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人醉- 第8部分

　　“你可知昨夜雪凤歌从这里带走的那个水夜子缘是什么人？”公输轩催动机关兽，示意云栖情跟他到一边去谈。“她，就是十六年前。墨家剑庄唯一幸存的人，墨成的女儿，水夜子缘。”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云栖情考虑了一下这话的可能性。“为什么阴阳家出动了大司命去接一个毫无名声的人？而你也在这时候赶到？如果我所料不错，定然是鬼谷子给你们都送了信吧。”

　　“还有？”云栖情知道，自己定然能从这个人口中套出来点什么，而公输轩似乎也乐于被云栖情一句话一句话的问。“还有？你们不是一直追查是谁灭了墨家剑阁么？恐怕现在报仇也晚了点。秦国原丞相，吕不韦。”

　　“为什么？”云栖情一时接受不了。她完全相信了公输轩的说法。对于那件事情，她的了解也不算很多。此时只觉得所有思绪涌上心头，一时烦闷。

　　公输轩摇摇头，嘴角渐渐上挑。此时的云栖情没有注意到，公输轩正在高兴。“我要说的说完了，你可以回去禀告墨家巨子了。至于他信不信，就等着你们找到了水夜子缘再说吧！不过如果水夜子缘进了阴阳家，恐怕这事情就难办了。”公输轩说完，拍了拍胯下的机关狼，机关狼受到驱动，转身飞奔离去。

　　云栖情一时拿不定主意。与雪凤歌交手强要回水夜子缘，自己没有太大的胜算，水夜子缘就算是墨家之人，这事情一时解释不清，自己也难辨真假。最后，她决定，先回墨家请示巨子。转身刚想走，就觉得身后一阵劲风袭来，转身避开，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丝缭乱的色彩。云栖情感觉自己头晕目眩，意识消失，软绵绵的向后摔去。却并没有从朱雀上掉下来，而是被一个人扶住了。

第十一章：残阳如血血如火（1）
云栖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云栖情就这样盯着他，盯了片刻，也不害怕，也不说话，直到盯的那个男人“扑哧”一笑才算完。“你是谁？”她翻身坐起，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那人轻声念着，手中竟然还执了一枚银簪。云栖情仔细看了，发现那竟然是自己用来吓唬王贲的那支！当然，令她惊讶的不仅仅是那枚银簪，还有男人说的那句话。

　　
　　出自屈原《九歌&；#8226；东君》。

　　
　　又是一个阴阳家的人。

　　
　　“你就是阴阳家的东君姬云鹤？”云栖情撇嘴问道。那人点点头，将银暂伸到云栖情的面前，轻轻地说：“如果我没看错，这枚银簪应该是吕家的旧物，不知道云姑娘怎么会有呢…”

　　
　　云栖情陡然变色。姬云鹤竟然知道自己手中的银簪是当年吕不韦的旧物？阴阳家真是可怕到极点了。向来不问世事的阴阳家也已经在这个乱世中悄然出动，目的显然并不单纯。

　　
　　“你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云栖情心中毫无对策，只能先问清楚再说了。“我不会杀你的，只是想让你在这里呆上三个月。你放心，三个月之后，我会放你走的。”姬云鹤将银簪还给云栖情后，似笑非笑的盯着窗外一片灿烂的霞。

　　
　　三个月？为什么？云栖情摸不着头绪，但她显然不想呆在这里。“放我离开。”云栖情全身蓄势待发——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力凝滞不动了。“你！”云栖情被彻底激怒。

　　
　　“你真的不能走。因为玉扇公子需要你到水夜子缘回去不是么？可是你不能带她回去。我们阴阳家要找的人，不能被别人抢了先。”姬云鹤依旧好脾气地看着满脸怒容的云栖情，他的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迷茫的雾气，将云栖情暴躁的情绪渐渐平静下去。“那你们为什么要找她？”云栖情发不起火来，又暂时离不开，只得退而求其次，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因为，很显然，她就是墨成与洛相思两个女儿中唯一活下的，水夜子缘。”姬云鹤准备离去，不妨云栖情又问了这么个问题。他回过头，对着云栖情一字一顿的解释道。然后，推开门离去。“你别费力气了，这院子我下了阴阳术，你是离不开的！”

　　
　　“砰”。云栖情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没事，她的手有点疼。姬云鹤离开后，那种安静的栖息也逐渐消失，云栖情心中又充满了愤怒。可是姬云鹤说得没错——她确实离不开这院子。于是云栖情盘腿坐下，开始缓缓运动内力，试着冲开姬云鹤的阴阳术下在她体内的咒印。

　　
　　试了两次，却是徒劳。阴阳家果然名不虚传，按照职位所排，姬云鹤的东君在重要职位中应该是最后一名。而云栖情在墨家墨侠中排名第三，这样相比云栖情应该比及如何厉害些。可实际上是及如何打败了云栖情。看来阴阳家真的是高手辈出。

