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州行+溯昭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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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州行+溯昭辞-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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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却也转瞬即逝。终于,他转过身来,举目眺望漫漫来路。我才试想过此人会有何等陌生的面容,会有怎样不同的眼睛,却在与他视线相撞的刹那,差一点跪在地上。
  尽管隔得很远,我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那牵动的眉梢,便是已对我露出惯有的笑靥。至此,我更加不敢动弹。因为心中知道,自己不是中了幻术,就是在做梦。
  这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真的。
  风刮得更大了,一阵春意温软搅拌着花朵,濛濛扑打着二人面。粉色花雨令他的面容时隐时现,他头冠上的白鹭羽毛颤抖,衣袍上的仙带也被高高翻卷入空,像是下一刻便会拽他入苍穹。
  可是,待风停花止,他还是站在那里,没有消失。
  他笑意更明显了一些,却让我更加迷茫——这到底是幻觉,还是梦?还是……
  怀着最后一丝几近绝望的希望,我用怯懦的声音唤道:“……哥……哥哥?”
  “薇薇。”
  他的声音动听如丝桐,如此真实,真实到我有些开始相信这不是幻觉。正因如此,却感到害怕起来。因为,若是他再消失,我恐怕会……只见他踏着铺满落花的石路,朝我大步走来。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他一眼,我使劲儿揉了很久眼睛,本以为这一回不会再眼花,放下手却发现他已站在我的面前。我道:“你是谁?为何要装成我哥哥的模样?”
  “复生后,我第一件事便是想要来找你,所以先回了溯昭。没想到你居然不在,倒是蹦出个可爱的姑娘管我叫舅舅。”
  他说得倒是有条有理,这么大的事,就像是在说“今天早上我喝了粥,又啃了个颗包子”。听他说这些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我不敢打断他。现在只想,即便是假的,我也愿意相信这一时半会儿。
  “曦荷说你在昆仑,所以我又特地来了昆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会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他顿了顿,伸手揉了揉我脑袋,“怎么,看见哥哥回来,瞪圆个眼,一点都不高兴么。”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这手是温暖的,有体温的,灵活的,而不是当年我在雪地里摸到的僵硬冰块。我双手捧着这只手,把五指穿入他的指缝,与他交握了一下,然后沙哑道:“你快给我一个耳光。”
  他不解道:“为何?”
  “快把我打醒,不然我醒了又要难过好久。”
  我抓着他的手往脸上拍了两下,他却挣开我,转而一把将我搂住。他叹道:“对不起,当年是我草率。不过,天帝说我立功在先,给了造我新的仙躯,现在我身上已无魔族血统,便不会再有危险。以后我也不会再参与战事。薇薇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抬头,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你……真的是哥哥?”
  “是。”
  “哥哥……”我一头扎在他的怀里,不一会儿,便把他的衣襟哭湿成一片,除了一直重复叫着“哥哥”,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也未再多言,只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像儿时那样无声地安慰我。不同的是,我们都成熟了很多,我头发白了,他不再会板着个棺材脸对命令我“薇薇不准哭”。
  此刻,我只听见低低的笑声徘徊在耳廓,如同一个诉说着未来百年相守的誓言。
  既然哥哥已经回来,就得好好计划一下后来的事。我带他在花树锦簇的凉亭中坐下,和他促膝长谈了近一个时辰,也交代了这四十年来溯昭发生的事。我正眉飞色舞地聊到浮生帝的幻境、流黄酆氏之国的灵珠,他却忽然打断道:“师尊去了哪里?”
  “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那灵珠……”
  我原想把话题引回来,他却蹙眉道:“既然你们都已成亲生子,他不应该消失这样久才是。他去了何处?”
  “其实,那灵珠……”
  “薇薇,回答我的话。”
  我耷拉着肩,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们不曾成亲。我们有多久没见,我与他就有多久没见。”
  他错愕道:“什么?那曦荷……”
  “曦荷是我一手拉拔长大的。”见他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我摆摆手道,“好了哥,都已过去这么多年,我都不再计较了,你也不必追究下去。”
  “那这四十年,你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
  “没啊,二姐还活着呢。”等了片刻,见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我恍然大悟,做了个擦汗的动作,“好吧,我是一个人,不曾嫁人。”
  “为何不嫁?未遇到动心之人?”
  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或许别有意图,但我缄默仅有一瞬,便大大方方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我又不是石头做的。不过,确实从未萌生过成亲的念头。可能我的运气就只有这点,不再遇到比哥哥待我更好的人。所以,宁可陪哥哥的坟墓度日,都不再考虑与人朝朝暮暮到白头。”
  他看似无事,语调却分外谨慎:“你一直视我为至亲,为何会拿我跟未来夫君作比较?”
