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努力之下,我已经不像原先那样老是想到那个皇帝的女儿了,原先我看到什么都会联想到她的。但我离彻底解脱还早着呢,不过我也不在乎了,如果命运让我记着她,我是不可能忘掉的。
转眼间,已经是天佑二十七年了(我并不确定现在用的还是不是天佑这个年号,甚至连云国存不存在都不确定),不过我十分确定这是自己来到桃源村的第十四个年头,我与齐琪也做了十三年的夫妻了。而田景琰也已经十二岁了,这小子还是很爱撒娇,似乎是一星期不上病就难受。这小子上起病来,对我和齐琪都会很不客气的,但对外人却不会露出半分,村里大多数的人都被他骗过了,以外他总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
又到了秋天,要收割庄稼了,我和齐琪有些忙不过来,便准备去镇上把景琰接回来干活。那老先生挺通情达理的,知道农家春秋天特别忙,一直给景琰放假。
我们老早就准备了一担子共两筐山里的特产,拿到镇上去卖些钱,买些生活必需品。这天天还没亮,我便和齐琪踏上了去镇上的路,我挑着扁担,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不觉间就到了镇上。摊子没摆多久,那些山货就卖的差不多了,我故意留下了一些,准备送给景琰的先生一些。这位先生免了田景琰的食宿费,得多谢谢人家。
这些山货很紧俏,再加上我们的价格并不是很高,很快就卖光了,我和齐琪便提着剩下的山货向那位老先生的私塾进发。
那私塾和那先生的家是连着的,我们到那家私塾的时候,恰好是正午时分,学生都回家吃饭去了,因此私塾那里很是平静。我和齐琪一进那先生的家,就看到了田景琰在那里扫地。这小子平时在家里也做农活,但很少做家务活,没想到在这里倒是干的一包劲。
看到是我们来了,田景琰一下子就把扫帚给扔了,跑过来抱住了我们,高兴的又蹦又跳。齐琪也是弯下腰又亲又摸的,我不善表达感情,只是在他头顶上摸了几下。
我们一家人正在那里亲热,这声音惊动了先生,他也走了出来。看到了先生,我赶忙迎了上去打招呼,对他可不能失了礼数。首先还是寒暄了一会儿,然后便聊到了田景琰的学习上来,先生对景琰嘉奖了许久。这半年来,景琰的学问又精进了不少,远远超出了他的同学们,再加上这小子比较乖巧,先生家里有什么事他都帮着做,深得先生喜爱。景琰被先生表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笑着低下了头,齐琪也是很高兴,我则赶忙把带来的山货拿了出来,说了些感谢的话,要把这些东西送给先生。先生装模作样的推辞了一下,便欣然笑纳。我则继续向先生道谢,感谢他让景琰在他家借宿以及他对景琰的教导。我真的很感谢先生,话说的也很诚挚,先生也十分受用。然后我就说了要接田景琰回家做一段农活的事,先生也欣然答应了下来。
就在我们一家人离开的时候,先生又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景琰这个孩子天分真的很不错,书读的很好,如果继续努力,一定能考出个功名来的,到时候我这个老师脸上也有光啊!农忙一过去就让他回来继续读书,一定不能耽误了这个孩子。”
我连连点头,并保证这段时间也会督促景琰学习的。
离开了先生家,我们又去买了一些日用品。身为一家之主的我走在中间,一手牵着妻子,一首牵着儿子,一家人是相当温馨。买完了那些用品以后,我和齐琪就想回桃源村,但景琰看到卖山货剩下的钱还剩了不少,便央求我领他到附近的一个菜馆里吃顿饭。那菜馆里面有卖酱牛肉,几天前先生买了一些,他也吃了一块,很是喜欢,便一直盼着我们来能领他再去吃一次。
“先生说你经常帮他干活,怎么在家里没见你这么勤快啊?”齐琪没有答应景琰的要求,反而装模作样厉声诘问道。
“冤枉啊!我可没少下地,春天播种的时候……”
“我说是家里!”齐琪打断了景琰的话。
这下子景琰不说话了,求助似的望着我。景琰这孩子挺好的,就是有时候爱撒娇,除了冷处理,我们还有一种对付他的方式——唱红白脸,一个敲打他,另外一个就在旁边劝解。白脸一般是由男性扮演的居多,但我却唱不来,我脾气太好了,除非被惹毛了,千万不要指望我说话能吓住个小孩子。对我失望之极的齐琪只能自己唱白脸了。我由于老是唱红脸,在景琰眼中自是更加亲切,现在便来求助我了。
“好了,景琰真的没少干农活,再说她读书也挺累的,犒劳一下也是应该的!”我在旁边帮腔道。
“好!好!我看是你自己想去吃才对,这么馋,真不愧是父子啊!走!”说着齐琪在我和景琰的鼻子上个刮了一下。
于是一家人便向菜馆进发,半路上路过了县衙,我发现县衙的门上挂着的挽联和白花居然是国丧级别的,只有皇室成员和朝廷重臣去世才会享受这种待遇。我心中一惊,愣在了原地,双腿竟然有些打颤,莫不是那位公主去世了?
