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术中最负盛名的内家拳形意、太极、八卦都和道家大有关系或者径由道士所传,这‘内家’指的便是道家内养之术。武人修炼三重境界,明劲、暗劲、化劲,对应的便是道家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
三界最近的一次大战要算‘三世之戈’,从唐尧、虞舜到夏禹和神庭以及龙、妖两族对抗数十年,三界万族全都元气大伤。其后玉帝重开天庭,从封神之战中收拢了许多截教门徒,天庭才稍稍有个样子。秦汉之际修炼成仙大多都是师徒传授,或者是仙家的后代子孙。凡人虽然希求仙道,但仙家对凡人却一向诸多避讳,连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这些帝王都不肯接引,何况是寻常百姓呢?
葛洪在【抱朴子】中说炼金丹或者求接引都得备足黄金,所以他虽然怀携仙方,因为家贫才一直金丹难就。无怪凡人纷纷归于佛教,而一些谋财害命、另有用心的邪教也常能大行其道,因为这些教派门槛很低,‘家家阿弥陀,户户观世音’,单诵佛号便能往生极乐,百姓当然乐于顺从了。
数千年来仙界已是人满为患,凡间武人修至化劲的虽属凤毛麟角,但我神州广大,英才辈出,总数也必是十分可观的,可惜没有仙家接引,最后也只能老死江湖之间。
仙界修道讲究是什么呢?一是五道、二是资历、三是灵宝。自古有竞争就要讲手段,论手段就得求利器,荀子说,‘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件上等的灵宝对修士的加成是相当可观的。
像道祖太上老君,因在丹房里被孙悟空推了一跤,很多人疑心的他的修为不够高,这都是不明白三界的大势。单论道法的话,太上老君在四大天尊、八大主神中不是最差,但也肯定强不过皇天鸿钧和天皇帝俊这些人。
而道家偏偏讲的就是柔弱善下,以弱为强,可谓是一矫四灵往古以来以力为威的风气,老君曾经九度转轮,代为帝王之师,所以他的道术又被称作帝王术,后世的法家、兵家都从中汲取甚多。
况且老君有两路法门是独步仙界,无人能出其右的,一个是炼丹、一个是炼宝,有这两样本事还需要赤膊上阵吗?
资历又叫作境界,也是修行中最重要的一环。武者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学者也须书读百遍,博通五经。人非生而知之者,想要有所成就,这些功夫都是轻忽不得的。修行到一定程度接受天师的考核,获取一些天人、真人或者尚食师、尚行师的道箓,才能在仙界找一份职业,安身立命。
大约在清平的时代,除非上位者贤明有为,很少有什么破格选优的机会,一般都是论资排辈,循例升迁。当然卖官鬻爵的还不在此列。
至于五道又是修行途中最为要紧的,五道即:天、地、君、亲、师。盘古神王化生皇天、后土统御天地,太元圣母也传下元始天尊、通天教主两个弟子,掌管道统。一个是天道,又叫阐教,一个是地道,又叫截教,神仙方术莫不由此而来。
两教势均力敌,多有扞格,到了殷商末年便酿成了一场大战。后来太清老子综合两教的得失,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教义。传了几个弟子,孔子,杨朱。后来演变成九流十家。
孔子致力于恢复周公的礼乐教化,极为推崇仁恕。仁,即是人人相亲。所以这个亲道,就是人道。孔子感于大道之难行,载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为深切著明,于是删订鲁国的史书,作了一部《春秋》。《春秋》暗含着一种褒善黜恶的价值观,称作义法。
后来孟子继承孔子的学说,特别提倡义,申明义利之辩,动则说,‘王何必说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因为孔子是第一个将保存在王官中的学问教授给平民学生的,后来学者纷纷效仿,就有了一个师道,师道讲的就是义法。
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又感叹‘师道之不传也久矣’。十家中的小说家,古人以为稗家野史不入九流的,后来忽然声光大振,便是因为里面颇讲义法的缘故。
至于君道是后来法家所宗,君道的好坏与百姓的生存关系特大,常常凌驾于亲、师之上而掩盖之,但五道的本质是各不相同的,亲道讲仁爱,师道讲义法,君道讲威、权,亲、师若能守道自存,则政治还能保持一个较好的局面,若是君道的威权无所顾忌,肆意摧折,那百姓的处境无疑是人间地狱了。
五道一变而为九流十家,再变而为三千大道,虽不如佛教宣扬的八万四千法门那般广衍,也尽够恢宏了。但是真能一通百通,超凡入圣的却是屈指可数了。流俗常见的不过是资历修行,天资颖异的已是难得,坚忍不拔的更是少见,道途之仅尔,实也是勉强不得的。
第232章 抵触
万寿山五庄观的镇元子不供奉三清四帝,只将‘天地’两字挂在堂上,这是他地仙之祖的地位使然。凡间又添了君、亲、师三者,相沿成俗,然而却不知道五道皆可以超凡入圣,又不解悟五者的根义,纵然日日磕头跪拜,又能有什么用呢?
