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者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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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擒 龙 手(23)
骆中原心想他也是冲着秦艽一行来的,也不隐瞒。老人只是摇头道:“凭游羡天这小子,只怕是拦他们不住。”骆中原心里不服,暗道:“这老头怕是糊涂了,此次白石峪大会,各地的英雄好汉少说也有千数,点子不过是二十多人,便是一百个人对付一个人,还会拿他们不下?”
老人道:“你心里不服大可说出来,暗地嘀咕就是好汉了吗。我且问你,你听过三庭四院吗?”骆中原道:“这个我当然听过。”老人微微一笑道:“那你可听过青藏星宿海吗?”骆中原忍不住道:“我当然也听过,二十多年前,星宿海的妖人染指中原武林,大行杀戮,害死了我们许多江湖上的好汉,后来各门各派激于义愤,戮力同心,终于把他们都歼灭在关内。当年的君山一役,连我师父都有参与,他老人家胸口现在还留着一条好大的伤疤呢。”
老人听他像背书一样说来,不禁失笑,“各门各派?不过是说着好听的,就连三庭四院首次联手,嘿,那战也没讨得什么便宜去。什么歼灭于关内,更他娘的放屁!星宿海中只玄君青妖两人就足够他们消受了,无耻无耻,居他功而自傲,老夫都替他们脸臊。那一场大战,要不是牵扯太大,连……连天外天的人都惊动插手,哪能跟那帮妖鬼定下二十年之约?”
骆中原听得糊涂,“什么叫天外天,我师父怎么都没提过?”老人胡乱把火堆踢散,道:“走吧,去晚了可就赶不上了。那些兔崽子可不要手脚太快呀。”骆中原还要追问,老人突然瞪着他问道:“你师父当年不过是个小角色,他有对你提过当年的事吗?”骆中原给他问得哑然,闷闷道:“没有。”他自然是有问过,不过赶上师父心情不佳,落了一个大耳刮子。老人淡哼道:“我连你师父都不是,干吗告诉你?”
骆中原心道:“好稀罕嘛。不说便不说。”
陕西为秦国故地,自古有秦地多奇迹之说,八百里秦川,奇险天下的华山都在渭南境内。其中有三座山峰跟西岳华山脉势相连,遥遥相对,因略低于华山有少华山之称,白石峪地方不大,就在于少华山西郊。骆中原和老人一路走过去,沿途所见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很是热闹。骆中原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气,驾车而行,也很少有人注意他。
两人走到白石峪时,见峪口附近有片平整的小丘,许多人便在那里攒堆聚伙,或多或少,聚众围坐,草草算去足有六七百人之众。骆段两人挑了一个偏僻角落坐下,只见对面空地上简单地搭了两个草棚子,里面设有坐席,乃是为各大寨主和德高望尊的武林前辈准备的。
里面坐了六七个人,形态各异,骆中原除了总盟主游羡天外,一个也不认识。幸好底下有人指指点点,说那个长发黑衣的枯瘦老者是黄河通天帮的帮主孔皓,手下足有近万帮众。他身边坐着胖胖老头,白发红颜,看起来笑呵呵的,颇为可亲,却是中条匪帮三涧寨的寨主张知无,这人朱砂掌的功夫江湖上一时无两,为人却最为狠辣无情。后面一个人黑面环髭,是太行山龙虎寨的寨主铁袖陈平董秤金。至于千里剑朱子丹,江左金鞭陈易,两个人都是独来独往的人物,虽然没在道上开帮立派,但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末座一个中年男子,面目阴沉,似在脸上平贴了一张金漆,说不出的古怪。有人猜测了半天,也不晓得是谁,听说叫什么韶山南华子。
自从两年澶渊一战,这些江湖汉子难得聚在一堂,有来得早的,不耐烦起来,就从附近的乡镇收购强掳了许多牛羊猪狗,篝火烧煮。游羡天更令人备下了大批酒水,供群豪随意取用,长空劲草,人声喧哗,兼之酒肉飘香,当真极为热闹。此时熙熙攘攘中,也不知道哪个喝了好大一口酒,朝天大笑数声,扯破了嗓子唱道:“我家田地在江湖,不用耕兮不用锄;热血浇得粮苗秀,肝胆自收四方租!”歌声粗豪,远远传出去,惹得众人一阵哄然大笑,先是数十个,而后数百个人一起唱道:“咱家田地在江湖,不用耕兮不用锄!”“热血浇得粮苗秀,肝胆自收四方租!”“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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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擒 龙 手(24)
风起萧瑟,烈焰升腾,就仿佛一阵滚雷,这半边天似乎都要震塌了下来。骆中原但觉胸臆激昂,一时不能自已。
就在这时,八匹白马分做四排,各驮着一个玄衣骑士冲入场中,几人控缰下马,动作一致,大声道:“总盟主,贵客到了!”这是黑道上专门为迎接贵客备下的八仙迎宾之仪,诸人看了,知道对头来了,许多人纷纷立起观望。只见后面有两人,亦下了马,正缓步走来。这人一个斯文,一个清俊,竟然都是不足而立的少年。群豪顿时骚动起来,纷纷道:“搞什么鬼?!”“是来唱戏的吗?”
