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辞职。”
周楚将一封辞职信放在面前那个胖子的办公桌前，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
“为什么？”胖子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在他的印象中，周楚只是个逆来顺受的小下属，不管如何指责谩骂，都只会承认一切是自己的问题，并且对于强加给他的工作，也总是毫无怨言的完成。
但就是这个他认为怎样都不敢，也绝不会辞职的小策划，竟然在今天主动提出辞职？长时间以来，这名小策划的不抗争，甚至让胖子觉得，只要公司不会主动开除他，这个小策划就会一直待在这里，兢兢业业的完成交给他的，每一个苛刻到吹毛求疵的任务。
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一定是这样，胖子这样下了结论，然后把桌子上的信封推到站着的周楚面前。
“再考虑考虑。”胖子说，连虚假的笑容都欠奉，“要知道，你现在的工作，可是来之不易，要好好珍惜。”
以前不管胖子说什么，这个小策划都只会点头，然后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做，不管说什么都只会听从的小策划，却只是朝他笑笑，却摇了摇头，仍然坚持他的选择。
“我考虑清楚了，感谢公司一直以来对我的栽培与信任，但这次辞职，与工作无关，只是我个人的私事。”
小策划的拒绝，让胖子愣了一愣，感到了没来由的不适应，下意识的，他就板着一张脸开始呵斥。
“小周，我个人挽留你，是看在你这两年对公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要知道我们公司虽然不大，却也在南明市同行业里算得上不错的公司，你这个位置，你不做了还有其他人来做，而且还是争着做，别不识抬举啊小周，你也快不年轻了，要知道这年头，一份稳定而有着不错收入的工作可是很难找的！”
但这一次，周楚并没有和以往一样，低着头，让胖子再呵斥一阵，然后以一句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下不为例，回去好好工作，然后沉默着离开办公室。而是面对着胖子的呵斥，露出了一个微笑。
胖子被这个微笑弄得有些不太自在，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一直以来，因为还需要做这份工作，所以我一直没说。”周楚仍然在微笑，“不过，现在倒是无所谓了，不得不说，虽然你模仿着那些大官说话的腔调与语气确实有那么点样子，可是想到你的身份，一个小公司的主管而已，就忍不住想要让人发笑。”
“你！”胖子猛然的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肥胖的身躯因为撞到了办公桌，而引起一阵晃动，胖子的脸也因为周楚平静却讥讽意味十足的嘲笑而涨得通红，反了天了这是，这小策划！
“我什么？”周楚仍然微笑着，伸出手将那封辞职信又嘲笑推了推，“以前你可以对我耀武扬威，但现在，我不干了，你觉得你还可以对我装腔作势？”
胖子的脑子竟一时转不过弯来，只是伸出一只肥而短胖的手指，哆嗦着指着周楚。
“你……你不能这样走了！你不干了，也要交接工作！这个月的损失也都要你来负责！”
“我知道。”周楚看着眼前的手指，讥讽着，“公司的规章制度规定，擅自离职，未经交接工作者，扣除当月工资与奖金绩效，这个月的工资我就不要了，至于绩效奖金，请问我有过吗？至于还有一条，离开公司却出卖公司商业机密者，根据出卖机密价值赔偿公司五倍金额这点，我这点职业操守也还是有的，而且……这公司没有什么商业机密可以卖的。”
在说完之后，看到胖子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周楚又笑了笑。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周楚说完，也不想和这个胖子多做纠缠，转身就准备离开办公室。
“站住！”胖子本能的叫住周楚。
周楚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胖子。
胖子忽然一个激灵，在周楚转过身的那一刻，周楚的眼神很陌生，陌生到不像是他认知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周楚，而更像是一个暴徒，那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你再啰嗦，就死定了。
“一定要把所有东西给财务和人事检查好，你才能走！”
“呵。”周楚只是笑了笑，走了出去。
在周楚走出去后，胖子愣了有好一会，才狠狠的拿起一份文件夹，朝桌面重重的摔了下去，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又重重的坐在椅子上。然后有些沮丧，要找水平差不多的人来代替他，还真有些难度，这小策划的水平，还真不是虚的。
