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七染- 第3部分

　　桌上摆了几个西果，果子上还有着清晨的露珠，我眼里泛出笑意。



　　“你这么早起来去摘得果子？以后，不用这么早罢。这果子，不能果腹，当零嘴就好。”说罢看了眼他的身子，“你看你这样瘦，要多吃些肉。”



　　苍溪笑着点头，比起屋外的太阳，还要明媚三分。



　　“你洗脸了吗，咱们去溪边洗脸。”



　　“姑姑，我打水回来了，你去屋外洗就好了，不必走那么远。”



　　我从前在苍山不长待，往往住不了几天就会下去人间游荡，实在不讲究这些。



　　我拿水洗了脸，画了个水镜整理衣着。苍溪在旁边看着，有些好奇的戳一戳，他的指尖一点，镜子上泛起水波，一圈一圈的荡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指，冲我笑笑。



　　面对我，他好像还是有些拘束。



　　我替他把凌乱的衣服头发收拾了，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苍溪，你的身子为何这般的冰凉。”



　　昨天我就发现了，他的身子，真的比上一般人还要凉的多。



　　“是吗，我倒是觉得姑姑身上很温暖。”



　　我笑着牵起他的手，一同往屋外走去。



　　“我们下山去吃饭，顺便去取你的新衣可好？”



　　“都听姑姑的。”



　　我收起水镜，轻叹一声，他为何如此听话没有脾气。



　　拉他到我的身边，“以后，对我，不必这样拘束。”我牵着他往外走，“我们走下山去怎么样？”



　　“嗯，好。”



　　屋外阳光大好，春意浓浓。



　　梨花快要谢了，风过花落，一阵又一阵的梨花雨。苍山的环境其实是很不错的，像个世外桃源，也是，如若不好，我又怎么会看上这个地方呢？



　　我拉着苍溪的手，顺着花间小路往山下走，他的手，真的很凉，我在想，要不要给他找个凡间大夫看上一看，或者带他去轻言那里看一看。



　　想到轻言，是了，一百多年不曾见面，不知那只骚包的狐狸怎么样了。



　　是的，轻言是一只狐妖，作为一只男性狐妖，说他骚包是一点不假的，初次见面我对他的印象就只有这一个。



　　那是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虽有一身法力，却是比上一只普通的小妖都比不过，我不会使用。那个时候的我很怕，对于一切未知的迷途，还有这个不一样的世界。



　　轻言是从一只蛇妖的口中救下的我，我怕蛇，更不用说那是一只树般粗壮，未化作人形的蛇妖。



　　他踏着水波救下我，不知那个时候哪里来带香气的花瓣，旋绕他在身边，妖媚的比上那只蛇妖还要可怕。



　　虽然他骚包了些，但是于我，他是有着救命之恩的人，还算得上半个师傅。



　　“姑姑。”



　　“嗯？”



　　我从回忆里回过神，看着唤住我的苍溪。“怎么了？”



　　“姑姑，我们已经在这里转了几圈了，是不是，你已经忘了下山的路了。”



　　他皱着小小的眉头，有些踌躇的看着我。



　　我往周边看一看，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牵着他往角落走去。在一棵粗壮的梨树边站定，低头看他。



　　“苍溪，进去。”



　　苍溪有些迷惑的看我。



　　我推了他一把，“去，往梨树里面去，不要怕，一只往前走就好了。”



　　他有些了然的松了我的手，“姑姑，这便是你的结界了吗，这是出口？”



　　我点点头，有些暗叹他的聪明。



　　苍溪迈着小步往前走，我在他身后一丈远的地方看着他。有的事，他要自己学着去适应面对，还有，习惯。



　　我看着他听话的往前走，一直到他消失在原地，我才抬起步子跟上去。



　　我的苍溪，够聪明，也不会怕，这样，真好！



　　我从结界中出去就看见苍溪站在大路上望着我，我走过去摸摸他的头。“怎样。怕吗？”



　　“不会，我知道姑姑也会出来的。”



　　在他的头上重重的揉拧一把，换来他不满的挥手。不错不错，有脾气了。



　　我们沿着山腰的路走下去，清晨的空气是很好的，伴着露珠的香气。



　　等我们下了山，集市上已经有不少摆摊的。我带着苍溪，径直去了布庄。



　　小儿殷勤的引我们去了雅间。



　　“姑娘你来了啊，你要的衣服我们已经连夜赶出来了，好几个绣娘连着赶呢。”随即取了衣服给我。



　　我拿着衣服在手上，仔仔细细的瞧。料子一般，在这个小镇上，也不强求了。是我要的月白色，更让我倾心的是，衣摆和袖口上绣了一株株小巧的梨花。



　　小二解释道，“这梨花是我们的绣娘自主绣上去的，你看要是不喜欢……”



