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轻听了,眉目柔和,曼声道:“绾绾,既然知道迟了,就更要好好把握。错过的时间永远都过去了,未来还那么远,我相信你终能幸福,而他也将是能给你幸福的那个人。”
绾绾双手捧着杯子,杯里的水剔透而透明,她轻声道:“虽然我知道,希希终究还是会伤心。可是我相信,她肯定能找到更好的人。颜轻,你当我在自我解脱也罢,自我开导也罢,这一次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轻易放弃他。”
颜轻也楞了半响,目光落在杯中的水上。良久,她突然轻笑出声,伸手拍上绾绾的脑袋:“傻楞。”
绾绾抚额,暗暗赞叹颜轻概括精妙准确,一针见血。
仿佛人生也就是这样。山穷水尽之时,却又峰回路转。
叶绾绾突然就坠落到了幸福的云层中,甜蜜而温暖。这般的幸福滋味,她已有许久未曾尝试过,她曾坚定的认为没有希望,便不会有失望,可是这般触手可及的希望总是让她贪恋,流连忘返。
于是她放肆的任由自己沉浸了下去,如有可能,永不愿再清醒。
原本在公司里,同事们私下的版本是叶绾绾攀附信远傅总,不料近日却屡屡见欧致东在楼下等她,正牌男主角傅大少却千呼万唤迟迟不见露面,不禁让众人的猜测有了些许的变化。这日老板终于沉不住气,快下班时又和颜悦色将绾绾请进了办公室,笑容如同弥勒:“小叶啊,近日工作怎么样?”
“呃,很好。谢谢李总关心。”绾绾回答的一本正经。
“听说近日信远旗下的珠宝公司打算推出七夕新款珠宝,我想我们是不是也能参与进去……”李文明话不说完,却朝绾绾望过来。
绾绾低眉敛目:“李总,这……”
话未说完,就被李文明打断:“小叶,我不为难你。只要能安排与傅总一起吃顿饭,这,不难吧?”
绾绾皱着眉,正要解释她和傅烬阳并没有什么关系,就被李文明按了肩膀:“小叶,公司也不容易。”他语意凄凉,让绾绾说不出话来。其实她也不是不晓得。公司虽然名气在外,可是那都是依靠着从前打下的基业,现在早已每况日下,所以在夹缝中生存就越发艰难,只能依靠信远这般的大公司来维持。
绾绾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颜轻听了却直跺脚,她一手扶着格子间的围栏,恨不得跳起来:“叶绾绾!你疯了还是傻了?”
绾绾坐在座位上,只是盯着面前的电脑。电脑早已因为许久不动而自动跳到了屏保,一个巨大的时钟一分一秒的运转着,累计着时间。
颜轻瞪了她许久,她却怎么也不多说话,后来颜轻终于忍不住,恨恨丢下句:“看你怎么收拾这个摊子!”就扭头而去,留她一个人在格子间中继续盯着那个巨大的时钟发呆。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就清楚的知道,不应该和傅烬阳有更多的纠缠了,可看着李文明颓废的背影,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答应了下来。可是现在,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傅烬阳,怎么样告诉他,请他赏光餐叙。
甚至她都不知道,傅烬阳会不会用戏谑的语气告诉她,她在白日做梦。
可不是,她哪里就有那么大的面子,能够让傅烬阳将赌注压在这个日渐衰退的公司身上。绾绾长吁口气,起身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
才出写字楼,叶绾绾就怔在了当地。
拉风的纯白色的landaulet停在公司门口,背靠车门吸着烟、姿态闲散慵懒而又风度翩翩的,正是傅烬阳。
第九章
绾绾怔怔靠过去,还没说话,傅烬阳就转过了身,凤眼轻挑,眉梢带笑:“叶绾绾。”
她也浅笑着回答:“傅大少。”
原来他是来定产品的。
其实对傅烬阳来说,纽崔莱的营养品似乎略显寒酸了些。不过傅老爷子参加过抗美援朝,多年养成的节俭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傅烬阳就曾拿自己开的这辆landaulet开玩笑,说刚买回来那时候,老爷子一看到车,差点要将他轰出家门,免得被人说他教子无方丢了脸。
绾绾还记得说这话的时候,就是在今年的春天。傅烬阳和他身边的一帮朋友心血来潮出去春游,硬是将绾绾也拖了去。一路上傅烬阳随口说些好笑的事情,不晓得怎么就说到了他家老头子。
当时傅烬阳开车速度极快,嘴里还不停地在讲笑话,叶绾绾却总觉得命悬一线,怎么都笑不出来。
“老爷子说物美价廉,效果不错,这不又逼我出来买。叶绾绾,你怎么就这么好的运气?我原本指望咱俩一拍两散,没想到老爷子还不依不饶。”傅烬阳原本就比绾绾高很多,现在更是皱了眉,眼角斜斜向下看着她,“我懒得自己找买的地方,就跟你这定了得了。”
语气不耐烦至极,却又不让人觉得没礼貌,倒似个小孩子胡乱应付作业,草草了事。
绾绾原本是打算放弃沟通傅烬阳,此时财神主动来敲门,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耐心来应付。傅烬阳站在车子旁,倒有些屈尊于贵般的神气:“站的累死了,叶绾绾,你请我吃饭吧。”
绾绾不好推辞,只好认命上车。她在车上给欧致东打电话,说还有事情办,恰好欧致东晚上有应酬,现在已经没时间过来,便嘱咐她早点吃饭。她点头,又猛地想起他看不到,便“嗯”了一声。
傅烬阳原本认真开车,却突然轻笑出声。她挂了电话,转头瞅他,他丝毫不惧:“叶绾绾,你怎么能傻成这样?”
