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鸟在头顶尖利地叫着,几度俯冲,想把主人接出去。然而黑色的沙魔环绕着地面上落单的这两个人,比翼鸟每次扑到地面不足三丈之处就被黑色的旋风逼退。不知道忌讳着什么,那些云集的邪魔只是困住了这两人,竟然迟疑着没有立刻蜂拥而来。
“该死的……快起来!”琉璃看着眼前的景象,也不由有些胆怯,想把那个跌倒的鲛人扶起来。在俯身的刹那,她看到有一层奇特的霜凝结在他苍白的面容上,令这个人仿佛沉睡在冰雪下,一点生气都没有。
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喂!喂!”她顾不得自己跌得全身要散架,用力拍打他的脸颊,“起来!快起来!——否则我们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任凭她打着,那个人一动也不动,全身上下冷得彻骨。糟糕……真的死了么?她心里咯噔了一声,这回麻烦可大了!就在那一瞬,那些已经聚集到三丈高的黑气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瞬忽动了起来,仿佛雪崩一样,兜头扑了过来!
“天啊。”琉璃失声惊呼——真不该回来救这个家伙!竟然会把自己的命也送在这里!这下可好,月蚀之日回不了南迦密林了!怎么向姑姑和族里的人交代?
眼前黑雾漫天,风里到处都是邪魔的嘶喊,仿佛暴风雨呼啸来袭。在危险逼来的那一刻,她心里一急,背后陡然展开了两道雪白的光芒——竟然有一对小小的翅膀,悄无声息地从她肩胛骨下生长出来!
来自南迦密林的少女在黑夜的大漠上展开翅膀,凌空飞起,忍着刺骨的寒冷,俯下身去抱住着失去知觉的鲛人,急切地想要把他拖起来——然而足尖刚离开地面不足一尺,只觉得颈间一紧,两侧的锁骨疼痛入骨,仿佛被什么力量压制着,那对刚伸展开的翅膀瞬间消失了! 。。
《羽·青空之蓝》第八章 冰封金座(11)
琉璃哎哟了一声直跌下来,和溯光一起重新落到了沙漠。
“该死!”她跌倒在地,恼火地拉扯着颈中的玉佩,然而那个东西却牢牢地锁在她脖子上,怎么也摘不下来,她又急又怒,“这破东西!可真要害死人了!”
就是那么缓了一缓,黑色的流沙铺天盖地而来,沙浪里隐隐凸现出各种狰狞的魔物的脸,咆哮着疾扑而来。刹那间,琉璃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这回可糟了!不会真死在这里了吧?不能回云梦城了……要怎么和姑姑交代啊?
就在她恍惚地一瞬间,忽然有一道流星划破黑暗,直射而来!
刹那间,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这片大漠忽然寂静。狷之原荒凉如死,红色的弯月下,只看到一幕奇特的景象:所有黑色的流沙都退开了,露出平整的地面,足足数百丈方圆里没有丝毫的邪气,只留下无数邪魔的尸骸,在吱吱地消融——可见方才的一瞬间,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一击!
怎么回事?是这个鲛人做的么?她惊骇地想着,推了推身边的男子,却发现那个冰冷的鲛人还是毫无反应,显然方才逼停迦楼罗的那一剑已经耗尽了他的力量——他身上的佩剑辟天飞了出去,远远地插在了大漠上,剑柄上明珠发出了耀眼夺目的光。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这把剑自己飞了出去?琉璃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肩后,忽地惊呼了一声:她身后背着的弓和箭,居然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抬头四顾,眼角蓦地瞥见一层微光。
“天哪!”琉璃低低叫了一声,直直地凝视着夜空,仿佛见了鬼一样——风砂猎猎,血月悬空。在这样一个充斥着邪气的荒原上,黑暗的天幕下,赫她放开手然有一个女子漂浮在夜空里,紫衣猎猎舞动,银发飘飞,全身笼罩在一层白光里,手中握着属于她的金色的弓和箭,美丽如姑射仙子。
——难道,方才就是这个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借了她的弓箭,一箭射穿了无数的邪魔?可是“夜狩”是有灵性的神弓,一般人根本触碰不了,又怎会听凭一个陌生人操纵?
“你……你是……”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忽地想起了什么——对!这个女子,不就是刚才在破军面前拦住她的那个人么?
如此神出鬼没,幽灵般不可捉摸。
紫衣女子仿佛被风吹得微微转身,回头望着她温柔地笑,眉目如画,长发如银色的缎子直直垂落肩头。她放开手,金色的弓和箭登时悬浮在空气里,静静交错成十字,她对着少女笑了一笑,点了一点手指——
刹那间,那副弓箭仿佛活了一样,瞬地回到了琉璃的箭囊里!
“你是谁?”琉璃喃喃,不可思议,“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剑灵?天,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操纵这把夜狩?”