这两人正是韩潮与秦艽,应邀赴游羡天的白石峪之约。两人还没走到棚前,一人已经从里面阔步出迎,此人一身藏青色长衫,国字脸,眉宇轩昂,举手投足间沉稳有度。他一边走一边拱手笑道:“这个做主人的,未能远迎,恕罪恕罪。两位请。”这人自然是名满天下的黑道盟主游羡天了。待到将两人让入棚内,双方相互引见,落座寒暄。
游羡天先让人筛了几大碗酒来,自捧一碗笑道:“游某不才,劳两位屈尊赴会,山野粗鄙之人,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秦韩两人向他逊谢,陪他各饮一杯。秦艽酒沾了一下唇,笑道:“晚辈量浅,请游盟主尽兴。”游羡天向她望了过去,笑着问道:“这位少侠是秦九秦老前辈的后人吗?”秦艽道:“不敢,正是家祖。”游羡天道:“秦老前辈的风仪我们可是景仰得很,只惜缘悭一面,当真遗憾。”他又转向韩潮道:“听说韩公子是赤城水云院的少年高手,名门子弟,果然不同凡响。佩服佩服。”他这句话说出来,座上有几人不免神色一整,韩潮道:“游盟主太过抬爱,韩某万不敢当。”
他们在棚里说话的声音不高,但都频频传了出去。就听人群里一阵鼓噪,有人议论纷纷:“赤城水云院?”“那不是三庭四院吗?”“三庭四院又怎么样,正邪勾结也抬不过个理字去!”“老子的师门就是毁在星宿海手中,奶奶的,南天门撞个窟窿俺也不惧它!”“他娘的,三庭四院来干什么?”
游羡天抬手压了一下外边的声浪,道:“三庭四院当年在君山抗衡星宿邪教,将其起逐出关内,江湖中人没有不敬佩的。因与邪教有二十年之约,川蜀赤城山,大荒山青梗峰,太湖君山和闽南石竹山更被朋友们视为禁地,无论是谁都不得入内聒噪打扰,里面就算出来一个樵夫童子,大伙也都恭敬有加,生怕没长眼睛一时冒犯。”
许多人唧唧喳喳,不知是谁尖着嗓子道:“游盟主说的是,别说是童子樵夫,就算打那厢蹿出一只牛羊来,咱们兄弟何尝不是谦恭有礼?”有人禁不住在外边窃笑,也有人道:“老兄说的没错!咱们都青草白水,唯恐侍奉不周。”也有人性格持重,低声道:“各位,说笑无妨,但请有个分寸。难道要让别人耻笑游总盟主手下的兄弟没规矩吗?”他这么一说,笑声便渐渐止了。
游羡天把这事揭过不提,向韩潮笑道:“不久前,游某听一位前辈提及,星宿海中妖人见二十年之约已过,不免有蠢蠢欲动之势,其中的要人更潜行入京。虽然这位前辈不知妖人有什么阴谋诡计,但说来总是对中原武林有害无益,幸好行迹败露,居然被官府拿获。像这样的妖人本该一刀杀了,以绝后患,但官府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好处,竟派出了人马护送此妖人回星宿海。有些江湖朋友义愤不过,前去刺杀,却没想到遇上高手坐镇,无功而返。”
韩潮听了,只是微笑。
游羡天继续道:“这位前辈传信给游某,自然是有暗中激励的意思,更何况铲奸除恶也是我等的本分。游某撒帖江湖共谋此事,为的是星宿妖教有故恶复萌之势,也好让各派各教有个准备。”秦艽心想:“铲奸除恶?游盟主座下这么多黑道汉子,怕有一半是打家劫舍,剪径杀人的出身。这话也太冠冕堂皇了吧。”外边有人鼓噪道:“游总盟主目光高远,但有所令,兄弟们无所不从!”一时之间,数百人应和,也有人大喊:“把那星宿海的妖人捉出来,大伙万刃分尸,也为当年惨死在妖教手下的好汉们报仇!”顿时群情汹涌,难以遏抑。有一个山东的大汉站将起来,大声道:“我们曹州短刀门上上下下一百八十多口人就是尽数死在星宿海的妖人手上!”“我们湘南秀水帮也要讨回前帮主的血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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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擒 龙 手(25)
游羡天感喟一声,移目望向韩潮秦艽,“事有可为有可不为,韩公子是否能卖游某一个薄面,把人留下来呢?”韩潮沉默了片刻道:“说起君山一役,死伤遍地,我想请问游总盟主,三庭四院可是为私利参与?”游羡天愣了一下道:“绝无此言,自然是侠义为本,道义所驱。”韩潮淡淡道:“那游总盟主就认定此行是为了三庭四院的私利所为了?”通天帮的帮主孔皓这时道:“难道……韩公子此行另有隐衷?须知纵虎归山,其患无穷呀。”