其实所谓的财务与人事，也就是两个人，两人也没为难周楚，所以很快就把该交接的都交接完毕，然后周楚就抱着一个纸箱离开了公司。
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带着箱子，周楚很快就回到了自己住的套间里，把纸箱放在了电脑桌上。
纸箱里的东西并不多，几本杂志，几本笔记本，还有几份方案，一个直筒水壶，几只用坏的笔，一堆写方案时要用到的资料，用坏的三个鼠标，除了这些就没有了其他。这就是这快两年来自己在这家公司里待着后，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周楚沉默的看着纸箱里的东西，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一口。
抽完烟后，周楚才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女朋友秦箐发了一条短信。
‘我辞职了。’
过了一会，周楚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周楚看了一眼，是夏箐的号码，于是接了起来。
“我才下课。”手机那头传来清脆的声音，还有嘈杂的背景音，夏箐今年大四，但周楚和秦箐父母的意思，都是希望夏箐考研，但夏箐本人的意愿却是毕业之后就出来工作，所以现在一边准备着实习的事情，一边上着课，准备着考研。
“你怎么回事？”秦箐问，语气有些不太高兴。
“没怎么回事，就是忽然不想干了，辞职了。”
“不想做就不做了吧，再找一个工作就是。”
周楚沉默了一下，才说：“这段时间内什么工作我都暂时不想找。”
这一次，轮到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才又听见秦箐的声音。
“为什么？”
周楚在脑海里挑选了一个借口，却找不到太过合适的借口，只好说：“就只是暂时想休息一下。”
“休息？你现在这个时候和我说你辞职了，不想工作了，只是想要休息一下？”
“嗯。”
周楚的这个嗯，让秦箐为之气结，她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尽可能的整理着措辞，努力用平和的劝说语气说道。
“周楚，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你别意气用事，别冲动。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怎么来就能够怎么来的，你可以休息，但是别太久，休息一两天，就去找工作吧，你看，我也快毕业了，如果继续考研的话，那就没有收入，到时候，我们两个人的经济都要落在你一个人肩上，如果不好好计划和规划一下，到时候两个人的日子都会很难过的……”
“你不用担心这个。”秦箐没想自己耐着性子劝说的结果，只换来周楚一句闷声闷气的回答，这样的回答，在夏箐看来，就是敷衍和完全听不见她的话，想起前段时间两人在一起商量的话，就气打不过一处来，也顾不得周楚感受，将自己的失望噼里啪啦一股脑给倒了出来。
“不用担心？你说我可能不用担心吗？在毕业的时候，我让你不要留在这座城市，你非要留。好，留下来就留下来，让你托关系找找好一点的公司，你却偏不，说要靠自己实力，现在快两年下来，你的那些同学们，朋友们，升职的升职，跳槽的跳槽，天天加班不说，累得半死不说，这么做下去，再熬个一年，资历多少也都会有了一些，你现在倒好，来了个辞职……”
秦箐停了一下，喘了口气，又继续说。
“如果事先和我商量，那辞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休息就休息呗，我也马上毕业，最多我毕业出来之后，我就工作，那两个人的生活多少会好过一些。可前段时间你是怎么说的？让我安心考研，工作的事情暂时不用想，你会托朋友关系跳槽，找到更好的工作和更高的薪水，在得到你的保证后，我父母才没有说什么，可是你的保证才过，现在就来了一个辞职和暂时什么都不想做？好，你可以休息，我也可以考研，那钱呢，谁来赚？生活呢，谁来负担？”
周楚在那边沉默了一阵后，回答的却是让夏箐更加生气的同一句话。
“我说了你好好准备考研，其他的你不用担心。”
面对着周楚的平静，秦箐觉得，这平静并不是什么胸有成竹的平静，而是带着一些自暴自弃的平静，这样的猜测，让她生气之余，也带着失望，语气也没有之前的那么激烈。
“周楚，这是一个现实的社会，有时候生活不一定就都能如你所愿，你理想主义，你意气风发，你愤青，这都好，可有时候你得学会接受现实，学会脚踏实地，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是凭空而起的，我们也都不是孩子了，有时候有些事情，需要考虑得很多，方方面面，不能够自己想什么就做什么，你真的确定接下来你什么都不打算做，不找工作也不计划一下吗？关于你的以后，关于我们的未来……”
周楚平静的听着秦箐在那边说话，他能够感觉到夏箐语气里的变化，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夏箐是为了他着想，只是在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后，周楚对于秦箐的回答仍然是同样的内容。
