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未尽,但司苍卿了解其中的含义。
“这样啊,”司苍卿喃喃自语,“东影楼找了另外两国和那些附属小国吗,医神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只知道十几年前,医神去了趟鸿承京师,之后没几年便传来他的死讯。”
司苍卿点点头,阻止凤岚继续按摩的动作,站起身,走出温泉,穿戴起衣衫。凤岚也连忙穿好衣物,拿起干净的毛巾,来到司苍卿身后,替他擦拭起头发。
“岚,”司苍卿任由对方的动作,淡淡地开口,“这几日你安排下,我们便回京。”
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下,凤岚遂低声应道:“是,主子。”
司苍卿不再言语,只是坐在温泉旁的石凳上,由凤岚擦拭自己的头发,目光幽深地看着温泉丝丝绕绕的热气。
“二月临西青玉门要召开武林大会,”司苍卿忽然想到之前收到的东影楼消息,抬头看向凤岚,“从这到临西大约要多久?”
凤岚想了想,回道:“快的话,一个半月。”复又问道:“主子要去临西?可是,临西在江东啊?”
与回京的路,不一致。
司苍卿垂眸,“嗯。”
他想此次趁机看看江湖中各大门派的势力,否则等到回到京城之后,近两年,他是不可能有空闲深入武林,更何况,武林大会五年才召开一次,机会不易。虽说江湖上,他有东影楼在暗中监察,但是他还是想要亲自走一趟。
“那,凤岚让人去张罗两张武林大会的帖子?”
“嗯,”司苍卿随意地应了声,“其他的,你安排。”
头发基本上干了,司苍卿便起身朝石洞走去。既然当初承诺将自己的后方交给凤岚,他也愿意给予自己的信任,许多事情便直接交给对方来做。
默然地接下主子的交代,凤岚收拾起衣物毛巾,遂步履悠然地跟着司苍卿回去住处。
山中,四季如春,让人根本无法想象,此时已是深冬时节了。
日渐西沉,晚风吹起。
天变风云初涌动
江东府首府,昭阳城。
当空的太阳,发出薄薄的阳光,淡淡地笼罩着这个繁华的城池,点点温暖。路旁,偶有堆积的雪堆,背阴处的地表则是结着厚厚的寒冰。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人们脸上带着兴奋与喜悦,嘴里不时呵出淡淡的水雾,不时会有三两零星的爆竹声音。
忽然,人群稍稍让开,一架马车辘辘地驶过街中心,不一会,便消失在街角处。
城西,一户静谧的庄园前,马车忽然停住。同时,却见庄园大门被人打开,数人相拥而出。
“主子……”
刚走下马车,司苍卿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带着激动与喜悦。
一道绿色的身影,迅速地跑到司苍卿面前,一下子便扑在了司苍卿的怀里,呜呜咽咽起来。
面色无奈,司苍卿抬起一只手,笨拙而轻柔地拍着怀里女子的后背,淡淡地道:“绿环,别哭了。”
对着哭泣的绿环,他总是很无奈,不知该如何处之。
抽噎了半晌,绿环才几分不好意思地离开司苍卿怀里,抬头看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当初分别之时,眼前的少年还是非常稚嫩,个子也只和她相仿,如今,自己却只到他的肩膀处,而这个孩子面容是越发地冷硬了。
“主子,你真是太可恶了。”明明是已经过了中年的女子,撒娇起来,却不觉得突兀,柔媚的脸上还挂着未擦拭掉的眼泪,微微皱眉,不满地朝司苍卿抱怨起来,“一别就是两年,一点音讯都不给我……”
“进去吧!”早已习惯了绿环的絮叨,司苍卿对着众人淡淡地吩咐着,便大步朝着庄园走去,身后紧紧跟着凤岚。
暮色渐笼着人间,书房里,司苍卿坐在上位,翻看着手上的账簿,正是几年来绿环与亲卫冰所掌管的风家生意明细。
烛火闪动,乍然一道细细的爆芯声响起,凤岚轻手轻脚地点起另一支蜡烛,放在了烛台上,又为司苍卿杯盏里添些热茶,随后,便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埋首案上的年轻脸庞,神情有些飘渺。
“扣、扣”
听到敲门声,司苍卿看向凤岚,后者遂连忙起身前去开门。
“主子,夜了,您还是吃点热食吧!”绿环笑意吟吟地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托盘,瞟了瞟司苍卿面前的账册,“主子您今天都累了一天了,账簿又跑不了。”
司苍卿随手合上手中的账册,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看着绿环将晚餐摆在桌上,“我在这待不了几日。”
既然顺路,他便顺便查看一下商号的经营情况,毕竟那关系到了他日后的计划,容不得出错。
“真是的,”绿环微嗔,“我就知道,主子心中没有绿环。”
完全当做没有看到绿环的嗔怒,司苍卿起身走到圆桌前,只是淡淡地说道:“那挑出的几本账簿,有些小问题,我都做了标注,让他们以后注意。”
“是,主子。”绿环连忙走到书桌旁,收拾起那几本账册,心中暗惊于司苍卿的敏锐,不过是几个时辰的时间,便把这些账册看完,还挑出了毛病。事关公事,绿环态度自是严谨,就地站在一旁翻看了起来。
“坐下来一起吃吧!”
