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还是不上去,我该上去和过去道别,还是该上去拿走回忆。
人总是容易面临去选择,在选择的时候便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其实这样一点都不困难,你只要等一等,你的心自然会带着你的脚,去到你该去的地方。
就如现在,我已经站在我经常眺望的那处山包。
我的手拢在衣袖中,倒不感觉冷,心也有些僵硬,连呼吸都一下一下的打颤。
此刻我才明白,我一切的担心和害怕都是枉然,因为在这一片焦黑的土地上,没有一丝一毫我曾经待过的影子。
原来,连曾经我都不曾拥有过吗。
顺着记忆中的山路往下走,不会有醉人的果香,不会有漫天的雪白,脚下踩着的也不是松软的落花,而是只会“咯吱”作响的碎枝,变作木炭,脚下一踩,便化作黑色的烟沙,扬在风里。
说起来有路,倒哪里还看得出这是什么地方,我站在原地,脚下像是生了扎人的荆棘,让我迈不开步子。
死气沉沉的黑围绕着,一下子天也渐渐的黑了,我闭眼,鼻息里似乎也残存着被烧焦的气息。
脚尖一点,我飞身到一处空地,飞烟近不了我的身,可不知为何,裙摆上还是染上了黑色,我愣怔的看着脚尖出神,眼神里满满都是迷茫。
天在旋,地在转,这一地黑色以极快的速度飞旋,我像是掉进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只能下陷,下陷,下陷……
“娘亲!”
我眨眨眼,瞪得久了便有些发酸。娘亲?我一惊,这又从何说起。
“你是谁?”眼前这个焦黑黑的一团,谁能告诉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又为什么要叫我一句娘亲。
说是一团也不假,它伏在地上,和着黑黑的地,倒是很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它晶亮亮的眸子,和说话间露出雪白的牙齿,我倒也不会发现它。想到这里,我又一惊,以我现在的修为,居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除非它的修为在我之上,如若不然……
我眼里闪出冷光,看着它不说话。
它匍匐着爬到我三寸外,眼睛里包着一汪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在这黑夜里,着实有些过于闪亮。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狠声喝到,瞬时指尖积聚了一团红光。
“娘亲你要杀我吗?我……”
我又急又气,冲着她道:“看清楚了再叫,不要逮着人就认娘。”
那双眸子里写满了纯真,这才是我慢慢从它忽东忽西的话语中抽出了其中的关键。
“当初娘亲和爹爹……”
一道凌厉的眼神终于止住了它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我松一口气。
谁又能想得到,这一片黑漆漆被焚烧过后的荒芜,还能衍生出这样一个神奇的人儿。
一个净水诀打过去,我面前渐渐出现白嫩嫩的一团。她居然未着半缕。
给她幻化出一套衣衫,虚空中施力把她托起来。待她面容粉嫩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终于看清了这苍山留给我的最后一件念想。这分明是一个半大的,小奶娃?
她不到我腿高,身着我幻化出的绿色纱衣,一头柔软的发在风中乱飘,圆圆的脸就像刚刚出锅的大馒头,松软的让人忍不住想啃上一口,侧着头看我,笑的眼睛弯弯。
我转过身,对着亮丽的山川深深吸一口气,再大力的吐出,仿佛这样我便能吐出心里浓浊的那份焦黑。
“你没有名字罢,我为你取一个可好。”
说完,无法控制的自嘲一笑,我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给人取名字这种活倒是一点都没生疏。我侧头看她,淡淡道:“叫你十五好不好?”
她像是有些惊喜,又像是有些无措。携着一股香风冲到我的眼前,不停的围着我转圈,湿漉漉的眼珠与这尘世的浑浊格格不入,她欢呼着,雀跃着,直嚷嚷道:“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娘亲娘亲,你要带我下山吗。”
推开她的头,我捏诀,手指开出一朵绚烂的花,这时候也没有忽略掉隔壁小姑娘张大的嘴巴。我一笑,继而凝神专心致志的打出一道又一道的神诀。
从此以后,这天下,便再也没有苍山这个地方了吧。
看着周围生机勃勃如同幻影一般冒出碧绿的草,长出青翠的树,铺上油亮的草,却就是不会再有那一抹雪白。
姹紫嫣红的开出花朵,我取来一颗凤凰树,栽在涯边,便拎着十五,头也不回的向下走。
“娘亲娘亲,你这样拉着十五,十五不舒服。”
我松开手,冲她抱歉的一笑,便迈开步子向山下走。
十五跑过来牵我的手,却咋呼的叫到:“娘亲你的手上为什么有这么多水啊?”