“嗯，我还是暂时什么都不想找，先调整和休息一阵，不过不用担心，好好准备考试就好，其他的都交给我。”
这一次，秦箐在那边沉默了一会，才说：“周楚，我觉得我们先暂时分开一阵比较好，我是说……暂时不要见面了，现在这样见面，不但会吵得很凶，也还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想，我们都需要想一想，冷静一下，过段时间再谈，好吗？”
周楚只是回答了一句“嗯”，就没有在说什么，这让夏箐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注意身体，自己照顾好自己之类恋人之间相互关心的话后，挂掉了电话的秦箐，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她仍然不知道周楚辞职的原因，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严重，至少应该不是自暴自弃，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秦箐的家里，知道秦箐恋爱时，周楚当时还只是一个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如果最后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不说太难过，但也会比较拮据。身为父母，当然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有更好和更安稳的归宿，所以一直都不是太赞同秦箐和周楚来往。秦箐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除了约会时是周楚负责全部的开支外，秦箐平时都是用着自己的钱，并且没有和周楚住在一起，因为那样一来，住在一起的两个人大部分开支都落在了周楚头上，秦箐本打算毕业之后自己就出去工作，这样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至少开支是两个人可以一起分担，但周楚和家里却都希望自己考研，可这样一来，没有经济来源的自己，又怎么能够心安理得的和周楚在一起，并且让大部分开支都让周楚承担呢？
可就在自己还在担心着这些，这家伙，却又和自己的父母说，他也支持秦箐考研，而且如果秦箐考上研究生，就安心读书，其他的一切他来负责这样的保证，让秦箐的父母至少不是那么反对他们在一起，可保证才刚刚说出，他自己却转眼就做出辞职这样的事情……两个没有稳定经济来源的人在一起，只怕是就都要为了钱发愁了。
她也没有真的打算和周楚分手，只是以她的性格，再说下去就会吵得不可开交，她只是打算都先冷静一段时间，再坐下来好好说这件事情。
但她却也同时忽略了一点，两人不是没有吵架过，分开一段时间或是分手这样的重话也不是没说过，可以往每一次吵架时，就算她蛮不讲理，就算她任性，周楚总会把所有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也会很耐心的哄她，耐心的和她解释，但这一次，他却是什么解释也没有，只是很简单的就答应了秦箐提出的，暂时不要见面和各自冷静一段时间的要求。
不省心的家伙，秦箐这样想着，匆匆朝食堂赶去，她晚上还有一堂课，对于她的考试来说至关重要。
正文 02。倒下
还好，这次没有吵起来，只是似乎……结果更严重了。周楚看看一旁的手机，露出无奈的苦笑。
这意外的辞职，导致秦箐的失望和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其实也在周楚的预料之中，他也知道，秦箐是为了他好，可他确实不知道如何解释。有些事情，实在没办法解释，说出来的话，只会被当成压力过大和精神衰弱吧。
周楚似乎总是不太擅长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就连当初的选择也是一样，留在这座城市，只是为了能够等秦箐毕业，选择小公司，只是为了能够锻炼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以及学到更多的东西，比如专业意外杂七杂八的事务，比如压力和其他等等，但这些，周楚觉得说出来也没有用，反而只会是让秦箐感觉到压力或是沉重，选择是自己做的，自己承担就好，所以这两年来，周楚也就任由其他人误会与猜测着他当初的选择。
而这一次意外的辞职，就算其实能解释，周楚多半也觉得自己不会说，宁愿被认为自己终于撑不住，自暴自弃，或是失去了信心，打算放弃目前的一切。就好像他这两年来，一直在那家公司里，无论那个胖子怎么刁难与责骂，怎么把无数如山的工作堆积给他，他都一声不吭接了下来，像是一块海绵一般疯狂的吸收着一切专业知识与工作经验，只等着抓住一次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