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道长大怒:“老道诚心相邀,公子竟当着我道家祖师之面,大放厥词。可是读书人所为?儒家弟子就是这般做派?”
李贺冷然道:“我冤枉了你不成?你在伊州所为,可能当你道家祖师的尊位道个明白。”
他都知道些什么?白石道长在李贺洞察纤毫的眼神下,额头冷汗直冒。
强自辩解道:“出家人虽广化度人,不问世事。但也要穿衣吃饭,供奉道观香火。老道秉承道家祖训,为人占卜星算,造福一方。乃自食其力,有何不妥?”
李贺森然道:“佛家讲究善,道家讲究缘。存乎一心,皆为止恶扬善,广化四方。你在伊州所为,险些将一贤达女子逼入绝境。道家的仙缘善念,你的肚子里还有几分?”
白石道长顿时面无人色,哆嗦道:“我前几日为程家妇,是批过八字不假。但那女子确实命格有违,老道也是实话实说。纵是无心伤人,但也无愧我道家祖师。”
“无愧?亏你说得出口。这袭新道袍穿得惬意吧!”
李贺冷笑道:“占卜算命的,遇到险恶命格时,尚知道为人谋化解之道。无非是多收几个钱果腹罢了。而你收了程家的十两银子后,又为那女子做了什么?明知道程家心存歹念,你身为一个出家人,竟助纣为虐。生生将那女子推入绝境。还敢说你无愧?”
李贺的话犹如刀斧剑戟,冲得白石道长无可抵挡,一下子瘫倒在地。
喃喃道:“我要说的啊!他们不听,我有什么法子。无为、无为…我并没违反祖训。”
李贺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无为,太清,看看你教下的好弟子。无为只为个人乐,哪管别人心中苦。道家的寻道修仙不过如此。”
大殿内的三清塑像,被李贺的笑声震得灰尘簌簌而落。笑毕,李贺再次审视着白石道长。
半响,才冷声道:“没个出家人的善念,却披着身道袍。既如此,我今日就封了你的口舌,省得你日后再害人。”
说着双目立射,两道光华在白石道长的嘴巴上,倏忽而落,旋即又收回目中。
白石道长大惊,忙爬起来想哀求,奈何啊…啊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贺转身走出了殿外,身后的陆华龙对着连滚带爬的白石道长,嘭地就是一脚。一下子将白石道长踹到上清祖师塑像下,顿时不知死活。
陆华龙啐了一口,骂道:“活该,无良的老道。”就笑嘻嘻地跟着李贺出了道观。
几个道童忙抢上扶起昏迷不醒的师父,却没注意院子里一个虚无的身影,对着忙碌的大殿微微叹息。在道童的一晃眼间,却又消失于夜色中。
在山路上奔走的陆华龙,还不忘和身上的李贺言笑。
“你刚才太便宜那个老道了。要是依了我,一口吞了了事。他不会就此哑巴了吧?”
附在陆华龙背上的李贺笑道:“那要看他的道家仙长,肯不肯帮他了。当时,这个老道确实有心提醒。只不过后来贪图那点银子,才没再坚持。给他的教训就够了,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两人说着话,转眼就翻过了两座山头。深夜的空山内,月光皎洁。南面的山间隐隐有钟磬声传来。想来那就是和清风观同处一山的金山寺了。
陆华龙对寺庙有先天的惧意,脚步很自然地就要背道而驰。心情大好的李贺哪会不知陆华龙的心理。
笑道:“你怕什么?那边寺庙里有个老和尚,前几日还被我气了个半死呢!”
“你借我的内丹,就是为了救那和尚的?”
听李贺但笑不语,陆华龙兴奋起来。他对金山寺闻名已久,只是从来不敢靠近。虽有心一看究竟,但那寺庙里供奉的菩萨罗汉甚多,佛气大的,老远就能把他这个没成形的小妖给度了。今晚有李贺相伴,胆气大壮。
央求道:“我能得成人形,还多亏了那个和尚。你带我去见见他,也让我当面给他道个谢。”
“你哪是为了道谢,你是想看看佛家菩萨罗汉的法身吧?”
李贺立马戳穿了陆华龙的心思。厚了脸色的陆华龙索性不再做作,停下来仍央求不已。
李贺奈不住他的聒噪,笑骂道:“脚在你身上,要去就去罢!记得别在和尚面前露出本色,只远远看看就行。”
静元禅师此时正在打坐。一旁侍立的小沙弥见夜色已深,劝道:“师父,已经月近中天了。您病体刚愈,早些歇息吧!”
