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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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下-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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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帝得知爱女罹难,痛哭不已,滕瑞也老泪纵横,引发旧患,最终病逝于回国途中。
  桓军战败回国后,威帝尝试图与华朝和好,修书一封,恳请华朝忠孝王裴琰代为寻找爱女遗骨,裴琰也曾派人在跃马涧一带寻找,却均无所获。
  一代幽兰,自此长眠于异国他乡。


  ˇ一二三、生死一线ˇ 
  裴子放想法子摆脱董方的纠缠,急急出宫,却见一人入了乾清门,忙停住脚步,笑道:“姜世侄。”
  肃海侯姜遥三十五六岁,五官方正,目光清朗,微笑道:“裴侯爷,在下要入宫觐见皇上,改日再叙。”
  裴子放拱了拱手,心知形势不妙:肃海侯死忠于皇帝,他的三万人定是随时待命,京畿那几个营只怕也是早有准备。他匆匆上马,也顾不了太多,直奔相府。
  裴夫人早得讯息,见他进园,摒退众人,眉头微蹙,道:“怎么会这样?不是―――”
  裴子放却一直在思索,口中道:“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什么人?”
  “皇上身边的神秘人,看不到真面目,但身手绝不在琰儿之下,皇上此番苏醒定与他有关。只是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裴夫人吸了口凉气,道:“只怕皇上是上个月就醒过来了。”将姜远那夜的话复述,裴子放失色道:“只怕要糟,咱们太过大意了。”
  裴夫人逐渐镇定,冷冷一笑:“不怕。他醒来又怎样?北面还掌控在咱们手中,他也不敢对琰儿怎么样!宁剑瑜和长风骑可不是吃素的。”
  “他可真是阴险,居然封了琰儿为忠孝王。哼,又忠又孝,琰儿若是反,便是不忠不孝之人,没人会支持他,这一手真是毒辣啊。”
  “琰儿呢?”
  “被拖在了弘泰殿,出不来。”
  裴夫人道:“不等琰儿回来,即刻让人由地道出城,传信给宁剑瑜,让他兵压河西府。”
  裴子放摇了摇头,道:“谢澈现在还不想担一个诛杀功臣的名声,再说他也不想逼反长风骑,琰儿暂时没有危险。我们若贸贸然调兵,只会授人口实。这样吧,让宁剑瑜暗中压兵至河西府,但表面上维持原状。”
  卫昭尽力让自己面上的笑容透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他出了乾清门,见易五率着一群光明司由东而来,稍稍放心。
  易五牵过马来,卫昭冷声传音:“快去同盛堂看看,小心有人跟踪!”
  他打马回了卫府,直奔桃园。他踉跄着走到枯枝满目的桃林,见身边再无他人,方剧烈喘气,跪于泥土之中,吐出一口血来。
  先前在太庙内,为不引皇帝怀疑,他强行震伤心脉,引发因服食“冰魄丹”而带来的吐血之症,这才避过皇帝身边灰袍人的试探,逃过一劫。但这一来,也让他心脉受损,此刻实是支撑不住,摇摇欲坠。
  他眼前一阵阵黑晕,却是精力殆尽,移动不了分毫。朦胧中,她似仍站在桃树下,轻柔而笑。她似仍在耳边说着:“不许你丢下我。”
  怎能丢下她呢?这是他渴盼已久的温暖啊。可是,与生俱来的责任,这满身的仇恨,又岂是轻易能够弃之而去的呢?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微风吹起他的鬓发,他剧烈喘息着,提起最后的一丝真气护住似就要断裂的心脉,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弘泰殿,裴琰终于不胜酒力,倒于静王身上。众臣才罢休,静王忙道:“快送忠孝王回去。”
  姜远带人入殿,裴琰已走不动路。姜远无奈,只得亲自负着他出了乾清门。童敏等人早奉命等候,接过裴琰,疾驰回了相府。
  裴琰在车上便运内力将酒吐得一干二净,待眼神恢复清明,仍然让童敏负着进了相府。童敏自是明他心意,直接将他背到蝶园。
  裴夫人一身闲适,正站于廊下喂鸟,面上神情淡定,不时调弄一下八哥,裴琰望着她的面容,脚步放缓,走近了,单膝跪下,笑道:“给母亲大人请安。”
  裴夫人一笑:“你现在是忠孝王,快起来吧。”
  母子二人会心一笑,裴夫人将手中装着鸟食的瓷罐递给裴琰,道:“这八哥最近有些不听话,死活不开口,又总是想飞出去,你看怎么办?”
  裴琰也不喂食,逗弄几下,八哥仍是不开口。他将鸟笼毡围放下,笑道:“他总有一天要开口。”
  “可旦让它飞出去,就再也抓不回。”
  “它不会飞,外面天寒地冻的,这里又有围毡挡风,又有水食,它怎舍得飞?只等着它开口便是。”
  裴夫人微笑着在他的虚扶下走入东阁,道:“皇上打的就是个主意,料定你现在不会飞,他也不会让你飞。你打算怎么办?”
