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无法去想像,只觉得胃里翻腾的的厉害。
宋凝久通过车窗那座废墟,想到自己在代替姐姐与靳名珩订婚不久,听到她在美国遇害的事。当时姑姑火化了那具尸体,抱着骨灰回来。
那是假的,她曾经庆幸过。
可是如今,他们只找到姐姐的头颅和一只手,如此残缺,她又该如何带一个完整的姐姐给他们?哪怕只是骨灰。回酒店的路上,宋凝久仍然保持沉默。
不过那沉寂之中,已经注入一抹忧伤。不过她没有哭,这才令靳名珩担忧。因为近来她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已经不能拿以前的反应来衡量,所以才令他更紧张。
夏初被安排在隔壁的房间,宋凝久回来后也没有去看过她,只是坐在窗外,楞楞地望着窗外。
靳名珩走过来倒了杯水给她,她却没有接。他只好将杯子塞进她的手里,她仿佛才回神。
“在想什么?”他问,企图用这种方式与她交谈。
宋凝久的目光由水杯中移开,然后抬眸看着他,问:“我姐姐的脸,是你做的?”
她看过警方截取的视频资料,上面的脸动的那么明显,已经与她的完全不同。
“卓越利用她绑架了你,我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想到这些,靳名珩觉得这样对宋一瞬已经算是极轻极轻的惩罚。
因为她,宋凝久受了多少罪!
宋凝久看着他,只是看着,眼睛那么悲伤,可是独独没有愤怒。
靳名珩不想看到她为宋一瞬难过,根本不值得。他会心疼,可是她尽管表现的这么平静,他还是知道她在难过,很难过。既然难过,却又在隐忍,到底是什么呢?
他忍不住抓着她的双肩,问:“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不痛吗?”经历了那么多,他们的身心都已千疮百孔,她们那么痛,怎么还有心思管痛别人?他说:“我痛。”
他不是心疼自己,是心疼她。她的心病越来越重,他可以不为自己,可是他想她该从多难受啊。他恨不得将卓越、将宋一瞬都千刀万剐一遍,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后来他明白,自己不动手,必然会有人动手。
可是他没想到,那人出手这样狠,牵累了这么多无辜,其实包括宋一瞬。
宋凝久闭上眼睛,只是伸手抱住他,头枕在他的肩上,终于落下一滴泪。
她痛,她也恨,可是那个人是她的姐姐,而且己经死了,死的这么惨!
——分隔线——
爆炸案中的抢救工作已经结束,只找到宋一瞬的头颅和两只手。虽然不甘心,鉴定结果还是认定卓越已经死亡。而认领的事全由靳名珩来办,怕她难受,更怕她害怕,所以没有让她见就安排了火化。
骨灰装在一个白瓷的坛子里,然后外面装了木匣。由宋凝久抱着,回到昕丰市。站在宋家的老楼下,她望着顶楼的位置。靳名珩推门从车上下来,站在身后陪着她。
半晌,她才说:“我自己上去。”
这是宋家的事,她显然想自己解决。可是想到宋家人对她的态度,他又如何放心?便说:“我可以在门口等你。”
有夫如此,她也该满足。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今天不是周末,所以大多年轻人都在上班,楼道里空空的。经过四楼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眼那道门。虽然过了年,可是瞬间还是觉得空空的楼道里,有阵寒风吹了过来。
靳名珩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始终没说什么。
转过角,又上了十几阶楼梯,终于还是走到了家门。小时候奶奶牵着自己的手爬上楼,总是微喘着,还是觉得十分温暖。此时看着斑驳的门板上贴着春联,却不觉得喜气,只觉得刺目的紧。
敲门,须臾,来应门的是王萍。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模样看上去有些憔悴。目光盯着她半晌,才迟疑地问:“凝久?”
宋凝久想笑,这么多年她这次终于没有认错自己。可是她手里抱着的那个木匣沉甸甸的,就像压在她的心头,压住了她所有的神经一样,半根都牵动不了,所以还是笑不出来。
王萍觉得她的表情有些怪,目光落在她抱着的木匣上。深棕的颜色,上面雕着些花纹,不由皱眉。不过她的事她从来不放在心上,所以只说:“进来吧。”
态度一贯的冷淡,然后放开门板,往里走。
靳名珩信守承诺没有进去,倚在门框上。宋凝久抬步,并带上了门板,将他阻隔在外面。
王萍已经坐在沙发上,模样有些愁绪,也透着对她的漠不关心。
这时宋恬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呵欠出来,问:“谁啊。”然后睁开的眼睛里映出宋凝久的模样。
“姑姑。”宋凝久喊。
宋恬眼中的疑惑一扫而散,唇间与眼睛里都带出一抹讥讽,毫不掩饰:“哟,靳少奶奶不在靳家享受你的荣华富贵,怎么大清早的跑到我们家来了?”
