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想永远天真无暇地活着,什么都不用去烦恼?只是连老天都难以容忍这样的幸福存在。生活的重担就像是千斤大锤,如果你不学着去改变自己,去一步步适应那个更加宽广却不再纯粹的世界,迟早有一天会被它无情地压垮。所以我们不得不把软弱和纯真都藏进心里最深最偏远的角落。然后我们终于被染上各种各样的色彩,像花朵一样盛开,绚烂美丽。至于那些掩盖在花朵下的污泥,有谁看得见,又有谁在乎?我们会光鲜亮丽地度过一生,结婚生子,再慢慢老去,完成一个轮回。
所以,对唐秣而言,第二次的童年,无疑是上苍对她最好的恩赐。她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触碰它接受它,并不自觉地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想到这里,她又生出了另一个念头。也许,她该更主动一点,去收获一份友情。
这些年来,她一直徘徊在友情这扇大门之外。她总告诉自己,天才注定是孤独的,重生者比天才还要孤独,因为她和整个世界隔着几十年的鸿沟。她的同龄人都还懵懂无知,他们的眼光太短浅太狭隘,他们跟不上她的思维,她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
但换个角度来说,又何尝不是她一叶障目了呢?
事实上,她还是没能放下作为重生者的骄傲,她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是独一无二的,她自以为是的低调不过是把自己隔离开来以显示自己的优越。她从来没有放下身段去平等地对待身边的同龄人,她下意识地忽略了当年的她、和他们年纪一般大的她是什么样的。
她有什么资格去看不起别人?她不过是比别人多出了二十几年的经历,若是换做其他人,说不定比她做得更好。
正好陈卫出现了。他和她同为重生者,他的作为比她更嚣张,于是她认为她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够低了。然而,他们真的具有可比性么?他和她本身就不同。他的性格以及他前世的经历决定了他将会走上和她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一直在得过且过地混着日子,重生十几年,她清楚地知道未来的走向,却还是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迷茫。
她为什么会重生?为什么是她重生?虽然前世时她也偶尔会对生活不满,但她从没想过要重生。她很知足。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空难却把她带到了这里。她重生了。她看似没心没肺快快活活地过了十三年,却依然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到不安。她怕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梦,突然有一天就像泡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多时候她也会嘲笑自己是吃饱了撑的,想这些没用的干嘛,她能够重获新生本身就是大赚特赚了,而且,她目之所及,所观所感皆是如此真实。
或许是因为上一世她的人生几乎是按部就班、完全按照父母的期望在走,而这一世,她的小身子里面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她有着自己成熟的思考能力,她不需要别人来规划她的人生,她想要掌握自己的未来,却又不知该从何入手。
重生的意义何在?人生的意义又在哪里?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只是,既然重生了,她也不能虚度过去,总要留下点什么,才不枉这难得的第二次生命。
她想,她需要做些什么了。
至少,让她自己,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一点。
“爸爸,这个高新技术开发区什么时候建啊?是不是建好了以后小舅的公司也会搬进去?”
“这个可说不好,要等国务院审批以后才能建。至于你小舅的公司,勉强也属于高新技术产业吧。”唐志华耐心地回答着女儿的问题。
“那要建在哪儿?是在东城区那边吗?”唐秣又问。
“哦?你为什么认为会建在东城区?你以前不是说那边老旧破烂么?”唐志华感兴趣地看着女儿。
“因为那边学校多啊,苏惠表姐所在的A大,协大,还有好几所大学都在东城区,而且还有什么物理研究所、应化所,我琢磨着,这些地方应该有不少高新技术吧,所以建在那里应该挺合适的。”唐秣理所当然地说。
“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唐志华点点头,笑着说。
“可惜你猜错了,高新区准备建在北城区。”苏文林揭晓答案。
北城是新区,改革开放以后才发展起来的,大批企业聚集在这里,如今是和谐市经济增长最快的城区。
历史一如唐秣所知。前世时,和谐市的高新技术开发区也是建在北城,利用那里的产业基础,开始两年还发展得不错,后来就后继乏力,原因有四,一是当地的工业技术基础并不具有突出的比较优势;二是高新技术的研究与开发资金不足;三是企业的整体规模偏小,自主创新能力较差;四是知识产权的保护严重缺乏。
其实比起依靠已有的产业基础来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和谐市更适合建立智力密集型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就像唐秣先前说的,和谐市文化底蕴丰厚,高等院校和研究所的科研力量不可小觑,就算比不得几个文化名城,可也称得上是中上水平。在她看来,在东城区建立高新技术企业群,走校企结合的路子,绝对是个更好的选择。
只是不知道老爸他们为何会作出这种看上去并不合理的决定,是不是还有什么深层次的考虑?看来她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内情。
带着种种疑惑,唐秣爬上床睡觉去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6、无妄之灾
学生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表以为唐秣是重生来的就可以不看书也考满分,那是不可能的。初二的学业不算重,内容相对简单,但是她数学公式还是要记的,语文也还有课文要背,英语倒是问题不大,不过语法题一不小心也是会丢分的,另外还有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她想要长期保持年级第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你问她为什么不藏拙,为了个第一的虚名拼死拼活,太掉重生者的价了?