司苍卿忽然开口,绿环微愣,头也不抬地嬉笑道:“几年不见,主子越发地体贴人了,我吃过啦,不需要……”
猛然住嘴,绿环愕然地看着坐在司苍卿身旁的凤岚,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司苍卿瞟了眼绿环,径自吃起晚饭,一旁的凤岚面色微微不好意思,暗暗地发红,动作不似平时的伶俐,给自己添着饭。
绿环的目光来来回回在二人身上打转,心中微微疑惑,总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些奇怪。司苍卿,她是看着长大的,有多么冷漠,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今天竟然懂得‘体贴’自己的属下了。倒不是说司苍卿对属下多不好,但是他绝对不会去主动关心别人,但现在……
被绿环诡异的目光紧盯着,凤岚的头不自在地低下,恨不得埋在饭碗里一般。
“绿环,你下去吧!”
司苍卿忽然出声,绿环微惊,连忙掩饰起刚才的失态,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主子,绿环这便下去,不打扰您了。”
房门合上的瞬间,司苍卿似乎听到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不由得轻蹙眉头,这些年不见绿环,她的性子怎么变得越发的奇怪了?
◇苍◇寰◇七◇宫◇
“主子……”
“什么事?”
凤岚犹豫了片刻,似乎不知怎么开口,双手紧握成拳,猛然屈膝跪下,道:“凤岚明日想请假半天。”
看着跪在地上的凤岚,司苍卿神色淡漠,轻开口:“为何?”
几年来,凤岚从来不曾主动提过任何要求,此刻,却忽然请求半天假,司苍卿不由得微微奇怪。
“凤岚,”凤岚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凤岚想拜祭家人。”
心中恍然,司苍卿默默地看着略有不安的凤岚,凤岚本是江东蓝家幺子,他的父亲蓝维纶当年便是这江东府知府,也是名扬一时的清廉好官,更是与那秦氏外戚处处针锋相对,被当时把持朝政的国舅秦高利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后来以通敌卖国之罪而株连九族。蓝家门生众多,一时骚乱不断,为此,秦高利更是斩尽杀绝,牵扯了数十家族之人,成为苍寰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血案。
“你家人,葬在何处?”司苍卿忽然开口问道。
“城郊,”凤岚轻轻咬了下唇,才艰难地继续道,“乱坟岗。”
微怔,司苍卿纵然不是很懂那复杂的感情,但也不是完全不能体会亲人之间的感觉,正如他和司苍绝天、凤傲竹他们浅浅的羁绊。
乱坟岗……
那里埋葬的都是无名尸体。
“明日,我随你一起。”司苍卿决定道。
猛然抬头,凤岚惊讶地看着司苍卿,嗫嚅着想开口。司苍卿淡淡瞥了他一眼,“夜深,我要休息了。”
“多谢主子。”
……
昭阳城外,乱坟岗。
乌鹊乱飞,时哭时啼。
走在荒芜阴森的乱坟岗间,寒风凛凛,更是凄凄。凤岚越走进深处,神色便越发地哀戚,忽然,他顿下步伐,看着司苍卿,犹豫了下,道:“主子,您,还是别来了,这里有失您的身份……”
司苍卿不理会他,绕开前方一具未来得及埋下的腐尸,径自朝前走着。
愣了愣,凤岚快速地跟上,低声道:“主子,在这边。”
高高矮矮的坟头,杂草丛生,密集的坟包,俱是不大,有些甚至几乎都成平地了,很明显这些坟有许多年头了,想必也没有人前来上过土。
凤岚愣愣地站在原地,紧紧咬住下唇,脸上尽是悲怆。
司苍卿静默地看着凤岚,却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淡淡地问了声:“这里?”
