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起精神,说道:“对,咱们这就打落水狗去!谅它这条落水狗也逃不了!”
史白都硬拼一掌,受的伤比上官泰更重。他逃出了大门,只觉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原来
他所着的药粉与及所受的冰弹寒气。在他身体的抵抗力大减之际,齐都发作。
史白都强运玄功,一面抵御奇冷奇痒,一面提了口气,高声叫道:“六合帮的兄弟跟我
突围!”他这次来的是替妹妹主婚,帮中的大小头目都带了来,他的四大香主虽然一逃三
死,大小头目也还有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个个都会武功,纵然不是很强,也可当得千多劲
卒。史白都倘若得到这一百多人跟他突围,那就可能有一线生机了。
六合帮这一百多人,此时正聚在将军府外的广场。史白都就是因为看见他们聚在一起,
这才呼喊他们的。虽然他也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些人不是各自逃亡,却聚在一起呢?
史白都一向号令甚严,以为在自己的积威之下,帮众不会不听他的说话。哪知他的话犹
未了,只听得这一百多人开声叫道:“史白都,你倒行逆施,谁还认你做帮主。我们拥护史
姑娘做帮主!”
原来这一件事乃是李敦的功劳,这百多个人在大混乱之际本来要逃走的,是李敦将他们
劝住,说道:“义军进城,要逃是逃不了的。你们充其量只是从犯,只须改邪归正,定得宽
容。”
六合帮的头目之中,不少人是李敦的朋友,本来就在等待时机玫邪归正的,此时见大势
已去,再加上李敦一劝,当然是个个依从了。
史白都红了眼睛,喝道:“好呀,你们胆敢叛我,我要把你们一个个杀了!”咬破舌
头,喷出一口鲜血,披头散发,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似地扑上前去。原来他在众叛亲离之
下,已是气得疯了。
六合帮的一众头目平素受他欺压惯了,此际见他疯狂扑来,虽然明知他是垂死挣扎,也
是不禁有点畏惧。史白都把眼一看,看见他那匹坐骑正在由他的马夫牵着,瑟瑟缩缩的躲在
广场的一个角落。史白都喝道:“谁敢上来,我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就有得赚!”一声
大吼,突然斜身窜出,奔向坐骑。这匹坐骑名为“照夜狮子”,是千中选一的良驹,若给他
夺回坐骑,逃生就可能有望。
那马夫拔出短刀,吓得面色铁青,但仍然拦住马头。史白都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你
也敢反我么?飞步抢上,呼的一拳就向那马夫击去。
史白都以为在他的积威之下,这个马夫决计不敢反抗。不料这马天竟然喝道:“你不把
我当人,我为什么不敢反你?好,你凶你狠,我的性命不值钱,我就与你拼了!”史白都一
拳向他打出,他也一刀向史白都劈去!
原来这个马夫起初本来是想逃走的,他拔出短刀,只是为了自卫而已,但见史白都如此
凶狠的对他,要取他的性命。这刹那间,他想起了史白都平日对他的种种凌辱,不由得怒气
陡生,仇恨好像烈火一般从心中烧起,登时把懦夫变成了勇士,这刹那间他已是忘记了恐
惧。
史白都见马夫胆敢和他动手,倒是不禁一怔。说时迟,那时快,只觉一阵刺痛,打出去
的拳头已是着了一刀,听得他指骨碎裂,血肉模糊。但史白都是何等功夫,着了一刀,立即
一个进步欺身,反手夺刀,把那一短刀抢了过来,“砰”的一脚踢出,将那马夫踢了一个筋
斗。
史白都哈哈大笑,跳上马背。不料笑声未绝,人也未曾落下马鞍,突然双腿一软,竟然
也是一个倒筋斗跌了下来。原来他早已是油尽灯桔,只仗着一股气疯狂反扑的。给那马夫斫
了一刀之后,锐气顿挫,遂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支持不住了。
那马夫爬了起来,哈哈笑道:“史大帮主,你也有今日么?你杀我啊,你杀我啊!你杀
不了我,我可就要杀你了!”