你以为她不想,那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么。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大家都考满分或者逼近满分的成绩,她没必要故意做错题目就已经泯然于众人之中,也就懒得去费那个心思。三年级开始有作文了,就算藏拙了她也仍旧被火眼精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断定为“很有潜力的孩子”,时不时地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地进行一场爱的辅导,让她苦不堪言,一怒之下就多用了几分实力考了个双百,然后老师满意了,每次看到她都是满脸笑容和蔼可亲的模样。可是冲动的后果就是,从那以后她要是考了第二名面对的就是老师和父母的双重轰炸,于是她再也没能从第一的“神坛”下走下来。
幸好她以“学习为重”的借口,坚定地婉拒了班长学习委员课代表等种种职务,最后挂了个“副班长”的虚职。副班长是个很有爱的职位,班上的大事小事正班长大人都一手抓了,轮不到她做什么,可是每次评什么“优秀班干部”都少不了她的份,而且她还可以在简历上加上一笔“曾担任班长一职”——副班长也是班长嘛。
“天,唐秣,你竟然还做笔记?”课间时分,某个趁周科不在坐到唐秣旁边勾搭陈卫同学的姑娘不可思议地惊呼道。这位姑娘姓肖名丽花,就是那个曾经“好心”提醒唐秣陈卫移情别恋的女生。
唐秣看了看同桌书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又看了下自己那稀稀落落的几行字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做点笔记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吗?
肖丽花无限娇羞地瞅了一眼陈卫,满脸向往地说:“陈卫同学从来不做笔记,但是他成绩那么好。我听说天才都是上课不听讲考试前随便看看书就可以比我们这些普通人考得好的。”话锋一转,略带同情地对唐秣说,“原来唐秣同学你学习这么努力,为了考第一,你一定很辛苦吧。”
意思是你唐秣也只是个普通人,能够考第一是付出了异常的辛苦,和陈卫这种天才是没法比的。说不定她还脑补了一番唐秣挑灯夜读的场景。
唐秣大汗,心想,姑娘乃的观点也太神奇了。天才就是上课不听讲成绩依然好的人吗?那天才不是比大白菜还多。记点笔记就是认真努力了么?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师们会哭的。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天才,可也没你想的这么辛苦啦,不要给她戴高帽子了,她这个懒人受之有愧哟喂。
“还好啦。老师们不是常说成功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吗?我深以为然。”
“对,这句话的原话是爱迪生说的,天才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陈卫也在一旁帮腔以及……卖弄——这个是在卖弄吧是吧是吧。
但那1%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99%的汗水都要重要。唐秣看陈卫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在心里帮他补充了后半句。
“所以你可以回去挥洒汗水了,肖丽花同学。”不知何时回来的周科看自己的位置被人霸占了很不高兴地说。
肖丽花脸一下子黑了,站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瞪了周科一眼,才施施然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陈卫冲着周科竖起大拇指,只是周科对他这个罪魁祸首也没好感,理都没理他。陈卫无奈地耸了耸肩,对唐秣做了个“我很无辜”的表情。
由此可见,丽花姑娘这种天然乡土又自我感觉良好的类型不是陈卫的菜。
由于丽花姑娘的到来,唐秣一直是侧坐着,正准备转回身,眼角余光却扫到了陈卫语文书封底的空白页上一大片的小字,好奇心发作,凑过去想看个清楚。
“不能看!”陈卫见此,先是一惊,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地把书掩上,尴尬地说:“我无聊时瞎写的,没什么好看的,呵呵。”
可惜,唐秣已经看到关键的内容了。
寇仲,徐子陵,婠婠,师妃暄。
光是这几个名字就够了。
他已经在打《大唐双龙传》的主意了么?
