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为俺们不敢向西突围,那俺们偏就悄悄向西突围,来个以实击实,打他个措手不及。”
肖玉安道:“是不是先避开对方的锋芒,退到我们来时的地方,到上面这一层地道,再寻找出口……”
“不!就从西边冲出去。”高天云断然道:“前面的地道早已探知,并没有机关陷阱。”他脚尖一踮,惊虹厉电般地向滚滚的浓烟扑去。正在煽风的清兵始料不及,丢下家什一哄而散。高天云下手绝不容情,指抓掌劈,不少清兵顷刻死于非命。各豪杰一齐动手,清兵抵挡不住,一窝蜂似地向外逃窜。
柳凤起暗佩高天云处事果断。这里虽然清兵众多,但到底没有极厉害的武林高手把守,不远处已看见了洞口的亮光。
一个苍老的声音吆喝怒骂,仍镇不住溃败的残兵。透过迷漫的烟雾,高天云忽见一人坐在冷漠阴沉的洞口,光线勾勒出一个老婆子的身影。那身影道:“有老身在此,你们谁也别想从我的手下逃生。”
柳若烟一见身影,激灵灵打了个寒噤道:“爹,她就是庙会时砍大旗的老虔婆!”
“姑娘家说话放珍重些,”那白发婆婆沉声道:“小心我撕烂了你的嘴巴。”
近了才看清她的年纪至少已有七十岁。哪里钻出这怪老婆子?柳凤起虽久历风尘,一下子想不起对方是谁……
肖玉安三人这才明白,夹溪三曲山庄隐居的是一位清廷的厉害杀手。就在义军驻地的不远之处,可见她胆大心细,竟给她蒙骗了。
白英渡对柳凤起道:“柳大侠,我童年时曾听我爹说过,四五十年前辽阳帮中有个极难对付的角色,人称‘雪花夫人’……”
柳凤起耸然动容,细瞧对方的身形,果然有些像雪花夫人程冷秋。想不到她还没死,居然在此撞上如此强硬的对手。他上前一揖道:“前辈莫非是早年誉满江湖的雪花夫人,怎不在家中纳福,却到江南来了……”
雪花夫人程冷秋面寒如铁,细瞧了一会柳凤起后,道:“能被柳大侠记得,老身不胜荣幸之至,你大概亦已年近六十,活得也差不多了, 是自己自尽呢还是要老身动手?”口吻冷酷,似乎她要你死你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雪花夫人程冷秋早年是一代奇女子。她原是江南松江府人氏,年轻时偏偏倾心爱上了辽阳帮主祝大为,夫妻倒也爱逾常人。因她肌肤胜雪,被称为雪花夫人。她对自己的武功极为自负,一把弯刀使得出神入化。刀技,轻功,擒拿是她的三大绝艺。祝大为在辽东一带是个大魔头,肆意抢掠,杀人如麻。三十多年前,北掌俞冲霄奔赴关外,一掌把他毙了。程冷秋当时逃脱了性命,从此对江湖中人恨之入骨,发誓为夫君报仇。这也就难怪她投靠清廷,与武林人士为敌了。
她注视着柳凤起道:“你怎么还不自己动手?”