那个紫衣女子在血红色的弯月下微笑,没有回答,凌空转过身来背对着她——在她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琉璃失声惊呼出来:这个女子的背后,赫然有着一个巨大的窟窿,将整个身体都掏空,只剩下一个薄薄的躯壳!
琉璃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到底是谁?”
那个紫衣女子凌空俯身,凝视着昏迷中的鲛人,有虚幻的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一颗颗滑落,如雾气消散。那一瞬,琉璃脑子一亮,福至心灵地脱口而出:“你……难道就是‘紫烟’?”
那个女子似是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她——在这短短的对视里,琉璃注意到对方的她眉心有一粒朱砂痣,仿佛一滴血从颅脑里透出,殷红夺目。那个紫衣女子看着她,又俯首看了看昏迷的溯光,抬起头,将手指竖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再度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请求着什么。
琉璃明白了她的意思,讷讷:“好吧……我不告诉他就是了。”
紫衣女子微微笑了一下,合掌作了一个感谢的手势,抬起手指,点了一点不远处插着的那把辟天剑——指尖指向之处,那把剑忽地凭空跳了起来,在月夜下呼啸着飞来,竟然直直刺向那个女子的心脏!
“喂!”琉璃吓了一跳,伸出手去拉她,却抓了一个空。
那个女子不避不闪,回过了身,在月下翩然辗转,长长的袍袖展开来,如云一般遮蔽了月空。辟天剑呼啸着飞来,从她的心上对穿而过——奇迹发生了,那个只剩了一个空壳的女子浮在夜空里,翩跹起舞,转瞬化成了一道光,飞速流入了某处,然后消失无痕。
光芒散去,大漠上只有那把黑色的辟天冷冷插在那里。
“到底怎么回事……”琉璃望着眼前的一切,感觉方才短短片刻的遭遇宛如梦幻般不真实。她尝试着走上一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那把辟天剑——剑沉默无语,唯有剑柄上那颗紫色的明珠,在她指尖静静地折射出一道温润的光芒。
那个女子方才就是隐入这里的——她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个剑灵?倒是听说过某些上古神兵千万年后会凝聚出自己的灵魂,不过,刚才那个女子分明却又是个人类,不像是冷冰冰的钢铁之魄。
而且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越看越觉得她眼熟呢?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琉璃想着,找不出头绪。还在发呆,忽地听到背后有人动了一下。
“啊?”她惊喜地回过身,“还活着?!”
《羽·青空之蓝》第九章 紫玉成烟(1)
梦境里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又回到了北方的极冰渊里。
那是童年时的他,被父亲牵着,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亘古荒芜的冰川之上。
四周都是冰天雪地,看不到丝毫的色彩——唯有一朵莲花开放在冰川上,大如轮盘,洁白晶莹,柔静多姿。花下,居然有一个穿着碧色长袍的女子,面向冰壁而坐,半身埋在雪里,并未回头看此地稀有的来客一眼。
“碧祭司。”一只手从背后将他推过去,是父亲的声音,“我把溯光带来了。”
那个被称为“碧”的女祭司没有回头,只是凝望着面前的冰川之壁。那片冰壁仿佛巨大的镜子,映照着她清冷的容颜,也映照着孩子懵懂的脸。
“这就是溯光?很好。”碧望着冰川上的影子,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和我想象的一样,这个孩子将来足以成为海国的王者。伏波海皇,请你不必再犹豫了。”
孩子对王位传承没有概念,只是出神地看着那一朵巨大而美丽的莲花,默默数着那一片片花瓣。一、二、三……层层叠叠,一共是一千片。
“可是溯源也非常优秀,”伏波海皇叹息,“何况,他才是真正炎汐海皇的血裔啊!”
“就算再优秀,再嫡系,溯源的寿命也只是普通鲛人的三分之一,”碧坐在莲花下,面向着冰川,声音平静,“你也清楚,因为母系血统的缘故,他最多只能活三百年。”
“什么?”听到了好朋友的名字,一直默默数着莲花的孩子忽然叫了起来,“你们说什么?阿源他只能再活两百多年么?不可以!”