为黄易先生默哀一下。
不过那可是五百多万字啊,就算有打字机或者电脑那也是个浩大的工程,真有毅力。
唐秣大致能猜到他如此火急火燎地赚钱的原因。重生在88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往大了说,日本正处于泡沫危机的极盛时期,无数的重生先辈们都在这块肥肉上狠狠咬过一口。像陈卫这种不甘于平凡又有点愤青的重生者怎么可能错过这次饕餮盛宴!接下来的的苏联解体、狙击英镑,以及之后的扫荡东南亚,那都是红果果的令人无比眼红的抢钱行动。往小了说,即将成立的上海证券交易所,还没成气候的IT业巨头的股票,房地产行业,等等等等,都是重生者们的提款机。但前提是你必须要有足够的资本,否则你就只有捶胸顿足仰天长啸的份。所以,尽快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成了关键中的关键,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然而,现下国内的环境并不乐观。80年代末期是个敏感的时期,物价疯涨、通货膨胀、贫富悬殊、官倒腐败,种种问题导致了一大部分人对党和政府的不信任,再加上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在背后不怀好意地推波助澜,人们的心里就像绷着一根弦,随时都可能爆发。紧随其后的那一年更是个在后世直接被屏蔽掉的一年,连年份都是敏感词,想想N多小说中那个纯洁无比的“口口不离十”,你就可以想象出当时严峻的形势。
在这样的条件下,无权无势的陈卫也就只能写写小说,卖卖歌曲,怂恿父母开个小饭店。
唐秣心头思绪百转,面上却是平静如昔:“不看就不看吧。”
陈卫似乎是以为她生气了,忙解释道:“也不是不让你看,只是现在还不行。总有一天我会给你看的,我发誓。”
“嗯。”唐秣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中午放学,唐秣不慌不忙地收拾着东西,和周围一窝蜂冲出教室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低头时长发滑落肩头直垂至胸前,在阳光映射下泛出点点柔和的光芒。
陈卫不由自主地看得痴了。忽然一只手拍在他肩上,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哈,这回可吓着你了吧。”来人高兴地说,“我从你们教室门口经过,正好看到你傻愣愣地坐着发呆。你怎么不去吃饭?”
陈卫吐了口长气,惊魂未定地看向来人:“江雁翎,是你啊。”
“对啊,就是我。”江雁翎言笑晏晏,“你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陈卫看着她灿烂的笑颜,什么脾气都没了,讷讷地说:“我家里没人,在外面吃。”学校食堂的大锅饭便宜是便宜,但是难吃透顶,家庭条件不是太差的人大都会选择去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味道好又实惠。
“那我们一起吧。”
陈卫有些心虚地瞅了瞅唐秣,又看了看满脸期望的江雁翎,点头同意了。
唐秣悄悄地把原本已经收好的文具盒重新打开了,装作在找什么东西,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陈卫传闻中的女朋友。身材玲珑有致,笑的时候眼睛弯弯,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整个人甜美娇俏。
她绝对不是在吃醋或者想故意找茬,而是恶趣味发作想看看热闹,顺便隐晦地提醒下某人既然有主了就不要再来招惹她。
可惜陈卫丝毫感受不到她的想法,临走还不忘和她打个招呼:“秣秣,我先走了啊。”
唐秣惊悚了,抽搐了,胃疼了。
他在疑似他女朋友的人面前亲密地叫另一个女人的小名是要怎样啊魂淡?
江雁翎同学脸上的笑容也倏地一下僵住了,咬着下唇颤抖地看他,眼睛里有波光闪动。
陈卫没说话,像是在观望什么,眼底隐隐有几分兴奋。
唐秣也沉默,暗悔自己怎么不在他第一次这么叫的时候果断禁止。
江雁翎倔强地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陈卫。陈卫被她看得不自在,偏开头去。
气氛有些凝固。
江雁翎突然扑哧一笑,对唐秣说:“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唐秣啊,久仰了,常听陈卫提起你。”
笑里藏刀有木有!
唐秣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回道:“你好!”
“我叫江雁翎,在初二七班。”江雁翎自我介绍道。
七班是艺术特长班,看这位姑娘的身段气质,大概是学舞蹈的。
“陈卫,我们快走吧。”江雁翎优雅地转身,留给唐秣一个苗条的侧影。
陈卫“哦”了一声,看了眼唐秣欲言又止。唐秣送上一抹大方得体的微笑,对江姑娘的挑衅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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