静元禅师停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木鱼。接过沙弥端过来的茶,喝了几口。
捂了捂胸口,奇道:“阿弥陀佛,想不到李长吉的医术竟精妙如斯。为师自被他医治后,不但不再头晕目眩,连胸口痛的老毛病也好了。我佛慈悲,那日不是我心存善念,哪会有此机遇。善哉、善哉。”
小沙弥也喜悦不尽,高兴道:“师父,那个李秀才医术着实了得。那日您旧病复发倒下后,李秀才三两下,就稳住了你的病情。一剂药下去,您就全好了。可得好好感谢他。”
说到这,小沙弥取过一炷香,待欲为李贺点上祈福。静元禅师怕由别人经手,心意不诚。忙接了过来。上完香后,又双掌合礼连拜几次。
在抬头的晃眼间,突然发觉供着普贤菩萨身旁的喜庆罗汉笑容勉强。
奇道:“喜庆罗汉怎么了?瞧他的神情倒像是病了。”
小沙弥忙抬头望去,还没来得及答言附和,就听大殿外有人朗声道:“大师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喜庆罗汉是笑不出来,可不是病了。”
静元禅师大惊,忙回身合掌行礼。
“阿弥陀佛,心诚人至,老衲今天算是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适才刚为长吉上香一炷。你就深夜造访。可不是应验了这句话。”
虽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暗暗纳罕。他是怎么进来的?怎么不见守门僧人通报。
李贺笑道:“长吉不想辜负迢迢良夜。漫步山林,欣赏月色。路近贵寺时,惦记着大师的病情,特绕道过来复诊。”
静元禅师连连称善,感激之余,却也伸出左手,让李贺把脉。一会,李贺放开静元禅师的脉搏。
笑道:“恭喜大师,你的身体无恙了。只是以后少点一些香,入眠时,房间尽量通风。你的病情全由这香气引起的。”
让和尚不上香,那不是诚心让人家失业吗?静元禅师有心辩解几句,但碍着恩人的面,不好说扫兴的话。只诺诺称是。
小沙弥奉上茶来,李贺喝了几口,看了一眼大殿上群佛塑像,微微一笑,旋即起身告辞。
静元禅师见夜深山静,劝他留宿一晚,也被李贺推辞。没奈何,亲自将他送出山门。
辞别了静元禅师,李贺附上陆华龙没行多远。就听到空中有人说道:“李居士,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何苦多管我佛家之事。”
第十三章 杀狼
李贺从陆华龙身上下来,对着空中笑道:“大威德明王果然是名符其实,就这一会,你就忍不住了。呵呵!适才在金山寺中,我就察觉到你在那里。这会憋不住追上来质问,修行的还不够啊!”
李贺的话音一落,眼前就白云翻滚,一个满身都是手脚,也不知有几张脸的凶神恶煞,从白云中现身。倏忽来到李贺和陆华龙的面前。
他的凶相可把陆华龙吓坏了,一下子钻到李贺的怀里。
大威德明王面相虽恶,礼仪却全。空出没有持兵刃的两手,合掌颔首道:“阿弥陀佛,我本负责除魔去难之事,禅机修行,我佛并无所求。”
说着双目圆瞪,声作铿锵之音道:“你到底是何方高人?前几日喜庆为你所伤,今夜又在殿前蛊惑我佛僧众。文殊菩萨不愿多事,我却不然。今日定要你说个明白,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原来喜庆罗汉负伤西归,在灵山中被大威德明王得知。他本是佛家除魔卫道第一干将,当即就义不容辞地前去一问究竟。
不料想降龙和喜庆开始皆闭口不言,最后被问急了,降龙罗汉才言道:“此人一身正气,却又不戒杀戮。非佛、非道,更不是魔。他的来历,似乎文殊菩萨知道。我们一路上也曾请教文殊菩萨,他却说要请示佛祖,才能告知。并不允许我们随便宣扬。”
大威德明王当即就来到佛祖座下,见文殊菩萨立于一旁。还不待明王问讯。
佛祖如来就言道:“他如今自身历练,不干佛道,不伤天和。休去惊扰于他,更不许泄露此人所在。一切都由他自行度化。”
大威德明王当即领命下去,但心里却颇为好奇。他谨遵佛旨,并没敢靠近李贺周遭,只是夜夜都来金山寺巡视。
今晚可就巧了,在他正打算离开之时,就见一人带着一个小蛇妖,闲庭信步地进来了。佛门设置的金刚伏魔圈,在他身上竟一点作用也无,连随他而来的小妖也安然无恙。
他为静元禅师把脉复诊也就罢了。偏还说什么佛香致人患病,真是岂有此理。