一旁的柳若烟早已按捺不住怒火,身形一晃,数十枚搜魂夺命钉直取雪花夫人的周身大穴。骂道:“恬不知耻的老妖婆,一个棺材瓢子了还敢在此大言不惭,为非作歹。”
雪花夫人的内功吸力贯于刀上,弯刀一卷,钉子全被吸在刀上,磔磔笑道:“芥末小技也敢在老身面前摆显?女娃儿光学一张尖酸刻薄的嘴皮没用,就你骂我的话,你就该死!”她手中的刀一抖,搜魂夺命钉挟着劲风反飞了回来。
柳凤起情急之下伸出双掌连拍,柳若烟才逃过了这一厄运。他身形飘忽双掌一转,向雪花夫人的天灵盖拍去。雪花夫人弯刀一迎,眨眼间还了三刀,道:“你既已冥顽不化,不肯自我了断,老身只有动手送你上西天了。”柳凤起一招间拍出七八掌,掌影如山,雪花夫人却不慌不忙,左劈一刀,右劈一刀,看似轻描淡写,但每一刀都卷起一阵劲风,将柳凤起的攻势消于无形。十几招一过,柳凤起已处于下风,手脚开始滞凝。
肖玉安紧拉着李淑书的手,附在她耳边道:“柳大侠败象已显,最多超不过十招。”李淑书见程冷秋刀法绝伦, 心下悚然。她紧依在肖玉安的身上,扯了他一下,不愿他冒这天大的风险。肖玉安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我已瞧出她的一些路数……”他转身对白英渡道:“白兄,你有何良策?”
白英渡道:“看来我们一干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惟一的办法就是另寻出口……”
又到了第五招,柳凤起心神微分,险些着了一刀。在一旁压阵的高天云大喝一声刚要上前,肖玉安道:“待我先去试试。”
肖玉安上前一揖道:“让我来试试前辈的绝世刀技。”雪花夫人见肖玉安生得秀眉星目,道:“你是谁家的娃儿,看你粉装玉雕一般,老身还不忍杀你,先乖乖地回去。老身与小辈没有过节,要杀就先杀老的。”
“雪花婆婆,”肖玉安仍伫立不动道:“你也是江湖中人,冤有头,债有主,谁是你的仇家你该找谁去,怎能移恨于整个武林。且投靠清廷,为虎作伥,我为你深感不值!据说尊夫君无恶不作,那是他咎由自取,人不诛之天亦必诛之。”“你竟敢侮辱我的夫君!”雪花夫人勃然大怒,眼中射出凶狠怨毒之光。
肖玉安道:“我还有话说,咱们先立个规矩,若你胜了,要杀要剐任你;若我胜了,你得放我们走,而且今后不得再与我们为敌。”
雪花夫人细细打量了肖玉安一番,笑道:“你能胜了我手中的刀?小娃儿说大话也不怕牙痛!看你还顺眼,还算尊重老身,就先依你。”
“那有僭了。”肖玉安一言未毕,抽出九虎剑分刺雪花婆婆的上三路:九虎剑在火光的照映下光彩夺目,每一剑都含有隐隐的虎啸之声。雪花夫人心头暗震,难道对方手中的剑便是江湖上谣传的虎剑……她收起轻慢之心,出手如狂,霎时,洞中全是飞舞的刀光。三十个回合一过,程冷秋见还不能取胜,手中的刀忽地一变,变成以慢打快,一碰到对方的剑便用出一股绞劲,划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圈,肖玉安的全身似一叶小舟处在惊涛骇浪之中。雪花夫人从中直刺,肖玉安侧身移形,弯刀从肩膀滑落,堪堪划破了衣袖。
在李淑书的失声惊叫声中,肖玉安飘身一转,已飘出丈外。他低估了对方的刀技,对方一变,他就心中无底了。他关切地对李淑书一笑道:“别为我担心,不碍事。”
雪花夫人道:“好身法,后辈中能练成如此身法,已属不易。你若现在认输,我还可以饶你不死。”她睥睨傲视四周,突然看见了朱小鹏手中握着一条毒蛇,一眼便认出在旗杆上使她几乎丧命的就是眼前这个孩子。她恨极之时,心底萌生一丝惧意,一声长啸,纵身向朱小鹏扑去。肖玉安伸剑拦在了她的前面,微笑道:“多谢婆婆关照,我还没输,咱们得按规定行事。”他身形略动已欺上前去,用“元元一气功”注满剑身,使出了师门所传的九峰广明剑法。事关一干人的生死,平素在众人面前不露的功夫也只能用来救急了。一招“统摄群机”封死了对手招数,逼得雪花夫人后退了一步。他运思极快,又使出一招“孤烟出岫”,剑身荡开了对手劈过来的左右数刀,手臂伸缩间,已削掉了雪花夫人顶上的发髻;雪花夫人惊诧之余,旧技重演,仍用一个“慢”字诀,欲用深湛的内力绞飞肖玉安手中的利剑。肖玉安心到力至,一招“天地澄澈”刚使到一半,已“叮”的一下削断了雪花夫人的弯刀。雪花夫人顿时面如死灰,扔掉断刀,颤抖着问道:“孟、孟季林是你甚么人?你的剑是甚么剑?”