外面自然有人不耐烦地嚷道:“星宿海的妖人一个个诡变多端,不提早杀了,肯定多生事端!”“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刀下去,哪里那么多啰唆!”在这滔滔声浪中,突然有一阴恻恻的声音传出来:“今儿个真是热闹,龟鳖一穴,讨论起怎么吃蛟龙肉来了!稀奇稀奇。”
这个声音来得突兀,低低的嗓子阴森尖刻,听得人说不出的难受。众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另有个又甜又脆的女子声音响起,“师父,我只听说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您这蛟龙肉哪里来的典故呢?”那声音嘿然一笑答道:“懒丫头不读书,你没看过龙困浅滩,那些虫子,老鼠都想要咬一口吗?”那女子声音道:“呸呸,让师父一说好恶心。”
那男子声音十分刺耳难听,女子操一口流利的江淮官话,却如水上春冰一般,分外悦耳。众人举目搜索,杂乱之间却也没找出人来。有人怒道:“哪对狗男女,捣什么鬼,还不给爷爷们滚出来!”这个山丘虽然不大,但是十分开阔,只在会场左右零疏地有一两片矮松林。秋后草木萧瑟,越发显得这一片翠色苍郁。此时日头已落,只在山峦间透着一线暗红的余晖,树丛的影子给拉得长长的,那声音好像就从这里发出来的。有人性躁,已经提着兵刃站了起来。
游羡天提高声音道:“请问是哪位高人驾到,可否当面赐教?!”众人都静了下来,半晌没有人发话。游羡天历经许多大的场面,知道有人暗中搅乱,但面上仍是声色不动,见没人回答,索性清笑道:“阁下既然不肯出面,那游某无礼,少不得催驾了。”他身后的千里剑朱子丹笑道:“游大哥何必牛刀小试,兄弟这里先代劳了。”朱子丹从座下提了一张铁背铜胎的长弓来,他用的箭却十分罕见,既不是雕翎也不是透甲锥,黑沉沉的一色如墨。秦艽恍然而悟:“这人叫做千里剑,没想到居然此‘箭’非彼‘剑’呀。”
这朱子丹手法奇快,认扣、弹弦,噌的一声玄矢破风而出,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情。这一箭恍若雷火一闪,直射向会场右首的第三株古松。秦艽听力比他还要灵敏,男子的声音固然不可捉摸,但那女子却是发声在此。
那箭簌地射入树荫中,却如泥牛入海,没任何声息。众人见朱子丹一箭标出二三十丈的距离,其势不衰,其疾如电,正大声叫好,彩声落后,却没什么下文,不禁都有些愕然。一阵山风呼啸着吹过,掀动乱草,拂摇林丛,就听风声中铮的一声,轻如弹指,那支箭蓦地反射出来,正中人群里一个汉子的背心。那人大叫一声,惨厉已极,这一箭其势未歇,带着那大汉踏过篝火,冲出十多步后才扑倒在地上。一两簇火焰顺着他衣角上烧,附近抢上两人扑灭,再一看,这人给长箭射穿胸口早已毙命了。
树荫中那人笑道:“你这乖孙子倒是听话,真给爷爷滚了出来,不过你这般的熊包,也配喊老夫一声爷爷吗?!”众人这才知道死去的汉子方才言语中冲撞了他,才遭此毒手。但他接箭、反射单凭指力,不亚于强弓,手眼之准更是不用提,思之如何不令人动魄惊心。只怕在场这么多人,没谁再有如此手段。游羡天嘴角一抽,不由得目露杀机。场中已有数十人亮出刀剑,向那边合围而去。
秦艽韩潮也纷纷站起,跟着走出棚去,两人对视一眼,秦艽无声问道:“星宿海?”韩潮面露模棱两可之色。
就看树上人影一闪,一个黑袍老者同一个红衣少女从上面轻轻跃下。老者须发漆黑犹如墨染,越发衬得面色如玉,不过他面上的皮肤下隐隐透着一层清碧之气,浑然没有半分血色,就连那一双眼睛,都微透着碧色。他目光投注在别人身上,仿佛数九寒天泼下一瓢冷水,看得人心胆皆寒。倒是那少女杏目桃腮,吟吟含笑,殊为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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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擒 龙 手(26)
这个少女别人不认得,却有一人最为印象深刻,这人猛地一低头,整个脑袋差点扎到火堆里。自是骆中原了。段蒉在一旁奇道:“小子,你认识这个老妖怪?”骆中原道:“什么老妖怪?我可不认识。”段蒉道:“你不认识他,躲什么?火里藏了什么好吃的吗?”骆中原知道强他不过,低声道:“那个丫头我在风陵渡见过,凶悍得很。”段蒉笑道:“这么多人,你怕她何来?”骆中原想想也是,抬起头来,终是不敢跟她目光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