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全城戒备,他从一处守卫薄弱处缒城而出,走至一处,突见火把光亮,明晃晃地让他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待看清时,心里已经凉透了。
眼前人高大威猛,脸带刀疤,目光冷峻,正是刘整。
只听他冷笑一声,“贾似道,你今日也落在了我的手中!”说着,便举刀近前。
平素不可一世的贾似道,登时腿脚发软,但他自恃身份,仍是扶住了身边人的手站直了,“刘整,你不可杀我!本官乃大宋朝廷丞相,前来议和!”
刘整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冷汗都下来了,良久,刘整才将大刀往地上一杵,大手一挥,“请相爷入营!”
“是!”几名甲衣战士,冷眼过来,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
贾似道擦擦脸上的冷汗,跟着众人走了。
第二日,襄阳城外蒙古士兵喊话,“贾似道已经被捕,宋人赶紧弃城投降!”
襄阳城群民激愤,纷纷喊道:“杀掉卖国贼!杀掉卖国贼!”
郭靖吕文焕等人在官府紧急密会,首先大家认为,贾似道跟刘整虽然有仇,但不至于直接宣布投降,现在贾似道被人扣住,消息传不出来,兴许这只是刘整的策略而已。先不管贾似道,目前的问题襄阳城的粮草问题,如果蒙古军队执意围城,那么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襄阳城粮草断绝,百姓被屠。
郭襄见郭靖回来之后,便面色沉重,知道是因为粮草的事情之后,不由得暗自欣喜,将介子一事暗中告诉了母亲,跟母亲商量一番,决定将此事神话。
于是襄阳城军民有人在夜间看见仓库里面有黑衣来来回回,第二天早晨,便看见粮仓满满,饱满粒大的谷子,人人赞叹,一传十,十传百,襄阳城有天神下凡送粮草的事情传遍了家家户户,往常笼罩在襄阳城头上的阴影登时烟消云散,有了天神的助力,那他们害怕什么?!
人们积极备战,加固城墙,白天练兵,夜间巡逻打更,女子也都在组织下缝制战衣,城墙布告栏处,常常贴着士人的慷慨陈词,士气高涨,郭靖等人都甚欣慰。
这一次,轮到刘整发愁了。
接连攻打了好几次,但次次都被打退。刘整熟悉水军,命人在护城河中潜伏,架上云梯,进了碉楼,便被打下来一半,最终冲进瓮城的,也被宋军下令下门,将他们瓮中捉鳖,始终都在襄阳城的外围,而且这些天来,还传出襄阳城有天神相助的消息,蒙古军队连连损兵,心内又有些抵触了。
刘整气急,就打算拿贾似道开刀祭旗,杀杀宋军的锐气。
谁知贾似道竟然在牢中凭空消失了。
刘整看着空空如也的监牢,有些发懵,难道宋军真的有天神相助?连贾似道这样的奸诈小人,也要救?
刘整心内有些发虚,虽然他有种千种万种理由,说自己是被逼反的,但他到底是投降了,背弃了自己的乡人,来攻打自己的同胞。
正在这时,有人通报:“襄阳城来人议和了。”
刘整哪里有拒绝的理由,“请!”
“回宋?”
营帐中,刘整冷笑一声,看着身前大言不惭的少年。
“你在说笑?本将本来就是宋的罪人,为了保命投降了蒙元,这会儿再投降宋,你猜皇帝会放过我?贾似道会放过我?少年人,不要天真了!”
君宝面色无变,微微一笑道:“将军练达,岂不闻天命所归四字?”
“哼!哪里来的天命?单凭一个传说就能让糊弄本将?襄阳城破指日可待!你不必说了!”
“将军若是不信,我可以给将军证据。”
刘整目光沉沉:“这么说,是天神将贾似道救走了?你不必说了,不管怎么样,本将都不会再回宋的!”说着,大袖一挥,命人端茶送客。
君宝站立,看着兵甲士兵在旁虎视眈眈,而婢女也将茶水送了出来,古礼以端茶比喻送客,刘整虽然成了蒙元人,但根子上却依从汉文化。说到底,他并不是一个念旧的人。
君宝略略沉思,“将军请在听我一言,此茶乃徐州茶,徐州茶味涩微苦,在茶水当中根本算不得上乘,但将军还喝这种茶,处处带着这茶,难道不是在提醒自己,莫忘了自己的根基吗?”
刘整倒吸一口冷气,背对着少年人,但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君宝深施一礼,又道:“将军当初为了保命,而投降蒙元,此刻为了顺应天命,而回归大宋,此乃天命,并非走错路。”
刘整心内大为震动,但他回身怒道:“将这个满口胡说的小子给我抓起来!好好看管!”