这‘天则道经’也是地道中一部典籍,暗含阴阳造化的玄机,熔金手又是道经中以阴拟阳的一路法门,看似炙烈威猛,实质上则以阴气驱遣,暗藏刁毒。
天道以浩茫为宗,地道以阴阳为本,明钦自幼修习的‘太阴炼形术’虽然也是地道法门,但只是机巧变化一流,而今挫伤了根本,便应变乏力。至于涉猎的‘金刚法相’‘两仪之气’又根柢不深,运转不灵。
明钦枯坐了半晌,体内的阴毒却没能消减半分,左右无计可施,不觉流下泪来。
谭凝紫在竹楼的几个房间里查看了一遍,全不见云轻素和荆眉妩的踪迹,只在藏室里找到半瓮泉水,随手提了出来。
明钦浑身痛楚,睁目难视,呆呆想着心事,直到谭凝紫拿起桌上的瓷碗倒起水来,被水声一激才反应过来。
“怎么好端端的哭起来了,可是疼的厉害吗?”谭凝紫见明钦面带泪痕,全不复往日的飞扬神采,若非共处患难,几乎忍不住快意起来。
明钦听出她有些揶揄之意,心中又气又怒,躺到床榻上转过身去,来了个不理不踩。
谭凝紫啮了啮粉唇,轻咳一声,倚坐到床边,柔声道:“我找到些泉水,你先润润口,师叔和荆师妹不在这里,这会儿也不知上哪去了。”
“我不渴。”明钦轻哼一声,心想,我这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烦恼皆因强出头。她天女门的兴毁与我何干,偏去和那宝铎生死相搏。
谭凝紫怔了片刻,放下水杯,无可奈何的道:“钦之,方才师姐是有些失礼,我跟你赔不是了。话说回来,都是你平日里欺我欺得狠了,我才巴不得你吃点苦头。不过今晚你既然没有弃我而去,如今你受了伤,不论你如何恼我,我也不会不管你的。”
“我怎么欺你了?”明钦心头不服可也知道这事是论不真的,听到后来反倒觉得自家心胸不广,坐起来抓起床边的泉水一饮而尽,故作无事的问:“你知不知道我姐在什么地方?”
谭凝紫沉吟道:“后山上峰岭众多,也许云师叔另有清修之所,但竹楼中按时有弟子送来米、水,师叔不会不回来查看。”
“不如这样吧。”明钦淡笑道:“我知道你急于将神光教的诡谋传给穆掌门,趁着宝铎现在元气未复,连夜下山还有些机会。至于我就留在竹楼,等等看云仙子和我姐会不会回来,咱们分头行事,你看怎么样?”
“那你的伤势……?”
谭凝紫向来把天女门的安危看得极重,明钦的提议自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只是独自下山终究有些放心不下,不由地犹豫难决。
“我的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大概是灵力消耗太多,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明钦暗自宽解,从容笑道:“再说,你留下来也无补于事,我又不能跟着你一道下山。这样耽搁起来,岂不误了你的大事?”
谭凝紫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忽然发觉他的口气出奇的平和,两人一个靠在床头,一个倚着床边,相距不过数尺,竹楼里没有灯火,好在月光很是明彻,以她的目力尽够看清房中的事物了。
在这有些暗昧的小屋里,她不觉用心多看他几眼,不知何时他的瞳子都成了赤色,他好像在对着她说话,细看来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
“我再给你倒杯水。”
谭凝紫拿起茶杯慌慌张张的走到桌子旁边斟满,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她没有把杯子递出去而是让他自己来接。
一个生龙活虎的修士忽然变成目不能视的盲者,那情景足够让人心酸。谭凝紫怏怏不乐的轻掠发丝,强笑道:“前时听宝铎的密谋,说要等门中派出精锐弟子征援南疆却才好乘虚而入,我已经向师尊请缨南下,若我天明不回,师尊必然会有所察觉。这事如果拖延三天五日,他们也未必敢贸然动手。倒是你若是有个差池,我可没办法向师尊和荆师妹交待。”
明钦料不到她能有这一番缜密计较,微哂道:“你不是正想让我吃些苦头吗,怎么忽然动起菩萨心肠来了?”