　　我笑着掏出元宝，塞到小二的怀里，拿着衣服站起身，“挺好的，我很喜欢。”然后拿出其中一套，对着苍溪说到，“苍溪，你去把这一件换上罢。”



　　苍溪取了我手上的衣服去换，小二殷勤的向我介绍女装。我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幅度。



　　笑话，我身上这件衣裳取得是最好的蚕丝，水火不入，还需别的么。



　　“姑姑。我换好了。”



　　我转过头去看苍溪。



　　好多好多年以后，我想起这一秒的悸动，余下的只是深深的苦涩。



　　他站在那里，清晨的阳光为他铺上一副画卷，在他的身边好像下起了梨花雨，仿佛一阵鸟语花香。



　　他踏着花雨向我走来，像一袭微风吹过，撩起我的发。



　　“怎么，不好看吗？”



　　他问我，我轻咳一声，有些尴尬，我竟然，看得呆了。



　　“好看，怎么会不好看，我的苍溪，是最好看的。”



　　苍溪的笑，好像带着蛊惑，一点一点迷惑我的眼。



　　“好了，我们去吃饭罢。”



　　我瞥过视线，冲着小二颔首，拉着他出了布庄。我不敢看身边的少年，没有理会小二下次再来的呼唤，脚下生风，带着一抹狼狈的逃离。



　　我一直知道苍溪是美丽精致的，可是不知为何，他那么的适合月白的衣裳，像为他而生，一切都是亵渎，飘渺的胜过苍山上的霞光。
06　漫漫苍山，梨花烨烨
　　掐着苍溪的脸在手中揉捏，换来他不满的嘟囔，我们没有目的的在街上行走，一下子身边多了个人，我有些迷茫，不知该去哪里。



　　他仍然那样，看什么都好奇的紧。我有些怕他会把头转的错了位。街边的小摊有卖狐狸面具的，我走过去，拿一个在手上把玩。



　　苍溪拿湿漉漉的眼眸看我，“姑姑，这是什么。”



　　我低下身把面具套在他的脸上，给他戴好，撑着他的肩膀，“嗯，不错不错，挺适合你；苍溪。”



　　的确适合他，他就像是为白色而生。



　　面具下他的脸我看不清，只听得他清浅的声音传出，“姑姑喜欢就好。”



　　我大笑出声，惹得旁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我们。



　　拿钱给了小贩，我牵着戴着面具的苍溪去吃了饭。吃饭时他都有些不愿拿下面具，这个孩子，还真是一切都好奇的紧，要不，带他去别处走一遭？



　　饭毕，我牵了苍溪走在街上，一边四处瞅一边对着他说，“苍溪，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可好，我们去玩上一段时间，总是待在苍山，你也闷了罢。”



　　他显得有些兴奋，“姑姑要带我去何处，是去京城吗。”



　　我微微诧异，他是几时知道京城的。



　　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他面具传出温润的声音，“刚刚不小心听到的。姑姑，我们是要去京城吗，听起来不错，好像很好玩。”



　　我停下来看着苍溪，他已经对我能放的开的说话，表露心迹，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如果他想去的话。



　　“这样啊，我们不去京城，我们去消音谷，见一个人。”感觉到他好像有点失望，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又慢慢开口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去一趟，住上十天半月可好。”



　　苍溪本来快要垂到地面的脑袋猛地抬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摸着他的脑袋笑了，终究是小孩子心性。



　　是的，我要带他去见轻言。那只骚包的狐狸。



　　苍溪他终归是个人，虽说我是有能力保护他的，可是作为一个人，他能在我身边待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他会一天天长大成人，然后，老去，死亡。



　　轻言是个不错的修仙者，麾下也有几个小毛徒弟，或许，他能带一带苍溪，交给他一丝半天的修行，自古从凡人修行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这一些我都没有告诉苍溪，我怕，我怕他会怕。



　　我们回到苍山的时候天还没有黑，余晖未下。苍溪手里拿着个小布包，里面是他的新衣，我的手上拿着的则是一只烧鸡。



　　没办法，竹屋里锅灶是有的，可是太麻烦不是，有现成的何必要自己动手，这是我一贯的原则。



　　我把烧鸡拿盘子装好，摆到桌上，唤了苍溪进屋。



　　“你在外面做什么？”



　　他规矩的在凳子上坐好，手肘撑着桌子看我，“我打算去小溪洗个澡，换了新衣裳却觉得身上有些脏，还没走出去姑姑就唤住我了。”



　　我撕下一个鸡腿给他，再给自己撕一个，“我们先吃了晚饭罢，等会我和你一起去。”



