着顾青源的大腿,满心满眼都是孺慕之情:“师尊,对不起。”
章弈太小力度难免有些不够,但也聊胜于无,更何况只要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顾青源就生不起气来:“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对四喜哥哥凶。”章弈咬着嘴唇,装可怜这三个字已经让他练得炉火纯青。
“你是主子他是奴才,你对他凶并没有错。罢了……”
顾青源说着说着发现自己也被绕进去了,干脆闭口不言,站起身在章弈的伺候下将衣服穿好:“我一会要进宫,你在家将我们顾家的祖训多临摹几遍,等我回来了再教你一些基本的招式。”
“是,师尊。”
章弈这一次倒没像上几回那样非得要跟着,他踮着脚替顾青源将衣服的褶皱全部拉平,这时候棋书等侍女也都端着水盆走进来了。
章弈仔仔细细地学着那些侍女是怎么伺候师尊的,想着总有一天他可以亲自将师尊起居生活都伺候妥帖,不需要再假于他人之手。
顾青源其实并不急着进宫面圣,他要避开圣上早朝的时间。
是以当他用完早膳,又盯着章弈写完一章祖训之后,才慢悠悠地离开将军府。
顾青源刚刚亲眼看见,章弈在誊写的同时,自然而然地将四周的元气收归于体内。并且在他不自觉地情况下顺着经脉流动,以一种相当温和的方式润养跟扩宽经脉。
等章弈真正凝神静气之后,仿佛四周的人或者物都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中,是以当顾青源离开时章弈都没有注意到。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让顾青源既欣慰又心酸的事情,怎么才能不被自己徒弟超过去……这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顾青源抱着这种纠结的心思,坐上了顾家的马车一路赶往皇宫。
第8章 玉鸾公主
铁骑军一路将顾青源护送回了将军府,此时孙靖那张刚毅的脸上总算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看起来颇有点送瘟神的味道。
顾青源走下马车时正好看个正着,他这两天心情还算不错,自然也就有心情调戏两句:“孙将军这次送本侯回来,本侯感激不尽,改天再请你喝茶。”
孙靖的脸瞬间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一开始的严肃正经:“侯爷妙赞,愧不敢当?”
顾青源动作一顿干脆不走了:“孙将军是瞧不起本侯不成?”
孙靖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末将不敢……多谢侯爷胜邀。”
“嗯,不客气。”顾青源说完拎着自家小徒弟的衣服领子一跃而下。
正好四喜听到动静推开了将军府的大门,一见到顾青源便直接扑了过来。
顾青源当然没有看漏他脸上鼻涕眼泪混合成的不明物体,脚尖一点便跃到了另一处,手上还不忘带着他的小徒弟。
可怜的四喜因为收势不及直接撞到了安车上,一时间闹个人仰马翻。
顾青源将小徒弟放了下来,改牵着他的手:“我们进去。”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章弈活了几岁就漂泊了几年,头一次听到家这个词,那种欣喜就像是从绝望当中滋生出来的,这天底下唯有牵着他手的这个人能够给他光明一样。
“侯爷,公主殿下已经回来了,在大堂里等着您呢。”
四喜是将军府的家生子,从小就跟着侯爷,对他的脾气秉性可以说了解的一清二楚,赶忙擦干净了脸才跟上去。
一路上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好奇地拿眼睛瞧着章弈。
这黑瘦黑瘦的孩子,怎么看都跟他家侯爷的审美不符啊,还是这孩子真的有什么独特之处,能得到了他家侯爷的垂青,竟然一路都亲手领着……
四喜在心里面憋得难受,却不敢直接询问,看也能看出来,他家小侯爷舟车劳顿心里头正烦着呢。
其实将军府里面的人基本都憋着一个问题不敢询问,他们家小侯爷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跟大家闺秀一样。分明是懒到了极点的人,这一次是受了什么刺激离家出走,还一走就跑出了那么远的路。
还不等顾青源带着章弈走到大堂,他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娘亲便奔了出来。
玉鸾公主穿的花花绿绿的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样,一张脸更是画的五彩缤纷,被眼泪一勾勒那叫一个“惊艳”四方。
偏偏顾青源还不能像躲四喜一样躲他娘,只能默默地被抱了一个正着,一瞬间只闻香气扑鼻,不得已之下打了数个喷嚏。
“娘……”他要被勒死了……
玉鸾公主是先天八方境第二重境界,看上去弱质芊芊,一双包养的白皙圆润的手可提重五千斤……
五千斤什么概念?随手捏死好几个他都不成问题……
不对……应该是几百个……
如果手臂有那么长的话。
“儿子?是谁欺负你了?还是你犯了什么魔障了?怎么说出京就出京了?!”皇甫云将混了胭脂的眼泪往顾青源那身白衣上抹,不一会儿就在他肩膀上洇开了一块颜色不明的印记。
“娘……”细听之下顾青源连声音都在打颤,但这绝对不是感动的!
顾青源深吸一口气,直接将章弈拉到了他们两人中间:“这是我收的徒弟。”
玉鸾公主茫然地看着怀里面瘦小的孩子,深吸了几口气,一脸决绝地看向顾青源:“说吧宝贝,这是你跟谁造的孽?”
顾青源手指哆嗦地指了指章弈,又指了指自己:“他七岁,你儿子我十六岁!”
玉鸾公主闻言更加心疼地捧着章弈的小脸看了看,末了往自己怀里一按道:“可怜的孩子……他竟然抛弃了你七年,没事以后奶奶疼你!”
娘您今年才过了四十岁的寿辰,就让人家叫你奶奶……是不是太早了点?
顾青源深思了片刻,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良好教养,趁着他娘亲注意力尚未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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