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秣用冷毛巾敷了敷，面色憔悴地去了学校。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晚上一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放下包，唐志华便急不可耐地把她拎进了书房。
“唐秣，你和那个叫什么森的是怎么一回事儿？”一见到她，唐志华便如同炮仗般火气十足地砸过来一句质问。
唐秣一愣，蓦地想明白了什么，怔怔地盯着地面没说话。
“问你呢？”唐志华怒气愈盛，“说话啊，哑巴了？”
这是唐秣长这么大以来唐志华第一次这样凶她。
唐秣艰难地笑了一下：“您要说我什么？”
“就是那个叫钱森还是罗森的，你们、你们是什么关系？”
“罗森。”唐秣竟然还有闲情去认真地纠正他，“他叫罗森。”
“你们真的……”唐志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在处对象？”
唐秣没接话。
唐志华脸色越来越难看，低沉着嗓子说：“秣秣，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想到……唉……”
“爸，我们还没有——”
“还没有什么？”唐志华打断她，“你是想气死我么？唐秣，你今年才十五岁，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念书，而不是去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这会毁了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唐秣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说。
“你知道个屁！”唐志华忍不住爆了粗口，烦躁地点了支烟。
唐秣皱了皱眉，唐志华很少抽烟，更少在家人尤其是在她和唐妈妈面前抽烟。
“爸爸，我想我们需要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你叫我怎么心平气和？你知道当我知道这个消息时受到了多大的惊吓么？”唐志华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烟味尽量散出去。“秣秣，听爸爸的，趁现在还陷得不深，赶紧和那个男孩断了吧。”
“爸爸……”
“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他不适合你……”
“爸爸！您先听我说好不好？”唐秣骤然提高声音道。
唐志华狠狠吸了一大口手中的香烟，把烟头摁到烟灰缸里：“好，你说。”
话到嘴边，唐秣却一下子哽住了，她该怎么说才好？
“说吧，尽情说，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和罗森，不是您想的那样。”唐秣组织了下语言，缓缓说道，“是，我承认我对《文》他有好感，他也喜《人》欢我，但是我们《书》之间没有任何出格《屋》的地方，我也没打算这么早就和他确立关系。我有分寸，明白现阶段要以学习为重。”
“这么说，他还真是我未来女婿？”唐志华眸光未定。
“我就不信您像在我这个年纪就没喜欢过个把个人。”唐秣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口不择言地说。
唐志华又取了一支烟，拿在手中好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我调查过那个男孩，无论是自身条件还是家庭条件，他都和你不相匹配。”
“呵！”唐秣轻笑一声，问道，“您要不要再查查他的基因，看有没有缺陷？”
唐志华怒：“唐秣，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还会害你吗？”
“爸爸，”唐秣疲惫不堪地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阖，又睁开，“您让我失望了……”
“我是为你好！”
“莫欺少年穷，他是块璞玉，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
“爸爸吃过的盐比你比你吃过你米还要多……”
“所以您眼中的世界是咸的，您看不到青涩寡淡的果实终有一天也会变得甜美多汁。”
唐志华终于还是点燃了第二支烟，他需要尼古丁来松松神经。
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些什么呢？说唐秣早恋，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目前会以学习为重，不会和罗森有什么实质的关系；说罗森不好，人家立马反驳要放眼未来，少年人前途无量。
这个女儿，他原以为是所有孩子中最叫人省心的，现在看来，将来怕是要为她操碎了心。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恨透了她的早慧。
“秣秣……”
想说的太多，却终究都化成了一声怅然叹息。
“爸爸，对不起。”唐秣真诚地对他说，“但是，我有我的判断和坚持。人生这条路，我想自己走下去，无论酸甜苦辣，不亲自尝一尝始终都会有遗憾。”
唐志华把指尖还剩下大半的烟摁掉，妥协地说：“算了，希望你真的会有分寸，要是因此影响了学习成绩，看我怎么收拾你！”
唐秣眼前一亮，惊喜地看向他：“爸爸，这么说你是不反对我们了？”
“但也不赞成。”唐志华哼哼道。
唐秣笑颜如花：“我就知道您最好了。”
唐志华宠溺地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是……”想到昨天收到的那些照片，唐秣脸上的笑容又迅速退了下去，双目低垂，眼神黯淡，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好爸爸却不一定是个好丈夫呢？”
