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会给几分面子的。何况你的师父乃是掌门。”他这么自问自答,心中的怀疑也就冰释
了。
入席之后,封子超与文道庄都向秦元浩殷殷劝酒,秦元浩本来会喝几杯,但却忽地想起
师父的告诫:“在外面必须处处谨慎,尤其不可贪杯误事。碰上不知来历的陌生人更须小
心。”他想起了师训,当下便道:“小侄酒量太浅,明儿还要动身,这个……”
封子超不待他把话说完,笑道:“这酒不是烈酒,多喝几杯,也不会喝醉的。好,我先
干为敬,请秦少侠也赏个脸。”说罢,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光。
秦元浩虽然不大懂得江湖规矩,但也知道主人先干之意,不仅仅是表示“先干为敬”,
还含有免使自己疑心的意思。其实秦元浩倒是丝毫也没疑心主人会在酒中弄鬼的。
秦元浩心里想道:“他们若要暗算我,何须在酒中下毒?”主人本领如何他未知道,文
道庄的本领他却是见过的,若要取他性命,一出手他是决无抵挡的余地。
秦元浩一来是认走他们不会在酒中下泰;二来主人盛意拳拳,又先干了一杯,他若还不
喝,那就是表明自己有所怀疑,对主人是大大的不敬了。于是秦元浩只好道了个谢,把一杯
酒也喝了下去。
这酒果然没有丝毫辛辣的味道,秦元浩喝了下去,只觉一股清香,沁人脾腑。秦元浩禁
不着啧啧赞道:“好香,好香!”封子超道:“这水酒还勉强可以一喝吧?”秦元浩笑道:
“倘若说这是水酒,天下就没有可以称得是美酒的了。这简直是玉液琼浆。”
文道庄笑道:“秦少侠还说不会喝酒,却原来是个品酒的大行家。好,我也敬你一
杯。”秦元浩既然和封子超喝了,当然也得和文道庄喝一杯。接着文胜中也来敬酒,笑道:
“封老伯说得好,咱们是不打不相识,这一杯就算是庆贺咱们的缔交吧。”秦元浩心里想
道:“这酒我再喝三杯想来也不会醉的。”于是和文胜中也干了杯,不知不觉已喝了三大杯
了。
封妙嫦道:“爹爹,这是什么酒,我好像没有见你喝过的?当真是香得诱人,让我也喝
一杯。”封子超板起脸孔道:“女孩儿家不许喝酒!”封妙嫦从来不曾给父亲斥责过的,想
不到父亲竟会当看客人的面给她难堪,登时满面通红,不觉呆了,文道庄笑道:“封大哥,
你对侄女也未免管得太严了。好啦,爹爹不许你喝,你就敬秦少侠一杯吧。”封妙嫦赌气
道:“不喝就不喝,有什么稀罕?”她自己不喝,也没去给秦元浩敬酒。
秦元浩也觉有点尴尬,说道:“晚辈量浅,喝了三杯,已是不能再喝了。封姑娘的酒我
心领啦。”几句话轻轻的替封妙嫦暗打了圆场。
封子超道:“我这个丫头自幼失母,我不免对她放纵了些。秦少侠不要见笑。”
文道庄道:“好了,咱们谈别的事吧,秦少侠,你是说到东平县的,是吗?”秦元浩
道:“不错。”文道庄道:“江大侠江海天就是住在东平杨家庄的,听说他在八月十五嫁女
儿,秦少侠可如此事?”
秦元浩道:“晚辈正奉了家师之命前往江家道贺的。”封子超道:“我果然料得不错。
以了三派和江大侠的交情,雷大掌门不去,自该派道他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前往的了。”
秦元浩面上一红,说道:“家师是叫我去见见世面的,在本派中,我其实只是个未入流
的弟子。”封子超道:“秦少侠太谦虚了。不过,武功好的青年人最难得的就是谦虚,我敬
你一杯。”秦元浩道:“晚辈实在不能再喝了。”秦元浩因为刚才替封妙嫦打圆场的时候,
说过这样的话,因此对封子超的敬酒,只好婉转推辞,其实他心里是想喝的。
但说也奇怪,秦元浩自己以为是不会醉的,此时却忽地有了飘飘然的感觉,酒意竟是有
了个八九分了。
秦元浩有了八九分醉意,忽地想起一事,说道:“两位老伯也有接到江家的请帖吧?”