他在现场散发的怒气,就已经被李贺所感知。为了不惊扰僧众,李贺很快就辞别静元禅师,就等他拦路问话了。见堂堂佛门大威德明王,出口就语带威胁。李贺仰天长笑。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我是谁我自己都不想知道了,对你来说真得那么重要吗?心不动,人不可妄动,不动则不伤。降龙的派头已然不小,不料想,你比他犹有过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手下无情。”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谁,看他神情不似作伪。我又何苦出言逼问,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大威德明王当即软了口气,道了声佛号道:“你既不知道自己是谁,明王也不再探究。只是,你以后别过问我佛门之事,彼此相安无事也就罢了。”
“我身为世间人,行为世间事。你佛门弟子也是世间人,难不成,就因为你明王之言。就让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你未必也太高看了自己。”李贺说完,冷笑不已。
大威德明王本就是怒气勃发的恶相,如今更被李贺的话气得龇牙咧嘴。舞动着拿兵刃的四条手臂,就欲发作。
陆华龙被吓得再也不敢看,趴伏在李贺怀里。
哪知道大威德明王散发了周身的怒火,却并没动手。
深吸了一口气,道了声佛号道:“明王并没强制居士不与佛门来往。只是请居士别出妄言,影响我佛弟子修行。”
“佛门如今竟管得这般宽。连世人的言行,也要过问。佛家的出家之说,岂不是笑话。”李贺说着就笑了起来。
大威德明王语塞,忙用安心经稳住情绪。
辩解道:“明王语失,请居士勿怪。只是居士之言,说佛香致人以病。明王不服。‘法句经’有云,消除三毒,能怯一切疾病,得我佛真谛。静元禅师乃自身修行不够,受疾病折磨,乃我佛对他的磨练。居士又何苦多事。”
李贺哈哈大笑起来,讽道:“照明王所言,尘世佛门弟子得病,就任其生死。死了,是舍掉旧皮囊;活了,就是佛法保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要是将此话广示凡间群僧,看他们还能有多少人对你佛持之以恒。”
说着眄了大威德明王一眼,叹道:“你修为不深,领悟不够,我不怪你。只是,你要牢记。三界众生,各有信仰。不能以一家之言而强求天下。佛也好,道也罢。宣扬各自道理,广化度人。世人信仰与否,皆看自身心意。岂可画地为牢,束缚心境的自由?如来让你听命行事,还是有道理的。你这般莽撞,岂不为佛门增添麻烦?”
大威德明王连连稽首合掌,口中佛号不断。原来漫布周身的怒气渐渐归心。
看了一眼李贺怀中的陆华龙,踌躇道:“这、这个蛇精…”
李贺洒然:“蛇精也是生灵。你佛门中难道都是人类幻化的吗?他如今为我所用,我自会驯化,不劳明王费心。”
大威德明王这才合掌稽首,道了声“告辞”,就倏忽消失于夜色中。陆华龙被大威德明王的气场所慑,人家走了半饷,他还不敢动。
李贺笑道:“赶紧回去吧!他都已经走了。你还怕什么?”
陆华龙仍心有余悸道:“那个明王怎么比降龙罗汉还凶。可是真是奇怪了,他那么多手脚,还持有兵刃,怎么不和你动手?”
李贺笑道:“大威德明王看着凶,脾气火爆。但他身上被如来种有束心经。没有如来的法旨,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说着望着在云海中穿行的明月,李贺幽幽地叹了口气。
陆华龙忙问他怎么了,李贺萧然道:“我来世间历练,看来是早有先见之明。到这世间还没几天呢!不是佛就是道,都有意无意地扰乱我的行径。做好一个凡人也不容易啊!”说着示意陆华龙赶路。
陆华龙等李贺附到背上后,不以为然道:“有什么不容易的,我瞧这些罗汉明王都怕你。可不是恣意得很。不像我,看见佛道,躲都来不及。别说和人家吵嘴打架了。我都愿意做人,你还有什么好感慨的?”
李贺没料到陆华龙能说出这番话来,哑然失笑道:“瞧不出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人有七情六欲,我现在能感慨了,说明我已经开始融入这个世间。我可不是后悔,你看我怕过谁了。”
两人一路说笑向李家方向奔去。刚出了深山,上了平路。
陆华龙突然停下了脚步,兴奋道:“你瞧,那边有狼群围捕行猎呢!”
李贺极目望去,只见茫茫原野中,一群狼正追捕一只白色的动物。像是一只狐狸。
李贺也来了兴致,笑道:“正好抓几只狼,回家好交差。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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