“你又在嘀咕啥呢？莫不是在说我坏话？”
唐秣抬眸，正了正色，说：“爸爸，我的问题说完了。接下来，我们来说一说你的问题。”
35、迎头一刀（下）
“我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唐志华不解地问。
唐秣轻叹一声，从包包里翻出一个信封递给他：“您先看看吧。”
唐志华接过来用手一捏，说：“哟，还挺厚，什么东西？”抽出里面的照片一看，顿时神色大变。
“你、你这东西……”他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轻颤，“是从哪儿来的？”
唐秣重重吐出一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的出处和您收到的那个关于我和罗森的消息的来源是一样的。”
闻言，唐志华犹如油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您别太担心，不是您的政敌，我想他们不会闲到有功夫来关心您女儿我是不是早恋。”唐秣继续说。
“是冲着你来的？”
唐秣点头：“某个自以为是的幼稚男生。”
“他喜欢你？”唐志华了然，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冷光，“本事不小嘛，主意竟然打到我头上来了。”
“先不说他。”唐秣双眼紧紧地盯着他，“我比较感兴趣的是照片的内容。亲爱的唐志华先生，照片上的男人是你没错吧？”
唐志华避开了她的眼神，言辞闪烁。
“您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女人是谁么？”唐秣步步逼近，不留余地地说，“还是说，你正打算给我和唐啸唐鸣找个年轻漂亮的小后妈？”
“秣秣，我……”唐志华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最后死死看了眼手中的照片，欲辩无词，色厉内荏地说，“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别管。”
唐秣气极反笑：“那好，我把这照片给妈妈看去。”说着，就去抢他手里的照片。
唐志华眼急手快，一个侧身躲过她，高举双手把照片重新装进信封里，然后放在腋下死死地夹住。
唐秣看着信封却拿不会来，沉着脸说：“你喜欢就留着吧，明天我就去要底片去。”转身就往门边走。
“别！”唐志华拦住她，软言道，“秣秣，别告诉你妈。”
“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啊？”唐秣嘲讽地说道。
唐志华沮丧地往座椅上一坐，撑着额头说：“秣秣，大人的事你不懂。”
“我不懂？那你告诉我啊！”唐秣冷冷地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妈妈总有知道的时候。”
唐志华低着头，
“你是真心喜欢她还是只是逢场作戏，或者两者都有？”
唐志华仍旧沉默。
“你不说话是代表你喜欢她？”
“不是。”唐志华否认。
“那是什么？”
唐秣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才几分钟的时间，两人的情势就完全逆转，若是换个情况，唐秣莫不定会得意地大笑三声，但是现在，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多么希望唐志华能够理直气壮地站起来驳斥她，但是他没有，他默认了。
“爸爸，难道你和妈妈之间几十年的感情还比不上一点美/色的诱/惑么？”唐秣失望地问。
唐志华张了张嘴，苦笑着说：“秣秣，不管怎样，爸爸永远都是爱你的。”
“不要企图转移话题，你爱不爱我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唐秣觉得自己的心凉飕飕的，“而且这句话，不是都是夫妻两人准备离婚时对小孩说的么？怎么，你打算和妈妈离了？”
“我没有。”唐志华无力地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唐秣没等他开口，又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还爱妈妈么？不许说谎，不许犹豫。”
唐志华怔了怔，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唐秣难受地想，是不是男人都有这种劣根性？
几十年的感情都可以一夕改变，就像歌词里说的那样，总有人相濡以沫二十年，却输给天真或妖冶的一张脸。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永恒不变的爱情么？
唐秣突然不确定起来。前世时她曾经有过几段感情，到最后都以失败收场，她以为那不过是她还没遇上真爱，她总有一天会找到一个和她相守一生的良人。
可事到如今，她还能相信爱情么？还敢相信么？
对，她前世的父母不就是白头偕老的典范！她应该相信的，可是，他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或许是有那个心思却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只能凑活着过日子？
而她这一世的出身，注定了她以后的丈夫不可能太过平庸，否则很难过家人那一关。
罗森，她相信他的踏实努力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但是他的品性也能够十年如一日么？外面的世界太妖娆，尤其是随着物质水平的提高，道德水平却在不断沦丧的那个年代，他会禁受得住考验么？