  我拈着花转了几圈,笑道:“夫君不也是至亲么。”
  “薇薇,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将视线从花朵往上抬,我谛观他的眼睛,只轻轻点了一下头。哥哥一向颖悟绝人,反应灵敏,却因个性严谨自律,常常阻止自己冲动行事。可是今次不同,我刚点完头,他便凑过来,嘴唇羽毛般落在我的唇上。心跳停了一拍,却察觉他已蜻蜓点水般地多次亲吻着我。
  若未猜错,这应该是哥哥第二次接吻。因为,这一回他的青涩程度,与第一次在法华樱原并无差别。我忽然觉得胸中一阵闷痛。其实,这样出尘不染的哥哥,才是一直默默等候我的人,为何我却总是三番五次地对坏男人动心?
  我拽着他的衣襟,抬头同样轻柔地回应他。他握住我的手按在胸前,竟无师自通,侧过头便越吻越深……
  枝桠疏离,杨花翩翩。上天落地,满是闲愁。当这一漫长的吻结束后,哥哥气息有些不稳,却坚定地说了一句话:“薇薇,我们回溯昭成亲。”
  这句当初不管哭还是求,甚至怀孕,都无法从胤泽那里听到的话,在哥哥这里就这样简单地听到了。若不是曦荷太过讨人喜欢,与哥哥错过这么多年,真是我最为后悔的事……
  我们在亭中相拥了一个下午,才姗姗回到我的住处。经过商量,我们决定尽早离开昆仑,回溯昭举办婚礼。我唯一需要做的事,便是与刹海道别,就不知邀请他参加婚礼是否妥当。但回去后发现,多虑也是多余。
  因为,刹海离开了,房间里为数不多的行囊也已被带走,只有几个童子在里面收拾房间。
  不告而别,还真挺像他的行事作风。只是不曾预料到,我在后半生的日子里,都未再见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还有一到两章就完结的闪闪小天使分割线——————————


☆、第50章 月都花开

  回到溯昭,苏疏知道我要成亲;孩子气地躲在被窝里哭了几天几夜。我和哥哥轮流过去安抚他;加上曦荷格外配合,对他娇娇痴痴地装可爱;都没能让他好起来。
  后来;还是曦荷忍无可忍;把被子一拉;咆哮道:“大男人哭个屁!”他才被吓得忘了初衷。过了苏疏这一关;便是二姐那一关。
  她原本对我们的婚事极力反对;但经孔疏提点,想起哥哥去世我哭晕过去的事,一时心软;总算点头答应。于是,我和哥哥总算安心下来,开始筹备婚礼。
  一个月后。天刚微亮,空气如洗,圆月淡银泛青,高挂山头。空中有仙鹤穿云而翔,漫山遍野桃花盛开。我头戴凤冠,身穿霞裳,踏上千百阶石梯,走到山顶的祭坛前。
  大祭司带着祭司队列站立静候,哥哥同样一身喜服,背对我而立,抬头望着面前的神祗石像,低低地说了一声:“我等候今日,已有多年。”然后,他转过身来,冲我清浅一笑。
  “今日开始,我便不能再叫你哥哥了。”我在凤冠珠帘后垂首浅笑,“臣之,这样如何?”
  “薇薇高兴便好。”
  我们俩相视一笑,就像小时一起做了坏事那般。溯昭,我与臣之在这里相识相别,不想竟有一日,会在这里许诺终生。
  婚礼仪式进行到一半,我看了一眼上方如山的沧瀛神雕像。这是至高水神,我们溯昭氏从小的信仰。不过,整个溯昭除了我和姐姐外,没有人知道,他曾亲自来过此地,像个孩子般幻化成这个雕像的模样。
  当然,也无人知晓,真正的胤泽神尊其实是个青年人的模样。没人知道他的风华绝代,一眼万年。现在回头再想,上一次见他,那是几时的事?
  还记得四十一年前,我们曾经也站在这桃花遍野的山野中。那时,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姑娘,跟曦荷一样莽撞。我曾经在此地,霸道地指着胤泽,宣称这是我的。
  这之后没多久,他便送了我戒指,说无论如何,都要与我成亲。当时,我也比如今直率大胆很多,听见他浅笑中的告白,我就可以哭成个花猫脸,扑到他的怀里动情地说,我只是太喜欢你,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如今,我却连再去神界看他一眼也不敢。因此,每次看见那些勇往直前的年轻孩子,总是觉得分外怀念。这会让我想起百年前,那个热情而勇敢的自己。
  时间过得真快。胤泽,整整一百年未见,你现在过得可还好?
