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碧自是不知道,当承天央决定嫁给司苍卿之后,便不在乎自己的野心是否被承天逸他们得知——即使承天逸不能察觉,承策也断不会袖手旁观。
嫁出去的皇子,还有着叵测之心,便不再是鸿承皇族之人。
“哥,”承天央也不解释,只是柔声劝道:“你不想能够经常见到我吗,若你留下来,我们兄弟二人可以像往常那般肆意欢乐,而且,你也不会再孤孤单单,陛下、秋屏天他们不都是你的朋友吗……”
能够活在人群里,自是比长年躲在荒山野岭里要强的多。
承天碧不作声,只听着对方坚持不懈的劝解,“……所以,哥哥完全不用担心什么。而且,”承天央似乎是想到什么,话语里带着几分迫不及待,“还有陛下在呢,你更不用担心会连累了我。”
承天央软磨硬泡着,只奈何,对方虽性情温和,固执起来,也是难以动摇。
◇苍◇寰◇七◇宫◇
御花园内,姹紫嫣红。
不远处,司苍卿独身伫在小池前,一旁,高大的梧桐树随着风发出哗哗声响,落叶纷纷飘落。
“陛下……”
早就听到了来人有些匆忙的脚步声,待这一声呼唤,司苍卿缓缓转身,便见一道红影,如蹁跹的蝴蝶,飞到自己的怀中。
“残荷落叶,有什么好看的。”承天央趴在司苍卿的胸前,娇笑着开口。
彼此都是有些习惯了这般接触,不是亲昵胜似亲昵。司苍卿并未推开怀中的美人,当然也没有伸手将他搂进,只是淡淡地问了声:“何事?”
“啧,”承天央一手环在司苍卿的脖子上,一手轻点着司苍卿眼下的泪痣,语带嗔意,“难道非得有事才能见陛下您吗?”
眉梢微扬,司苍卿不再多说。对方话虽这般说,但……彼此心知肚明。便等着承天央主动开口。
手指不安分地玩弄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承天央终于缓声地开口,“昨天,多谢陛下了。”
司苍卿未应声,视线从承天央的肩上越过,看着那走走停停的清瘦身影,那人似乎看到了这边的情况,身形猛然顿住,又犹豫了半晌,复又转身缓缓离去。
承天央毫无察觉,像是随意地聊天,“陛下和我哥关系挺不错的哦!”
收回视线,司苍卿垂眸看着怀中这人,对方的眼中是一闪而过的犹疑。
“嗯。”
果然,承天央眼中透着微微的喜悦——真实而安心,他又说,“那,陛下觉着哥哥怎么样呢?”
“怎么样?”司苍卿淡淡地重复道,微微扬起音调。
“嗯,”承天央冲着司苍卿灿烂一笑,遂低头,靠在他的肩窝,柔软的嗓音淡淡地传来,“陛下应该知道吧,哥哥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碧月公子。”
不着边的话语,却让司苍卿顿时了悟,不待对方再说什么,他便冷淡地开口:“你若愿意,让他住在天鸾宫便可。”
承天央特意前来,拉拉杂杂地说着这些,是想拜托他,给承天碧在这里找个安全而隐蔽的寄身之处吧!或许,对方想利用碧月公子的才华来吸引自己,让他留下……
其实,他本就不在意。在这偌大的莲京城,藏匿一个人,对于九五之尊的他根本就是小事一桩。而且……这个世界上,能让司苍卿产生好感或欣赏那些感觉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偏偏承天碧就是其中之一,甚至于,看到对方惨败的状况,他的心底偶尔浮起,淡淡的难以察觉的又真实存在的感觉……
怜惜吧!
“天鸾宫?”承天央虽是有把握司苍卿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但却没想到,他会愿意将承天碧留在天鸾宫。
“嗯。”司苍卿随意地应了声。
对于承天碧,最好的藏身之处,便是承天央的天鸾宫。在那里,他可以随时见到自己的弟弟,而外人却不能随便出入。更何况,放眼整个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也是天鸾宫,且不论,司苍卿手下的暗影和大内侍卫,天鸾宫里,承天央也定是安插了不少自己的势力吧。那些人,个个都是高手。
承天央不再多说,只是抬头看着司苍卿的眼眸,对方也是坦然地回视着,那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依旧是一片清冷,和深幽。
“那,天央多谢陛下了。”
天鸾宫内,一座环境清幽而隐蔽的院落,很快便被收拾得仔细。
承天碧抿嘴看着轻步走在前头的弟弟,心中依旧觉得几分不妥。
却听见承天央轻快的声音飘来,“哥,你就安心地住下来了吧!这可是陛下亲口吩咐你住进天鸾宫的哦!你看,连宫侍们都安排好了,你就别推拒了。”
承天碧叹了声,他自是知道定是承天央请求司苍卿留下自己的,今天上午,他远远地便看到那二人,在御花园里,相偎相依低语着什么。
那二人,当真真是般配十足。承天碧眸色柔和地看向前方红色的背影,他这个弟弟,在委屈了这么多年后,或许真的能够,在这个深宫大院内觅得自己的幸福吧。虽然都是男子,但……
这个世间,真心难得。更何况,经历了那番事,承天央也难以和寻常的女子共同生活了吧!