徂徕山与东平县的距离不过几百里,秦元浩因为他们是武林高手,住得又这样近,想来应该
是和江大侠早就相识的了,是以有此一问。其实这样的问法是有失礼貌的,但秦元浩因为酒
意已浓,也就不觉得了。
封子超打了个哈哈说道:“我在此隐居,极少与外人来往。江大侠虽是闻名于下,我可
没有去拜访过他。料想江大侠也不会知道我这个山野鄙人,他怎会发请帖给我。”文道庄笑
道:“我是个无名小卒,更不会有江家的请帖了。”
秦元浩道:“两位是世外高人,可敬,可敬!好,我敬两位一杯。”他自己说过不能再
喝的,如今却又要和人家干杯了。封妙嫦看看他的面色不对,说道:“秦少侠看来你是当真
醉了,不能再喝啦!”封子超横她一眼,说道:“嫦儿,你怎的如此不懂礼貌,只有劝客人
喝酒,哪有阻客人喝酒的。”
秦元浩哈哈笑道:“谁说我醉?我没有醉,我还能再喝。封姑娘,我和你干杯!”站起
身来,拿着酒杯,摇摇晃灵,话犹未了,忽地“咕咚”一声,倒在地上,那“干杯”二字是
倒在地上嘶哑着喉咙说出来的。说出了这两个字,那杯酒已是泼干,人也就昏迷过去了。
封妙嫦道:“爹爹,你还要劝他喝酒。你们简直是有意捉弄他的。”
封子超哈哈笑道:“嫦儿,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许你喝了吧?这是千日醉!以你
的功力,即使口中含了解药,喝了一杯,也会醉倒的!”
封子超接着对文道庄道:“说是千日醉,当然夸大了些。但这小子喝了三杯,至少也要
醉个七天七夜不省人事。如何处置他呢?我听你的主意!”
封妙嫦道:“丈叔叔,爹爹,你们为什么要弄醉了他了,封子超恼道:“大人说话,你
不要多事!”
文道庄笑道:“这事终须瞒不了她,也许还要她一同去凑热闹,告诉她也是无妨。”
封子超道:“好吧,就告诉你吧。你的文叔叔与江海天有两代之仇,正想趁江家嫁女的
机会,闹它一场。这小子适逢其会,来到咱家,他身上有江家的请帖,正可以派派用场。说
不得只好委屈他了。”
封妙嫦道:“江海天既有大侠之称,想来该是个奸人吧?文叔叔,你怎的和他结了冤
仇?”这一问把文道庄问得甚是尴尬。正是:
可怜小儿女,尚未解机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侠骨丹心》——第二回 崎岖世路湛嗟叹 怅悯情怀可奈何
梁羽生《侠骨丹心》 第二回 崎岖世路湛嗟叹 怅悯情怀可奈何 原来这文道庄乃是东海无名岛岛主文廷璧的侄儿,文廷璧是一派的武学大宗师,因为自
己没有儿子,把侄儿当作儿子,一身的武功都传授给他。二十余年之前,他们两叔侄来到了
中原。
文廷璧的武学自辟途径,练成了“三象神功”,自以为可以称雄当世,故而不甘埋没孤
岛,要到中原来称霸武林,继而开宗立派的。
文廷璧自以为可以称雄当世,不料后来碰上了金世遗,几次三番,都为金世遗所挫折,
文廷璧本来不是正人君子,名利之心极重,受了挫折之后,急于报仇,终于当上了清廷的鹰
爪。最后在氓山一战,被金世遗废了他的武功,这还是金世遗念在他的修为不易,特地手下
留情,不取他的性命,好让他可以将他的武学传流下去的。
文道庄本人在中原那几年,跟他叔父一同做了清廷的鹰爪,他叔父和金世遗结下深仇,
他自己则和金世遗的徒弟江海天结了深仇,事情由于他要娶大魔头欧阳仲和的女儿欧阳婉而
起,当时欧阳婉正在私恋江海天,不愿嫁给文道庄。拜堂之日,私逃出去。而江海天在那日
也恰巧来到她家,和欧阳婉的一个师兄把文道庄打得重伤,原来欧阳婉私恋江海天,而她那
个师兄又是私恋她的。重伤文道庄的其实是他,江海天只是帮手。不过,欧阳婉这个师兄当
场自杀,文道庄遂把所有的帐都算在江海天身上。二十余年过去,江海天、欧阳婉均已另嫁
另娶,文道庄回转了无名岛亦已娶妻生子。但这二十多年前的旧恨,他几是念念不后。(文
廷璧叔侄与会世遗师徒结怨之事,事详拙著《冰河洗剑录》)
文道庄经过了二十年在无名岛上的苦练,早已练成了三象神功,他们叔侄虽然身在海
外,对中原的武林消息仍是时有所闻。金世遗夫妻早已遁迹海外,不知所终;天山派的老掌
门唐晓澜,少林派的长老痛禅上人、峨嵋派的名宿金光上人,这一些二三十年的的第一流高
手部已先后去世。文道庄得知了这些消息,不觉野心勃勃,认为当世的大敌,就只是江海天
一人,于是他遂怀着宿怨,与儿子重履中原。
至于封子超则是二十年前氓山之战中,侥幸逃得性命的清廷大内卫士,他曾得过文廷璧
的指点,和文道庄结为八拜之交。
封子超侥幸逃得性命之后,深恐侠文道中人找他晦气,不敢再给清廷卖命,隐姓埋名,
匿居徂徕山中。文道庄重到中原,就住在他的家里。封子超本人自是不敢与江海天为敌,但
有了文道庄撑腰,他的胆子就大起来了。两人日夕筹思,都是如何报仇之事。
文道庄练成了“三象神功”,这次重履中原,就像他的叔父当年一样,野心勃勃,白视
极高。可是他对于金世遗的衣钵传人江海大,加还是不能不有几分顾忌,自忖未必就有战胜
江海天的把握。故此他们虽然是日夕筹思,志切复仇,却仍是迟迟不敢发难。他们在等待有
利的时机。
如今这有利的时机来了,三天之后是江海天女儿出阁的日子,代表武当派前往贺喜的秦
元浩却巧在今天闯进了封家,文道庄遂与封子超布下陷阱,骗秦元浩吐出真情,于是就用
“千日醉”的药酒灌醉了他,在喝酒之时文道庄、封子超和文胜中都是口中先含了解药的。
但对于他们发动的这个阴谋,封妙嫦却是毫不知情,是以才有令得文道庄甚感尴尬的一
问。”
封子超皱了眉头,说道:“嫦儿,大人的事你不必多问。我和叔叔做的事总不会错
的。”
封妙嫦总是打烂沙锅要问到底的脾气,噘着嘴儿依然问道:“我不懂就要问嘛。江海天
在江湖上不是有大侠之称的吗?那么文叔叔何以会与他作对?”