君宝身躯不动,士兵们却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令他们无法近身,君宝深施一礼,“请将军好好考虑我的话。”
君宝走了之后,刘整良久不语,身旁的副将忍了再忍,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他是打十年前就跟着刘整的人,不管刘整怎么选择,他都会跟着他的。
皇帝无道,贾似道专权,单凭襄阳城的几个武林中人,还有那传说中的神人,自己就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刘整摇摇头,似乎要甩掉自己心底冒出来的那种归根的感觉。自己怎么会被这个少年给说服了呢?兴许是因为他没有向其他的汉人一样,指着鼻子大骂他是汉奸的缘故吧。
刘整起身,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对面副将护心镜上照出来的自己的影子,自己的脸上沧桑幽冷,他忽然间惦记起自己的老娘了,有一瞬间的怔忪,忽然间门外有人通传,“将军,宋军又来人了,不过是个姑娘。”
刘整一愣,姑娘?
“是郭靖的二女儿郭襄,方才那小子的妻子。”
“将她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我有件事情要去做。”刘整道。
“是。”那人领了命,来到营帐外,将郭襄请进了一处营帐,坐了半日,都没人理,郭襄怒了,直接冲出营帐打算找刘整算账。把君宝扣下,再把她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啊?
“我要见刘将军!”郭襄提着剑直接杀到了刘整的营帐前,两个士兵先前拦着不让她进,谁知只见帘子一掀,刘整和君宝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郭襄将君宝一把抓过来,焦急地问道:“君宝,你没事吧?”
君宝摇头,嘴角漾起幸福的微笑。
刘整笑道,“小姑娘倒是很心疼丈夫啊!”
郭襄脸红了下,接着又狐疑地打量两人,看他们现在这样,难不成是谈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仙丹
刘整能够归宋自然是再好不过,但郭襄想不出君宝用了什么理由说通了刘整,难道仅凭一个凭空消失的贾似道?还有他们有天神所助的模糊传说?
而且那贾似道还不是他们救走的,是的,贾似道不是他们救走的,能够凭空消失,想必就是那个种花道士花犯了。
问君宝,君宝又不说,只笑言,你且等着吧。郭襄白了他一眼,两人一块回了家。
第二日,刘整派人慢悠悠地北面城墙的一处淤塞河道疏通了起来,也就是说,蒙古兵没闲着,但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儿。
城墙虽然还是围着,巡逻还在进行,但就是不动了。
敌不动,我不动,襄阳城内的郭家人自然也不会动。
这一下子便到了四月份,小龙女临盆在即,和气和暖,遂从介子内挪了出来,诞下一个女儿,紧闭着双眼,五官十分相似杨过,眉毛像极了小龙女,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取名杨绣,小名明月。
郭家久不见小孩儿,阖家上下喜得不行。明月小小年龄,便成了众人的掌中之宝,谁知喜讯接连不断,郭芙和耶律燕完颜萍接连有孕,郭家一下子又多了三个孕妇,四人每每常在一处,议论男女,定下姻亲起来。
临安刚刚传来的消息,阎妃诞下的一子,已经被封为太子。阎妃地位尊崇,皇帝打算立她为后,但遭到了群臣和太后的极力反对。皇帝勃然大怒,一时之间杀了好几个直言阎妃谄媚奉上,妖媚货主的诤臣,与太后的关系也已经降低到了冰点。
贾似道被花犯救回临安,因为刘整的存在,再不敢去襄阳,一位撺掇皇帝淡化襄阳,临安百姓只知道蒙古军已经早早被打退了,却竟然不知道襄阳城仍在包围之中。
郭襄听得阎妃之子被立为太子的消息,面上没有啥表情,问问君宝,他这阵子神神秘秘总是跟郭靖耶律齐等人商议着什么,他说自有道理,处理军中事务,君宝越发历练的沉稳成熟起来,身上比之以往更加多了几分沉毅坚定。
今日他一进门,额上出了一层细汗,青色薄衫也有些微微湿透,一进门,他便道,“襄儿,你可知朝廷今日来人说了些什么?”
郭襄递过凉水浸过的帕子去,“什么?”
君宝接过去擦了擦脸,坐下来,见阿绸端进来西瓜,又出了去,这才说道,“是驿站来信,说要请我再去做个将军,还让你前去再做襄阳县主。”
郭襄登时恼怒地一摔袖子,“咱们不去!”
这个皇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寻常授官,哪一个不是下一道圣旨专门来请的?哪里有从驿站传信来的?且那传信官态度傲慢,明显是受了人的指示,给他们看的。
君宝微微一笑,无奈地叹口气,将她一把拉过来抓住手,“襄儿,你别生气,他毕竟现在还是皇帝,不过……哼”君宝鼻中轻哼了一声,低声道,“且等着吧,这一次,暗地里刘整将军要跟着我们一起上京的……”
“你是说……”郭襄掩住了嘴。
刘整之所以同意了君宝的提议归宋,自然是君宝给他开出了好的条件,刘整跟贾似道和当今皇帝都有仇,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
逼宫什么的,不要太心惊!