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好好开车,别操那闲心。”
他斜斜地看了她一眼,眼梢似笑非笑,让她猛然想起那风华绝代的陈蝶衣。绾绾伸一只手卡住安全带,侧了头看他。傅烬阳的侧脸真是英俊,下颔的弧线及其完美,让她不禁暗暗赞叹。他知道她盯着他看,也不扭头,直直望着前方,笑着问:“是不是发现你见过的男人里,数我最英俊?”着实是臭屁至极。
绾绾倒也老实,点点头答了个“嗯”,又补充一句:“不过欧致东也不错。”一句话说的冷了场。傅烬阳不再说话,车内冷气充足,教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傅烬阳停车的时候,叶绾绾怀疑他是不是要将自己卖掉了。
四周都是待拆的危房,甚至有些已经开始动工,这样的环境根本不可能有吃饭的地方。她朝他看去,他只管停了车,似乎知道她的疑问般对她道:“那边胡同太窄,进不去,所以车子停在这。我们大概还得走一阵子才能到。”
绾绾跟在他身后,朝一个巷口走去。这是个很普通的小胡同,甚至窄小的让绾绾想到上海的弄堂。傅烬阳轻车熟路的往前走,绾绾只得跟在他后头。
不多时,他停在了一个四合院门口,朝院中努嘴:“就这儿。”四合院朝外看着并不大,院中却有棵极大的槐树,枝繁叶茂的生长着,枝叶有三分之一左右伸到了墙外头。
绾绾站在大门口,朝院中探头,不料迎面出来个高个儿男子,浓眉大眼的气质倒和欧致东有些相似。那男子低着头只顾往前走,手中还拖着一个年轻的姑娘,那姑娘似乎极不情愿,却又被他强行捉了手腕,只能跌跌撞撞的被他带着。绾绾见这架势,不由得朝傅烬阳看去,傅烬阳却一扬眉,冲那男子道:“薄三,你干什么呢?”
那男子听得他叫,便抬眼望过来。绾绾只见他满脸怒气,浓眉紧拧,嘴角微沉,想必是气到了极点。傅烬阳却笑着打趣:“哟,谁给我们薄三儿气受了?兄弟替你出头。”他笑的满脸幸灾乐祸,不像打算雪中送炭,倒似随时准备雪上加霜。
那薄姓男子倒也不怒,眼光在绾绾身上溜了一圈儿,竟然笑着朝傅烬阳说:“嘿嘿,迟早的事儿。”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让绾绾听了一头雾水。傅烬阳抬手揉了揉鼻尖儿,淡淡道:“这话说的倒是不错。”说完,也不管绾绾,径直朝院中走去。
绾绾正打量被那男子捉了手腕的女子,猛然间见傅烬阳朝院中走去便连忙跟了进去。和那男子擦身而过的时候,却听到他朝自己“哎”了一声。绾绾疑惑的看向他,他却自嘲般的摇了摇头,低低说了句:“没事儿,进去吧。”
待进了院子,绾绾就见傅烬阳站在东厢房门口等她。
院子很古老了,廊下的柱子居然还是用的怀旧的朱红,衬着绿色的栏杆,显得格外的不真实。房门也是古旧的双开式样,上头丁零当啷挂着一把瘦长型的旧式铜锁。绾绾正看得发愣,就听到傅烬阳的声音:“这边。”
傅烬阳推了东厢房的门进去,她也只好跟进去。屋内有些暗,她转头看向窗户,只见窗子四角贴着角花,中间有一幅大大的“龙凤呈祥”,大约是春节时候贴上去的,那红色已经不怎么正。屋子里没有床,只有一张大炕,炕上放着一个小方桌子,桌上摆了一个白瓷酒瓶。炕的对面是黑色的高立柜,也是古旧的样式。
绾绾虽然是本地人,却也是真正第一次见到这样正宗古老的四合院。她不由得用疑问的眼神看傅烬阳,却见傅烬阳在炕边儿上坐了下来,努着下巴指对面:“嗯,坐吧。”
她于是过去坐了,才要发问,就有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太太走了进来。傅烬阳似乎是这里的常客,那老太太见了他,笑眯眯的问:“今儿还是老样子?”锐利的眼神却不停的在绾绾身上溜达。
傅烬阳也笑着答:“嗯,再加一份豆汁就成。哎叶绾绾,你喝豆汁儿吧?”
其实叶绾绾算不得喜欢豆汁,而且大晚上喝豆汁儿还是头一次。她面露犹豫:“我只吃焦圈儿行么?”