我正打算回答她,前方不远处传来一片火光。
瞪了她一眼,瞬间移动到山下的芦苇荡。
“十五,我现在说的你要听好,苍山已经没有了,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提及苍山和它有关的一切,你既然决定要跟着我就要守我的规矩,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娘亲。”
我停下往前走的脚步,回头看她。
“还有,不要叫我娘亲!”
她见我在等她,有些惊喜,连忙迈着小短腿来追我。
“我知道了娘亲。”
我摇摇头,任由她牵住我的手,嘴角却挂上一抹笑。
牵住十五,就好像牵住了羁绊。
74 红尘千万终是梦
我带着十五回客栈的时候二哥还没起,碰巧有人退房,我便带着十五去另一个房里休息,对我来说,十五身上的气息和我接近,便也没有什么不舒服之类的感觉,除了她嚷嚷着要和我一起睡以外,我对她都还比较满意。
小丫头可能因为刚出世的原因,比较粘人。
我侧头看看她,被子下胸口一高一低的起伏,脸上染上一丝红晕,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一丝恬淡的微笑。
看着帐上,我呼出一口气,也睡了过去。
早上,我是被一阵冷意吓醒的。因为不管怎么把被子往身上裹,都免不了从头顶传来的丝丝冷气,伴随着小女孩清脆的呼叫。
嗯?小女孩!
从床上猛然坐起,眼前的事物渐渐开阔起来。
“二哥,你做什么。”
张开手把他手上的东西吸过来,暗自心惊。
“她叫你什么?七染,你好好对我解释一下这件事,我只是让你去看看,没叫你看出个孩子出来。”
我挥开被子下床,正准备和二哥好好解释,耳边便传来一阵小小的抽泣声。
“十五,怎么了?”
被自己稍微温柔过头的声音恶寒了一把,我认为这是早晨起床嗓子还不太舒服的结果。
十五抬起头,玻璃眼珠下挂着两道清沥的泪痕,她把手伸到我眼前,卷起的衣袖下,一节白亮亮的手臂横在我面前,上头几道青色的淤青看得我一道明火冲上灵台。
“二哥!她还只是个孩子。”
二哥只冷冷的瞅着我,和他兄妹几百年有余,他疼我宠我,却没有用那样的眼光看过我。
我拍拍十五的脑袋,替她拉下衣袖,顺便使了个眼神,她便搽干净眼泪不再作声。
走到二哥身边,我扬起一抹讨好的笑。二哥不为所动,只是把目光聚集在十五身上,看的十五使了几个眼神向我求救。
“二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十五不是我的孩子。”我拉着二哥的衣袖,一番话让他终于肯转过头来看我,“我怎么会有孩子呢。”
我怎么可能会有个孩子。
“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会叫你娘亲,她的身上,分明和你有一样的气息。”
转过头看看十五,小丫头偏着头看向我们脸上挂着单纯的笑,就好像刚才哭的人不是她一样,真是小孩子心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只是山间的一只精灵,适逢我涅磐,她不知什么时候染上我的血,没有和苍山一道化为乌有,反而借助我的力量出世,她身上有我的血我的力量,气息和我相近也不奇怪。”
精灵只是一个存在,没有血肉,也很少有精灵能化作人形修炼成功的。不知十五是太幸运,还是太不幸。
二哥只消我一提,他便知晓其中的关系,脸色缓和过来。看了十五一眼,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出去。
十五从床上蹦下来,也没穿鞋,围在我脚边,叽叽喳喳叫着就像清晨出谷的百灵鸟。
“娘亲娘亲,他是谁呀。”
我替她梳好头。
“娘亲娘亲,哥哥是什么东西?”