对于她的挑衅还是刻薄什么的,从前在乎时像是把软刀子,无形中便往心口上扎。如今不在乎了,听起反而感觉也没那么尖利。
她不理会宋恬,只转头看向王萍,将手里的木匣慢慢放到桌面上,说:“我今天过来,是为了这个。”
“这是什么?”宋恬问:“难道良心发现,是把靳家的金银财宝拿来孝敬我们了?”
宋凝久看着姑姑,若是她在乎,她必定会问。她们到底对自己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需要自己来孝敬?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情,她看着王萍,说:“姐姐走了。”
声音与表情都很平淡,平淡的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只有她知道,她的心到底有多沉重。
“你说什么?”宋恬仿佛没反应过来,或者是不想明白,所以才拿震惊的眸子看着她问。可是目光已经不自觉地看向那个木匣,突然觉得寒气极重。
“我说姐姐死了”宋凝久重复。
此话一出,王萍的眸子充满震惊。
宋恬也被震了一下,不过马上醒过神来。她上前,气急败坏地骂:“小贱人,你说什么呢?谁死了?我们一瞬好好的,你没事咒她死干什么?”
相对起宋恬的暴跳如雷,她目光沉静地看着王萍,说:“这是她的骨灰。”
王萍仿佛终于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惨白,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呼吸凝滞,那模样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不会的,我们一瞬才不会死,你别没事咒她。”宋恬仍然是那个脾气,说着便要挥手去打掉那木匣。
眼看就要挥掉,宋凝久却伸手一把捏住她的腕子,阻止。她此时的面色有些冷,眸色更冷,她说:“姐姐死的很惨,只找到一头和手,但是我不想她这么惨,到最后家人都不能给她一个安宁。”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在疼。终于感觉到疼了吗?那是她的姐姐,流着一样血液的姐姐。若非她们从小溺爱,或许她不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她并不想指责自己的家人什么。只转头看着王萍,说:“我送回来,是想她应该更愿意跟你们在一起。若是你们拒绝,那我只好带走。”
宋恬,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在说慌,这里真的是宋一瞬的骨灰时,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王萍闭目,眼睛里落下泪。
宋凝久看着她们,她知道她们是痛苦的。可是她也痛,所以无力去安慰。转身,身后的王萍突然发出一声悲鸣,如把刀子似的划过心脏。死亡带来的凝重,悲伤将屋内的三个人紧紧包裹。
她慢慢伸出手握住门把,扭动。
门外,靳名珩还站在那里。
“我们走吧。”她笑着,唇角牵起丝笑意。
她想说自己没关糸,就算王萍从小只疼爱姐姐,就算自己被绑的消息传遍整个昕丰,刚刚见面,家里人也没有问过她一句都没有关糸。
她有靳名珩,他冒着生命危险寻找自己,她那么不堪,他都没有嫌弃。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好,得到的已经很多,很多,所以真的很好……
靳名珩看着她,却不确定她到底好不好。不过下一秒,她的眼睛微阖,身子在自己面前瘫软下去。
“凝久!”他眼中一惊,将她承接住揽在怀里。
他无心去理会宋家的悲伤,只快速将她带回家里。经过医生诊断,她精神绷得太紧,所以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他便陪着她一起睡,她好像一直在做梦,梦里一会儿喊奶奶,一会儿在喊姐姐。
偶尔,他也会听到自己的名字。
梦里的她与现实中的她比起来要放纵许多,一直在悲恸的哭泣。靳名珩没有叫醒她,他觉得她这样发泄也好,人总需要一个发泄口来纾解,不然迟早都会发疯。
宋凝久睡了很久,第二天醒来时又如知道宋一瞬出事后的表情一样,极少哭,也不笑。
宋一瞬在第三天被安葬,因为死的并不光彩,而且宋家也大不如前,所以墓前只有宋恬与王萍。
她穿着黑色的丧服,远远地看着她们,许久才鼓起勇气上前。
“你来干什么?”宋恬看到她,仍是那样的满脸嫌恶,充满仇恨。
虽然她从不知,这仇恨从何而来。
“我让她来的。”王萍说,然后低头抹了下泪。
宋恬看着她,她从来看不惯这个嫂子,所以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凝久啊,你过来。”王萍喊她,那口吻是她从小到大不曾对她用过的温柔。
只是她的心,再也不会因为什么温柔还是嫌恶,出现丝毫波动,只是依言走了过来。
她说:“人说双胞胎都是有心灵感应的,你是离她最亲的人了,这一捧土,便由你来埋吧,我想她在地下也是安心和喜欢的。”
是啊,她们才是双胞胎,她们才是亲姐妹。
“你胡说什么?什么双胞胎。以前骗她们也就罢了,现在一瞬都被她害死了,她知不知的又有什么所谓。你让她滚,我们一瞬不想看到她。”宋恬还是那么激动。
王萍看着张牙舞爪的小姑子,想着人心果然是偏的。所谓喜爱,也无关于那个人,只是身份而已。就像她,一直都在告诉自己,一瞬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排斥宋凝久。
久而久之,她就真那么想了。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不是她的终归不是,宋一瞬的今日又何尝不是自己害的?
