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神思开始恍惚,只顾越潜越深,竟不知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
潭底越来越黑,忽然在他眼前出现光亮,一片五彩斑斓的广大宫阙屹立其下。浮于水中的双腿忽然踏实踩在了宫阙的广场地上,刚才仿佛快被挤涨爆裂的肺部也猛然舒坦。
他一阵惊奇,暗自猜测:“莫非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但见琉璃碧瓦的屋舍连绵不断,整个世界一片寂静,仿若天地之间唯剩下自己一人存在。这种心思一出,顿将种种好奇冲散而去,直令他感到阵阵发寒。顿时想起成兰陵还留在水中不知生死,连忙欲回头去寻,却见茫茫天地,哪里还有来时的路……。
“哇……,咳咳……,小丫头死定了,小丫头死定了。”萧云猛然感到腹内一阵热气上涌,怪叫一声吐出一大滩潭水来,带着一丝哭丧的口气含糊叫喊着。“萧云,萧云,醒来……。”他渐渐清醒缓过气来,循这熟悉的声音望去,却见一名披散着乌黑闪亮长发的绝丽少女正关切的看着自己,瞧那模样,正是自己拼命在潭底找了半天的成兰陵。
他身子躺在潭边岩石上,不远出掉落着他骗来的长刀,转眼间便已记起刚才跳崖逃跑的事来。成兰陵因憋久了气涨得红扑扑的脸蛋仿若擦了动人的胭脂,映着她黑亮的长发,真是美得犹如天上的仙女。
萧云贪看发呆,心头暗暗打鼓道:“小姑娘可真美呀。……,可我又没有见过天上的仙女,万一仙女没有小姑娘这么漂亮呢?……是了,小姑娘是仙女下凡,我看到她,自然知道仙女原是这般漂亮的。”
成兰陵在楼兰国长大,礼教之防甚是开明,但此时面前的黑肤少年看自己的眼神,却令心头一阵轻跳。明明这眼神和昨日萧云刚见她时那种教人讨厌的眼神极其相似,可此时不仅不觉讨厌,甚至还有淡淡的欢喜。
她慌忙避开萧云那痴呆的目光,说道:“你刚才在水底干什么,我见你半天没有上来,潜下来拉你,你却还拼命的往水底潜去?”
萧云面色一红,说道:“刚才我看到神仙住的地方了,你没有看到么?”成兰陵道:“下面一团漆黑,哪有什么神仙了?若不是你冒上来的气泡,还真不容易找到你哩。”
萧云道:“我那会正在见神仙呢,不过听说神仙要有缘人才看得见,此话想来不假。”他年少气盛,总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姑娘相救让他很不是滋味,虽然心头清楚自己确是被面前美丽少女所救,口头上却抵死不认。
成兰陵牵挂父亲,也不和他搅这话题,问道:“你知道路么?我要回去找爹爹。”
萧云一拍胸口,说道:“当然知道,北至玉门关,西至阳关,上至大沼泽,东到此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成兰陵听闻一喜,道:“那我们赶紧走吧,上面那两个蒙面人不知追来没有?”萧云这才想起这茬,连忙爬起身来,道:“赶紧走。赶紧走。”
这处水潭位于一片峡谷之中,而峡谷却在山的背面。萧云知道有条狭窄的小道能直通山脚,当下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刀,拉了成兰陵的手就往前走。经过这次历险,在他心中已将自己作为成兰陵的保护者自居,此时由他来领路,顺手便去牵了成兰陵的手掌。
成兰陵面色一红,她虽和萧云年纪相仿,不过姑娘家本来就比少年懂事得早,心思也更细腻,此时两相牵手,让她总感到似乎有些不妥。不过又见萧云只顾拉着自己边走边挥刀砍伐阻路的树枝藤蔓,竟不回头看自己一眼,心中又觉有些失落。
成兰陵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一路上看着前面探头探脑领路的黑肤少年,心中不停胡思乱想。
萧云见她默默跟着自己,心中更是欢喜。这带路的任务虽显不出多少英雄气概,但却是在为这个美丽小姑娘做事,已足以令他兴奋万分了。
这条山道偏僻寂静,似乎连鸟粪落地的声音也能听见,天色大亮起来,四下醒来的飞鸟走兽开始发出各种各样的叫声,但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反而成了衬托空山幽静的旋律。
二人各自想着心事,竟都忘记了说话,如此无声无息走了两个时辰左右,终于走到山脚,已是疲惫之极。
萧云见山脚旁有处低凹,上有山泉潺潺流过,对一脸大汗的成兰陵道:“我们去那边歇歇再走吧。”成兰陵也正有此意,与萧云跳下泉边,美美的喝了个饱。
二人正欲稍作休息,忽听到远处有“乒乒乓乓”的刀剑交鸣声传来。二人对视一眼,俯身沿着流泉向声音来处爬了过去,从齐腰深的杂草丛中往外探头窥视。
