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宴生。她本以为会是叶问闲。
宫主冷冷哼了一声:“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没有。”她微微垂下了眼睫,唇角又是一勾。
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早从所有人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不管怎么辩解,那已经是他们认定的事实了。
“如果你主动将霍尧的消息供认出来,兴许可免一死。”宫主高高在上,俯视着她:“不过,就算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也会搜查你的记忆,那可能就是形神俱灭的结果。”
随着他的话,冷凝唇边的笑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湮灭了最后的温度。良久,她笑出声来,冷冷讥诮道:“我已经回答过了。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们无情——”
冷凝咬着牙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轻声打断了他的话:“搜查记忆吗?但是……我不答应啊。”
宫主狠狠一甩袖子,大步从高台上走了下来:“这可由不得你!”
冷凝冷冷嗤笑了一声,握紧了霍尧给她的玉佩,手指上用上了几分力刚要捏碎它,却被一个声音给截断了。这声音如春风般,太过温柔,以至于在这肃穆气氛紧张的大殿中,产生了些违和感。
“唉……”
就在这一声低低叹息后,所有一切都从她身边远离了去,整个天地间都空旷孤绝了起来,只剩下她和他两人。
是泽水。
依然是水蓝色的长袍,迤逦曳地的发丝,以及那柔美的脸孔给人一种温柔无害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卸下防备。他是高高在上的,是不染俗尘的,疏离的……其实这跟流身上的感觉很像,但却比流多了些真实感。
这其实是神仙的感觉吗?
第50章 被抓了
五、被抓了
她看着泽水,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在她的记忆片段中出现过,还不止一次。她看着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困惑地蹙起了眉头,她记得,他的右手被劫火给烧伤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他的手看起来完好无损,可似乎,他从来只用左手。
“你的手……”
泽水意外地挑起眉来,轻声问道:“想起什么了?”
只是那声音,说不出的讥讽。
她一怔。
本来她还不大确定的,现在却信了七八分了——恐怕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么她在其中是作为什么身份呢?还是说那个白衣神女根本就是……她自己。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泽水薄唇掀动,再次开了口。
“这里有十颗洗髓丹,以前承诺过要给你的。”他缓缓走至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垂眸之际,发丝轻轻滑落,沾上了他含笑的唇。他拉过她的手,把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中,似笑非笑:“拿着。”
冷凝又是一怔。
他什么时候承诺过?
她瞳孔蓦地收紧。
她想起来了!在她来玄天宫中被第一次审问那回,他就出面阻止了玄天宫宫主对她记忆的搜查,还说她并没有隐瞒什么。而后又莫名其妙地跟她说什么若是有流的消息就告诉他,并且开出了一长串极具诱惑力的条件。那个时候,泽水也是这样的神情。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什么都知道,却还在试探着她。
而这一次,他也是在宫主记忆搜查之前出现的。第一次是恰好的话,第二次也是吗?还是说她记忆中有什么东西,是他不愿其他人知晓的?但不管是哪一种,有一个是她敢肯定的——他不仅认识流,也认识她。
“这个……给我?”她紧紧盯着泽水,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仿佛要烧出一个洞来。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她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要给我?流呢?”
泽水原本是笑着的,可这个问句后,他突然敛起了所有的笑意。原本还柔软的气息骤然消散,归于冰冷漠然,仿佛凝结成了冰。
霎时,殿中突然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中。
两人相对而立,相视无言。
她沉默是因为忐忑等待,他的沉默却没有原因。
好一会儿,泽水突地笑出了声来,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是啊,多谢你帮忙,不然我怎么可能抓到他呢?”
如遭抨击!
冷凝的脸色瞬间褪尽了全部血色。
泽水欣赏地看着她的表情,冰冷稍稍缓和了些:“其实不管你出不出卖他,我总是能找到他的,知道为什么吗?”他似笑非笑地嘲讽道:“你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就算一时不在,总归也是会来的。所以我唯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冷凝紧紧咬着唇,声音都颤了起来:“他在哪儿?”