“孩子,有些事是不可抗拒的……譬如生死和轮回。”碧凝视着冰川上映出的那个孩子,眼神复杂:“伏波海皇,不必犹豫。三百年前,炎汐海皇下诏将皇位传给了你而非他自己的子孙,就已可见用心良苦——海国大难方已,如今更需要一个长寿健康的帝君,来让国家长治久安。”
莲花下的女祭司凝视着映照在冰壁上的孩子,仿佛在透过一面镜子看着久远前认识的某个故人一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湛碧色的眸子里变幻浮沉不定。
许久,她闭上了眼睛,吐出了低低的预言般的话语——
“听着:这个孩子长大后,会成为改变天下的人。
“如果我预见得没错,他,成年后将会选择变身为一个男子,几乎可以媲美昔年的海皇苏摩。他将带领海国走出战争的阴影,让子民们安居乐业。
“但是,世间变数无尽。成年后,他的命运会出现分岔——
“他会有想不到的福,也会有想不到的祸,还会遇到想不到的人。那之后的事情没有人能预料:他或许能一生安然满足,如我所预言的成为一个卓越的海皇——或者,他的余生会陷入不可捉摸的混乱,被命运的轮盘卷入急流,再也无法挣脱。”
“一切,都取决于那个想不到的人。”
孩子听得出神,忍不住开口:“那个人是谁?”
“孩子,你真的这么早就想知道?”碧笑了,闭了闭眼睛,“我不能随意泄露天机——但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可以试着召唤那个人来让你看上一眼。”
女祭司招了招手,示意孩子走过去到她身旁,孩子侧头看了身边的父亲一眼,威严的海皇没有反对。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提着衣襟,踏过白雪,靠近了那一朵莲花下的女祭司。
海国的女祭司抬起右手,轻轻点在了面前那一片冰川之壁上——那一瞬间,万古不化的冰壁忽然化成了柔波荡漾的水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羽·青空之蓝》第九章 紫玉成烟(2)
冰壁上面映出了隐约的幻象,那是一个珠灰色的影子,刚开始很朦胧,就如浮在海面上的一抹倒影,后来才渐渐清晰起来。仔细看去,那是一个女子的轮廓,仿佛被冰冻在冰雪深处,渐渐地浮了出来。
“看不清楚啊……”孩子忍不住好奇地将眼睛凑过去,鼻尖几乎是贴着冰壁,忽地欢喜叫了起来,“哎呀!快看,她要走出来了!”
是的!那个被封冻在冰川深处的影子,居然在动!她从巨大的冰山里走出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化成了一道流光,呼啸而来!
“啊!”孩子惊呼起来,仰面跌倒。
不……隐藏在冰川深处的,居然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把利剑!
在孩子的惊呼声里,那把黑色的长剑破冰而出,化为蛟龙腾空而去。万仞高的冰川在一瞬间碎裂崩塌,流星一样从天而降,笼罩了仰面跌倒的孩子。
冰破剑出,一切忽然间如同镜像,碎裂成了千万片。
冰海,雪原,莲花,女子,父皇……忽然间所有都不存在了。一切又恢复到了白茫茫的一片。而他独自站在那一片空茫里,不知所措。
在那一片空白茫然之中,他忽然听到有一个清冷细微的声音在歌唱,清冷缥缈,歌声仿佛丝线一样缠绕了他的心,隐隐作痛——
“仲夏之雪,云上之光。
“悉簌飘零,积于北窗。
“中夜思君,辗转彷徨。
“涕泣如雨,湿我裙裳。
“如彼天阙,峨峨千年。
“如彼青水,缱绻缠绵。
“山穷水尽,地老天荒。
“唯君与我,永隔一方!
“……”
循着声音看去,他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紫衣银发。
歌谣古朴,旋律简单,三段都是一样的音调,回环往复,无穷无尽。如此的熟悉,仿佛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回响了无数年。多么奇怪的歌谣啊……仲夏怎么会有雪呢?夏季里的雪,没有落到地上就会融吧?暗夜消融的雪,不被任何人看见,短暂得就像是……爱。
循着声音看去,他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用一条白练把自己高高地挂在了屋檐下,长发如瀑垂落,在风里微微散开,飞舞。她后背上居然有一个窟窿,整个身体只剩下一个空壳。风穿过她空空的身体,发出奇特的声音,仿佛一个美丽无比的风铃。白练束着咽喉,她被吊在那里,随风摇摆,却在轻声地唱着歌,声音空灵而美妙,仿佛云中的妙音鸟。
“紫烟!”那一瞬,他认出她来了,心胆俱裂,“紫烟!”
他伸出手去,想把她解下来,然而一阵风吹来,被白练悬着的女子忽地凌空而起,飘飞向了空中——衣裾在她身后猎猎飞舞,忽然间,竟幻化成了一对雪白的翅膀!
她飘向了空中,仿佛一只白鸟,转瞬离开。
“哈哈哈……”他苦苦地追逐,忽然间耳畔却传来了无数的笑声——每个都是女子的声音,森冷而诡异,带着刻骨的仇恨,忽远忽近地发出连绵的诅咒。
“她死了……她被你杀死了!”
“杀人凶手将永远被钉在轮盘上,周而复始!”
他茫然抬起头来,却看到空气中一张张浮动着的虚幻的脸——那些苍白的死灵簇拥在他周围,用惨白的眼睛盯着他,嘴唇开合,不停止地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