文道庄微笑道:“不错,江海天是有大侠之称。但这乃是浪得虚名,骗骗无知的凡夫俗
子而已。其实……”封妙嫦道:“其实什么。”文道庄望了封子超一眼,说:“说给你听也
不打紧。其实江海天乃是反叛朝廷的逆贼。”
封妙嫦道:“反叛朝廷又有什么不好了?”我以前还听得有几个猎人说话,说是朝廷的
官都是些混帐东西,苛捐杂税,拉夫征工,迫得他们不能不躲进荒山野岭来做猎户呢!在这
山上要猎虽然很艰难,也还胜于在平地上受官府的欺压。
“原来封妙嫦是封子超居届在徂徕山之后才出世的,封子超恐防侠文道放不过他,他自
身的来历是连女儿部没有告诉的。
封妙嫦今年十九岁了,从没有出过远门,不过她生性好玩,在这山上山下,她则是到处
乱跑的。徂徕山上人烟稀少,但也有几家猎户,山下的农家那就更多了。徂徕山与东平县杨
家庄的距离不过几日路程,封妙嫦昭就是认她所接触的那些农家与猎户的口中,得知江海天
大侠之名,以及官府欺压百姓的一些事实的,可是她却不知道她的爹爹是清宫大内的卫士。
文道庄哈哈一笑,说道。”侄女,你怎能听信无知的愚民之说,不错,有些当官的很
坏!但并不是所有的官都是坏的。你不是曾读过书的吗?书中有话:民不可一日无君。可见
皇帝是要有的,朝廷也总是要有的。怎能反叛朝廷呢?”
封妙嫦年纪太轻,思想更未成熟。文道庄一番似是而非的歪理,把她说得又糊涂起来。
她想了一想,说道:“不错,我在书上是曾读过这句话。可是书中说的和老百姓说的可是完
全不一样的啊!”
文道庄笑道:“你读的是圣贤之书,你听到的则是庸夫俗子之说。你想想,那些一脚牛
粪、身披兽皮的农家猎产,怎比得上古时的圣贤?你听来的那些话用圣贤书中的道理来讲,
就都是‘异端邪说’。异端邪说是不能听信的啊!”
封妙嫦很少用心思考过一个问题,如今听了文道庄“引经据典”所说的话,觉得也似乎
很有道理,但老百姓说的那些事实,她也是相信决非捏造的。那么究竟是谁对谁不对呢?封
妙嫦想得头昏脑胀,心中一片混乱。她不敢怀疑书上的说话,心里想道:“或许当真是像丈
叔叔说的那样,坏官只是个别的吧?如果这样,江大侠反叛朝廷那就是不对了。”
文道庄又笑了一笑,说道:“封大哥,原来你还没有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侄女。这次咱们
若是大功告成,就不必瞒着侄女了。”封子超点了点头。
封妙嫦道:“爹爹,你们说些什么?爹爹你一向说自己是武林中人,除此之外,还有什
么身份?”
封子超笑道:“傻丫头,不必着急,三天之后,爹爹都会告诉你的。从现在起,不准你
要扰大人的说话了。文贤弟,咱们应该谈正经的了。这小子如何处置?”说着话指一指醉倒
地上的秦元浩。
文胜中抢着说道:“这小子留着总是祸胎,干脆把他一刀宰了。”
文道庄道:“唔,杀了也好,干净利落。”
封妙嫦忍不着又要“打扰”他们的谈话了,说道:“这少年刚才你们还把他奉为上宾,
他并没有什么罪啊,怎么可以就将他一刀宰了。”
封子超道:“你懂得什么?我说不许你打岔你就不要打岔。不过,话说回来,文贤弟,
这小子是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