只希望,承天央最终放下心中的仇恨,莫要羁绊了真正的幸福。
心头,隐隐浮动着莫名的情绪,拂不去、理不清,似乎是满足,似乎是失落。
甩开心中的异样,承天碧抬头,微眯起双眸,院落的门楼上,阳光为那雅致的几个字,镀上了浅浅的金色:碧水阁。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各位,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前些天阴雨,一再地推迟了回来的时间,今天下午才回来。
回家欠下的文……咳,个人自制力太差,在家只知吃睡二字,没有存稿,汗。明天开始努力补文,十天内只要导师不找咱,咱就啥事不做一心写文!今天补不了,坐了一天车,累趴了!
碧水深浅楼西东(下)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莫之言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微微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纸张翻动的声音不时传来,他等着那年轻的帝王发号施令。
“不错。”司苍卿放下手中的卷宗,淡淡地赞了句。
闻言,莫之言身体微微一紧,遂躬身行礼,“那属下就此退下。”
“且慢。”
司苍卿出声阻止了那人离去的脚步,遂也不多解释,只是起身走到对方的面前,默默地上下打量起莫之言。
“主子有何吩咐?”莫之言正色道,心中不免有些惶恐,司苍卿这番直接犀利的打量,让人不由得觉着紧张。
看着对方过于严肃的神色,司苍卿半晌才漫声问了句,“关于囚犯赏罚改制的想法,是谁提出的?”
他可以确定绝不是莫之言,赏罚制度的想法比之初要改进了不少,却不似莫之言之前所坚持的思想,比以往一味的惩罚要仁厚了不少,同时不乏督促非死囚犯的改造举措,在这个等级森严思想固守的世界里,算得上创举,而且也是可行。
丝毫不惊讶于司苍卿的敏锐,莫之言沉声回答,“属下一时疏忽,没有向主子禀告。”稍有犹豫,便继续道:“前些日子属下经过御花园,恰遇慕神医,便稍有几句交谈。当时论及到刑部改制,慕神医的想法实为惊奇却可行,故而属下与刑部众人探讨之后,提出了这一系列的赏罚制度。”
承天碧?司苍卿微微扬眉,遂挥了下手,淡声道:“退下吧!”
回到书桌前,司苍卿复又拿起刑部奏章,仔细地看了起来。诚如莫之言所言,对于刑部改制承天碧的思想确实有不少新奇之处,有的更是实为可行。
司苍卿想着,若不是那人特殊的身份,却也可以收罗手下为己所用,碧月公子之才,原就是这世上少有。
想起那人在宫中住了一段时日了,司苍卿倏地起身,朝外走去——这些日子,他鲜少去天鸾宫,如今却有些急切地想去看看。
“卿?”
看到忽然造访的司苍卿,承天碧显然有些惊喜,忙迎上前,略有疑惑,“你,怎么得空来这碧水阁?”
司苍卿大步朝着水中小榭走去,远远地便看到那里摆着一架古琴,“看看你。”
心下几分了解,承天碧柔柔一笑,“卿是喜欢我弹的琴曲吧?”
司苍卿不置可否,他是喜欢这人的琴声,只是此次前来,纯属忽发奇想,想看看他便来了。承天碧则当他的沉默为肯定,遂道:“秋高气爽,闲来无事,我本也想着弹上一二曲。”
端坐在琴案前,承天碧拨弄了两下琴弦,看向司苍卿,“卿想听什么?”
默默地看着对方,司苍卿无所谓地回了声:“随你。”
“那,”承天碧眉眼淡敛,浅浅笑开,“我便弹上一曲清心咒吧!”
瑶琴声声惹清心,俗尘事事计难平。
清心咒,清心否?一曲罢,万念空。
五蕴是空,苦厄是空。
不悲不喜的曲调,清雅悠扬,在司苍卿的耳边飘飘荡荡。是出世的超脱,还是入世的颓然?旁人难知,那人怕也难解己心。
“卿?”琴声乍息,承天碧怔然地看着司苍卿,几分不解,对方忽然将手覆上了自己的手背,究竟是何意?