泽水静静看着她,唇角依然是那抹冷淡的笑意,答非所问:“对了,魂契用的还好吗?那东西可是他找我要的。”
冷凝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踉跄跄退后好几步,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一般,几乎快站不稳了。原来那一日流跟她告别,不是为了离开她,而是因为泽水的出现。而那时,她不经连累了他不自知,还……说出了那样伤人的话!
“其实他比我厉害多了,这么多年,我从未赢过他。但那又怎样,人有了不该有的牵绊后,总是会束手束脚。我一抬出你,并且愿意放过你,这不,他就乖乖放弃挣扎了。”泽水的笑容复杂,除却冰冷还隐隐有些其他的东西,却又说不上是什么。默了会儿,他扯起唇角:“但是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他是谁?”冷凝颤抖着问出了这个问题,十几年来她从未在流那里得到过答案。可是她无意间忘记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她需要被泽水放过?
“他是摄提。”泽水冷冷看着她,忽得贴近她的耳侧,放柔了声音,轻轻说道:“神界第一战将,五曜之一的土位神,摄提哦。”
摄提!
还记得当初她把以身为剑的武学告诉邪枫后,邪枫就曾提到了神君摄提,可是她太相信流的话了,刚一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心里就下意识否决了。而同为五曜,摄提跟泽水以前的关系大概还不错,可惜,泽水现在是奉命抓捕摄提,两个人早就站在了对立面之上。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应该知道。”泽水嗤笑了一声,冷冷逼视着她的目光中,渐渐浮出一些意欲不明的东西,像是痛恨,又像是嘲讽或者不甘,可是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如水:“可是你却忘了。”
“那……摄提,是为什么会来到人界的?”冷凝紧紧盯着泽水的双眸,又喃喃问道:“他犯了什么错,要让你抓捕他回去?我想知道原因。”
泽水抱臂而站,唇边依然带着笑意,注视着她的双眸宛若春谭,她却觉得浑身发冷,整颗心也仿佛浸在冰水中一般冰寒彻骨。
“你不知道?”
泽水含笑不语。
冷凝也搞不懂他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她刚想继续追问,却听泽水淡淡道:“换个问题。”
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泽水笑着点头:“我知道。”
“那……我是谁?”
泽水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他轻轻一笑:“我知道你是谁,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冷凝愣在了原地,默了会儿,她冷冷说道:“那么,我这是被一个神君耍了吗?”
“啊,是啊。”泽水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了指门口:“你需记着,不管怎样,我还是救了你。你想与魔族为伍就为伍,我不在乎,反正你……也翻不了天了。人的寿命也不过眨眼间,我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但你出了这个门,要去做什么,会被怎么样,就跟我无关了,我也不会再救你第二次。”他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走吧。”
“我……”她想说些什么,又好像无从说起。
周围的场景恢复如初,三个长老,宫主等人还保持着最初的动作,全无察觉。她和泽水交谈了那么久,对他们而言仿佛只是眨眼之间。宫主站在原地,仿佛没见着冷凝一般,环顾四周后诧异道:“她人呢?怎么回事?”
冷凝望向泽水。
泽水勾起唇角,淡淡一个字:“走。”
这一次,她没有再迟疑,试探着后退了两步,见宫主等人依然没有反应后,转身就跑。
四周的景物在身边快速倒退。
她心乱如麻,汗水滑入眼睛里,视线中都模糊了起来,耳朵里唯有自己的快速的心跳声。
流被抓了。
可是他被关在哪儿呢?
脑中突然掠过了一个可能性。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第51章 怎么还不来?
听风崖!