　　
　　由于水夜子缘的千里马追风遗落在了桂陵城，她们就只能靠武功与阴阳书奔回去了。水夜子缘与雪凤歌一路疾行，竟然也在三天之后回到了云梦镇。

　　
　　水夜子缘踏入云梦镇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是被硬生生的钉在了原地。古朴的青石板路上，已经被阴暗的黑色所覆盖——她们踩的，是已经凝固了的鲜血。放眼望去，整条街的颜色都变成了黑色，还有不少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其中。

　　
　　地狱，绝对的地狱。雪凤歌眉头一皱，作为阴阳家的大司命，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整个云梦镇布满了阴鹜的戾气，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这片原本宁静祥和的土地，乌鸦飞过，停留在尸体上，却也是一声不吭，仿佛已经被这气氛感染。

　　
　　屠镇。秦军竟然屠镇。

　　
　　残阳如血，如血的，却不仅仅是残阳。

　　
　　水夜子缘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剩下的一点意识驱使着她没命的朝着鬼谷的方向奔去。雪凤歌身形顿闪，紧随其后。

　　
　　鬼谷的山门前没有血迹——这令水夜子缘稍稍放松了心。一路上，她没有看见任何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这里还是她离开前那样宁静。宁静中却有着杀气。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一章：残阳如血血如火（2）
鬼谷子的书房。

　　
　　水夜子缘前前后后找了一个遍，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这时，雪凤歌跟了上来，她伸手搭在了水夜子缘的肩膀上，阴阳术轻轻运转，让水夜子缘平静下来，“或许他们都已经走了呢？鬼谷子是知道秦国会攻魏的，他不会让这些人们去送死啊。”

　　
　　“云天锁！”水夜子缘脑中灵光一闪，她猛然想到了，鬼谷子还在，还在云天锁等她。想到这里，她挣脱了雪凤歌的控制，转身就跑。

　　
　　鬼谷子靠在云天锁的一边，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状态。水夜子缘想得没错，鬼谷子在等她，等她回去。当水夜子缘看将鬼谷子的时候，恍如隔世。

　　
　　“义父！”水夜子缘大叫一声跑过去抱住了鬼谷子。她知道鬼谷子还活着，她探到了鬼谷子的内息，尽管很微弱，但还有呼吸。鬼谷子一身青袍上溅了斑斑的血迹，已经凝固成黑色，与云梦镇上的青石板路是一样的颜色。那些斑点在他的身上分散开来，远远看去，仿佛是一朵即将凋谢的桃花。“义父！你醒醒！我是缘儿啊！我回来了！我不任性了！我不惹你生气了！你醒醒啊！”水夜子缘不顾一切了，她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渐渐消落。

　　
　　雪凤歌看见鬼谷子的样子，心中顿时一沉。她知道鬼谷子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并且还是被另一个人打成这样的。以鬼谷子的修为，这世间他少有敌手，究竟是谁能将他伤至如此？雪凤歌右手一挥，一股青色的气从她指尖上渐渐溢出，注入了鬼谷子的体内。

　　
　　或许是雪凤歌的阴阳术，或许是水夜子缘的呼喊，以或许是鬼谷子最后的希冀，总之，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水夜子缘布满泪水的脸庞，他有些艰难的伸出手，为她轻轻拭去。

　　
　　“缘儿…这个…你拿好…那是你…是你母亲的…我骗了你…你有父母…只不过…他们都已经…已经死了…”鬼谷子开口，在水夜子缘的耳边轻轻地说着，同时右手张开，露出了一方手帕，上面绣着四句诗，正是雪凤歌在秦营中救自己时所念的。“现在…你跟着…她…她走…去阴…阴阳家找…找上官司星…她会告诉你一切…”

　　
　　水夜子缘不想流泪，泪水却顺着脸盘不停的滑落，她不住的点头，想说的话哽咽在了喉咙里。“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好好活下去…”说完这句话，鬼谷子的手轻轻垂下，他闭上了双眼，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解脱了吗？

　　
　　相思，至少，我守护了她十六年。这十六年，她健康地成长。我无愧于你。

　　
　　雪凤歌停止了度气，她半蹲下来，看着水夜子缘迷茫的面孔，轻轻说道：“放手吧，他走了。记住他的话，好好活下去。”

　　
　　“我该怎么办？”水夜子缘沙哑的喉咙吐出了一句话。现在她才明白鬼谷子对于她的重要性。这个守护自己成长，教自己武功的男人，其实自己早已离不开他了，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送他走吧。你跟我回阴阳家。”雪凤歌难得露出了温柔的一面。她扳开水夜子缘紧紧抱住鬼谷子的手，扶她起来。转身用阴阳术在地上劈开一个坑，托起鬼谷子，将他沉入坑中。“我不看了。”水夜子缘呜咽着，她不停地摇头。雪凤歌看了她一眼，挥手将土盖在鬼谷子的身上。然后，她在这里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上了鬼谷子的名字。说起来这些本应由水夜子缘做的工作，现在由雪凤歌代劳了。