抹了一把汗看看门口,幸好二哥不在,替她穿好衣服。
“娘亲娘亲,我们是去找爹爹吗。”
咬牙瞪了她一眼。
“再吵就把你丢在这里了。”
这话果然有效,小嘴巴一瘪就不再说话了,不过那小眼神着实可怜,像没吃到骨头的小狗。
我拍拍她的头,往外面走去,十五只能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好几次我都想伸手抱起她,却生生的忍住了,我不能。
再次坐上二哥的帽檐,身旁围绕的全是丝丝冰凉的云,十五显得有些好奇,我抓了好几次,最后忍不住板起脸才成功的制止了她往下探的身子。
一转头发现二哥正看着我,我把十五往中间的漩涡扔去,倒也不担心她会受伤,飞行法器不具有攻击性,反而会适时的幻化从而达到保护主人的效果。
十五蹲在坑底,可怜兮兮的抬头看我。我一偏头,伸出食指摇了摇,然后对着她笑的灿烂。
抬头又撞进二哥的眼波里,像一潭蓝汪汪的水,却不知深浅。
“二哥?”
二哥伸出头看了一眼十五,倒没有说什么,只是闭眼开始养神。我一撇嘴,也不管他,反正二哥总是这样的性子,有事他想说自然会告诉我,我要是去猜二哥的心事,不知会浪费多少神识。
飞行了半月有余,一路颠簸摇晃,二哥时常会看着某一处走神,倒是多亏了十五,这一路上我不显得寂寞无聊。
“二哥,我们这到底是去哪儿?”
最初二哥都不太理我,问他一些问题他也只回答几个单调的音节,索性后来我也不去烦他,他有时候一打坐就是几天,就算我和十五在旁边打打闹闹他也不会睁开眼看一看,若不是他周身的气息很平静也很安全,我就会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等到这会,二哥已经盯着十五看了好久,我一出声他就一震,然后才转过头看我。十五缩在我怀里,眼神清澈,只抱着她的我才会发现她身上微微的不适和僵硬。
“我们去死海。”
我想了一会才想到这死海是什么地方。
只是,我们去那里干什么。
越接近死海,心中出现的感觉越是澎湃,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激动、恐慌、不适,有一种来自远古的呼唤,像唱着一支歌,从远到近的调子,古老的波动。
二哥和十五不像我,他们倒显得有些不适,其中十五的反应最为明显,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能把她拉到我身边,无声的安慰。她这个时候显得很安静,甜甜的对我笑,不吵也不闹。
宽沿小帽突然停下来,悬在半空中,鼻息里有一股死气。
“过来。”我也跟着二哥站起来,向他走去,他翻一个白眼,扶额道:“不是你。”说罢,目光射向十五。
我好像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把小脸雪白的十五往二哥腰间一推,十五站在二哥脚边,小小的一团显得有些憔悴。我看到二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用右臂把十五托在怀里,十五和我一样有些吃惊,不安的看向我,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二哥把一切看在眼里不为所动,只是对着我道:“阿染,看你的表情,大概也是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好。”
他停下来看十五,最后还是伸手在十五面颊前一挥,十五挣扎的大眼珠就疲惫的缓缓合上。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好。阿娘让我带着你来这里,目的就是为了要进去死水的虚芜之地,得到神父的传承。你身上虽然有神父地道的血脉,可是你的力量却不足以阻止这一次浩劫。神父的预言,虚芜的传承,三界的灾难,虽然很为难,但是二哥没有资格陪你进去,只能到这里了,里面的一切都是未知,你……自己多加小心。”
二哥在说什么我没能完全理解,这么多字从二哥的薄唇中蹦出来我便相信,他说的这一定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了。
我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很自然好看,就像凤凰花初开时那样的美丽。
“二哥,你带好十五,我就去去,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定不饶你。”说罢,几步匆匆跨到帽檐边,二哥怀里的十五脸色开始渐渐红润,我对二哥一点头便毫不犹豫的飞身越下。自从那日和二哥道别,来到死海边潜下海水,就出现一道门,门后便在这白雾。我就在这白雾中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不知多久。其中好几次走着走着便倦了,停下脚步不肯再走,如果能在这虚空中一直这样,倒也不错,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思考,就这样安慰自己一会,站起身还是要继续走。
可是这样毫无目的的前行,真不是一件好差事,我从来也不是一个有多大毅力的人,这无疑就是一种折磨,但是让人无奈的是,无论我向哪个方向走,都只有一种结果,便只是这蒙了眼的蒙蒙白雾。我叫也叫了闹也闹了,喊也喊了骂也骂了,说要给我传承的那个受万神敬仰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搓了一把脸,无可奈何的停下脚步。不是说三界都还等着我去救的么,神父,你这样和我玩一些小孩子的把戏,意义何在。
突然,一道凝光闪进我的脑海。五行相生相克,这白雾也算水罢,我本性属火,是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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