她说:“凝久啊,送送你姐。”
宋凝久走到墓边,宋恬却无力取闹,说什么都要赶她走。
“宋恬,她们才是亲姐妹,你难道非要我把话说出来吗?”王萍第一次那样严厉地对人。
“什么亲姐妹?一瞬是你和大哥生的,这个贱种是你妹妹勾引我哥哥生的,她是你妹妹的野种,怎么能跟一瞬比——”宋恬激动地大骂,可是在王萍沉静的眸色中,突然骂不下去。
“宋恬,这世上不是双胞胎能长得一样极少,哪怕她们是我们与同一个男人生的孩子。”
这么多年的谎言,她骗着自己,也骗着宋恬,他们一家人都在挤兑宋凝久。是因为她无处发泄心中对于妹妹的背叛,宋恬对于妹妹的怨恨,宋成轩在弥补对妻子的不忠。可是没有人想过,宋凝久何其无辜。
宋凝久想笑啊,可是觉得浑身都在冷。那么肤浅、那么明显的事,为什么宋恬看不懂?或许只是因为不想懂罢了。至于王蔳与宋恬何之于恩怨那么深,她无心去探知。
宋一瞬就是在这样的争执,吵闹中下的葬。她送了她最后一程,虽然至今不明白,这个姐姐到底有否曾经真正的把她当妹妹爱过自己。
——分隔线——
这事本来算是平了,因为她已不在乎。可是半个月后,她却她接到警方电话,称王萍精神失常,并砍伤了邻居。靳名珩见她接了电话后神色不对,细问之后便陪她去了趟了医院。
一进医院,旧楼里,家里受伤的邻里家属纷纷围攻上来,女人在激动的谩骂,男人看到妻儿或母亲受伤,甚至控制不住要动手打人。还好靳名珩带了保镖,也出动的警方,才没有出事。
“靳少奶奶,现在我们已经初步确诊,宋太太有些精神失常,所以才会这样。并不构成故意伤害罪,这点请放心。”毕竟是在昕丰市,警方看靳名珩的面子,说话比较客气。
“精神失常?”宋凝久有些意外。
“对,据邻居说她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几天了,大家都躲着她,只不过今天她真的伤到了人,所以有些事态严重。”
“那我姑姑呢?”母亲这样的状况,她不可能不闻不问才对。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没看到她?
“您是问宋恬吧?据邻居说你姐姐下葬那天,两人发生了争执。宋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将你妈反锁在家里,是过了两天才被邻居发现的。”所谓人性,不过如此,警察见得多了,所以口吻平淡。
宋凝久却下意识地捂了下胸口。
她不想管的,一心想摘出去,可是她是宋家的女儿,这种时候却不得不管。还好靳名珩理解,事实上在宋家伤害不了她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去计较太多。
纵使王萍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也是阿姨。
他陪着宋凝久进入病房的时候,在隔离玻璃外看到王萍坐在病房的床上,表情怔怔的。脸上和额头都是伤,身上也脏兮兮的,那副模样简直无法让人想像。
“靳少奶奶,我建议你还是给令母找一家疗养院,宋太太现在的情况需要长期治疗。”医生说。
“她只是偶尔有些失常……”宋凝久下意识地不愿意接受,所以辩解。
“她是心理疾病,我知道这种情况通常令家属很难接受,可是我不得不说,她的心理压力是长期积郁而成。如今只是因为受到某种刺激,所以导致病情更加严重。”
医生直言不讳,宋凝久的脸色煞白。
心理疾病这四个字同样如根刺,卡在靳名珩的咽喉。他紧张地看着宋凝久,将她劝出付出,自己与医生谈。
两天后,靳名珩安排了一家疗养院,将王萍接了过去。开始靳名珩原本不想宋凝久参与,可是她毕竟是女儿,安排好后还是去看了一眼。
疗养院的环境很好,设施顶级,是专业的精神病疗养院。看的出来靳名珩是用了心的,可是环境再好,对于精神失常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跟随医护人员进了病房,就连门板的窗口都带着一条条的铁棱。她看到王萍虽然衣着整洁,可是脸上都是伤口,医护人员解释,那是她自己弄伤的。
应该是见惯了刚送病人过来,激动的家属,所以提前便解释了。
宋凝久倒没在意,只是看着王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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