“话是不错。”谭凝紫柔情款款的道:“可是你现在成了我的小师弟,我想教训你还怕没有机会吗?我谭凝紫的师弟哪里轮得到旁人欺辱?那‘软红丝’上的两仪之气确实是无上法门,咱们何不揣摩一番,说不定便能化解你身上的阴毒。”
明钦大感惊讶,他怎会不知两仪之气的好处,只是谭凝紫一向对红绳系足的事十分抗拒,今晚引发两仪之气亦是生死俄顷迫于无奈,这路法门必得两人神念融通,丝毫勉强不来的,两人交情泛泛,他自不会自讨没趣。
虽则谭凝紫主动提了出来,明钦心中已有芥蒂,深知达不到那种心灵感应,也不愿假手于她,婉拒道:“多谢师姐美意。只是我有些困乏,想先睡一会儿。”
谭凝紫满心羞涩,一听这话气的差点掉下泪来,咬了咬牙,一本正经的道:“如今大敌当前,修为早恢复一分,将来就多一分逃生的把握。你既然投入了天女门,便不可再由着性子,放任自流。说不得师姐今天倒要管教管教你了。给我起来……”说着扳起面孔去扯明钦的胳膊。
明钦啼笑皆非,心中升起几分感动,不情不愿的盘坐起来,忍着笑道:“既然这样,我就恭聆大师姐教诲了。”
“这才像话。”
谭凝紫轻哼一声,转了个念头只把他当作门中师妹看待,不觉端起大师姐的架子,抓起他的手掌在对面趺坐起来。
修道之法大都从吐纳炼气开始,巧妙虽有不同,原理大体相若。要而言之,修道无疑是一桩夺天地造化的举动,逆天之举必遭鬼神所忌,所以其间的凶险是数不胜数的。
而奇经八脉是连通人的精神领域的,修道归根到底就是修炼神魂,所以经脉于修士的关系特重,天然都有对外来真气的排斥能力,修士自家调息修炼稍有不慎还会走火入魔,更别说让旁人用真气攻入经脉,那无疑是以性命相托了。
第233章 枭獍
真气疗伤的方法有二,一是作肌体的推拿按摩,二是作体内的导引。两法的目的都在于疏通淤塞的经络,驱散梗积的血气。相较起来,后者自然效验更好,相应的也更加危险。
明钦的伤势有些异常,既不属于外力击伤,也非是经脉积郁。这就好像两军交锋,一方倾巢出动,被人扫荡了巢穴,失了根本。
世间有一些旁门左道,能够将别人辛苦修来的功力据为己有,按说两人连通两仪之气,交斗之时,明钦将真气尽数导入谭凝紫体内全力支援,现在他气脉空虚,那真气应该滞留在谭凝紫身上才是,但谭凝紫默察道息,也只比平日充盈一些,浑不似增长了多年功力的样子。
这中间的枝节说来繁复,两人稍一搭手,便了然于心。就好像两军对战,各自排开阵势,对方兵师的多寡是无所逃形的。
如今明钦经脉焦枯,便不是推拿、导引所能济事,惟一的希望就是激发两仪之气,使流溢在气窍中真气自行涵融集聚。
两仪之气中的法门精微奥衍,若不是有悟于心,很难轻易发动。两人揣摩了半晌,只是不得要领。
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便是亲如父母妻子也常有不能相互体谅的地方,人与人之间别说是通盘接受,就是于一二问题达成共识,往往都不是容易。有道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彼此间精神融通的程度甚至于朝夕相处都不能如愿。这里头大约真有所谓缘法吧。
两人徒劳无功,不觉有些泄气,明钦沉吟道:“除了方才属非常时刻外,之前激发两仪之气我都带着比目玉,那块鱼玉极有灵性,或许便是这路功法的引子。”
谭凝紫心目一亮,点头道:“回想前事确实极有可能。只是比目玉今在我师尊手里,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两人相对默然,想起宝铎的高强手段深觉难以力敌,方才林相和并不十分卖力大概也是揣度宝铎的功力足以拾掇下两人的缘故。
暗夜中蓦然响起两声磔磔枭叫,骤然一听,不由毛骨悚然。
“有危险。”
明钦眉梢微挑,他的眼睛火辣生疼,耳朵却聪敏了许多,瞬时便发觉不但楼外的竹枝上栖止着一只夜枭,门口也有一头猛兽缓缓逼近。
谭凝紫忙以神识察探,耳听的一声猛兽嘶吼,一个飞扑抓破窗门窜进楼中,距离床榻不足十步。
明钦冷嗤道:“这宝铎真是异想天开,派了两只禽畜便想加害你我不成。”
谭凝紫摩挲着刀鞘小心戒备,这头猛兽比虎豹略小,身上布满花纹,眼珠子一团火赤,看起来十分凶煞。
“你可识得这畜生是何名目?”
“这你可问对人了。”
明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