只见山脚弯道旁耸立着一间低矮的茅舍,四壁千疮百孔,显是许久不曾有人居住。萧云到过这里多次,知道那茅舍是夏日采冰之人用来传递坚冰的转运站。城里大户人家大都修有地窖,冬日将坚冰储存在地窖里面,夏日便可取来作消暑之用。但一般的平民百姓没有这个财力,于是夏日里一些人便专门到雪山顶上敲下坚冰卖进城里,也算是门上好的买卖。此时天日还未大热,敲冰之人并未前来,是以这间茅舍历经一年时间无人照管,早已破败不堪。
茅舍旁蜷缩着两名神情萎顿的黑衣人,面上蒙面黑巾扯下挂在耳侧,正靠墙坐在地上。二人脚旁横七竖八的躺有十几具死尸,多作黑衣蒙面打扮,其中也有两名短衣长裤打扮的域外汉子。这些人手足断裂一地,死相甚是惨烈。
成兰陵看得一阵心慌,轻轻拉了一下萧云的衣袖,悄声说道:“那些穿着短衣的人都是跟随我一起去长安的。”那刀剑相击的声音传自茅舍背后,二人所处这个方向却是看不真切。
萧云听见成兰陵说话,连忙对她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好不容易逃脱敌手,自由自在了半天,此时重又看到这些神秘的黑衣人,让他心里如何能不紧张?他对成兰陵一招手,二人沿着流泉岸边的密密草丛,躬着腰慢慢爬到茅舍的右侧,此处视野开阔,正好能看到茅舍背后的情景。只见茅舍背后是一片开阔地,一群短衣打扮的西域汉子分散守在一旁,场中一名身着长衫幞头的黑脸中年人正手持长剑,一人独斗四名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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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两小无猜(一)
只见那使剑的黑脸中年人气度从容,游走于四名黑衣人的围攻之下,依然大大的占着上风。他边斗边冷冷说道:“宁怀远,念在我和你父王作战多年,敬他是条汉子,你只要说出是谁派你来杀我的,然后交出我女儿,我便放你离去。”
四名和他激斗的黑衣人却没人答话,反而手底更加狠辣的攻向那使剑的黑脸中年人。那黑脸中年人怒不可遏,大喝道:“难道我不敢杀人了么?”说话间抢上两步,一招“举火燎天”震开四名黑衣人的兵器,接着毫不迟疑的顺势剑化刀势,砍向其中一人。那人连忙回刀去架,余下三人也不约而同刀剑齐举,或砍或刺趁机攻击那黑脸中年人。
那黑脸中年人瞬间落入三名黑衣人的包围之中,只见他不等那举刀来架的黑衣人碰到自己的剑身,忽然手腕一翻,回手“唰、唰、唰”三朵剑花同时发出,将余下三名黑衣人不同角度攻来的兵器尽皆挑了回去,同时一个大转身,手中长剑全力挥出,往那犹自举刀欲架的黑衣人当头砍下。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紧接着那举刀招架的黑衣人“啊呀”痛声惨呼,竟被那黑脸中年人当头一剑震得回刀砍在自己肩上,那黑脸中年人剑势不竭,将那黑衣人自头顶到肩膀砍成两半,当场倒地气绝。这几招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便已完成,余下三名黑衣人根本不及相救。
那黑脸中年人强压怒气,喝道:“宁怀远,再不说你受谁的指使,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余下三名黑衣人被他的惊人剑势所慑,一时竟不敢主动上前抢攻。
两名黑衣人同时转头去看其中一名脸色铁青的黑衣青年,目光难掩慌乱之色。那黑衣青年神色极为愤慨,大声叫道:“成无心,我早已不是车师国的人了,你不必假惺惺提起我父王。你女儿自己逃掉,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就算杀了我,也休想让我说出半个字来。”
“大胆。”那黑脸中年人正是成兰陵的父亲成无心,此时听他一声怒喝,手中长剑复又刺出,取向黑衣青年宁怀远左侧那人。他此时心中怒极,手中长剑更显凌厉。被袭的黑衣人心下生怯,不敢招架,闪身就往后退。却见成无心突然中途变招,手中长剑向左横掠,斩向那宁怀远的脖子。宁怀远连忙俯身闪避,剑锋贴着他头顶掠过,丝毫也不停留,又削至右侧那名黑衣人的左膀。
右侧那黑衣人眼见成无心只一剑便逼得两名同伴连回手之力也没有,不由惊得一呆,等他警醒,来剑已离自己不过半寸距离,眼看招架不及,百忙中瞋目咬舌,左臂疾速去架来剑,身子往后退避。只听惨叫一声,左臂已经被齐肘削断,不过经此舍臂挡剑,堪堪保住性命。
成无心收剑回身,不理那黑衣人凄惨号叫,对宁怀远阴声说道:“断腕何足道?你若再不说,我便要你四肢断裂,挖你眼,掏你舌,即便你想死也是不能。”这番话说得阴冷无比,在场听到的人俱感身上一阵发麻。