　　他咬下一口鸡腿，睁大了眼睛看我，“可是姑姑是女子，我是男子啊，这样会不会不方便。”



　　我嚼着鸡腿纠正他：“你是男孩，我是妖精。”



　　苍溪吃的很斯文，对于我的纠正受教的点点头，“是这样的吗。”



　　我再撕下一个鸡翅膀，“当然，姑姑怎么会骗你。”



　　苍山的月亮很大很圆，仿佛离天很近很近。



　　我和苍溪走在花间小路，往瀑布下的小溪走去。视野很清楚，不用夜明珠也可以看的见路。一百多年没洗澡了，即便我身上不脏，衣服不用换也不打紧，我还是很想念洗澡的滋味，所以我诓了苍溪，随他一路来了。



　　老远的就听见瀑布水哗啦作响，走的近了我有些瑟缩，会不会有些冷。



　　月光下的水面泛着银色的月光，瀑布上方的水流到溪中，溪水算不上平静，翻滚着小小的波纹。



　　我还在犹豫着下不下水，那方苍溪已经褪尽了衣裳，只余下一条小小的亵裤，赤着上身对着我，月光下，他的皮肤白的有些病态，但是不影响，反而有一种纤弱的美。



　　啊呸，七染你在想什么！



　　我摇摇头，甩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姑姑你怎么了？”苍溪走到我身边，带着关心的询问。



　　我的脸笑的有些尴尬，也不知夜色能不能替我掩去。



　　“我没事的啊，这天气这么凉，你赶紧下水去吧！”



　　说完我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水下莫非要温暖些，又不是温泉。



　　他听话的下水去了，自顾自的浇湿手臂。我吞了吞口水，莫不是一百年没见过男人，见个小孩洗澡都觉得是香艳的。



　　我慢慢吞吞的褪下外衫，犹豫着是穿肚兜下水还是穿着里衣下水。这时水下传来苍溪的声音。



　　“姑姑，你怎的还不下来洗，你莫不是不想洗了，还是……”



　　我转过头去看他，“洗，做什么不洗，你姑姑我都好久没洗澡了，一定要洗。”然后，我连脱衣服的动作都顿了，忘了下一步。



　　月色溪水中，他的头发已经湿了，贴在月白的肩膀上，不似白日凌乱的长发，露出了他宽阔高挺的额头，我的视力和听力一般，是极好的，只要我想，我就能看得到他脸上的水珠，小巧殷红的唇，还有脸上细细的茸毛。



　　我有些慌乱的褪下中衣，只着了肚兜和亵裤，环着胸抱着胳膊下了水。



　　或许是没有事先浇水在身上适应一下，直接下水冷得我一个激灵。



　　这一切，都可以算得上是自掘坟墓吗？



　　半晌，终于适应了，有些冰凉的溪水抚摸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我感觉我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



　　我欢畅的在水里打了几个转，我原先是不会游泳的，好在这身体会，于是我，手到擒来。



　　从水里扎起来就撞进一双深邃的眼。我的脑袋有些戳楞，或许是闭气的久了。



　　苍溪有些好奇的看我，“姑姑，这就是男子和女子的差别么，好不一样呢。”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下去，兀的脸上腾起两朵红云，拿手护住了胸前，有些尴尬的咳咳。故作深沉的开口。



　　“总有一天你也会有的。”



　　他环手在胸前比了比，比了一个弧度。



　　“这样的，我也会有吗？”



　　“嗯！会有的。”



　　“真有趣呢。”



　　我有些狼狈的去穿了衣裳，唤他上岸，“苍溪，快些，我们回去了。”



　　苍溪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往我身上瞧，我检查一转，并没有什么不妥，长嘘一口气。



　　“你瞧着我做什么。”



　　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理了理领子，抱着脏衣走到我眼前。



　　“我觉得，姑姑穿红衣要好看些。”



　　领着他往回走，我故作嗔怒的开口道：“难不成我穿白衣不好看？”



　　我身边一身月白的小人开口着说：“也好看，只是红色更适合姑姑。”



　　我觉得有些可笑，这么个不到我胸口的小孩知道什么叫好看和适合？



　　可是在以后的以后，许多年。我都是一身红衣加身，因为在好多年前的这个时候，有个少年温暖的牵着我，告诉我，我穿红衣很好看。
07　漫漫苍山，梨花烨烨
　　第二日天气大好，我起的时候，苍溪已经起了。好像，他永远起的比我都还要早些。



　　天边浮起了大片大片白色的云，好似的甜软的糯米。



　　苍溪过来拽我，“姑姑，既然起来就别在赖在榻上上罢。”我顺势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