史白都亦已爬了起来,他瞪着双眼看那马夫缓缓向他走来,不觉叹了口气。他这一脚踢
不死马夫,已知自己是无能为力了。
六合帮的一众头目见一个马夫也敢与史白都硬拼,心中都是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当
下发一声喊,都围拢了来。
金逐流叫道:“史白都,到了如今,还不知道侮过么。”
史白都与那马夫面面相对,对方那燃着仇恨的眼光,令他不禁心头颤战,想道:“我横
行半世,平日对这些人是要打就打,要骂就骂,也难怪他们恨我。金逐流肯饶恕我,这些人
肯饶恕我吗?即使这些人肯饶恕我,我也是威风扫地,今后再也挺不起腰板了。”
在史白都这一生中不知曾碰过多少强敌,却从无今日这样的令他感到害怕。一个“小
小”的马夫,一个平日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内的马夫,把他震慑住了,不是因为这个马夫的
本领高强,而是因为从这个马夫的身上,他感到了众叛亲离的恐怖,感到了与众为敌的恐
怖!“可惜”他现在才懂得这一存,这已经是太迟了。
尽管他是顽固之极的一个人,尽管他在临死之前还想充一充英雄好汉,但在十目所观,
十手所指之下,他已禁不住内心的震惊,在众人的面前低下了头了。他避开了那马夫的目
光,叹了口气道:“不必你来杀我,我把这条性命交给你们就是!”“卜”的一声,史白都
就用从马夫手中夺来的那把短刀,插进了自己的胸口,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史红英早已知道哥哥会有如此下场,但也不忍见她哥哥的惨状。当下扭转了头,扶着金
逐流。金逐流说道:“帅孟雄还没擒获,咱们找他去。还有……”史红英道:“不错,帅孟
雄是首恶,决不能让他漏网,还有厉大哥的下落,咱们也应该寻个水落石出。”金逐流是怕
史红英因哥哥之死而引起伤感,于是提出这两桩事情转移她的注意。
那马夫把史白都那匹“照夜狮子”牵到史红英跟前,说道:“史姑娘,你一向待我们
好,你做帮主,我们都是心悦诚服。我逼死史白都,姑娘若是认为不当、我甘受……”史红
英低声道:“这不能怪你,这是我哥哥罪有应得。你安心为本帮效力吧。”那马夫道:
“是,这匹马请你骑去。”
“照夜狮子”是匹日行千里的骏马、用它追敌自是最好不过。史红英心情尚未平静,当
下不愿多说,向那马夫点了点头表示谢意,便即跨上坐骑。
此时西昌城内巷战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官军伤亡的和投降的约占一半,还有一半弃城而
逃,要知西昌的守军有十万之众,比攻城的义军多一倍有多,义军奇袭成功,不愿逼他们作
困兽之斗,是以网开一面,不愿投降的官军就让他们逃生。
史红英向一个义军头目打听,听说清军大队是从北门逃跑,便即放马追去。转眼之间,
已是把金逐流甩在背后。金逐流怕她单骑深入,大为着急,只好在乱军中抢了一匹坐骑,随
后追来。
西昌城外,正在展开一场追击战。清军士无斗志,四散奔逃,义军目的在于驱逐敌人,
是以追到了城郊十余里之外,便即鸣金收兵。只剩下一部份担任警戒的小部队在前方巡逻。
史红英一路追去,既没有发现帅孟雄,也没有见着厉南星。史红英追出了十余里,碰见
一个在前方巡逻的头目,这头目认不得帅孟雄,只是告诉她道:“有几个清军的军官逃入山
区,咱们有个小队已经进去搜索了。敌人之中有没有西昌将军帅盂雄在内,这我就不知
道。”这头目劝史红英回去,史红英哪里肯听,于是又再策马追进山区。
到了密林深处,听得林中有高呼酣斗之声,史红英快马赶去,到达之时,战斗已经结
束。只见一队义军捉获了三个俘虏,义军受伤的却有七八人之多,这三个俘虏已经问明身
份,都是帅孟雄手下的高级军官。
史红英大失所望,问道:“帅孟雄呢?”那三个俘虏闭口不言。史红英怒道:“好呀,
你们是不是想给帅孟雄陪丧?”挥动长鞭,就想逼供。
那义军头目劝道:“史姑娘,他们已经放下武器,做了俘虏,咱们可不能将他当作在战
场上的敌人看待了,他们自愿给口供固然最好,若是不愿,也只好由得他们,咱们只求打垮
敌人,就是跑掉一个西昌将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这是义军统领叶慕华颁布的
命令,命令交代不可虐待俘虏,这义军头目因为史红英并不在义军之中任职,故此说得很是
委婉,但这一条优待俘虏的政策也还是交代明白了。
那三个俘虏起初以为落在敌人之手,必死无疑,此时见义军捉了他们不打不骂,连史红
英要向他们逼供也受到阻止,不觉喜出望外,这才争着发言,一个说道:“帅孟雄逃向何
方,我们委实不知。”另一个说道:“但我知道他业已受了重伤,一定跑不远的。”一个说
道:帅孟雄的下落我虽然不知,但刚逃脱的那个人,却是将军府的总管安俊庭。”
虽然仍是不知帅孟雄的去向,但总算是获得条线索。史红英道:“哦,原来安俊庭刚刚
跑掉。”义军头目道:“怪不得那人手段如此狠辣,原来是安俊庭。。但他已经跑得远了。
恐怕追不上啦。”史红英道:“不怕,我去追他,一定追得上的!”