  终于,我要成亲了。与当初年少的约定不同,我的良人到底不是你。但是,这也与我们在一起之前预料的差不多,不是么。
  不,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我么。冷酷如你,恐怕早已忘却我的模样。我很想说,我也一样,却知道这终究是一片谎言。
  不过,我虽然做不到遗忘,却能做到淡忘。年少轻狂,情深如海,痛彻心扉,海誓山盟……再多的铭心刻骨,都不如一个生世长相守。
  我抬头看了一眼春风拂面的哥哥,也轻轻笑了。从今往后,我的人生里便只有他了。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后,我却无法入眠。几十年来,这夜半失眠便饮酒的习惯还是很难改。我拿着一壶酒,纵水飞出紫潮宫,来到洛水旁。溯昭经过千年岁月洗练,无声送走了多少熟悉的名字。
  沧海桑田,亘古不变的,便是这一抹月色。今夕何夕,流水桃花。月波如水,长照金樽里。桃树摇春风,抖落了满地琼枝芳华。花瓣为风吹作雪,又因风走碾作尘,我伸手试图去接花瓣,眼前美景如梦似幻,却使我的眼前一花。
  洛水月中流,碧华万丈,我在那洛水中央,看见了一个墨蓝色的身影。那人撑着水墨伞,伞沿压得很低,似乎也在赏月。
  我以为自己看走眼,还怕一眨眼,便只能看见遍地寂月。我屏住呼吸,静静眺望前方,看他的袍子在晚风中抖动,看他的黑色长发如柳絮飞舞。这自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的幻影,我也知道这并非他本人。而且,距离最后一次见他,也已过了四十年,是时候忘记了吧……
  然而,不过是遥望这道身影,已顿感心如刀割。
  来不及诧异,来不及掩饰,来不及嘲笑这般无用的自己。我只清楚意识到一件事:看见他本人,原来比相思更痛。
  泪水被自己逼了回去,但还是吸了吸鼻子。然后,闻声他抬高伞沿,也远远眺望着我。
  “薇儿?”他先是一愣,笑容寒泉般清冷,“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现夜已深,何故在外逗留。”
  我快速闭上眼,想要平定情绪。然而,毫无缘由的,泪水成片涌出眼眶,像无数只小蟹般蜿蜒到下巴。明明已哭得头皮都已发疼,但我还是没发出半点声响,直到他轻踏水纹而来,用伞为我挡去花瓣雨:“今天是好日子,应该开心才是。为何要哭。”
  只能看见视野模糊,只能轻轻摇首,我无法回答他一个字。
  “我原以为今天见不着你,没想到……”他眼神变得温柔许多,低声说道,“我们薇儿,真是越来越美了。可惜的是,每次和我待在一起,你都会这样伤心。”
  “别说了。”
  我又看了一眼他撑的伞,确定这就是我当初送他的那一把。从儿时起,每一次在幻境中遇到他,他都撑着这把伞。而且,他的手指上没有青玉戒指。事到如今,我已经猜出了个大概。这个胤泽,应该是真胤泽变出的幻影,从某一个时间点,回到过去见我许多次。而真的胤泽在何处,在做什么,我全无所知。更糟糕的是,关于真胤泽的去向,我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很怕自己会后悔,我道:“胤泽,我和臣之成亲了。”
  “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原本便是天生一对。如今终成眷属,也是顺应了天意。”他答得很平静,“恭喜。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或许现在说这话毫无意义,或许你不爱听,你甚至不一定能听到……哪怕你只是在骗我,哪怕你爱的是别人,哪怕对不起臣之……”我闭上眼,带着哭腔说道,“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人。”
  我久久都未得到回应。只见又一阵花雨落下,他道:“薇儿,不论有多少情分,我们终究无缘。”
  尽管他说得毫不在意,但握着伞柄的手收紧,关节也褪为无色。他转过身,长袍微摆,朝洛水走去。
  我往前追上去,大声道:“胤泽,我知道你还喜欢着尚烟,但我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你是还有苦衷的。所以,今日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过了今晚,我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因为,我已和臣之结为伉俪,以后,就再也不能多牵挂你一分,但我很想知道,你对我,可曾有过一时半刻的动心?可曾有一刻,你把我当成薇儿,而不是尚……”
  说到此处,我已绕到他面前,却因震惊再说不出话——他面无表情,脸上却也全是泪水。
  “胤泽……”这是第一次见他落泪,尽管他什么也没说,看上去还是同样淡冷。但是,我却比他还难过,不自禁跟着哭了出来:“你当初说爱我,可是真的?”
  他只是眼眸冷漠地流泪,然后拭去我的泪水,始终不曾回答我的问题。这一刻,我多么想握住他的手,但心中知道,一旦碰了他,他就会如烟散去。
  我只能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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