齐琪和景琰看到我这种怪异的表情,也跟着张望,不过他们当然看不出什么来。
“谁……死了?”许久以后我才结结巴巴的问道。
“圣仪皇后前些日子去世了,百姓们都在哀悼。怎么了,爹?”景琰好奇的问道。
“奥!”我松了一口气,只要云国不灭,云君绝对不会是皇后的。只是“圣仪”这个称号是皇后死后追封的,我不知道这个圣仪皇后是谁,是云君的母亲?嫂子?抑或是侄媳呢?
“这圣仪皇后是谁呀?”完全就不关心时事的齐琪好奇的替我问道。
“就是当今天子的皇后啊!”景琰回答了一个不算是答案的答案。
被儿子的这个回答弄得有些无语的我只好补充道:“当今天子是谁啊?他一共立过几个皇后啊?”
“爹,你和娘都是怎么过的日子啊?连这些都不知道,说你们是野人也不过分。今上即位已经二十七年了,一直用天佑的年号,今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只立过这么一个皇后,前些天今上下诏书追思皇后,说了以后不会再立皇后了!”
如此说来,去世的是那个公主的母亲了。我只在十四年前见过圣仪皇后一面,这个美丽的贵妇是愿意将女儿嫁给我的,还预言说我会是个听老婆话的丈夫。现在她的预言早已证实,可她却去世了,唉,世事难料啊!只是恐怕公主殿下会很伤心的……
“靖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就像是自己死了娘似的,没事吧?”看到我的脸色变化,齐琪很关心的问道。
“不知道!”我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十几年的共同生活让齐琪知道,每当我心不在焉的回答“不知道”的时候,我肯定在想什么事,压根就没听到别人的问题。见我还是一脸沉思的样子,齐琪也不说话,拉着我继续走。
等我从思绪中挣扎出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和家人坐在菜馆里了,我赶忙为儿子和齐琪点了菜。
“喂!你这是怎么了?在听到皇后去世的消息后,整个人就失魂落魄的,难不成有什么隐情,快给我老实交待。”见我神智有些恢复,齐琪便追问道。
“没什么了!我一个山野小民,能和皇后扯上什么关系。”我立即否认道。
齐琪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转而向景琰问道:“这圣仪皇后今年多大了?”
“具体年龄不知道,大概有六十来岁吧!”
“年龄都快能做你娘了,看你刚才的那副就像是死了亲娘的表情,你该不会……”齐琪突然间又对我的身世感起兴趣来了,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
“圣仪皇后一共有三个儿子,很明显,爹不可能是其中的任何一个。爹要是达官贵人多好啊,这样我就可以整天吃酱牛肉了。”景琰说道。
“整天吃酱牛肉?你小子就这点儿出息啊!”我被儿子气的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还别说,我就还真的曾经叫过圣仪皇后母后呢!”
在天佑帝宣布我的婚事时。我的确曾经叫过圣仪皇后母后,所以我说这话的时候可是一本正经的。但这一本正经却把齐琪和景琰逗笑了,尤其是正在喝水的齐琪,直接呛得咳嗽起来。
我们邻座有两个中年男子正在边吃边聊,听到了我们一家人的对话后,也把话题扯到了圣仪皇后的去世上面来。
自从来到桃源村以后,我就不问世事,对朝廷的事什么也不清楚,但这次我却迫切的想知道一些关于那个公主的事。因为她母亲的死,我之前所压抑的关心又一下子流露出来。
“今年是怎么了?先是圣仪皇后故去,接着兵部尚书周大人也去世了,现在正有强敌压境,莫非我大云真的要……”
“是啊!周正业完全就是累死的,现在这种烂摊子,换成是谁也很难搞好的。”
……
在听到他们的第一句对话的时候,我又是一愣,只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但当“周正业”这三个字传到我耳里的时候,我终于确定周大人是真的去世了,再也没有兴趣听那两个食客闲聊了。周大人那张苍老坚定的脸庞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似乎在责问我,为什么不去为他分担一些负担。我之所以能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坐上兵部侍郎的高位,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他的提携,因此我十分难受。
我今天的精神似乎很不正常,齐琪也不理我了,自己和景琰在那里吃饭。这店里的酱牛肉很贵的,我们的钱也只是买了一点儿,齐琪自己不吃,把自己的那份给了景琰,最后还把我的也给了景琰,这个被惯坏了的小子连让都不让就吃开了。
“怎么了?你认识这个周正业吗?”齐琪关心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他曾经有恩于我……”
“是吗?爹居然认识兵部尚书啊!原先娘说您曾在田慕君的麾下当过兵,应该是真的了,那田慕君是个怎么样的人啊?现在世人都快把他吹成神人了!”