凤岚看向司苍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知道。”
只知道,大体位置在此。事隔十多年,他从来没有回来过,记忆已经淡薄了许多,再说这乱坟岗里坟头都是一般,还能如何确定哪里是他蓝家人最后的归处?
司苍卿没有说话,只是扫视着四周,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里的坟,没有墓碑,辨认起来,确实异常麻烦,更何况凤岚那时还只是六岁的孩子。
“那时,”凤岚忽然幽幽地开口,“我和奶娘逃过一劫。而奶娘的独子,被官兵错认,代替了我……”
“后来,奶娘带我找到了这里,还在这里拿一个木头当成碑,树在这里,却……不敢写上家人的名字……现在,那块木头却不见……踪影了……”
司苍卿静静地听着凤岚的讲述,静静地看着凤岚低着头,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干枯的草上。
这个人,身为皇家影卫,无数次出生入死,坚韧异常;跟随他六年,也好几次险些丧命,都不曾见过他露出这样无助的表情,宛若孩子般,委屈地无声地黯然地哭泣着。
凤岚不停地说着,也顾不得眼前之人,是自己那个异常冷情的主子,像是终于找到发泄口般,杂乱无章地讲述着往事,当年的惨案,他的家人,他的兄姐……
“……父亲总是敦促我认真读书,他希望我长大后,考取功名,做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嘴巴像有意识般,不停不停地说着。如果停下来,他怕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沉稳与冷静,全数崩溃。
许久……
“岚,”司苍卿淡淡地开口,清冷的眼眸凝视着这人刚毅的面容、清秀的五官和晶莹的泪珠,“蓝家的血,不会白流。”
要不了多久,他会亲手除去秦家这个皇朝的毒瘤,司苍卿话语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若你愿意,我会将秦高利交给你,亲手处置。”
赫然停住话语,凤岚愣愣地看着面色冷淡如斯的司苍卿,怔怔不知如何回答,双唇微微颤抖,几次欲开口,却不知该如何回复。
灭门之恨、弑亲之仇,任谁都恨不得亲手了结仇家吧!
司苍卿,眼神淡淡地看着凤岚,问道:“你认为如何?”
“主子……”
悲伤中的人,无法能够冷静如常,凤岚猛然抱住司苍卿,双手抓住他的衣物,紧紧地,仿若抓的是那根救命稻草,而原本只是无声的落泪变成低低地啜泣。
忽然被抱住,司苍卿不由得愣了愣。半晌,感觉到凤岚不停颤抖的身躯,司苍卿无声轻叹,微微皱眉,缓缓地抬起手,动作轻柔又笨拙地拍着身上之人的后背。
凤岚深深地埋头在司苍卿的肩上,默默地流泪,发泄着积压多年的悲伤与无助。怀中的少年,明明比自己要年幼许多,可他的胸膛却意外地让人安心,淡淡的体香充溢在鼻间,让人甘愿沉沦。
而背上,那安抚的轻拍,一下一下,像是这个人心跳般,沉稳有力,温暖如许。
归程多歧多坎坷
暗黄色的山路上,两匹轻骑翩翩东去,如电闪般飞驰。
道旁,山涧小溪叮咚蜿蜒,老枯的树枝隐隐抽出点点嫩芽。
尘土飞扬,只有马蹄声声。
忽然……
“杀——”
十数人从山林间涌出,怒吼着惊天动地的叫杀声。
白马长嘶,两道黑色身影迅速地飞跃半空间,旋转着身体,轻点着树枝,在不远处一一稳稳地落地。
看着围上来的十数人,司苍卿目光森冷。
“主子,是山贼!”凤岚与司苍卿背靠背,手中持着刚剑,警惕地盯着围着他们的人群。
“哈哈,”为首的络腮胡子狂妄一笑,“小子,束手就擒吧!”
“就是,”一边的小喽啰也跟着嚎道,“把值钱的交出来,饶你们不死!”一边喜滋滋地看着那被马绊束住的白马,就从这上好的马匹可以看出,这次抓到的绝对是个肥羊!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拦路抢劫,”凤岚冷冷地开口,“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王法?”络腮胡子惊讶地大睁眼,对着小喽啰们吆喝,“王法是什么东西?”
“哈哈哈,”小喽啰们得意地叫道:“在青湘,老大就是王法!”
司苍卿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些乌合之众,淡淡地开口,“岚,不要伤了性命。”
语毕,二人如飞燕般疾走在山贼中间,与他们打了起来。片刻间,满地哀嚎。
“紫,”司苍卿忽然对某个方向唤了声,一个蒙面黑衣人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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