傅烬阳楞了一下,迅速的答:“嗯,也成。”然后对那位老太太点点头:“就这样,麻烦李妈了。”
李妈笑着看他:“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们俩等等啊,这就好。”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绾绾被李妈的眼神盯的浑身不自在,瞅着空档儿问傅烬阳:“哎傅烬阳,你经常来这儿?”
傅烬阳双手揉着脸,仿佛有些困,过了一阵子他才慢吞吞地说:“我小的时候,李妈是我家保姆。那时候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忙的很,也没功夫带我,所以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是和李妈在一起。李妈做的饭好吃,我那帮狐朋狗友都稀罕的不行,这不,刚才出去那薄三儿也是来这吃饭来了。”
绾绾“喔”了一声,暗想怪不得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好地方来着,原来是人家私人的。正胡思乱想着,傅烬阳又说话了:“叶绾绾,上次我拿的各种产品,你各拿十瓶儿给我吧。什么时候能全?”
她迅速的想了下,回复他道:“后天吧。后天我给你送过去好了。”
他倒皱了眉:“后天……后天不成,明天或者大后天都行。”她于是说:“那大后天吧,明天齐不了。我这边蛋白质近来都脱销了。”停了停又补充了句:“大后天我下班给你送到办公室么?”
他“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子沉闷了起来,绾绾有些局促,不知道怎么打发饭前这点时间;傅烬阳似乎在这样的气氛中并不觉得尴尬,更没有说话的打算,于是俩人就那么沉默着。
绾绾转头朝窗子外头看去,院中空无一人,只有那棵树的影子斜斜的朝东面撒下,拉的很长很长,安静而沉默。
她收回了目光,停在窗户边儿的角花上。很朴素寻常的角花,用的也是寻常的红纸,却无端的让她回忆起小时候在外婆家过年的繁琐热闹来,于是脸上浮出了淡淡的微笑。
傅烬阳瞥眼看见她面上流露出温柔的笑,仿佛浮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不由得有些发呆。叶绾绾向来冷静而自持,更擅长隐忍,即使怒极也有能力迅速恢复平静;虽然也和这城里每一个土生土长的丫头片子一样爱贫嘴,也是笑过就忘,从不真正入心。这般恬静的温柔出现在她脸上,他倒是从未见过。
一瞬间他有些恼。
叶绾绾转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傅烬阳抿着唇瞪着眼,满目探究的看着她发愣,也不由得狐疑了起来,挑眉叫他:“傅烬阳?”
他被这一声轻唤震回了魂儿,迅速转开了视线,嘴里胡乱遮掩着:“哦,没事。”
她听了也不再追问,眼观鼻鼻观心等待吃饭。傅烬阳胸口却被重重一震,仿佛钟声洪亮铿锵作响:傅烬阳,你绝对疯了!
此时李妈端了一个大盘子走了进来。绾绾打量那盘子,极大极薄,如同自家最大号锅的锅盖似的;偏偏质地又莹白剔透,里头清凌凌放着切好的西瓜。瓜皮雕成了一只翠绿的凤凰,骄傲的昂着头,神气活现。
李妈笑着说:“天气热,吃点凉的东西降火。这个是我从地窖里取出来的,不是冰箱里冻好的,尽管放心吃,保证不会肚子难受。”
绾绾向来喜欢吃西瓜,此时看着精雕细刻出来的艺术品竟不舍得动手。其实往常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精美的食物,只是这般朴素小院里的厨师给了她太多的惊讶,让她只顾感慨厨师刀工的卓绝而忘记了动手。
傅烬阳淡淡扫了一眼,突然开口道:“叶绾绾,你果然好福气,这可是李妈亲自动的刀。”绾绾听了吃了一惊,抬头朝李妈看去。李妈满脸慈祥,依旧笑着冲她说:“只管吃啊,别听他瞎说!”眉目间堆满笑意,掩都掩不住。
绾绾于是也笑着点头,就听到李妈对傅烬阳说:“我能不好好下功夫么?叶小姐可是我头次在这院子里头见到你带过来的姑娘。”
一句话,说的叶绾绾红了脸。她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怕拂了傅烬阳的面子,只好低了头抿嘴不言。李妈以为她不好意思,只管唠唠叨叨:“叶小姐,烬阳虽然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其实他……”
话未说完,傅烬阳就接了话头:“李妈,这些啊您留着日后说罢!现在别惯坏了她!”叶绾绾抬头看向傅烬阳,他眉目似水含情,看向她的目光脉脉,竟让她打了个寒战。
李妈笑眯眯地点头,对他说了句:“那你们慢聊,我去做菜啊。”然后迈着小碎步出了房门。叶绾绾脑海里还回放着傅烬阳的目光,一时间愣愣的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半晌,傅烬阳冷冷的说了句:“李妈面前的话,当不得真。”顿了顿,他的语调又恢复到她熟悉的傅烬阳:“再说了,我和欧致东高中可是三年同桌,那革命友谊也是相当深厚的。古话说得好,兔子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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