萎顿靠在茅舍墙边的一名黑衣人忽然摇晃着爬起身来,愤而怪叫道:“成老贼,就……算你挖掉天下……人的眼睛,也换不回你女儿来了。实……实话告诉你,你女儿已经被我兄弟先奸后杀了。哈……哈哈……”。
躲在草丛中的萧云和成兰陵听说话那人口音,认得正是昨夜虐打萧云的那名黑衣蒙面人。此时见他面巾斜挂,露出一付宽皮厚肉的脸庞,左眼血泪未尽,只剩下个窟窿,想来是被人用利刃挑掉了眼球。
萧云一阵欢喜,听他说话断断续续,看似受了重伤,不过见到他这副惨像,却又觉得心有不忍。
成无心听那黑衣人所言,双眼顿时鼓成圆铃,猛喝道:“此话当真?”他面色冷静,心头却是纷乱异常,生怕那黑衣人说出肯定的回答,手中长剑竟也微微颤抖。
宁怀远眼见成无心的神思被那黑衣人的话语所夺,暗自一喜,趁机挥刀直取成无心面门。
成无心全神贯注望着刚才说话的那名黑衣人,竟对宁怀远攻来的犀利一刀毫无察觉。
众人看得真切,齐为他捏了把汗,有人大呼道:“萨保当心………。”
成兰陵也看见父亲处境危险,见他对自己如此关切,心中顿感一酸,再不隐藏自己,站起身来大声喊道:“爹,爹,女儿好好的。”这声呼唤事起突然,众人皆被喊得一惊。成无心听见女儿的声音,心头一阵欢喜,手中长剑轻翻竖直,轻巧荡开宁怀远全力砍来的刀锋。
那名独眼的黑衣人闻声回望,见成兰陵离自己不过两丈距离,顿感一阵惊喜,当下顾不得自己身受重伤,猛吸一口气,闪电般欺向独立溪旁的成兰陵。
萧云正自震撼于成无心那霸气十足的剑法之中,原先一直认为用剑之人都是扭扭捏捏,哪知今日见到此人手中之剑竟有开山裂石的霸气,完全颠覆了自己此前对剑术的看法。正当看得血脉愤张之际,忽见成兰陵站起身来叫喊,心下暗叫不妙,那名昨夜打他的黑衣人已是快要奔至成兰陵身前。
宁怀远和剩下的那名黑衣人趁成无心心思骤分之际拼命抢攻,令他一时无暇分身来救。
那名欺向成兰陵的黑衣人心头狂喜,只要抓住成兰陵,他和宁怀远等人不仅能保住性命,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眼看便要手到擒来,突然草丛中一个黑影迅速跳起拦在成兰陵身前,手中长刀映着当空烈日闪出夺目的光芒,笔直插进全力跃来的黑衣人小腹,直没至柄①。
那黑衣人猝不及防,忽觉小腹一阵冰冷,竟被萧云慌乱间刺来的长刀穿了个透心凉。他惊怒交加,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挥拳打在萧云胸口,将他震得倒飞出去,直直撞向站在身后的成兰陵。
萧云大叫一声,和成兰陵同时摔倒在地。刚才他见那黑衣人一拳击来,本想拚力站稳脚跟,抵住对方铁拳,不让身后娇滴滴的成兰陵受到丝毫伤害,却不料那黑衣人武功卓绝,即便是重伤临死之际,也能有如此沉重的一拳。
随即赶来的成无心手下人等乱刀挥出,转瞬将那名黑衣人剁成肉酱。
①唐朝的长刀,有人用来指陌刀(刀身特别长大,重)的;也有人用来指横刀。小说中“长刀”一般指的是“横刀”。横刀也称为唐样大刀,是现在日本武士刀的鼻祖,不过唐朝横刀刀身笔直,且刀尖是两面开刃,是以可以用来刺杀。
众人七手八脚将成兰陵搀扶起来,连声问道:“兰陵公主,伤着了么?”
成兰陵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刚才那黑衣人临死一击虽是沉重,不过毕竟是在重伤之下,威力大打折扣,何况前面还有萧云消去了大部分劲力,是以未被伤及。她顾不上心惊,连忙转头去看萧云,却见他正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萧云被那黑衣人奋力击中胸口,劲透腑脏,差点痛晕过去。幸得跟随阿儒习了多年内功,体内真气运转五脏,喷出两大口淤血,已将被伤及的经脉疏通无碍。
他见成兰陵被众人扶起,连忙不顾疼痛强撑着也站起身,暗道:“小姑娘如此弱不禁风都没事,我可不能被她比了下去。”不过胸中疼痛难忍,虽可勉强站立,却控制不住身体摇晃。又听众人叫成兰陵做“公主”,心中奇道:“原来她是公主么?难怪长得这般好看。我还道阿儒爷爷骗我哩,想那沙洲城里唐人多了,可也未见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小姑娘一半的美丽,原该是公主才能似这般好看吧?”
成兰陵走到他面前,见他痴痴看着自己若有所思,心下顿觉一甜,柔声问道:“云儿哥哥,你受伤了么?”若是换成以前,只要见到男子看自己时痴迷的眼神,也会令她怒火中烧,可此时却极喜欢萧云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声“云儿哥哥”也叫得自然无比。
萧云却被这声“云儿哥哥”叫得七魂没了五窍,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