肖玉安神定气闲,嘻笑着答道:“婆婆问的孟季林,在下从不认得。这剑便是山中所得的‘九虎剑’。”
此时,叶宗朋和关东七煞包抄赶到,道:“雪花夫人,快杀了这伙人……”雪花夫人狠瞪了叶宗朋一眼,怒道:“这里还轮不到你多嘴,老婆子输便输,但还不想做泼皮无赖!那天我已顺风撒出迷魂散,叫你去将他们寻找的宝物给我送来,那东西呢?”叶宗朋呐呐地退到一旁,道:“就是他手中的那把宝剑,一时不慎,又给他们夺回去了。”雪花夫人骂了一句“无用的奴才!”狠狠地瞪了肖玉安一眼,道:“你胜了,咱们以后再作计较。”她对清兵喝道:“干嘛装傻充愣,咱们走!”
肖玉安对高天云道:“这雪花夫人已久住夹溪的三曲山庄,咱们快追,替死难的兄弟报仇,以绝后患。”
不远处的夹溪升起一股浓烟,他跌足叹道:“贼婆子正在烧山庄……”
高天云望着山寨已被焚烧一尽,地上躺满了惨不忍睹的义军尸体。他召集残存的义军咬牙切齿道:“不杀了贼婆子,无以慰死难兄弟的英灵。领着众豪杰向山下的夹溪飞速而去。。 最好的txt下载网
二十、七级浮屠(一)
殷玉羽听说司徒函辉带着朱以海向南逃窜,也趁着夜色向南追寻,直到白马吐气变粗才停了下来。
一日傍晚时分,他走进路旁的一家小店,喝了几斤老酒,醉醺醺地骑上白马,在山中胡奔乱窜,以消闷气。山影朦胧,惟有山风刮过草木时的沙沙声响。他侧耳静听,远近山中并无犬吠之声,谅必没有山村人家,自己已进入到荒无人烟的深山之中了。到底到了哪里,他也无法向人打听。仰望北斗,他才知自己正向西南方向行走。人一停下来,酒意又渐涌,睡意也开始袭上心头,好在他餐风宿露已惯,寻了一块稍平的草地,将马拴在身边的一棵小树上,和衣躺下,不久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忽听到白马“咴咴咴”急嘶声,他惊醒过来睁开一看,已是晨雾初起时分,一个窃贼已偷走了他的青布行囊,正拉扯着白马。白马不从,仰首纵声嘶鸣。他一跃而起,笑道:“这白马你偷不走,小心踢伤了你。”那窃贼转身便逃,步履快疾,一股轻烟似地向山外窜去。殷玉羽几个纵跃起落,“呼”地从对方头上跃过,伸手拦住了去路。他见窃贼衣衫褴褛,脸色黎黑,扁鼻凹眼,显然不是本地人物,似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问道:“你是哪里人?为啥要干偷窃的营生?”那窃贼结结巴巴答道:“家中遭难才才……流落到此,无无以为生……”殷玉羽一听他的口音,知是滇黔一带人氏。那里山险壑深,土地贫瘠,百姓苦不堪言,一遇天灾人祸,只得流落他乡,那自然便向东南富庶之地转移了。饥饿起盗心,绝路生歹意,千古使然。他顿生怜悯之心,道:“把行囊拿过来”,想从中拿出几两银子接济这个可怜的窃贼。那窃贼细看了他几眼,扯嘴一笑,把行囊递了过来。便在他伸手相接之时,那窃贼顺手将行囊向空中一抛,返身向山上飞窜而去。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回到原处打开行囊一看,里面的银子大半已被偷走,只剩下碎小的几两,好在玉尺仍在。从他惊醒到夺回,顷刻之间,未见他打开过行囊,何时被做了手脚,难道在他面前竟使了障眼法不成?可见对方不是个寻常的毛贼,倒有些来历,是自己看走眼了。