  裴琰道:“两条路,要么老实呆着,等春暖花开他不提防时咱再飞;要么就使劲折腾,把笼子撞破了再飞出去。”
  裴夫人微微点头,道:“该做的,我和你叔父刚才都已经替你做了。你只记着,你身系无数人的安危,说话行事需慎而又慎,但如果真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必顾忌太多。”
  裴琰束手道:“是。”
  他退出蝶园,思忖片刻,对童敏道:“马上让暗卫的人去调查‘揽月楼’叶楼主,把他的一切给调查得清清楚楚,不能放过蛛丝马迹!”
  “是。”
  “还有,即刻加派人手,保护子明,但必须是暗中保护,特别注意有没有其他的人在暗中盯着他。”
  “是,军师这几天除了偶尔去东市逛逛,便待在西园,未去别处。”
  “卫昭那里,跟得怎么样?”
  童敏隐有一丝苦笑:“卫大人身手太强,弟兄们跟到夜间,便被他甩脱。”
  裴琰心头一酸,转瞬恢复正常,沉吟道:“继续跟吧,如果发现、发现了江姑娘的行踪,派些人暗中保护她。”
  当御辇沿戒卫森严的太庙大道及皇城大街入宫,许多百姓亲眼目睹了圣驾经过。于是,昏迷数月的皇帝突然间苏醒、并出现在太庙祭告大典上的消息,迅速在整个京城内传散开来。到午时,宫内又有旨意传出,为庆贺皇帝龙体康复,京城三日欢庆,举行夜市灯会,并放烟火庆祝。
  江慈怕连累卫昭,知道自己不宜露面,反正家中粮米也足,便整日呆在房中细读医书,倒也不觉寂寞。偶尔想起他昨夜情到浓处的话语,心中便是一甜,但有时莫名其妙,却又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她觉这几天自己有些不对劲,但也未细想。
  入夜后,京城却放起烟火,火树银花,绚丽灿烂。江慈站在院中,望着团团烟火爆上半空,不由笑了笑。以往若是有这等热闹景象,她必定是要冲出去一探究竟的,可今日,她只愿在小院之中,静静地等待他的到来。
  烟火渐散,夜渐深,他仍未归来。
  冬日的夜这般寒冷,桌上的饭菜已冷得结成一团,他仍未归来。
  烛火渐灭,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院中传来轻响声。她猛然跃起,拉门而出。但寒夜寂寂,夜雾沉沉,院中只有风刮得梧桐树枝瑟瑟轻摇的声音。
  这一夜,京城烟火绚美,平常百姓欢声笑语,享受着这太平时光;
  这一夜,有人在苦苦等待,有人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有人步步为营,有人独对孤灯,夜不能寐;
  还有更多的人,因为皇帝的突然苏醒,在暗夜中四处奔走,更换门庭:
  这一夜,各方势力悄然重新组合;
  同样在这一夜,岳藩请求重为华朝藩属的表章随着骏马正越过南诏山。而由玉间府往京城的道路上,也多了数匹身负重任、急速赶路的千里良驹。
  卫昭似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浮,他试着挣扎,带来的却是全身刺痛,身躯内外,只有胸口尚有一团余热,护着他的心脏不在黑暗中冻僵暴裂。
  他竭力让胸口那团余热向经脉内扩散,他仿佛再度见到师傅的利剑穿过姐姐的身躯,似乎仍听到落凤滩畔带血的凤凰之歌,还有,石屋内那铭刻入骨的缠绵与温柔。这些,都让他努力护住心口的那团余热,让它丝丝渗入经脉之中。
  当手脚终于能够动弹,他也慢慢睁开双眼。周遭,桃林已笼罩在浓浓的晨雾中,而他躺着的泥土,也都蒙上了一层惨淡的白霜。
  卫昭知自己在桃林昏迷了一整夜,他挣扎着坐起,靠住一棵桃树调运真气,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在鬼门关前捡回一条性命。

  一阵微风拂过,卫昭挪动有些僵硬的身躯,站了起来,侧头间正见桃林小溪里,她为捕捞鱼虾而用过的簸箕还在那处。他踉跄着走过去,提起簸箕,里面却空空如也。
  他低下头,掬起一捧溪水,洗去唇边血渍,出了桃园。
  易五等了整夜,却碍于卫昭严命,不敢入园,见他出来,抹了把汗过来,卫昭道:“怎样?!”