前不久那里被封闭了,像是关押了什么人,所以那里的可能性很大……不!不只是可能,直觉告诉她就是那里了!仔细想想泽水所说过的话,他就是在暗示流就在她能找到的地方,并且可以去救。否则他怎么会那么说——
“但你出了这个门,要去做什么,会被怎么样,就跟我无关了,我也不会再救你第二次。”
她暗自思量着,捏碎了玉佩,一边小心躲着剑阁弟子们朝听风崖快速奔去。以前并没有觉得有多远的距离,今天似乎却被拉得分外漫长,长到宫主已经反应过来她逃了,长到修仙者已经开始四处搜索……她还没有到听风崖,霍尧也还不见踪影。
心急如焚,就仿佛烧红的烙铁直直烫在心尖,却又只能生生忍耐。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她浑身都充斥着一种无力感,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这么没有用过,难道霍尧来之前,她就只能这么束手无策地等待么?想到这里,她蓦地一惊,她什么时候这么相信霍尧了?居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他要是不来,或者来晚了怎么办?
冷静,冷静下来!她拼命告诉自己,如果实在不行,还是先行离开,等万无一失了再来救流比较好。她拿出自己的剑紧紧握住,只有这样她心里才稍稍安定一些。
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膀,冷凝猛地回头,一剑狠狠就刺了过去。
“是我,是我!”对方压低了声音,急忙避开剑锋去。
居然是周莽!
冷凝张望了一下四周,见果真只有他一个人后才松了一口气,迟疑了会儿,收回了剑。
周莽急切地问道:“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与魔族勾结的?”
“一言难尽。”她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
周莽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他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不管是什么理由,这件事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重要。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冷凝也明白了他的潜在意思。这个问题,或许还有一些作为朋友的关怀,可如果她回答实话的话,她大概会失去这个朋友。她差一些就忘了,他也是极度痛恨魔族的那类人。
“……算是吧。”冷凝垂下眼睑,沉默了一瞬后,重新抬起了剑:“如果你选择站在玄天宫那一边,就什么都不用多说,我们用剑说话吧。但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希望你不要引来其他的人。”
随着她的话,周莽的神色也沉了下来。
她没有说谎,也没有编织一些谎言……只是,看着周莽的神情,她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你……”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我是真没有想到。”
“无需多说,不管过程如何,就是这么回事。”她淡淡道。
周莽又是重重一叹,他抬起手轻轻一挥。冷凝心中一凉,皱着眉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将剑挡在了身前,冷冷地看着他。
“这是结界。”周莽背过了身去,沉厚的背影让她的目光复杂了起来,他的声音很沉:“走吧,我送你下山。”
冷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清楚明白地知道,他愿意送她下山,只是为了还她的恩情而已。在这一次后,两人若是再见就不拔刀相向就不错了。她闭了闭双眼,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不,我先去听风崖救一个人。”
只要能救出流,还怕闯不出玄天山么?但怕就怕不会那么简单。
“你这是赖上老子了?”周莽皱起了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咬牙说了一个字:“走。”
听风崖的大殿外,依然只有两名修仙者守卫着,以前冷凝没有多想也没觉得什么不妥,现在却察觉了一些古怪出来——守卫太松懈了,两个守卫更像是摆设,而非是守卫什么天界要犯。
这不是泽水故意放水,就是一个陷阱。
但对她的话,陷阱有必要吗?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冷凝随着周莽潜入了听风崖里面。瀑布从高高的峭壁飞流而下,声势浩大,不断冲刷着底下的一块高大石碑。冰冷的水汽迎面扑来,她却顾不得多少,快步朝水流里走过去。
那个一直冷漠得仿佛没有感情的白衣人就悬空躺在石碑旁边,躺在她以前看到的那抹光影交错而成剑影的位置之上。瀑布猛然坠落,却于他身体几寸之处溅开,沾不上他的身,衣摆和阔袖闲闲垂下,染着一层薄薄的阳光,美得不可思议。他轻轻闭着眼睛,眼底下是一弯月牙般的阴影,唇因为放松了而呈现出一种柔软的状态,没有了醒着时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那安静的模样,仿佛睡着了一般。
只是……只是,他的头发为何全都白了?
冷凝摇了摇他,轻声唤道:“流?醒醒……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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