好吧，她知道自己是在钻牛角尖，而且还钻进去了就出不来。但是唐志华出轨这件事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甚至于颠覆了她的信仰。
她是看着唐爸唐妈一路携手走过来的，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就算偶有争吵摩擦，也不过是床头床尾就能解决的事。唐爸爸对老婆的贴心、疼宠，对孩子的关心、爱护，几乎就是她多年来的择偶标准。
但现在，这个标准崩塌了。
唐秣疲倦地说：“爸爸，我困了，先去睡了。”
“秣秣！”唐志华叫住她，“给我点时间好吗？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唐秣没有回头：“不是给我，你的感情我无权干涉，你需要的是给你的妻子苏文娴女士一个交代。”
唐秣想笑，父亲和女儿讨论自己的婚外情，这怎么看怎么荒谬可笑。她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脚步虚浮地走出了书房。
路过主卧时，唐秣停了下来，想了想，敲开了房门。
唐妈妈睡眼朦胧地看着她：“小秣，有事么？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妈妈，今晚我想和你睡。”
苏文娴诧异地说：“你好多年都没和我一起睡过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昨晚做了一整个晚上的噩梦，不敢一个人睡。”唐秣说。
“那好吧。”苏文娴笑着摸摸她的头，“你爸爸呢？他知道你今晚睡这儿吗？”
唐秣心安理得地撒谎道：“嗯，我和他说过了。”顿了顿，又说，“他今晚睡书房。”
正好走向卧室又正好听到这句话的唐志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转身又回了书房。
母子俩肩并肩躺着床上，床头灯一关，房间里就只剩下微弱的月光从窗台透进来。唐秣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乌黑的眼珠微微泛光。
“妈妈……”
“嗯？”
“你和爸爸是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呀？别人介绍的呗。”
“相亲那样的？”
“差不多。”
唐秣骗头看向她：“那您爱他吗？”
苏文娴轻笑：“都老夫老妻了，说什么爱不爱的，怪难为情。”
“是爱的吧？”唐秣执着地问。
苏文娴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佯怒道：“你这孩子哪根筋不对劲了，老问这问题？说，是不是早恋了？”
唐秣狡黠地笑着承认：“对啊。”
苏文娴见她答得这么干脆，也没多想，反而调侃地说：“也是，你也到这个年纪了，你姥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定亲了。”
“妈……”唐秣又唤了她一声。
“有事儿就说啊，吞吞吐吐地干嘛？”
“如果，我是说如果，爸爸要是有一天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办？”
苏文娴身子一颤，勉强地笑了笑：“没影儿的事你让我说什么？”
“只是如果。”唐秣看着她强调道。
“你这孩子……”苏文娴正想说什么，却被她那双快要哭出来的眼睛看得止住了话头，嘴角僵了僵，小心地问，“秣秣，你是不是……无意间看到或是听到了什么？”
唐秣蓦地睁大眼：“你……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苏文娴自嘲地笑了笑。
唐秣呼吸一滞：“妈妈……”
“秣秣，别担心，无论我和你爸爸怎样，我们对你的爱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您……什么时候知道的？”唐秣觉得自己喉咙涩涩的，每一个字都说得艰涩无比。
苏文娴闭上眼睛，静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一个女人，怎么会连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忠诚都不知道呢？身上的痕迹可以全部抹去，感觉却是骗不了人的。”
“那您……怎么……怎么……”
“怎么不说？还装作不知道？”苏文娴接过她的话，“我不说有各方面的考虑，秣秣，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不否认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你们三个小家伙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我自身的原因。”
唐秣不懂。
“就像你说的，我还爱他，还对他有感情，所以我容忍。当有一天我不能再容忍的时候，”说到这里，苏文娴忽然笑起来，“又或者有一个我更爱的人出现，我就会离开他。”
“妈妈……”唐秣抱住她，把头埋进她怀里。从小到大，她和唐爸爸都要更亲一点，但是这一次，她想无条件地站在她这一边，“不管怎样，请您一定要幸福……”
36、秋风红叶
自从唐爸爸的出轨事件曝光后，唐家的气氛就有些微妙。唐爸爸总是避免单独和唐秣相处，唐妈妈对着唐秣也有那么一点尴尬，但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其乐融融，似乎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敏锐的唐啸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试探了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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