我眉头微微一皱:“真不知道你像谁,怎么这么多话呢?快吃饭!”
我很少用这种口吻说话,景琰立即识趣的闭嘴了,埋头吃饭。齐琪难得有唱红脸的机会,马上来劲了:“你爹就这个样,别和他一般见识,来吃菜!”
不管怎么说,我今天的心情就此变得十分抑郁,不管齐琪和景琰怎么说笑,我就是自己一个人闷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看路,只是跟在齐琪和景琰后面。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离桃源村只有一里路的地方,我终于下了决心,对齐琪说道:“我想去拜祭一下周大人,顺便再出去看一下师友们,了断一些事。”
齐琪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说不准一些人已经再也看不到了,你去吧!对了,你要去多久呢?”
是啊!我师父他老人家都七十了,我已经二十年没给他个信了,实在很不应该。“时间吗?这个……最快要三个月,弄不好就半年。”我习惯性的把事情往最不顺利的情况想。
“这么久!”齐琪惊呼道。
“怎么了?还怕我在外面勾引野女人?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似乎又来了幽默感。
“去你的!就你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的人还勾引野女人呢!算了,现在要收庄稼了,我要是走了,庄稼不就全烂在地里了吗?再说景琰也需要照顾的。你自己去吧,早去早回!”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我便被齐琪和景琰送上了远行的路,已经十四年没有了的远行。 。 想看书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故地重游
在景琰刚出生的时候,我把自己从天全带来的金银放进了那棵空心树里面,只留下了两锭金子留作不时之需。现在为了这次远行,我拿出了其中一锭金子,在镇上买了一匹马,这还剩下了不少钱,就当做盘缠用了。
这一次出来,我不准备只是到天全拜祭一下周大人,还要去自己这半生曾经去过的几个重要地方去故地重游一下,与田慕君彻底做个了断。在这个名单上一共有五个地方——清风山、文新、天全、茂林、济州。虽然在桃源村住了那么久,但我对地图的记忆一点儿也没有衰减,我很快就想出了这五个地方的具体位置,并制定了一个路程最短的行程表,按照济州、文新、天全、茂林、清风山的顺序进行重游。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济州这个地方也加到这份名单里面,比起其他四个地方,我在济州基本上就没发生什么事情,但我还是执意要去看看。
济州离得很近,我只用了几天便到了。在进入济州城之前,路过了一个叫做柴张的村子,我早已经把这个地方给忘了,但看到这里那种堡垒似的建筑布局后,已经淡忘了的很多事情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这里是鲁忠义叛乱时为济州城建造的外围据点,当年我趁着雪夜拿下来的,然后我又赶着一群鹅鸭掩饰行军的声音,一举拿下了济州城。
尽管有着这么美好的回忆,我还是没有进到柴张村,而是径直走进了济州城,我想去看看自己曾经驻扎了一段时间的大营,我在这里训练了帮我建功立业的济州军。但很遗憾,济州已经撤销驻军了,那处大营也废弃了,成了一座菜市场。借助一些残存的建筑,我很快便在脑海里重建了这座大营,沿着曾经的大道把大营从新游览了一遍。唉,变化真是大啊!
在菜市场转了一会儿,我便有些意兴索然,便准备去郊外的墓地拜祭一下郑大哥,这才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就在去郊外的路上,我路过了十五年还叫做天苍阁的那所酒家,现在它已经改了名字,它的新名字有两个字,可惜我都不认识。就在这里,济州知府曹乾斯想要为他的女儿向我提亲,却被一个女刺客打断,最后不了了之了,而郑群也是死在这里的。有时候我也在想,当时我如果答应下这一门婚事,现在也许就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了。我娶亲以后,天佑帝便不会再把女儿许给我,我也不会拒婚,也不会让他对我心存怀疑,等我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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