  “同盛堂没事,京中一切正常。”
  卫昭轻吁了一口气,想想,又道:“你暗中盯着同盛堂,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了正园,换过干净的素袍,披着皇帝御赐的狐裘,漫天晨雾中,悠悠然入宫。


  一二四、歧路不归
  延晖殿内阁,皇帝正在陶内侍的服侍下喝药,见他进来,微笑道:“怎么这么早?”待喝完药,众内侍替他将衣物穿好,他转身牵住卫昭的手:“三郎,你随朕走走。”
  此时尚是晨雾满天,宫中重檐高殿,都隐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皇帝牵着卫昭缓步走着,冬风寒瑟,卫昭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皇帝肩头。
  皇帝低头看了看,叹道:“这还是你十八岁生日时,朕赐给你的。”
  “是。”
  皇帝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而笑,卫昭也笑出声来。
  皇帝笑骂道:“你那天给朕惹那么大的祸,害朕给你收拾烂摊子,乌琉国的二王子听说至今未能有后嗣。”
  卫昭得意一笑:“他乌琉国王子多,也不在乎他这个有没有后裔。”转而又恨恨道:“谁让他出言不逊,辱我倒也罢了,可他暗地里骂的是―――”说着眼圈便红了一红。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卫昭情绪渐渐平静,二人在宫中慢悠悠走着,竟走到了延禧宫。
  卫昭望着延禧宫的宫门,愣了片刻。这里,便是当初他刚入宫时居住过的地方,因位于皇宫前城的西面,又被称为西宫。
  西宫多年前曾经失火,失火后卫昭长久失眠惊悸,皇帝便将他接到延晖殿居住,直到他十八岁才另赐外宅。宫中盛传西宫内有鬼魅出没,皇帝也未再命工部整修,西宫便一直荒了下来。
  西宫内,落叶满地,梧桐尽枯。皇帝步下石阶,在院中慢慢走着,他脚下踩上厚厚枯叶发出的“唦唦”声,听在卫昭耳中,只觉得无比刺耳。
  皇帝走至院中,仰头望着梧桐树,一时有些恍惚。
  三十多岁的成宗陛下,在经历了“逆王之乱”和十余年的朝堂倾轧之后,已由昔日意气勃发的邺王谢澈,渐渐变成了一个深沉难测的帝王。
  日日想着制约臣子、平衡各方势力,天天面对的是谎言骗局、勾心斗角,就连后宫的嫔妃,也是虚情假意,无一人有发自内心的笑容。仅余从内心敬重的皇后还能说上几句话,可为了保护她,他也只能故作冷漠。
  于是,他去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只夜夜传几个伶俐些的少年服侍,倒也清爽。
  那日是盛夏,天气炎热。他从高贵妃宫中出来,憋了一肚子的火,换了箭服在西边箭场射箭,纵是射中全靶,犹觉怒火中烧。忽听到箭场旁的西宫内传出喧闹声,遥见西宫中最高的梧桐树上似是有人,盛怒下便大步入了西宫。
  他着的是箭服,又走得极快,西宫内诸人并未发觉,仍围在梧桐树下,威逼恐吓。
  他走到吴总管身后,正要说话,抬头间看清树上之人,不由暗中吸了口凉气,觉仿有雪莲在眼前盛开,瞬间神清气爽。
  树上,一个清丽绝美的少年紧抱着树干,面上神情倔强而凶狠,将爬上树捉他的内侍一一踢落,但他那眼神,又透着几分胆怯,如同一只受伤的幼兽。
  多年以前,十多岁的谢澈,幼年丧母、被交给景王生母抚养的谢澈,在被景王追打得遍体鳞伤之时,是不是也是这等神色?
  他拍了拍吴总管的肩,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吴总管十分机灵,在他耳边轻声禀了几句话,他再嘱咐几句,吴总管便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他走到树下,仰头微笑:“你下来吧。”
  少年紧抿着嘴唇,眸中仍有着惊惧和浓浓的不信任,半晌方冷冷道:“你是谁?”
  他看了看身上的箭服,笑道:“我是这宫中的光明司指挥使。”又和声道:“你不可能在树上呆一辈子,你自己下来,便算投案自首,罪责会轻些。”
  少年犹豫再三,爬下树来。他忍不住再笑了笑,果然,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孩子。
  少年手负身后,冷声道:“刑部在哪里,我自己去。”
  他大笑,少年冷眼望着他,怒道:“你笑什么?!我杀了人,当然得送到刑部。”
  “你杀了人?”
  “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随你去刑部便是。”
  他更觉有趣:“你杀了何人?”
  “龚、龚总管。”
  他点头叹道:“杀得好,朕―――真是杀得好。”
  “为什么?”少年的眼睛瞬间睁大,他这才发觉少年的眼睫修长而浓密,更显得那双眼睛如黑宝石般闪亮。
  他在石阶上坐下,招了招手。少年犹豫片刻,在他身边坐下,追问道:“你为什么说杀得好?”
  这般不守宫中的规矩,只怕没少挨负责训育新人的龚总管的鞭笞,所以才会反抗,失手将龚总管砸晕吧?他右手疾探,将少年衣袖卷起,果然,青痕斑斑。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迟疑片刻,道:“卫昭。”
  “哪里人?”
  “玉间府卫氏。”
  “什么时候进宫的?”
  “三月十六。”
  “为什么要杀龚总管?”
  少年眼圈红了红,倔强地咬着下唇,默不作声。他面容一肃:“你是在宫中犯的事,便由我光明司执行刑罚,你随我来。”
  少年不动,他淡淡道:“你受罚了,你的同伴便可免于责罚。”
  少年大喜,跟在他身后进了延晖殿。吴总管早得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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