义军头目劝道:“史姑娘何必孤身犯险?”史红英道:“我知道打一场仗不在乎跑掉敌
方的一两个将军,但我与帅孟雄仇深似海,若不将他擒获,我实是难以甘心。”
义军头目见她不听劝阻,只好将安俊庭逃跑的方向告诉她,并说道:“史姑娘,我知道
你本领高强,但还是请你多加小心的好。那厮武功很是厉害,我们七八个人,都是他打伤
的。”
史红英谢过了这个头目,立即上马就追。义军这一小队不过十多个人,受伤的人数已达
一半,必须送受伤的人回去救治,他们的坐骑也追不上史红英的“照夜狮子”,只好先行回
去,打算在与大队会合之后,再派人来接应她。
史红英快马疾驰,跑了一会,果然见着安俊庭骑一匹劣马,落荒而逃。史红英喝道:
“安俊庭,你跑不掉的!”
安俊庭的本领其实不在史红英之下,但因不知史红英的后面有没有人,他已是惊弓之
鸟,当然不敢恋战,看见史红英逼得近了,扬手就是三柄飞刀。
这匹“照夜狮子”惯经战阵,神骏异常,一见危险,四蹄离地,驮着史红英,就像腾云
驾雾一般,跳过了一边。史红英仗着马匹,避开了两柄飞刀,第三柄本来也打不着她的,她
却挥出长鞭,特地将那柄飞刀卷了过来。
史红英的坐骑跳过一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远了一些。史红英喝道:“来而不往非礼
也,原物奉还!”鞭梢一抖,将那柄飞刀反射回去。只听得“卜”的一声,飞刀刺着了安俊
庭那匹马的臀部。但因史红英气力不足,飞刀只能在马臀划开一道伤口,插不进去。史红英
暗暗叫了一声“可惜”!拨转马头继续再追。
飞刀虽未伤着安俊庭,安俊庭亦已吃惊不小。心想:“我的马没受伤也跑不过她,如今
是决计躲不开了。”有心与史红英一拼,又怕她的强援在后,始终提不起勇气。
不过片刻,史红英的快马又已追到了安俊庭后面,距离只不过数丈之遥了。安俊庭目光
一瞥,忽地有所发现,连忙叫道:“史姑娘,你追我干嘛?我充其量不过助纣为虐而已,帅
孟雄才是你的仇人!”
史红英道:“好,你把帅孟雄的下落说出来,我就放你过去。”安俊庭道:“远在天
边,近在眼前,那边躲着几个人,帅孟雄就在里面。”
史红英道:“好,谅你也跑不掉。倘若你说的是假话,回头我再找你出气。”
史红英向安俊庭所指的方向跑去,只见有几个清兵躲在乱草丛中。
史红英大失所望,心道:“安俊庭这厮果然是谎言骗我。”正想回去找安俊庭的晦气,
革丛里几个清兵已是一哄而上,原来这几个清兵认不得史红英,见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
娘,险境未脱,色胆又生,竟然上来想要捉人、抢马。
史红英不愿滥开杀戒,长鞭一挥,在马背上打了一个盘旋,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
耳,那几个清兵的刀枪剑戟,都给她卷脱了手,飞出老远。这才大吃一惊,连忙抱头鼠窜。
史红英正想回去,目光一瞥,忽见草丛里还伏有一个清兵,似乎是受了重伤的模样,俯
卧地上,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史红英起了恻隐之心,说道:“义军不杀俘虏,你受了伤,我送你去给义军医治吧。”
那人仍然是动也不动,史红英心想:“只怕是当真死了。”忽地发觉这人的背影似乎很熟,
史红英伸出长鞭,就想把他拉起来看一看他的庐山真貌。
不料那人忽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反手一拿,抓着了鞭梢,大喝一声:“下
马!”这一拉的力道又急又猛,史红英毫无防备,骤吃一惊,竟然给他拉下马来。
原来这个人正是帅孟雄。他换了普通兵士的衣裳,涂黑的脸孔,逃出西昌。起初他本是
和安俊庭在一起的,但事急之际,安俊庭却只顾自己逃命,将他抛下了。
帅孟雄伙在乱草丛中,看见史红英追未,情知自己倘若逃跑的话,一定会给她识破,只
好装死,暗运玄功,积贮内力,准备骗得过固然最好,骗不过就和她一拼。
帅孟雄中了毒针,功力已不到原来的两成,但史红英也是经过连番剧战,疲劳尚未恢复
的。帅孟雄的功力本来比史红英高得多,如今剩下了两成,恰好与史红英功力悉敌。但因他
是出其不意的奇袭,故此大大占了上风。
帅孟雄利于急攻,一把史红英拉下马来,立即便是劈胸一掌,史红英身形一侧,右手夺
鞭,左手点他穴道。帅孟雄沉臂一压,掌锋斜抹,以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反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