“陪我下棋。”不做解释,司苍卿淡淡地要求道。
自学棋以来,司苍卿从来只是自己和自己下棋,这还是第一次要求与别人对弈。瞥了眼承天碧不解的神色,司苍卿回头招呼着宫人去拿棋盘和棋子。
承天碧很快放松了下来,笑道:“下棋的话,只怕我的棋艺不佳,还请手下留情。”
司苍卿微微点头,下棋其实是在其次,主要是……不知为何,他不喜欢这人继续弹此首曲子。他是喜欢他的琴声,但这般的,却让他心生几分不舒服。至于为何,他也不清楚。
“啪!”黑子轻落,发出一声脆响。承天碧轻抿着唇,眼中是柔和的笑意,静静地凝瞅着正低头专注于棋局上的司苍卿。
对弈的二人,未曾注意到远处门楼旁站立了许久的红色身影。承天央遥望着雅致的亭阁里,相对坐的两人手上的动作你来我往,看不出他们的表情,却似乎能够感受到那份静谧和谐。
伫立良久,承天央才转身翩然离去,“青焱,回宫。”
“卿,”承天碧抬头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开始收拾起棋子,语气几许赞叹,“你的棋技真厉害。”先前嘴上虽说自己的棋艺不佳,但,真正能够胜过他的,这世上怕也没有几人。
司苍卿不做评述,心中倒是畅快淋漓,承天碧下棋的手法不拘于套路,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棋风自然如行云流水,与自己的利鞘剑锋截然不同。这一局,他们对峙了数个时辰,虽终是自己取胜,但也是在最后僵持之时险走偏锋,予以最后雷霆之击,才得以获胜。
抬眸凝视着这人的笑靥,带着几许棋逢对手的兴奋,平添了几许光彩,与之前弹着清心咒时那般沧桑出尘微有不同。
稍有安慰……司苍卿敛目,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情绪。
◇苍◇寰◇七◇宫◇
不再探究,司苍卿起身,欲要离去,“走了。”在碧水阁待了大半个下午了,如今政务缠身,御书房内还堆积了不少的奏折呢!
“卿,”承天碧忙起身,犹豫地开口,“不如,你在这里用了晚膳再走吧!”
指尖不小心碰上这人温热的手心,淡淡的暖,让人有些留恋。如今承天碧虽是留在宫中,但大多时候都是留在这碧水阁里,所以……也很少见到对方,今天这般的独处,更是没有过。
挽留的话一出口,承天碧便有些后悔,这样的举动似乎于理不合。
司苍卿神色倒也自然的很,爽快地应声,“好。”
宫人们安静地布好桌席,有条不紊地上着一道道菜肴。此时,小太监青焱前来传话,“公子,承后殿下让奴才传话,今天晚膳殿下不来了。”
“知道了。”承天碧轻声应道,自他住进碧水阁,承天央每天都会前来与他一起享用晚膳,今天……看向对面安坐的年轻皇帝,他隐隐知道,承天央该是有些顾忌对方吧!
晚膳比寻常的要丰盛些许,倒也不过于奢侈。
宫人们都退守在殿外,承天碧不知该聊什么,司苍卿本就是话少,二人奉行着“食不言寝不语”,各自安静地用着膳食。
“住得习惯吗?”
愣了愣,承天碧抬头看着忽然开口的那人,对方已经停止了用餐的动作,“劳你挂心了,”他笑了笑,“没什么习不习惯,住在这里倒真是很安心。”
不再是孤身一人,怀着对亲人朋友的担忧。而且,这碧水阁环境清幽,宫侍们也行为规矩。
“嗯,”司苍卿端起茶盏,却没有喝,只道:“你放宽心住在这里。”微微垂眸,“一些劳心的事,莫要理睬。”
劳心的事?承天碧反应很快,想了想,也不拐弯抹角,“卿是指……之前莫尚书与我探讨刑罚制度之事?”
有些赧然,他低声说着,“是我越矩了。”
先前,和莫之言有过几面之缘,正值刑部内部整顿,他本就有些兴致,有心与对方探讨了一番,原以为……或许可以帮上忙。他倒忘了,自己本是外国之人,且鸿承与苍寰的关系本就谈不上和睦,似乎有打探之嫌。
想到这,承天碧的脸色有些懊恼,和沮丧。
“莫要多虑。”司苍卿淡淡地看着他,声音清冷,“你身体不适,不宜劳神。”虽然若这人能够为自己效力,定是能够帮上不少忙,但他的身体……
“啊, 这样啊。”承天碧微微笑道,“无碍,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自己的想法,没有劳神。”而且,也不是什么伤身费神之事。
司苍卿扬了扬眉,未作回应。
“真的,”承天碧神色里带着轻愁,和怀思,“当年,我也曾在鸿承的刑部就职了年余,对此方面也有些许个人的想法。”
年少之时,他虽性情温和、野心不大,却也怀揣着美好的想法,有着种种美好的计划和想法,也期望能够大展宏图一番。
只奈何,世事弄人,经历了那般一番生死挣扎,他的心境已非昨日,所有的想法被磨灭的干净。再美好的愿望,离了土壤,也结不出果实。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