于是,六月里,大热的天气下,郭襄君宝一干人等又上了马车,南下临安了。
时隔半年,两人又重新回到了临安皇城。
皇宫内仍旧如斯,只是因为新添了小皇子,还未过白日,处处收拾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弄得夏日里,倒也似过年一般红火起来了,但宫内的气氛却压制沉闷,大红的灯笼反而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进了勤政殿,皇帝赵刖的脸色比之以往更加晦暗,竟然露出颓败下世的光景来,强撑着坐在龙椅上,一身龙袍简直怯弱不胜,闭着眼睛不停地打着瞌睡;郭襄实在难以想象以他现在的能力能跟太后抗衡,看来背后定然有人操作。
君宝移了眼睛,见贾似道在下首站着,脸上一抹奸诈的笑意,看着两人。
君宝微微垂了眸,敛过眼底的那一丝精光,“草民张君宝叩见皇上,相爷。”
郭襄也照样行礼,见董宋臣狠狠地拽了一把皇上,赵刖这才睁开眼睛,死水一样的眼睛迷茫地望了望底下的两人,“平身。”
待看清是谁,他的眼中立即迸射出一种光芒,想要从龙椅上颤颤巍巍地起来,口中道:“快!快!快把仙丹给朕!”
郭襄微惊,他是怎么知道的?
君宝见状,忙起身将郭襄护在身后,见贾似道走到近前,语气是焦急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笑容,“襄阳县主,皇上龙体欠安,听说您有介子神通,神通中还有仙丹,县主,您就别防着掖着了,快拿出来吧!”
皇帝跌了一跤,董宋臣大叫着扶起他来,皇帝气喘着伸出手来道,“不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是朕的!你速速拿来,朕封你为公主!”
郭襄骇然地退了一步,这么一个荒淫无道的皇帝,她实在不想浪费一粒仙丹。
贾似道一步一步走近前来,“县主,为何犹豫啊?难道你不想救皇上?这可是大逆不道啊!你也别说不在这里的话,”
君宝再近前一步,堪堪将郭襄不着痕迹地护住,笑道,“相爷说笑了,襄儿虽然比寻常人武功高些,但到底是还是普通人一个,她哪里来的什么神通介子呢?”
贾似道冷笑两声,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啪啪”拍了两下,只见殿外带上押上来一个人,眉毛雪白,老态龙钟,长髯飘飘,麻衣布鞋,仿佛神仙一般人物。
“老道叩见皇上……”声音也苍老瓮气,仿佛是从地底传来,震得人头脑嗡嗡的。
这人显然功力颇深,颇有功夫。难道他得知了神通不成?
贾似道道,“老道士,烦你看一看,有神通仙丹的是不是这一位?”
那老道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来,细细地将郭襄上下一打量,眼睛中现出一丝奇异来,而后他仿佛收摄了心神,缓缓闭眼,“不错,不错,姑娘甚有仙缘,不但武功内力惊人,而且有十方介子神通,有太上老君无极仙丹一枚,可令人青春不老,百病不生,更能起沉疴,疗绝症,乃是天上地下少有的神物啊!”
在场的人听了,无不眼睛一亮。贾似道动了心思,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
郭襄心内吃惊,知道这老道定然是有天神神眼,面上不觉,只冷笑道,“老道士说的好谎话,你是从何得知?”
那老道反而一副纯真模样,睁着眼睛道,“老道有天眼神通,去年老道曾经预见一位姑娘有双喜临门,如果老道没有猜错,这位跟姑娘您你有金兰之谊。”
郭襄沉默不语,看起来这个老道是真的有本事了,但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讲这枚仙丹来救赵刖,赵刖不值得她用这个来救。
赵刖扑将过来,口中嚷嚷着,“快,快给我!”
郭襄一偏身躲过,只见赵刖一下子扑到在地,在地上扑腾了几下,便无声无息了。
众人皆是大惊,董宋臣哭着膝行过去,“皇上!皇上哟!”
贾似道一把飞扑过来,假意哭笑了两声,“皇上!皇上!”又指着郭襄君宝说,“你们害死了皇上!”接着,又露了笑意,“不过,如果你们赶紧把仙丹叫出来的话,那我自然就会饶过你们!”
郭襄笑道,“贾似道,我宁肯救一个心地善良的乞丐,也不愿意救这个祸国殃民的皇帝,况且我拿出仙丹来,最后又落入了谁的手中呢?在我看来,一个荒淫无道的皇帝并不比一个心地善良的乞丐高贵。”
贾似道闻言,压下心底的惊愕,冷笑,“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襄阳县主和张君宝谋逆犯上,口出不逊,大逆不道!打入死牢!”
君宝一下子将贾似道手腕