　　
　　“你拜一拜他么？”雪凤歌上了三炷香，递到水夜子缘的手里，水夜子缘木然的接了，木然的对着鬼谷子的牌位拜了，木然的将香插到香炉中。“是谁干的。”她缓缓开口，声音中竟然有了一份肃杀之气。

　　
　　“我不清楚。鬼谷子如此高的武功竟然被此人打成重伤，可见这人武功远在鬼谷子之上。也或者，他们两个旗鼓相当，最后都死了。他全身上下都是瘀伤，但是致命的，却是颈项中那道细细的勒痕。好像是什么利器留下的。”雪凤歌不想惹麻烦，虽然报仇是迟早的，但不是现在。却不说不知道仇人是谁，就算知道，水夜子缘贸然前去，还不是下场和鬼谷子一样？

　　
　　“有没有可能——”水夜子缘提出反驳，话音未落，就被雪凤歌接过去。“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说句不夸张的话，就算是千军万马鬼谷子也不会受如此重的伤。刚才我看过了，他这身上的伤全是一人所为。”

　　
　　“我要报仇。不光是义父，还有云梦镇的所有人。嬴政，我决不放过你！”水夜子缘突然喊出来，她眼中的神情昭示着她已不再是那个纯真的小姑娘，而变成了一个背负国仇家恨的人。雪凤歌显然吃了一惊，她阴阳家的人向来看破生死，对于秦军屠镇的行为，雪凤歌也只是愤怒而以。却不知水夜子缘竟然如此，仇恨。

　　
　　“我跟你走，现在。”水夜子缘面对着雪凤歌，表情坚定不移。“但是，你要等我做一件事情。”

　　
　　云梦镇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水夜子缘手持火把站在小镇外。她放火烧了这一切，烧掉了她曾经拥有快乐记忆的地方。火光冲天而起，惊飞了那些停留在尸体上的乌鸦，火苗舔噬着，缠绕着，仿佛与天边交织在了一起。

　　
　　又是夕阳西下。

　　
　　残阳如火，如火的，却不仅仅是残阳。

后记
当盖聂赶到桂陵城时，城已破。乱军之中，他找到了公孙楚，问清了水夜子缘的下落，才得自己竟然与他在城外生生错过。

　　宿命吗？天不想让我找到她？盖聂第一次苦笑。

　　他借着混乱，又拔马向鬼谷赶回去。自己一路疾性，到头来却只是兜转了一个圈子，细细想来，却是多么可笑。

　　桂陵城破，乃是公孙楚开城投降。当别人都下跪在王贲的两侧迎接新主人、乞求宽恕时，他这个罪魁祸首却在城中投河而死。

　　他有他的难处。

　　不能不忠，却也不能不孝，忠孝不能两全时，他选择了放弃忠，却最后以死以谢魏国。

　　相比于跪在城外的那些人，他也可以瞑目了吧？

　　当王贲得知公孙楚的死讯时，他竟然破天荒地叹了一声。

　　公孙楚，生不逢时。

　　公输轩在城中找到了水夜子缘没有来得及带走的坐骑——追风马，并将其收到自己的身边。他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在见到水夜子缘的。

　　只希望，不是兵戎相见。

　　雪凤歌与水夜子缘放火烧掉云梦镇，大火冲天而起，七日不灭。当盖聂赶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他细细的查看了，最后得出了结论：这火是水夜子缘放的。

　　盖聂没有机会看见云梦镇的惨状，虽然他不知道水夜子缘为何要放火烧镇，但是他相信水夜子缘一定会有原因。因为水夜子缘虽然顽劣，但却并不是个杀人的人。心下来不及细想，便向鬼谷赶去。

　　鬼谷依旧。

　　只是盖聂在书房中找到了鬼谷子的牌位，还有在云天锁边找到了他的墓。

　　竟然就这样死了？

　　盖聂第一次迷惑了。他在鬼谷子的墓边整整坐了三天，最后终于决定，继续鬼谷子让他做的事情，找到水夜子缘，交割清楚关系后，要么带她走，要么自己走。

　　这并不是盖聂爱上了水夜子缘什么的，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师父交托的责任。他必须完成。

　　盖聂究竟有没有找到水夜子缘？

　　雪凤歌与水夜子缘在阴阳家会发生什么事情？

　　鬼谷子临死前对水夜子缘说的秘密是什么？

　　云栖情现在处境怎样？她与王贲有着怎样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