他策马仍向南方向急驰,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才见前方有一条大道,一群群百姓扶老携幼慌慌张张地向山中逃命。他一打听,才知再向西南便到了东阳县城。因当地募集的义军不敌清军的大炮,坚守了数日,昨夜已被攻克了,清军恼其不受招降,负隅顽抗,正在城中大肆杀人。殷玉羽又想起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之事,清军的暴行残虐,令人发指!正因所过之处玉石俱焚,各地相继拥兵抵抗,杀戳犹为惨烈。他长叹一声,自己只身东来,虽心中愤怒,也于事无补。他拨转马头,向东南方按辔徐行,心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待大仇一报,回复师命后,即便投奔义军,与清军决一死战。”可眼下该往何处去,他一时空茫无主。又约摸走了半里,前面的三岔路口上有个亭子,亭子前有一人不停四处张望,象在等人。
日上三竿,天气已异常炎热,殷玉羽牵马向亭中走去。那人一见到他,暗中打量了几眼,眉开眼笑地道:“公子要往何处去?”殷玉羽见那人生得秀眉细目,鼻挺唇薄,模样还算周整,说话带有湘鄂口音,反问道:“足下是两湖的人?”那人道:“在下是湘南人,跟随父亲迁移到浙江已多年,总改不了乡音,让公子见笑了。听公子口音也像是川贵一带的人,是前来寻亲访友呢还是游山玩水?”一听是湘南之人,观他衣襟内似藏有短兵刃之类的凶器,殷玉羽忽生惊疑之心,莫要重蹈覆辙,又中了别人的圈套。他问道:“你可知邻近可有有名的武师或武林前辈?”那人一听大喜,道:“公子一表人才,在下初疑为是一位读书相公,原来是位武林中人。苦等了几日,这就等对人了。”殷玉羽愕然道:“你早知在下必经此地?”那人道:“不不不,公子错会了在下的意思。在下盼等的是所有武林中的人,因有一宝物想卖给识货的侠客豪杰,以解燃眉之急。”他走出亭外,见左右无人,才从衣襟内抽出一根一尺多长的玉尺,神秘兮兮地道:“这是祖上留传的稀世宝物,公子是否听到过传闻,‘天下绝,龙虎出’?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尺,尺中有不可泄漏的‘天机’,如一遇明主,可取敌人首级于千里之外,但小人不懂武功,始终也没看出其中的‘天机’。现下八十岁的老母和妻儿正等着食粮下锅,否则谁也不敢卖了祖宗留下之物……”说到伤心处,那人已喉头哽咽,无法诉说下去。他擦着玉尺,几番已伸手将玉尺递给殷玉羽,又几番缩了回去。恋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最后他一狠心,把玉尺递给了殷玉羽。
殷玉羽接过来一看,整根玉尺晶莹剔透,确属上等美玉,两面各镂刻着两条喷云吐雾的苍龙,栩栩如生。他早就听到了江湖上的传言,越传越邪乎,说内藏秘密,神龙一发威,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他不知龙尺的模样,也不信眼前区区一根玉尺有如此大的神通。如再广传,江湖上的贪婪之人将四处寻找,一闻玉尺隐藏之地,必趋之若鹜,势必造成一场腥风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